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煜也拍了拍她,看起来他也很不好受:“小羽,节哀。”
她现在一刻也不想待在校长室里,或者说今后她都不想踏入这里了。
“我想去外面散散心,”她声音中带着哽咽,“谢谢你们。”
邓布利多挥了挥手,极其随和道:“去吧去吧。”
她刚刚走下校长室的旋转楼梯便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有一个人叫住了她:“小羽,小羽,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出去转转。”
是方才只说过一句话的沈栖桐。
她直接挽上了她的胳膊。
慕羽停顿了一下,还是任由沈栖桐挽住她:“好。”
她们漫步在黑湖边。整个十月里城堡都被连绵的阴雨笼罩,今日好歹出了一丝太阳,哪怕只是在乌云中若隐若现,也是一缕可贵的暖意。她们一起走在略微泥泞潮湿的泥土上,彼此都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
眼看离城堡越来越远了沈栖桐才停住脚步,她没怎么看慕羽,自顾自踢着脚下的泥土:“你肯定疑惑师父对我到底有怎样的恩情。”
“暑假那天我听见了,”慕羽同她一起停下眺望辽阔的黑湖,“你说当年连你的爷爷也放弃了你。”
“我从前算是半个哑炮,”她不顾及慕羽的诧异,说到这里没有半分难堪,“你知道东方通常五岁入学磨练道心,至十岁后方可拜师受法脉传承。法脉是东方修道者的根,没有法脉便注定施展不出高深的法术,绘制精妙的符箓。”
“这只是根深蒂固的观念,”慕羽弯腰将一颗小石子扔进湖水,“法脉如同拐杖,是不良于行之人的福音,但若是正常人依赖于此,天长日久地也不再会走路。”
“我就知道师父会告诉你这些,”沈栖桐像是终于找到知音似的拉住她的手,她下意识想挣开又只得生生忍住,“昆仑学院共七十二条法脉,没有一条愿意接纳我,不止我一人这样,你猜猜学院会怎么做?”
“自然是放弃…”慕羽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西方的哑炮完全不能施展魔法,但你们却可以,如果被强行驱逐….”
“你猜得没错,长时间压抑力量等待我们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成为默然者,”沈栖桐的话语中既带着讽刺又带着愤怒,还夹杂着几缕惋惜,“小羽,默然者只能蜷缩在世界最黑暗的角落被众人唾弃。他们每天都遍体鳞伤,只能在黑夜默默清理掉伤口,望着朝阳不断安慰自己又是新的一天。然而没有人能活过十二岁。”
“我很幸运,遇见了师父,他还暗中收留了很多这样的孩子,有些是因为得不到法脉认可,有些人更加可怜,仅仅因为他们平凡的家境便一辈子与另一个世界无缘,又因为自己的特殊和世俗格格不入。师父倾其所有教导我们,鼓励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天之骄子,天命之人。”
在提到爷爷时她全是孺慕之情。
对于慕羽来说则是一场不小的震撼,她对爷爷到底在干什么一无所知,更无从得知他的少年青年时光。好像一瞬间他就变成了那个在明源山养花逗鸟的老人。
黑湖看上去没有尽头,她们已经离城堡越来越远。
“昆仑就一点也不知道吗?关于法脉的事情?”她不相信千百年来就没有人发现这一秘密。在触及到沈栖桐的眼神时她明白了答案。
西方的巫师从前饱受普通人迫害,学院是为保护。而东方的修道者从始至终都是普通人心中的神,学院的建立最初是为保道统,之后…
谁愿意轻易放弃作为神的地位。
氏族不愿,如今学院里部分人不愿,而她…也不愿。
“这样做无异于杯水车薪。爷爷早被昆仑学院驱逐,像你这样打破偏见走出一条路的人也不多,栖桐,这条路太难了,你看,徐爷爷已经做到院长这个位置照样无能为力。”
慕羽没有再说下去,她清楚沈栖桐眼中的光芒,像黑夜中飘飞的一只只萤火虫。
夺目显眼,也不长久。
“小羽,你说我们求道是为了什么?”
为着荒诞的永恒。她在心中默默回答。
“每个人道不同,世上千百人,便有千百道。”
沈栖桐捡起一颗鹅卵石将其重重扔进水面,溅起硕大一片水花:“是吗?那么我的道已经很清楚了,”此时乌云彻底消散,阳光层层叠叠在黑湖尽头聚拢,照得幽深的湖水清明,她扬起嘴角,“他们开除了师父,消灭了许多的人,逝者虽逝,仍有生者秉其遗志,总有一天再不会有垄断,总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堂堂正正面对太阳。”
慕羽同她并肩站在河岸边。爷爷年轻时定然也和沈栖桐一样,毅然决然踏上一条不可回头的道。
苍生之道,哪有那么好走。
她轻轻叹了一声。
不知情的人相信她在感叹正道不易。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在惋惜。
惋惜将来又多了一个敌人,惋惜棋盘上又出现了新的围局。
“那就去做吧,栖桐,“走了那么久她的脸上都没有一丝血色,更衬得那抹笑容的凄惨,”爷爷如若泉下有知定然会欣慰,我尊重你的道。”
她尊重棋盘上即将遭遇的每一个对手。
她们开始往回走。
“小羽….”
慕羽却已经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栖桐。你们是怎么来到霍格沃茨的?”
她对答案早有预测。
只是不太能够接受。
徐煜和沈栖桐就在霍格沃茨待了两天,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在他们走后慕羽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场幻觉。
又是一个星期三。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在校长室学习守护神咒了。
邓布利多一如既往地坐在办公桌后,福克斯苍老了许多。慕羽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对凤凰而言,死亡不过是新的轮回的开始。
他们没有提到慕仁的死亡,更没有提到那天晚上费尔奇的猫。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
慕羽成功召唤出了守护神。不再是巧合,她已经实实在在的掌握了这个高深的咒语。
眼镜王蛇在校长室中肆意游走,蜿蜒的蛇身灵巧地穿过了墙上的窗户,融入了黑夜。福克斯低低鸣叫了一声。
邓布利多抚了抚花白的胡须,他想看清楚慕羽眼底的情绪,他好奇了,好奇这个守护神背后隐藏的情感。当年慕仁千里迢迢赶到伦敦说什么也要让慕羽在东方长大,他那时兴许已经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
世界上没有再比亲情更深的羁绊了。
“羽,我们的课程应该结束了。了不起的成就,许多成年巫师都不能施展出一个像样的守护神。”
慕羽定定地望着守护神消失的方向,她有些不确定道:“我没有面对过真正的摄魂怪,在一切安宁的时候,就像现在我们就在校长室,没有任何威胁….”
触及到邓布利多半月形眼镜后深究的光芒才知道她说得有些多了,在邓布利多面前她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意外。
她补充道:“就像去年魔法石的事情一样。还有,还有….洛丽丝夫人。”
邓布利多的探究也只是那么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慈和。他像一个温和的长辈一样和慕羽闲聊:“羽,很多巫师认为守护神是一块鸡肋。守护神最大的作用便是抵御摄魂怪带来的恐惧。它不能帮助我们战斗也不能帮助我们力挽狂澜。食死徒大多都没有守护神。”
邓布利多拿了一颗比比多味豆丢进嘴里,梅林才知道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召唤守护神的秘诀,爱,快乐,但食死徒,甚至…伏地魔,都对这两样东西嗤之以鼻,对吗?”
邓布利多咂咂嘴:“啊,薄荷味的。羽,守护神其实是世间最强大最深奥的魔法。”
慕羽没有言语。她见邓布利多似乎没有其他的话要和她说了便起身:“快要宵禁了,我该回去了。教授,很高兴这一年多您教导我学习守护神咒。”
在慕羽即将离开之际邓布利多叫住了她:“羽,逝去的人不过是去了更遥远的地方进行更伟大的冒险。不要哀伤死者,不要缅怀死者。带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热烈的愿望活下去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
慕羽站在光暗交汇之际,在这样的角度她只能看见邓布利多模糊不清的脸。他在老去。慕羽可以确定这一点。再缓慢的衰老也是衰老,也是一步步走入死亡,一步步靠近那一场更伟大的冒险。有人选择如普通的昆虫一般困在滚动的羊毛球中厮杀繁衍,有人选择成为发光着的燃烧的萤火虫向着针线尽头飞去,即使灼烧成温暖的灰烬。
慕羽郑重地对着邓布利多鞠了一躬。
这一次鞠躬是感谢他一年以来耐心的教导,不止是守护神咒。
邓布利多只是静静看着她。校长室其他的肖像画也寂静无声。
慕羽第二次鞠躬,这一次比第一次更加深。
这是慕羽对邓布利多崇高的敬意。他和爷爷一般,是伟大的理想主义者。
第三次慕羽几乎长揖到膝,这是她对老校长最后的愧疚。
他很想让她走上正道,希望她能抓住光明,希望她能一直被爱被温暖包围。
爱是高尚的,但是爱不能让她免于曾经几个男孩想要和她玩的游戏,不能让她从那条黑暗的走廊上逃出来。她也不能拿着爱去感化那些各有心思的人。
“谢谢您。”
慕羽轻声说道,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校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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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邀请
慕羽途经一楼的时候看见了汤姆里德尔正抬头欣赏着那面写着“密室已经被打开”的墙壁。费尔奇甚至端了一把椅子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就守在这面墙下,不过很明显他被支开了。
她同他并肩站在了这面墙下。
“又去了邓布利多那里?”他突然开口,听不出喜怒。
“最后一次了。”
他嗤笑了一声:“他一定给你絮絮叨叨地说着老掉牙的理论,邓布利多最喜欢的法宝,爱。”
慕羽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她更加仔细地看着那一行字,这一行字怎么也不能擦掉:“你的目的不在于袭击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师。”她指着那一行字:“与继承者为敌者,警惕。你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谁会是你最大的敌人呢?”
“我的敌人太多了。”
“哈利波特,你想杀掉哈利波特,并且是亲手杀掉他。你还在控制金妮韦斯莱,不过是将她当作一个诱饵。”
“羽,你一直让我惊喜,”他这么说着却一点也没有惊喜的样子,似乎慕羽能猜中他的想法于他而言已经不足为奇,“可怜的小姑娘金妮。”
他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她几乎把我当作了唯一的倾诉对象,我是她唯一的伙伴。她在日记本中抱怨着她如何被哥哥们取笑,不得不用二手书穿二手长袍,她还倾吐着救世主哈利波特可能永远不会喜欢她。羽,真是乏味,同是十一岁的时候,你的思想比这个幼稚的小女孩要有趣得多。但我一直是善解人意的。”
火把照应在慕羽的脸上,她始终都是一个冷淡的聆听者。她不会多发一言,安静得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也许只有在她兴起时才会留下只言片语。
汤姆里德尔靠得又近了一些。只有慕羽身上萦绕的若有若无的檀香仿佛才证明着慕羽的存在。
“可怜的金妮,她几乎要爱上我了。哦,汤姆,你是唯一理解我的人,简直像一个可以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朋友。不过最近她新写的日记更加有趣。汤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去,我的身上沾满了鸡毛,衣襟前也沾满了颜料。”他怪异地笑了起来。
“真是有趣。”然而慕羽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高的兴致,“记得你恢复身体前告诉我一声,我会带上需要的材料为你重塑肉身。”
他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慕羽的漠不关心让他尤为恼火。
他更想念那晚在高塔上恳求他的慕羽。那时候的慕羽对他而言才是真实的。那时候这片飘忽不定的云彩才是被他牢牢抓在手中的。
慕羽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的脸上挂上她惯有的温婉的笑容:“你对哈利波特如此执着是因为一个预言,我不关心那个预言。事实上我不关心任何预言,预言不过是因果的一个陷阱。困于预言才是真正的愚蠢,和玩弄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一样幼稚。不过我会看着你如何利用蛇怪将邓布利多驱逐出霍格沃茨,如何利用可怜的金妮韦斯莱将哈利波特引到密室。这才有一点好玩。”
慕羽根本没有管他的脸色:“爱是虚无,爱是空洞。但爱可以成为最犀利的武器,最有用的棋子。”她直接绕过他向着地窖走去,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低声对他说:“我期待着你的这一盘棋局。”
自从最后一次去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后她便像是长在了公共休息室,连礼堂都很少去。直到万圣节晚宴才露面。
一走到斯莱特林的长桌她便发现了不对劲。从公共休息室到礼堂短短一截路她便受到了无数打量。大多数的目光并不是同情,更像是怀疑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她到时晚宴都快开始,斯莱特林的长桌旁早就坐满了人。看见她来时人群安静了一瞬,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转开注意力。
既然他们不说她也不想去问。
无非就是些有关密室的传闻。
略微看了一圈她发现只有西奥多诺特旁边还有一个位置,刚走过去坐下还没等她和西奥多诺特打招呼便看见和他们隔了好几个人的达芙妮径直走向西奥多。
“我能和你换个位置吗?西奥多。”
西奥多诺特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慕羽对达芙妮的态度看不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一场入学宴已经证明了她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达芙妮则是稍显局促,素来淡定甚至偶尔还会端架子的她满脸通红,即使室内火炉烧得再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捏着衣角。
两个女孩间势必需要一场沟通,可是他不想让开,一点也不想。
他才坐在她身边,他有太多话想告诉她,成堆成堆的句子堵在喉咙里迫不及待地想倾吐。
他理解她的感受,理解她的痛苦,更愿意去探索她身上成堆成堆的谜团。他最乐意破解有趣的谜题。
“没问题。”
西奥多诺特看上去答应得极其爽快。
等达芙妮刚坐到慕羽身边时空荡荡的餐桌瞬间被各式各样的佳肴填满。对于这些美食达芙妮看都没有多看。
“对不起。”
即使距离那么近她的声音也几乎被周围的喧嚣淹没。
慕羽不紧不慢地拿了几块南瓜馅饼后才转头疑惑地看向她,似是不解她因何而道歉。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
“对不起,”达芙妮扬高了几个声调,她不再对慕羽的视线躲躲闪闪,“那天…我不该说那些话。羽,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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