梅千枝身子微微发颤,秀指绕着衣摆,一脸娇羞不愿多言的模样,“奴家奴家……”
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梅千枝眸底寒芒一闪,此番她做足了准备定不会让眼前这般初出茅庐的小子察觉端倪。
“哦。”修长的指间摩挲着玉骨瓷杯沿,谢无祭白瓷般的面上勾着一抹极淡的笑,眼底如笼着一层雾看不真切,“那梅姑娘在苏总管面前还说得上话?”
“虽说奴家不能伺候总管大人,但总管对奴家信任无比,将来定能助掌令提升在沈家的地位。”梅千枝见此喉间微干,身子也热了起来,忙替自己美言两句。
年轻男子的身躯当真令人……垂涎不已!
怎生都比苏培盛那等无根之人能令她快活。
想着苏培盛交代之事,梅千枝料定区区筑基的少年定是无法逃出她的手掌心,故而姿态放低了不少,媚眼微挑,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拿过一遍准备好的酒壶,斟了一杯酒递过去,深深的沟壑被刻意压在桌沿,只要少年垂眸,就能看得真切。
可惜他没有。
厢房内层层轻纱被放下,角落里的香炉燃着甜腻的香料,空气中涌动着暧|昧的气息。
似是纠结于她能否为自己带来利益,少年不为所动地靠在椅背上,明亮的黑眸浅浅阖着,修匀的大手搭在椅背,皮下青灰色的血管在暖黄的烛火下显着淡淡的红色。
梅千枝见机会来了,她卸了力,将娇柔的身子倾贴过去,正欲以手抚肩,渡酒给他吃,却陡然仿佛碰到了什么屏障一般。
摄魂夺魄的美眸猝不及防落入一双如沉渊的血眸,惊得她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漆黑的魔气如链捆缚着她欲逃离的身子。
因刚才卸了力,此刻梅千枝便是使秘术脱逃亦来不及。
“本尊听闻沈家有一秘术,即便面临大乘巅峰的强者,也可助山野精怪化为一团精魄脱身,消失无踪。”谢无祭抬了抬眼皮,如玉的手摩挲着光洁的下颌,血管中流动着炙热如火的血液,“只是苏培盛怎生选了你这么根……破枝烂丫勾|引本尊。”
“当真是恶心得本尊难以忍受。”少年的语调又低又冷,落在梅千枝耳中宛若恶鬼低吟。
“魔气?!”梅千枝逃脱无法,双眸惊骇:“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不仅能轻而易举堪破她的真身,还知道隐秘的沈家秘术其效。
没想到她竟也有失足的一日,梅千枝垂下首,美眸快速转动,企图寻找脱逃之法。
“嗤。”
束缚在她四肢的魔气一瞬间收紧,逼得梅千枝的下肢不得已显露暗褐色的枝干本体,“呃啊啊――”
“好疼――”
“放开我,呃啊―――”
梅千枝不知自己那句话如何惹得眼前少年大动肝火,魔气入体,即便是妖也无法承受。
谢无祭如远山的眉峰微蹙,如雾的黑眸透过层层纱幔,看向外间窗缝处一闪而过的小揪揪,唇角的笑意真切了些。
梅千枝此刻浑身上下都散着魔气,脸色惨白,语含哀求,颤颤巍巍道:“你……你想知道什么?”她回想入房片刻的时间内少年曾说过的寥寥几句话显然都是围绕着苏培盛,可她、可她万不能说!
“想清楚再说话。”谢无祭的语调显然没有几分耐心。
他看都不看几乎化为原形,面容扭曲的梅花妖,径自走向桌边,白玉般的手指端起以华美酒盏盛的酒液。
然后他在梅花妖宛若看怪物的眼神中,将这杯明显加了料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你、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梅千枝苦不堪言。
门口传来推门的吱呀声。
更令梅千枝惊恐的事发生了,方才身体康健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少年,这会面色酡红伏在案上 ,眼尾更是泛上红意,低低地呻|吟。
“你想做什么……?”可还不等梅千枝说完一句话,那被她刻意放下的纱幔被人挑起,与此同时,给她带来痛苦的魔气自她身上隐没。
“阿祭?你在吗?”少女的声音带着困惑和探究,若仔细些听,还能听出几分失落。
梅千枝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足以令她黯然失色的娇小少女自纱幔后钻进来,澄澈的杏眼越过她径直落在‘虚弱’的少年身上。
这不是这几日谢二狗身边那个唤做妹妹的少女,她是何人?
可梅千枝说不了话,脚若生根于原地,动弹不得,如同真正的树木。
“嗯……小……我在。”
谢无祭抬眸时,那泛着红的眼眶露了出来,还有一旁倾倒的的酒盏。
余眉心微凝,那一瞬间心底对他的忧虑早已盖过起初那一点点的不爽利。
她毫不迟疑地越过千娇百媚的梅千枝走向谢无祭,忧心忡忡地将他扶起,脱口而出:“阿祭?是不是反噬又发作了?”
听到反噬两字时,谢无祭眸光微滞,眉心隐着戾气,显然他不在的时候已经有多嘴之人将他的情况说与她听了。
“不是。”少年倚在她肩头,身子因药性泛着热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语调低缓,隐含几分委屈,“小可要替我做主……这妖下药勾引我。”
此话一出,地上的梅千枝艳若桃李的脸庞泛着薄红,是被气的。
这少年是什么怪物?明明是他主动饮下的……
“妖?……药?”余舌头微微打结,反应过来,觑着翻倒的酒盏,“她下了什么药?”她方才丝毫没有考虑就推门进来,正是闻到了房内不同寻常的妖气,唯恐有变。
谢无祭这般修为都能中招的药,该有多凶险?
余关心则乱,根本没去细想他话中的漏洞,“你可还撑得住?茨渠还在此地,可要让他带个魔医过来?”
少年长臂环在她腰际,抬首亲了亲她的侧脸,温声细语:“不必……有你足够。”
余:“我?可我不通药理……”她虽会做药膳,可她毕竟不是药修,怎会懂如何解药?
“真笨。”像是逗弄够了,谢无祭怜爱地抚上余的脸颊,摩挲着她粉颊上因他而染的薄红,胸腔震动,轻笑道:“你说她能下什么药?嗯?”
“我……”余心中的猜疑和不确定因他这句话被证实,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
这妖竟垂涎阿祭!
“你!不知羞耻!”少女满含怒气的眸光转瞬如刃射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梅花妖,可她绞尽脑汁最终也只骂了句不知羞耻。
论骂人的功夫,当年她没在陆时芊那里学到精髓。
梅千枝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虽然这么骂她一点错都没,可她心里苦,就像是被逼赶上刑架。
谢无祭被余色厉内荏的娇憨模样逗得心都化了,他垂首去寻她的嘴角,轻轻碰了碰,低声道:“她还有点用,现在不能杀。”
“啊……虽然她对你下药委实可恨……但直接杀了是不是太过分了?”余虽嘴上说着过分,那小眼神却是没多少怜悯。
任谁对觊觎自己男人的女人能有好脸色?
“好,那此事结了,将她打回原形,栽在此地也可。”谢无祭捏了捏她小巧的琼鼻宠溺道。
梅千枝身子狠狠一颤,种在这?他可知这庭院下面有什么?如是想着,她悄然抬眸看过去,却见谢无祭阴冷的眸光扫过来,眸底一片暗色。
他果然知道!
比起谢无祭来此的目的,她更担心他的身体,忧心地拉着他的手:“阿祭,你难受吗?不然我们先……”回去?
少女抬起的杏眸中含着盈盈水色,几乎将谢无祭体内的药性一瞬间勾了出来。
他自后贴上余的脊背,唇瓣险险擦过她的脸颊,呼着热气,压着心底的满足,吻如蜻蜓点水,落在她耳畔,磁性低哑的嗓音如低低吟唱:“小想回去吗?可我等不了呢。”
余被他烫得身子微缩,强自镇定,语重心长道:“可这里太危险了……”
周遭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少年如同好整以暇的捕猎者:“苏培盛不会来,至于这妖……”
梅千枝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外力强行将她化为一根梅花枝,穿透窗上的白绮,洞穿了门外的廊柱。
仅有的几片花瓣垂垂抖落,整簇枝丫在寒风中瑟瑟摇摆。
屋内气温节节攀升,猎者捕获兔子,雨打芭蕉,娇蕊吐露,令她如在无尽的海浪中起伏。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名心机狗的捕猎。
下章()()出来。
PS:不能再被红了,所以只能隐晦来了。
第95章 挡九十五刀【补二更+新更】
“哎?你看那是什么?”
巡逻的守卫路过此处, 绕着抄手游廊中那根被洞穿的柱子看了几眼,啧啧称奇:“这不是梅花树枝吗?怎会被人穿在此处?”
另一人凑上前来,双眼微瞪:“嘶――还真是梅花枝!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梅花?”
“对啊, 此处不是总管赏赐给梅姑娘的院子吗? !”先前说话的人瞪向不远处的匾额, 面露疑色,府内之人皆知极受苏总管宠爱的梅姑娘最是讨厌梅树,纵然沈家别处的梅花盛放得热烈, 她所住的梅苑连一颗梅树都不会出现, 更不要说这种还带着娇艳花朵的枝丫。
“这种事情我等还是不要打听了, 你莫不是忘了我二人今夜的目的?”另一人蹙眉后退两步,紧了紧手中的刀柄,看向内院亮着微微烛火的厢房。
“对对,可……为何如此安静?我可是听说梅姑娘很会玩哩?”二人对视一眼,疑惑顿生, 苏总管可是让他们过来行监督之责,说到底是不够信任新上任的谢掌令。
他说这话的时候, 那根在寒风中瑟瑟发颤的梅花枝奋力晃了晃,可惜他们未曾注意到。
当二人因渐生的疑窦, 一步步靠近内院厢房时,一阵阵似猫叫的软糯嗓音夹杂着男子低低的调笑声渐渐清晰。
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原来梅姑娘偏好白面男子这一口?”
“嘘,虽说这掌令修为不高, 但听说心智过人,你且小声点。”另一人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离开。
“啧啧, 好。”那人猥琐地笑了笑了, 握着佩刀随他离开, 仍是忍不住对那蚀骨销魂的声音做出评价:“你说梅姑娘这嗓音可真……听得我都……了。”
他同伴忍无可忍, 重重拍打在他天灵,悄声斥责:“不想活了?总管就算没有将她赏给谢掌令,她也是总管的人!”
“行行行,走了。”
二人任务完成,沿着来时的路离开院子,浓稠如墨的夜色下,一团看不真切的黑气随着他们离开,原地只余动弹不得的枯萎梅花枝。
……
屋外寒冷依旧,刺骨的风偶尔打至虚掩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
房内的长绒地毯上落下一两件被随手丢下的小衣,厚重的床幔被放下,在昏暗的烛火下,看不太真切。
少女就像被蛛网缠绕的飞蛾,被蛛丝捆缚住,一点一点蚕食,如清风流水拂过全身,温柔炙热又粘稠诱人。
余浑身虚软无力,勾着少年的后脖,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怀中,手心穿过谢无祭披散的黑发,覆在他后脑,勉力将他抱得更紧些。
交换了一个黏糊的吻后,少女的十指无力地摩挲着谢无祭柔软的衣料,白嫩的足心下意识蜷起,发出轻轻的哼声。
谢无祭呼吸渐重,眼底的红色像上好的红色宝石于昏暗的烛火下散发着莹莹光彩,他自后环抱着她,垂首亲吻她发鬓的小揪揪,满眼温柔。
余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被沾着可疑水色的长指抵在唇瓣,小脸氤红一片,含着盈盈水色的的杏眸中满是羞怒,张嘴咬了上去,入口咸涩,琼鼻皱成一团。
却引来身后那人低低的笑,胸腔的震动感将她带得起起伏伏。
“嘘――”在少女恼羞成怒前,谢无祭紧了紧箍着她腰身的手,低哑道:“生气了?”
与此同时,漏开的床缝处传来两名守卫的悄声细语。
即便他们用了修为压制声量,对于屋内的他们而言仍是无所用,被听得一清二楚。
余错愕地瞪着杏眼,无声地看向谢无祭:你是故意的?
水润的红唇轻张,贝齿下的白玉长指得以解脱,留下两颗惹人怜爱的齿痕。
她本以为是谢无祭临时起意的恶劣趣味,却不料他早已料到苏培盛不信任他,会派人来。
谢无祭长卷的睫羽虚虚耷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是也不是。”谢无祭的声音还含着情|欲未退的沙哑,但语气却是格外的温柔,长指亦未闲着,一点一点替她理顺微微汗湿的发鬓,“面对你……我从来没有自控力。”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心情本是格外的放松,余却因此心绪起伏,总觉着眼前的少年比起三百年前心中压了太多的事。
外貌可幻,内心无法掩盖,或许此次初见时的那个‘妖市主’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冷沉惑人又深不可测。
她默然良久,只回神紧紧拥着他。
终化为一声喟叹:“阿祭你……往后莫要吓我。”
“我的错。”谢无祭只当她是因为刚才对自己‘中药’一事秋后算账,埋首在她颈间,低声致歉。
余顺势问他:“等下你有什么打算?”小手伸出床幔,眸光掠向白绮上被洞穿的那个孔洞。
刚才梅花妖还在庭院内未曾处理。
谢无祭垂首替她理着衣襟,眸光微黯,嗓音略低:“我先送你回去。”
“你打算做什么?”余倏而收紧手,摇了摇头:“我想同你一起。”
谢无祭饱满的指尖微顿,拒绝的话在嘴边:“本是不想让你接触这个中复杂。”
“若我还是‘第五钟唷呢?”余见软的不成,拧了拧他的腰际的肌肤,假意出言暗讽:“你不同样将‘她’拉入了沈家这个局?”
“罢了。”谢无祭定定看了她良久,眼底暗沉的郁结消散。
她当真变了很多。
……
青石板的砖缝被殷红的鲜血侵染,一道暗芒闪过,地面开裂,露出一道幽深狭长的小径。
余看着似曾相识的地宫入口微微发愣,侧眸看向谢无祭:“这里怎么与当时大……沈云霁被你关押的地方有些相似?”
谢无祭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那处本就存在,我不过顺势而为。”
他的意思地宫本来就存在。
那沈云霁知道吗?当是知道的吧,不然他如何能将六孔埙留在那里,当然也不排除谢无祭故意放任为之。
余眸光微怔,这么一来,沈家庞大的宅院底下似乎真有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
而前方颤颤巍巍带路的梅千枝不敢怠慢,步步如行刀刃,听着余二人直呼踏霖仙尊的真名,似乎还涉及到他失踪的秘密。
梅千枝的心绪翻滚,余光对上玄衣少年眼中的冷光,她身形剧颤,顿感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便是苏总管在此,她也觉得宛若蚍蜉撼树。
想到这下方的秘密,梅千枝闭了闭眼,她命休矣。可在少年的威慑下,她连自戕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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