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羽刚一回来便认出了他。包围在群山与湖泊间,以雄伟城堡为衬,汤姆里德尔少了几分罪恶狠戾,多了几分本质未明的神性。
他回来了,直接赶到了挪威。
这时候什么都忘了,他们新纳入的版图、变幻莫测的棋局、以邓布利多为首一派下一步路数统统被她抛在了脑后。所有理智、冷静、思考全被她调动起来抵御奔跑的渴望。她一步步走着,不紧不慢,只有自己知道每一步倾注了多少力气。
过了永昼夜时期,无边黑暗逐步侵蚀挪威的天空,所幸真正黑暗来临前霞光与夕阳依旧在时间夹缝中苟延残喘。晚霞将湖水染得紫红,他们的身影共同投映在彩霞与斜阳里,审视着湖水中映射的城堡,像在逡巡共有的土地。
晚霞与夕阳最适合掩盖弥漫的血腥。
时隔几月未见,两人谁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
之前的数次试探与谨小慎微因时间流逝而生疏,不用说明,彼此皆能知晓对方隐匿的恐惧。这也是算是一场游戏或对弈。
当向她伸出手时,汤姆里德尔便知道他输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阿尔巴尼亚的日日夜夜,每一分每一秒被无尽幻象折磨,反复质疑又卑劣地渴望她的存在。为了证明片刻存在,某些时候他允许自己置输赢而不顾。
慕羽搭上了这只手。从搭上开始双方都在握紧,直到十指相扣再无转圜余地。
“疯子,”她做出了退让,或者竟是走出了相同的棋子,凑近轻嗅着沾染的血腥,使得这场局没有输赢,“你回来了。”
她的话语比湖面漾起的涟漪还轻薄。
他们在湖岸上漫步。纳吉尼不知道为何没有粘着人,倒是钻进了乱石从中。
“我杀了那些酋长,没有烦人的老东西,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土地终将易主,”他从不会掩饰傲慢与野心,在她面前更没有必要,说这些也不知是为着无聊的威慑亦或单纯的炫耀,“邓布利多的计划落空了。”
情势必定不是那么轻松写意,却被他轻飘飘淡化成了一面倒的压制:“那老头小看我了,以为这样就能杀掉我,牵制我们的力量,却没想到布斯巴顿被渗透得全是法国魔法部的内奸,”他主动停了下来,骄傲地摸着她的脸,“阿维德斯都告诉我了,你果然不会令我失望。”
邓布利多未必小看他的实力。有没有一种可能,西欧的局势根本不是为他而设的?邓布利多算漏的,是另一种东西?
慕羽不愿意纠结这个问题。
“你受伤了。”她拉下他的手,不因胜利而过分沉溺于喜悦,不因他的骄傲而滋生崇拜,仅仅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后,对汤姆里德尔带来的恐慌竟远胜当日被十数人联手围困的窘境。有那么一刻他可耻地萌生了逃离的想法,知道可耻、清楚如此代表着示弱,他自是不会那么做,转而用冷酷的言语掩盖真实:“我不用你的帮助。”
慕羽忽然大笑了起来,她从不会在他面前带上面具与伪装。笑声与以往不同,不掺杂任何权欲利益嘲讽,单纯发自于恶作剧得逞后的窃喜。她本就处于最好的年华,伪装与筹谋使得她过于老成,这一刻摘下面具,方显出比晚霞夕阳璀璨的明媚。
她笑得差点直不起腰:“谁说我要帮助你了?”
他又被戏弄了。这个女孩总是这样,奸诈狡猾。每每以为抓住了她的一缕思想,却不想这只是刻意制造出的幻象。她以此为乐,疯狂踩踏着他暴怒的边缘。渐渐这片边缘被磨平了,再也生不出任何怒火。里德尔接纳了她的恶趣味,将一瞬间迸发的明媚欢欣纳入了自身理应拥有珍藏的范畴。
占有促使欲望又萌了芽,被潋滟眸光引导着,催人采取最切实的行动。
慕羽趁此直接撕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了几乎贯穿胸膛的狰狞伤口。伤口都没结完伽,不停渗出黑血,散发出不祥的气息。如若不是新身体太特殊,伤口就不会这样简单了。
饶是这样,她照样腾起了怒火。他们竟然想要摧毁她亲手缔造的身体。她创造的,只有她自己有资格销毁。
可惜那群人大概死了,兴许连全尸都难留下。想到这她不由大为遗憾。
她如此想,基本也是如此说的:“咒语伤到了你的灵魂。我才不会接受和一个残缺的灵魂进行最后决斗。你的灵魂是我的,”她开始仔细研究那道伤口,语带凶狠,“不许乱动,疯子。”
汤姆里德尔任由她摆弄,毕竟在渴望拥有这方面他们一模一样,实在没什么可相互指摘的。她念诵咒语念诵得极其缓慢,悦耳的声音同拂过的微风交响成了奇异空灵的乐章。东方果真最擅长灵魂,在声声咒语中灵魂中的罪孽与疯狂都被抚平,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伤口龟速愈合着,黑血在逐渐减缓,疤痕覆上了表层。然而他注意力早就不在上面了。
他在看她,专注认真地看她。这种凝视在夜深人静时进行过无数次。他贪婪无法满足地掠过她每一寸容颜,确认她的存在,享受彼时的拥有,偶尔会如两年前那般幻想这将是多么完美顺从的魂器。
这一次不同。疗伤的同时咒语似乎暂时抽走了什么,他开始留意肤浅的东西。
她的眉眼更加精致,一颦一笑间逐步有了风情。黑发一如既往柔顺光滑,流过指尖时比丝绸还要柔软缠绵,连嘴唇都更加饱满红润。十五岁上头少女长得飞快,抽高的个子生出了摇曳之姿,仿若轻轻一揽便能如一滩清水般软在怀中。
毫无疑问,她长大了。
灌木掩映,夕阳昏黄,从远处看不过是一对正在幽会的男女,赤红斜阳最大限度挑起了暧昧,大胆抹于画卷之上。血腥和诅咒沦为了配角。
应当是他先开始的-受不了诱惑并极度渴望拥有的煎熬,覆上了探索过无数次的温软:“你也是我的,羽,灵魂,身体,”他稍微停了下,“只能由我动手。”
慕羽愣了几秒,随即便开始了反击,自是没能令他如愿:“邓布利多在北欧布了更大的局,不止煽动家养小精灵。属于麻瓜的军队中,得到力量的,没得到力量的都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她状若幽灵般在他耳边低语,“猜猜我做了什么?”
本来这时说这些话十分煞风景,然而由她将来却别有韵味,巧妙与流动于空气中的暧昧融合在一起。
“你让他们再难生出反抗,借助邓布利多的手扩充了疆土,”答案太简单,他凝望着那双眼睛,同样开始布下陷阱,“他们从海峡登陆,通过内部残存的反抗一路推进到梵蒂冈,魔法部隐藏的入口,也是...”
“麻瓜为虚构神灵创建的圣地。”
“再也不是了,”他于起伏中流连,“他们兴许想让我同卑贱的麻瓜葬在一起,甚至被麻瓜踩在脚下。我让他们的血流了七天,给那群麻瓜制造了一场真正的福音。我才有权力定义什么是恶魔什么是神灵...”
陷阱果真有用。他终于得以窥见到一抹真正的情绪。
她的愧疚自责太浓厚了。
“我也有错,”承认错误于他而言太难了,不管怎样都显得生硬,“我们的高傲,轻敌,都一样。”
任何时候都适合说这番话,唯独不是现在,慕羽立刻明白刚才他干了什么,意识到踏入了怎样的陷阱。
气恼代替了所有有可能出现的复杂情绪。
她使上了力道:“疯子,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摄神取念,”她干脆将他带到了地上痴缠低语,“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你怎么能在这时摄神取念,窥探我的大脑?”
握的那地方显得她根本不像之前以为的那样对某些事一无所知。
“放开,”他威胁着,哪怕知道她根本不会惧怕,“松手,羽,我最后警告一次...”
“嘘。”慕羽将食指竖在他的唇上,既不松手也不进行多余的动作,毫无畏惧地就这样吊着他,连刚才展露的愤怒似乎都消退了。
湖水忽然被引上来,劈头盖脸浇在他身上,紧随其后的便是她肆意轻快的笑声。
一切仿佛都是她的一场玩乐。她似乎将为数不多的快乐,幼稚,放肆倾泻在了这场游乐中。
当然换作另外任何人除了变成一具尸体外再没有多余的下场。
“今天不是时候,疯子。”她歪了歪头,又一捧水泼了过去,像是沉溺于打水仗的小孩。
终于松开了,然而冰与火的交叠折磨尚还没有结束。里德尔几次三番举起魔杖,他太纵容她了,即使在孤儿院时也没有这般待遇。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咒语,一个咒语而已...
之前做不到,现在更别想做到。不提看到那张笑颜时驾轻就熟的咒语差点忘得一干二净,便是滴落的清凉水珠也强行将他拉回了理智。
谁知道这又是她的什么花招。她今天鲜活得过分。
慕羽仰躺在他身边,天空中流云聚拢,送别着最后的夕阳,也为这场荒唐画上了休止符。
浮云尚在流动,光线在褪去,唯独停止的只有时间。
她忽然有些怀念挪威的永昼夜,至少勾勒出虚假的永恒。她轻轻地,重新握紧了那只手。
他们在这上面极为默契,仿佛紧扣间便能留住消逝的时光。
“会消停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需要巩固领土,他们需要整顿人手,重谋棋局,”里德尔将她拉得近了些,“这次是他们最后一次占据上风。”
最后一抹霞光也若隐若现,半死不活地即将消失。
慕羽将玉佩对准那缕光线,黑夜来临前最后一束光线都能照出玉佩上清晰的裂痕。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立刻收起了玉佩,轻柔地在脸上烙下一吻:“我们一起下地狱吧,疯子。”
她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思考言行中的深意,拍了拍灰尘站起来:“该回去了。将阿维德斯那群人累死对我们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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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所为
伦敦郊区一座漂亮的独栋住宅被淹没在一片静谧中。乍一看这栋宅子和普通家宅没有任何区别。茵绿的爬山虎爬满低矮的院墙,微弱阳光缓缓于藤蔓上移动。一条碎石小路直直通向远处三层高的主宅,小路旁杂草丛生。很久没人打扫过院子,各种野花野草放肆生长,蜜蜂聚集,还多了几分野趣。
这里的氛围太宁静祥和了,同如今伦敦,乃至世界潮流趋势相悖。
碎石小路上蓦然出现了两个女孩。为首的高个女孩当先举起魔杖布下一个个咒语,牵着另外一个瘦弱许多的女孩朝主楼走去。行至大门前她执起门环扣了扣。
门上先是浮现出一只蓝色的眼睛,对着两人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后门内才传来一声温和的问话:“达芙妮格林格拉斯最在意什么?”
“家。”达芙妮收起了魔杖,干脆简洁地回答。
大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在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中年男人时达芙妮露出了笑容:“福利先生,真抱歉我们来晚了。”
“都是我不好,耽误了姐姐。”一旁的阿斯托利亚立刻补了一句。
福利没有责怪的意思,笑呵呵看着两人:“不晚不晚,刚刚说到要事,”他引着两人朝厅内走去,看向阿斯托利亚的目光中带着自己都难察觉的慈爱,“我烤了曲奇软糖,利亚最喜欢了,尝尝?”
她们不是第一次来,起先阿斯托利亚还会礼貌地推拒,然而在注意过福利先生转瞬即逝的失落后她便学会了大大方方接受。
“太好了,”她露出欢喜,“我正饿着呢。”
还算宽敞的客厅里塞满了人,所有多余的家具都收了起来以便腾出更多座位。厅堂中聚集着壮大了至少一倍的凤凰社和霍格沃茨学生--事实上现在这两者没什么区别。达芙妮领着阿斯托利亚一路往后走去,坐在了赫敏和另外一个赫奇帕奇女生之间。
她们的位置很靠近角落,可以清楚看见角落中又一道模糊的人形。从第一次来这起她们便发现这道影子了,然而无论离角落多么近都难以看清这道影子具体面目。
福利的确正讲到最要紧的关头。在他身前悬浮着魔法部的微缩模型,从一楼入口开始,直到底层的神秘事务司,皆将魔法部内部结构剖析得详尽。每一层都标注上了密密麻麻的红点。此刻福利举起魔杖,杖尖冒出红色,相同的红点幽幽附着到神秘事务司大门前。
“斯多吉波德摩标出了神秘事务司所设魔法机关。至此,时隔一年,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绘出了魔法部地形图,”他不见有多少喜悦,“再也没有可用的人。斯多吉和其他众多因此牺牲的人一样,为了掩饰真实目的大闹神秘事务司,也还算幸运,他没被立即处死,而是被押往了监狱囚禁。”
从福利的语气中可听不出来有多幸运。他盯着那个多出来的红点和整座模型,连自己都明白这样说不过是安慰。这座模型中一个个红点哪个不是由命填出来的。开始还会极度悲伤,现在基本已经陷入了麻木。
悼念牺牲,不如带着逝者的遗愿好好活下去。
“阿兹卡班?”哈利问了一句。接近一年的打磨让这个当年参加争霸赛时还偶有冲动的男孩彻底沉稳了下来。但沉稳并不代表他当对这种事波澜不惊。福利乃至凤凰社其余人可以对牺牲丧命逐渐淡然,唯独他不行。
“他们拥有一座监狱,如今这是公开的秘密。没人知道那座监狱在哪、如何运作,进去的人从没传出过越狱消息。依我看,去那还不如去阿兹卡班,”福利显然很了解哈利性格,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要去想着营救,波特先生。斯多吉拼尽一切不是为了让我们浪费人力去救他。”
他眼睛红了,全当是被客厅中扬起的灰尘迷了眼:“还有两个月,便是我们同那群人商量好的时间,也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得最大程度熟悉所有地形,”他朝一直潜在角落的影子点了点头,“东方沈小姐也传来过消息,还有六个月当初签订的和约便到期,她不打算遵守,决定主动出击。对方人数远胜他们,首府必然守不住,却能牵扯英国视线。你们都知道伊尔弗莫尼的筹谋,不需我多讲...”
达芙妮握着的茶盏砰然掉落,摔成碎片。阿斯托利亚一把抓住姐姐,以最小声音念咒将地上碎片清理干净。
福利的视线在这里停留了许久:“须知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们一方在坚守战斗。沈小姐弃首府吸引注意正是为了让我们这边扳回一局。只有我们赢了这一局,东方的局势才会活过来,拥有更多机会筹谋。不要让我们的那群‘盟友’如愿以偿。”
说着他语带讥讽:“我和他们接触最久。无利不起早的纯血,不甘现状不安于室的混血,还有美国魔法国会--没错,伊尔弗莫尼会帮我们拖住魔法国会,可事无绝对,他们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以自身利益为目的,掌控整个英国。如今合作被逼无奈,可我们不能引狼驱虎。”
“届时会由我亲自为你们打开魔法部大门,这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他还在看着阿斯托利亚,“凤凰社必须保证,参战人员至少得满十六岁。”
阿斯托利亚撇了撇嘴,脸色一下十分难看。达芙妮不会在这种事上惯着她,同样低声斩钉截铁说道:“这个标准没得商量,利亚。你才刚十五。”
不等阿斯托利亚回嘴,福利已经结束了他今天要交代的所有:“波特先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邓布利多有什么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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