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本君与他相悖。”
“本君呢。”女子冷笑吟吟,殷红的唇瓣一字一顿吐出冰冷的字眼:“是、要、她、的、命。”
“余姑娘她本性纯良,修为不高,并不会妨碍您与仙尊的谋划。”楼观玉抿着唇,压抑着情绪,望进女子浅淡的眸中:“况且、她即将与魔尊结为连理,不会妨碍……”
“哦?看来你是知晓他对她的情意。”女子作若有所思状,睨了他一眼,语调渐冷:“本君若说……”
“她挡了本君的大道呢?”
“楼观玉,本君不是在同你商议。”女子拾步走向囚室门侧,意味深长道:“想想楼观月,想想楼家。”
“孰重孰轻。”
四字重逾千斤,楼观玉思及少女灿若暖阳的笑靥,艰难地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我……明白了。”
……
女子抽长的身形在踏出地宫时,陡然变回原样,往来的魔侍如若未见她。
忽而,秀眉紧蹙,长指捻着一枚燃烧的传讯符。
“星君大事不好!神女于昨日醒后闹着要将神殿拆了!”
女子遥望着议事殿方向,眸光晦暗,冷声呵斥:“她又在闹什么?”
那方停顿一息,慌乱道:“神女她……她说要见她的道侣……那名魔族……”
“真无药可救,死了一个长芜,又跌在区区魔族身上。”女子忍着勃发的怒气,沉声道,“告诉她,若想令那人活着,就按我吩咐的做。”
“是。”
“等等,狐灵是否归位?”
“禀星君……狐灵已于几日前回到神殿,归于肉身。”
女子转开视线,捻着传讯符一角轻拢慢捻,语气愈发阴寒:“让狐灵盯着她,勿要怀坏我事。”
“是。”
*
极北之地,罔山。
此地超然五州之外,入目皆是一片白雪皑皑,气温极低,常有混杂强劲灵力的雪暴出现,大乘以下的修士若步入此间地域,恐有性命之危,故而常年不会有修士来此。
“这是……何物?”男子一袭素白层叠锦袍,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
瘦削的手中执着一枚散发着微光的红褐色物件 ,随着他飘然落地的动作,其光芒逐渐大盛。
白衣男子悬于积雪之上,浮空站立。
但见红褐色物件光芒不减,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指尖微蜷,手心凝聚灵气,对着眼前看似无物的空地拍去一掌。
深有两尺的雪层自下而上炸开,露出一方诡异而复杂的狮首蛇身纹路。
他握着物件的手掌颤抖得不成样子,被他压制在手臂处的魔气与狮首蛇身的纹路交相呼应,很快,魔纹蔓延至脖颈。
“嗯―”男子一声闷哼,灵力与魔气交互作用,几乎要将他的身子撕裂。
古越族。
当真是古越族的族纹。
他的身子如同被一冷一热的冰与火拉着,情绪险在失控边缘。
“滴答。”
他挣扎着划破手腕,殷红的鲜血争相涌出,落至狮首蛇身的纹路上,如同干涸的荒漠久逢甘霖,一阵堪比劈山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狮首蛇身的纹路自中间向两旁分裂,露出一条幽深的地宫入口。
“六孔埙……”随着男子脱力坠下,掌心那枚红褐色的物件如有灵般,径直飘向地宫。
男子洁白的长衫星星点点,遍布血色,在苍白的雪地蜿蜒一条血色,他置若罔闻,喃喃自语:“娘亲这到底……究竟与你有何关系?”
……
地宫墙面嵌着透亮的宝珠,男子强撑着身子步入其内,六孔埙正稳稳停在一处冰雕雪琢的床榻前。
而那张床榻之上正卧着一名女子……而她交叠的掌中有一枚青玉与六孔埙呼应而闪。
男子被灵力魔气撕扯重伤的残躯剧烈颤动,指尖抚上女子冰冷的脸庞:“娘……”
清透的泪珠顺着泛红的眼角悄然坠落,无声无息。
“沈云霁你终究还是来了此处。”随着男子靠近的动作,熟悉而陌生的叹息声响起。
沈云霁瞬间抬眸,小心翼翼地移开碰触女子的指尖,循声望向来人,一字一顿:“无、上、师、叔!”
“果然是你……”黑色的魔纹已攀附至他面颊,与其惨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娘的死与你……究竟有何关系?”
“沈云霁。”
来人正是无上仙尊,两人皆穿白衣,雪发青丝,一黑一白,遥遥相望,恍若对峙的真仙与邪仙。
无上仙尊嗟叹:“戚执穗执迷不悟背叛古越族乃不争的事实。”
沈云霁扯了扯嘴角,讥讽道:“那鹿云呢?她又是谁安排至沈如晦身边百年之久?”
“是本尊。”无上仙尊坦然承认,“鹿江为本尊做事,他要留下长女安然无虞,本尊自是应允他。”
“娘盗走古越族圣物玉盘离开古越族就注定她会死,对吗?”沈云霁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垂眸看着女子手中莹莹发光的青玉,冷声道:“鹿城上下皆为你所用,我想应与四百年前北翟王重伤一事脱不开干系……所以谢无祭才会将他们全数灭了,可对?”
“云霁。”无上仙尊不置与否,顺着他的眸光看去,却是道:“此玉名为越清玉,关乎这世间最大的秘密,它不能为谢无祭所得。”
“所以就要古越族举族之命来换取这个秘密永存?”沈云霁无法想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谢无祭那时不过甫出生,眼前人为何如此防备他?“师叔……你究竟在筹谋什么?”
“古越族的存在本就不容于世,天道难容,而本尊不过在拨乱反正,救世罢了。”无上仙尊霜白的眸中不见一丝感情,恍若冷淡的木偶般无神,“无论小祭有心无心,他最终都会走向那条灭世之路。”
“而那一切,你不是在‘上一世’都经历过了吗?”
苍白的银丝随着那人的动作垂坠,沈云霁忍痛召出佩剑,阻止他靠近戚执穗的尸身,“果然是你!”
“小师妹当年所中魇术必也是你的手笔!”沈云霁回想这些年来他所怀疑的各处疑点,细思之下心情愈加沉重,“古越族如你所愿被贪婪的魔族、妖族、人族瓜分,致使灭族,可谢无祭如今又将当年那些人全数灭杀,这其中又有多少无辜之人?难道所有人都是甘愿吸取古越族魂魄?他们又何其无辜……”
沈云霁感受着对面之人深不可测的灵力,毅然决然地挡在戚执穗尸身之前,阻止他拿取越清玉,言辞冷冽,几乎半吼道:“这便是师叔的救世之道吗?”
“真是疯子……”
随着沈云霁话音落下,强劲的灵力击打在他腿弯,令其不受控制地半跪在地,可他撑着剑身,再度站起身,坚定道:“我不会让开的。”
“执迷不悟。”无上仙尊缓步走向他,又是一击,面色沉静,语调比之四周的霜雪更寒凉,似叹息道:“本尊劝过你的,越清玉不能给谢无祭。”
“这本就是古越族魔主所有。”沈云霁嘴角溢出鲜血,他抬手抹去,将脸别至冰床那方,眼底划过释怀、坦然和……极淡的眷恋。
无上仙尊没有继续动手,而是凝着他惨白的脸,微微动容形似惋惜,霜白的眸底夹杂着难辨的情绪,继续道。
“天道失衡,命理遽变。”
“天生魔体不是小祭的错,本尊再次收他为徒,予他机会。可他仍一意孤行,顺应魔心做那万魔之主,那他就不该存活于世,古越族也不该妄图离开深渊现于世人面前。”
“若无人拨乱,这三界终将毁于一旦,到时死的便不止这些人。”
“本尊……又何错之有?”无上仙尊语调毫无起伏,仿佛在诉说既定的事实。
“师叔所行所言,处处皆为错!”沈云霁不知其话中再次收他为徒是何意,可他直觉眼前人已入了魔障,顽固不化,枉为人师!
无上仙尊似因他的言语微怔,停下手中的动作。
沈云霁紧了紧手中剑柄,又道:“你以幻术诓我虚渡一世,只为令我对其存有偏见从而生了必杀八师弟的心念,是为一错。”
“小师妹与八师弟两心相交,是为良缘,师叔你却处处阻挠,致使当年八师弟在幻境中自伤魔化,最终导致整个幻境消失,是为二错。”
沈云霁唇角魔纹与血色交叠,眸色出奇的坚定,他咳了几声,接着道:“还有……”几乎在这一瞬间,他附身拾取戚执穗掌心处的那枚青玉。
下一瞬就被暴虐的灵力撞击至身后冰墙,重重摔落在地,那身白皙无暇的素衣早已化为深重的血衣,他张了张嘴,喉间不断地涌出触目的血色。
大乘后期的他在无上仙尊面前,生毫无反抗之力,可见眼前人实力如斯可怕,远超修真界对修为的界定。
“云霁,本尊念在你曾为我徒儿,本欲原谅你的执迷不悟,可你……”无上仙尊素白的鞋面出现在他视线中,他微微俯身,去取他掌心的青玉,言语中不乏失望。
“谢师叔……我不要。”沈云霁微张的唇角咳出带着碎肉的心头血,滑腻的血液令他几乎抓不稳灵剑,几次自手中滑落。
沈云霁眸光逐渐涣散,尚未交手,他已失了先机。
此局……他必败。
不染尘埃的袖摆拂过沈云霁脸侧,越清玉终是落入无上仙尊手中。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伴随着那人漠然的声音,宣判了他的结局。
沈云霁无力地抬起眼皮,视线被血色侵染,模糊不堪,他无声地说着:抱歉,小师妹,师兄无能……
光阴葳蕤,细如飞沫,迷蒙的眼前似乎开始轮转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渐渐复苏,少女轻唤他:长芜道君……
无上仙尊将越清玉随意收入袖中,长摆垂下,比之方才更加暴虐的冰霜灵力即将落下。
“叮”的一声,被一柄通体泛蓝光的长剑挡下,空荡的地宫内回荡来人轻佻的话语。
“师尊拿着我族圣物要去何处?”
青年一身暗红长袍,被一圈黑羽蝶簇拥着。
垂坠于地的青丝半束,他斜斜倚靠在地宫入口处,长指捻着一只黑羽蝶,下巴微微昂起,似笑非笑。
无上仙尊立在于处,仿若一尊没有烟火气息的冰雕,霜白透彻的眸子安静凝滞,启唇轻叹:“小祭,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狗祭】:妈,你睡得着吗?我帅得睡不着。
第110章 挡一百一十刀【二合一】
泛着蓝光的长剑与地上的沈云霁擦身而过, 斜插入墙,剑吟声响彻地宫。
“呵,自然是本尊。”青年浓密的长睫幽然眨动, 抬眸的瞬间, 蒙着一层雾的凤眸,眸光如月添灯,看不真切。
无上仙尊眉峰轻蹙, 薄唇逸出长叹, “你竟会来此救他, 倒是出乎为师的预料。”
“啧,救他?”谢无祭神色冷淡,黑眸掠过笑意,另一手闲适地搭在臂弯,捻着黑羽蝶的长指轻轻一弹, 黑羽蝶化为一团灰烬,修长矫健的身形越过黑羽蝶的簇拥, 如一支离弦利箭,势如破竹。
与此同时, 承影剑如有所召,嗡叫着飞起,落入青年白玉般修长莹润的掌心。
“本尊――”谢无祭唇角微扬, “来,杀你。”
被他从外向内暴力破开的地宫大门,此刻寒风瑟瑟, 灌入其内, 寒风似凝聚在他掌心, 冰晶凝着长睫, 出手快如无形。
谢无祭执剑,如臂使指,行云流畅,直至无上的咽喉,讥诮地扯出三字,旋即周身布满凛冽的魔气。
黑羽蝶振翅如狂风,夹杂着青年嗜杀的剑意,如影随形。
过往三百余年,谢无祭从未亲自以剑斩杀任何人,这是沈云霁第一次见他祭出魔剑承影,他染血的手掌执起掉落的佩剑,支撑着身子坐起身,凝着青年的身影微怔,眼前一片恍惚,虚幻与现实交杂,内心混乱不堪,“是他,小师弟……?”
“找死。”无上仙尊冷哼一声,长袖被狂风卷起涟漪,侧身避开谢无祭的进攻,随即指尖凝起至寒的灵力,化为一道如冰雪般通透的长剑,指向谢无祭。
他心绪毫无起伏道:“小祭,你不是为师的对手。”
谢无祭手执承影,回身落下,又是反手一道剑影,斩落他衣片衣角,当下反唇相讥:“呵,师尊……太早妄断结果可不行呢?”
无上仙尊将手中以灵力所凝结的长剑对上杀意汹涌的承影剑,竟是不落下风,面无表情低斥道:“执迷不悟,自寻死路。”明明他周身毫无杀意,一招一式却是凛冽的杀招。
青年身上的暗红长袍随着灌入地宫的寒风猎猎作响,衣袂翩起的瞬间又是一剑斩落。
他轻松挽着剑花,回身轻顿,而后轻嗤,“师尊两世以来……你又了解本尊多少?”
沈云霁自芥子囊中取出回转灵力的天阶丹药,闻言又是一震,他的心头本就情绪堆积,眸中混杂着疑惑,而后又是洞穿一切的坦然,“原来如此……”
在他说出‘两世’这一词后,无上仙尊的面容显而易见地发生遽变,眸中略过了然的神色,霜白的瞳色倏然黯下,“巫山秘境时你便恢复了记忆?”
谢无祭眼皮未抬,不置与否。
无上仙尊执手中灵力所化长剑侧劈过去,接上谢无祭那道剑招,继续道:“你心有不纯,又受噬心咒掣肘,如何赢本尊?”
谢无祭眼眸半眯,冷声驳斥:“笑话。”
随着他周身魔气暴涨,黑羽蝶愈来愈多,几乎将两人的身影裹入其中。
一来一往又是百来招过去,随着时间拉长,两人之间胜负未分,粗略一贯,竟是不分伯仲。
突地,白色剑光破围而出,黑羽蝶化为一地残灰,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交错分开。
无上仙尊长袖翩起,后退半步,如霜似雪的面容冷沉一片,气息微乱,眸中杀意渐涌,未见血色,只掌心隐隐有血气弥散。
谢无祭嘴角溢出一丝血气,他恍若未觉,随手将剑换至左手,半步也未退后。
便是如此,二人仍是谁也无法奈何另一方。
“过了三千余年,你也不过如此。”谢无祭面容精致清冷,黑眸中尽是狂妄,翻卷的暗红衣袖若流风回雪。
无上仙尊气息微顿,眸中杀意如有实质,“你一如前世,稚子狂妄,终将走向绝路。”
二人间淡淡的血腥气在地宫铺散开,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魔族本就是嗜血的种族,谢无祭抬眼之际,眸中蒙上暗红,瞳色如鸽血。
青年舔舐着唇角的血液,抬手擦去下颌处欲落不落的血滴,笑得恣意,言辞之中尽是挑衅:“那便试试,究竟是徒儿我技高一筹,还是师尊你……清理门户。”
“冥顽不灵―”无上仙尊紧蹙眉头,显然失了耐心。
他属冰灵根,罔山又是五州冰雪灵气最重之地,能将其修为发挥至最大。
更何况在此地,他可随时随地补给灵力。
纵然是古越族历代天赋最高的谢无祭对上他也不可能长久占据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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