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杂着清晨的雾气飘入了顶楼。
一面被魔杖指着,一面正面承受眼前的修罗场,谁还愿意在这时候接话?更无心计较她到底哪来的能力聚集出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这完全和之前的情报大相径庭。
慕羽没给这些人思考时间,拢了拢裹在身上的厚重斗篷:“好好招待各位部长,起草友好互通条例给部长们过目。”
她完全是在通知,而不是在征求意见。说罢看也不看神色各异的众人,专注凝视着被钉于墙上之人的眼睛:“和平,战争,两条路都任由你们选择。”
“师姐,回去吧,待会便要和沈...沈续协商休战条约了。”
沈栖桐站在首府最高楼上极目远眺。这座老都城千百年来几经战火,最近多场战争、一次又一次围攻,甚至是法术与法术的碰撞,都不过仅仅在城墙上新增斑驳。城墙只顾着添加历史年轮,将重组与战火余波悉数丢给了城市。
满目所及尽是残垣断壁,所见楼房要么缺了一块角要么直接被炸塌了半截,她所站之处已然算是最完好的地方。夜晚凄凄惨惨昏黄的路灯照不全坑洼焦黑的地面,倒将一个个艰难穿行于碎石瓦砾的人影照得形象。
没了建筑物遮挡,平原一览无余的好处得到了极大体现。大约十几里开外五色灯光照亮了半边夜空,靡靡之音借由四周一片死寂扩散开来。自从事变以来,新修律法无数,然而从没有规定真正禁绝娱乐,相反在上面的默许下,纵然是战争期间也极尽娱乐之能事。
两方相对不过十几里,却犹如处于两个世界。不绝于耳的嗡嗡音乐与变换不停的灯光一次次吸引蛊惑着城中之人,啃噬着原本还算坚定不移的信念。
停火是停了,然而战争一刻未休。
“别看了,师姐。”高楼上另一人还在劝沈栖桐,满心满眼都是敬仰。能守住首府,全因她身先士卒,一遍又一遍鼓舞士气,阐明何为正道与自由,否则光是悄悄逃离的人数都要翻倍。
沈栖桐没怎么动作,只不过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投向了仰视她的面孔。这个比她小了整整两岁的师妹还未脱稚气,眼中全是光,似乎天生就不会为未来担心。
昆仑最终站出来的,除了部分成年学生和老师,便只剩下了这群热血沸腾的少年作为战争中坚力量。
“不怕吗?”她还是没挪动脚步,温柔地问眼前的少女。
“只要这个世间正道尚存,哪怕受一时蒙蔽,都没有什么好怕的,”回答没出乎她的意料,少女脆嫩的嗓音说起这样的话却没有丝毫违和,“这次我们能将他们生生打退十几里,逼得他们商讨休战协议,那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个世道还没那么堕落无救。”
休战....上佳之策讲究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可是他们耗不起了。即使他们能耗,也不可能置城中千万生命而不顾,否则同那群人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眼里光芒太盛,使得她差点不忍心破坏其中浓烈的期冀:“纵使世道无望,我们仍然得救得守,所救所守不是为了现在,”她忽略掉对方不解迷茫的神情,“还有不用顾及沈续,沈续就是沈续,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她守得住城,却难守住人心。
“你们迟早会自取灭亡自掘坟墓!我看不到那天,总有人能看到!”当看见远处安详熟睡在浅浅光晕中的城堡时,被一路提着的人涕泪横流,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这么多天轮番饱受夺魂咒钻心咒摄神取念的折磨,这人早就和一具骨头架子没多少区别。此时骂起人来却是中气十足。有限的英语水平使得他只能清晰表达出前两句。其余的落在慕羽耳中不过是一连串无意义的音节。
她专注地凝望科多斯多瑞兹。站于高地使得她能清晰览尽城堡每一处砖墙瓦壁,屋檐勾连。一阵风吹过,纵是赶上了夏天的尾巴,极北处的风依旧凛冽,执着地将寒意填满每一寸骨头。
唯独眼前这座同霍格沃茨极像的城堡安然矗立于罹风中,呼啸的风声是为城堡编织的摇篮,外层一圈又一圈光晕像极了一个人睡梦中轻缓的呼吸。她曾经也穿行于其中,做着一个又一个梦,现在却连城堡内各种细节都快记不清了。黑夜中泛银光的甲胄,休息室窗外碧绿的湖水,昼夜不停巡逻的管理员,这些曾经或是鲜活或是淡漠的记忆才更像梦境。
她抚摸着身边庞大的武器,上面所附着的极具毁灭的力量将她拉出了莫名其妙浮现的梦境。没人察觉到短短数秒内回忆在她脑海中汹涌成潮。
“他们的魔法部没人报信?”她问着站在旁边的人。说是站在旁边,其实这人退了有好几步。
“为了对付我们,他们出动了大部分力量,没遇到多少抵抗魔法部便被我们控制住了,主人。”自从挪威之事后,北欧这群人对她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慕羽看了看怀表,等秒针再走过一个圈、纳吉尼极其不耐烦地嘶吼时才淡然吩咐:“送部长上路。”
一道绿光闪过,咒骂不息的人便再没有了声响。
寒风猎猎,这座城堡连同所有回忆尽皆化为了亟待征服的领土,立于高地,这片领土又如同握于手中,随摆随弄的玩具。
她安抚着纳吉尼,勾了勾唇角:“开始吧。”
轰隆一声,围绕在城堡周围的光晕同涟漪一样颤动,旁边的人不安地将手绞在一起,她还有闲心安抚:“默默然的精华,不会那么没用。”
又是一阵轰鸣,这次那层光晕便再也支撑不住,剧烈晃动,肉眼可见地极速皲裂,最终一缕飘渺的金色散在了空气中,被狂风撕成碎片。
“我还以为科多斯多瑞兹的防护魔法能撑多久,”她玩了玩指甲,一挥手,陡然扬高了声音,“攻下这座城堡,沿途所遇一切财富宝藏都将属于你们。”
炮火接连不绝,持续摧残着这座矗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堡,将其中的人如赶蚂蚁一般赶出来。火光照亮了她身后黑压压的,之前宛若死人般的道道人形。之前他们的存在感还比不过刮过高地的狂风,可当最后一句刚落,一双双眼中登时迸发出光芒,又在耀眼火焰中燃烧成狂热的信仰。
人潮无声顺着斜坡朝城堡灌下,多道黑雾也旋转着朝城堡俯冲,除了这几道黑雾中肆无忌惮爆发出的大笑,整幅场面宛如一场于深夜上映的默剧,怎么看怎么骇人。
一声声尖叫怒吼同被炸飞的瓦砾一道迸溅,对于城堡中所有人来说今夜的袭击猝不及防,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拿起魔杖念出咒语,便连同碎石化为尘埃。幸运匆忙逃出的人,不等庆幸劫后余生、搞明状况,便湮没在了来势汹汹的人潮里。
说来可怜,一座古老的魔法学校,在这样的突袭中四散分裂,猛烈绵密的攻势连召唤暗中守护力量的时间都没给他们。
狂风不再是包围学校的摇篮。一阵阵呼啸刮过的风成为了一道又一道催命符。又一处可供人安然熟睡的家园即将转化为她的牧场。她稳稳站在风中,看着转瞬即成的修罗地狱,既无激动也没多少喜悦。
掌控一切的感觉惯来是她最为享受的,无需任何多余的亢奋。
“如果他们顽抗到底不愿谈判...”每多炸一次,站在她身边的人都是一阵心疼,却碍于她而不敢更进一步上前,“成为废墟的科多斯多瑞兹对我们来说好处将大大减半。”
慕羽挥了挥魔杖,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抵抗顷刻间便变了形势,重新成为了一面倒的倾轧。
“我记得他们现任校长混血出身?”她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是。”
怀表上指针又走过几圈,一只猫头鹰悠悠飞过,落下一封信。在黑夜与战火遮掩下没引起一分不该有的注意。然而拆开信才看第一眼喜色就涌上眉间:“麻瓜领袖公开了,愿意与魔法部...”
竟然和小巴蒂克劳奇预料的时间分毫不差。
慕羽止住了他未完的话,抬手间一缕嫣红的光亮在头顶炸响。比起此时城堡中的战火这道光亮同萤火虫的微光一样渺小,然而刚听到这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时,所有攻击都有如按下了静止键一般。
“抵抗毫无意义。你们国家的麻瓜已经决定归入崭新的秩序。负隅顽抗墨守成规将与世界潮流相对,无论是武器还是人数,我们都远胜你们,”清冷柔和的嗓音贯穿整个校园,语言相通咒确保了每一个人都能准确无误明了话中含义,“我给你们一个小时,治愈伤者安葬死者,寻求谈判。”
纳吉尼似是被血肉味道刺激,嘶嘶在脚边抗议,想要破开保护它的魔法阵。慕羽索性将它捞在手上轻轻抚摸:“妄想联系外援或悄悄转移学生,将直接被视作谈判无效。一小时后不能达成协议,战争会继续。这一次,我不会对手下人进行任何约束。”
尖叫、怒吼、哭喊于风声中逐渐消匿,凄凉的风裹杂上了声声呜咽抽泣,远处天空刚刚泛白便很快同零星燃烧的火光融为一体。焦糊与血腥味染上了稀疏的晨蔼。
她像是独立罪恶与血腥之外,连灰尘都没沾染多少,低着头兀自哄着焦躁不安的纳吉尼:“你会吓着客人的,乖一点,不然什么也吃不到。”
蝰蛇在安抚中逐渐乖顺地低下了身子,只趴在她肩膀上对被严密监视着的来人吐着信子,更显眼前画面鬼气森森。
她将赖在身上的蛇扒开,头也没回:“把契约条例给校长过目,安德斯,”一听见吩咐一直陪她等待的安德斯立刻将一卷羊皮纸硬塞到科多斯多瑞兹校长面前,“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说是谈判,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通知。
突袭发生得过于迅猛,根本没有人想到在如今北欧遭受重创,西欧形势不明情况下,他们竟然不稳住英国魔法部,反而组织队伍绕道东欧,将科多斯多瑞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武器,他们哪来的武器?
科多斯多瑞兹校长至今依旧满腹疑惑与惊惧。然而迫人的形势容不得他思索更多。他站立于几步之外,迟迟不愿看手中契约。
“杀我是没用的,”慕羽轻柔地建议,“杀了我,他们也会拼命。”
那群人崇拜的分明是私欲。灭掉了私欲的象征,断掉了追寻欲望之路,怎么能不拼命?
她语气中满满都是讥笑。
科多斯多瑞兹校长深吸一口气,又缓了一会才扯开手中羊皮纸,刚看第一行便冷笑出声:“强制低龄入学,思想教育,魔法在后,你想将科多斯多瑞兹变得和德姆斯特朗一样,成为培养你们信徒的摇篮。”
慕羽像是听不出他的不屑与愤概:“安德斯会协助你。这方面他极其有经验,现今的德姆斯特朗便由他一手打造,放心就是。”
“绝对不可能!我们纵使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捍卫属于我们的学校!”
“啪啪”,她转过身,直视这位尚处于中年鼎盛之期的校长拍了两下掌:“精神可嘉,令人感动,”无论怎样她都不见动怒,还好心提醒,“你还剩二十分钟。”
她不顾安德斯阻拦径直走上前两步,好听的音调却总有化不开的阴气:“还有二十分钟,我就可以让我的人为所欲为,科多斯多瑞兹众多尚还不明白何为信念的小巫师将随你们的牺牲精神凄惨葬送;还有二十分钟,这座古老的学校将遭受更严重摧残;同样还有二十分钟,世界上将会多添几个支离破碎的家。”
科多斯多瑞兹校长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只让她笑得越发欢畅:“你明白这点,所以才站在了我面前,”之前她还会稍微掩饰下嘲讽,现在根本不会伪装讽刺,“是邓布利多怂恿你们反抗,与时代潮流抗衡。让我想想,他告诉你们自我的信念比什么都重要,莫要落入压迫的陷阱。或者,你那出身于旧国的麻瓜父亲坚定的信念也是你硬气的来源?”
“你没有资格提邓布利多,更没有资格提我的父亲。他虽然不会魔法,却远比你勇敢,比你伟大...”
周围人显然不能接受他将麻瓜列于巫师之上,是慕羽抬手制止了即将投向他的数道咒语:“是啊是啊,他坚定地效忠于一个分崩离析的国家。就如同邓布利多,固执地让你们在人心尽失的情形下坚守没用的信念,并为此付出生命,”她低低笑了出来,“麻瓜愿意获得力量,巫师甘愿取得地位。你们救的守的是什么?又是为谁请的命?”
“那是你们无耻!卑鄙地设下陷阱...”
下方的哭声低泣没能随着时间流逝而平缓,反而在一分一秒中被无限拉长。
“十五分钟。”她敲了敲表。
“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屈服。”
有孩童凄惨的哭声被风揉碎了传到山岗。
“五分钟,”她转头嘱咐安德斯,“到时候让他们从低年级开始。”
高地上只余怀表滴答作响,一声一声地像极了刀刃相碰时发出的声响。
科多斯多瑞兹校长闭上眼,发出的声音也似是踩在刀上说的:“行了,我签。”
分针还剩一圈。
他颤巍巍拿出魔杖,差点连纸都拿不稳,慕羽还毫不避讳地上前帮他稳住了,根本不担心他会有更多动作。瞥见这位校长心如死灰的样子,她照旧笑意吟吟:“你会发现识时务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
当印上歪歪扭扭的名字后,羊皮纸自动化为点点光华消失,科多斯多瑞兹校长的手还在颤抖,却仍冷冷看着她,丝毫不因所处极端劣势而卑微:“我们的所守所望,不是你们能理解的,”他挺直脊背,即使受人所逼也风骨依然,“世事变迁,几百年前横行霸道如星如月的皇室贵族如今照样化为黄土。当初他们也自称神灵下凡,上天之子。”
他越是如此,慕羽便越觉好笑。他们仿佛都认为她追求的永恒便是千秋万代,绵延不息:“究竟什么给了你错觉,认为这就是我眼中的永恒?”她轻轻叹了一声,似觉多说无用,无聊地摆摆手,“带校长下去。”
安德斯没随着科多斯多瑞兹校长一起离开,似乎刚才他便像是有话要说,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刚刚北欧传来消息,布斯巴顿宣布愿与德姆斯特朗合作,共同重建欧洲魔法教育体系,”不知为何怎么看他怎么古怪,“科多斯多瑞兹与他们魔法部有我们就行。阿维德斯先生请您立刻回德姆斯特朗。”
“布斯巴顿上一个月还说与霍格沃茨同处一条战线...”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将目光死死定格在纳吉尼身上:“知道了。”
一瞬间从不知名处涌上来的喜悦与隐隐被看破什么的复杂情感交织,怎么也压抑不住,最终反而使得声音异乎寻常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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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偷闲
德姆斯特朗背靠辽阔的高山湖,将城堡与山巅倒影杂糅在一起,倒映出歪曲又宏伟的形状。近一年来这道奇形怪状的倒影中又增添了一行歪斜的字。
字体被端正地用魔法镌刻在德姆斯特朗城堡的墙里墙外。从远处反光不难看出内外皆被反复擦拭得锃亮。微风一吹,歪歪扭扭的字体勉强在水波掩映下显出了轮廓,轮换着用六国语言显现。
Drive the devil, Save human.
从身体中驱逐恶魔,拯救人的灵魂。
一层层怪象、层出不穷此起彼伏的贪欲渴求清晰地倒映在澄澈湖水中。一道对其他人来说不可见的身影立于湖岸,居高临下审视着水中倒影。幻身咒使得他的影子融成了湖面上跳动的点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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