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有震惊、有感慨、有……
还不等她分辨明白,这人已经走过来,半跪在她面前,一把将她抱住。
这――
见情况不对,绾鸢已经连忙拉着希筠退下了。
希筠倒想挣扎,可惜挣扎得不够有力。
“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
他将脸埋在她肩头上,还在上面蹭了蹭,声音很小。
这厮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误以为她此番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牵出太原之事,让权中青去太原?
肯定是误会了!
可她要怎么解释,其实不仅仅是为了他义父去太原之事?
元贞在心里叹了声,怪不得人都说,说一个谎就要需要无数谎去圆。又有些感叹这人,明明是一头凶兽,偏偏偶尔又会变成一副小狗狗的模样。
以前元贞养过一只小狗,是一只小奶狗,她很喜欢,日日带在身边,可惜没养多久,就莫名其妙死了。
自然怀疑是被恨她的人弄死的,可狗这东西就是亲人,改不掉,元贞也不敢再养,怕又被人弄死了。
至于为何又养了小桃子?
小桃子是自己跑来金华殿的,一开始元贞只是吩咐宫人随便给它些吃的,后来它一直往金华殿跑,甚至在金华殿扎根,元贞才养下。
关键是猫这东西高冷不亲人,小桃子自打来金华殿后,从不吃外面人给的东西。
“我今天也不光是为了权少保去太原,我在尚书内省这事早晚要过到明路,早过明路比晚过明路要好,毕竟入内内侍省那还一直盯着我,我与其坐等他们再出招,不如反倒其行。”
“我知道。”
这时杨已经平复了心情,站起来去了元贞对面坐下。
一切如常,就是表情有些讪讪的。
“那事情可有了结论?”
“暂时定下了,裴鹏海为主将,义父为副,御史台一位监察御史为监军,只等明日朝会过流程。”
果然不出元贞所料。
若是换做平时,裴鹏海不出的情况下,当是文官的人为主将,武官为副将,监军的则是宦官。
这三足鼎立倒是被那些人玩得极好。
“能为副将其实义父已经很高兴了,他让我转告公主,说公主大义铭记于心。”
这话倒说得元贞有些惭愧。
什么大义?
让一个外臣感激皇家公主的大义,听着似乎有些讥讽,可何尝又不是事实。
“不提这些,你一定要与权少保说,让他一定要盯紧了裴鹏海,我就怕裴鹏海为抢功误了事。还有权少保应是第一次对上北戎吧,让他一定要谨慎些……”
关于打仗之事,元贞实在不懂,只能尽量叮嘱。
杨本是没放在心上,闻言也凝重了颜色:“你放心,义父乃沙场老将,必定不会轻敌。”
说到这里,他似有些怅然,却也心知她是拼尽全力才做得这副局面,他倒也不再适宜说些扫兴之言。
“怎么?有些不甘心,你也想去太原?”元贞看了他一眼,一针见血道。
是不是自己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
杨摸了摸鼻子:“我倒不是觉得自己打仗比义父厉害,只是他有伤病在身,我怕他……”
顿了顿,“这些年都是他做主帅,我替他上战场冲锋陷阵。”
元贞想了想,实话实话。
“当下这局面,朝中不会让你和权少保同处一处军中。”
杨低声咒骂了句,正要一脚踹在桌子腿上,却在元贞目光中止住,结实有力的长腿慢慢收了回来。
元贞被他这模样逗笑了。
“以后少不了你打仗的时候。”
对这句话,杨倒也没多想。
“百官和入内内侍省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入内内侍省那,裴鹏海今日借着助力,谋了主帅一位,怕节外生枝,入内内侍省那暂时会很老实,不会来招惹我。至于百官――”
元贞也没瞒他:“我已经让蒋家帮我在市井和太学造势了,先借民议压一压那些官员,待事情已成定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造势?那我帮你也找一些人去做。”
怕她不放心,杨直接把权简卖了,“权简是做这个的好手,他认识的衙内也多,我再让人帮你在禁军里造势,文官压武官已久,如今文官吃这么大个瘪,他们肯定不会放过。”
“好。”
事说完了,就该走了。
尤其杨本就是抽空出来,太原的事虽已定下,到底也不算定死,权家那边还得做些事防止有变,他还得回去议事。
“那我走了?”
“走吧。”
“你就不留留我?”
“我留你做什么?”
这下杨直接收回迈出的长腿,又转了回来,来到元贞面前。
“你可真够狠心的呀,还是不是个小娘子了?”他说得咬牙切齿。
明明他立于一侧,俯身下来与她说话,占得是居高临下的位置,偏偏倒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你当百官说得那些话,是真心的?”
“什么话?”
“就是一生不嫁那句。”
元贞暗叹一声,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假的了。”
杨看着她,半晌――
“行吧,我信你。”
又道:“这次是真走了。”
元贞站了起来:“我送你。”
然后将他送到了窗子边。
作者有话说:
元贞:本以为是头恶犬,为啥是只小奶狗?
杨:我凶一个给你看,嗷呜――(奶狗咆哮)
.
第50章
50
之前元贞当殿驳斥百官,说到那句让百官照镜子端自身时,权中青出来说了句好,殊不知当时御座上的宣仁帝,也激动地拍了下龙椅扶手。
这股亢奋一直持续到他回到福宁殿,见到在此恭候多时的虞夫人。
“夫人,你把元贞教得很好!”
此时虞夫人已知晓垂拱殿发生的事,见圣上如此反应,她也放下心来。
表面上却是先请罪,说未能拦下公主去垂拱殿,然后才平静而谦和道:“哪是老身教得好,是圣上对公主的耳濡目染。公主关心陛下,日里勤奋不缀,公主虽寡言,但老身还是能看出公主是真心想帮陛下的。”
宣仁帝清瘦的脸上一阵潮红:“朕还是第一次发现元贞嘴皮子是如此利索,竟能把百官驳斥得皆不能言,朕倒是不如她。”
“圣上哪是不如公主,不过是圣上身为皇帝,需要自重,有些话不能说,也不可说。”
“倒是如此,有时候朕也想骂骂那些老……”‘匹夫’二字被宣仁帝咽了回去,“可朕身为帝王,哪能如此辱骂官员,日后落在史书上,那成什么了?今日我这女儿,倒是给我出了口恶气。”
这时,虞夫人却不再插言了,只温声附和一两句。
过了会儿,宣仁帝终于平复下来。
他看了看下面坐着的虞夫人,道:“见夫人形貌,似是身子好了许多?”
虞夫人含笑道:“这些日子有公主分担,老身倒是比以往闲适了不少。”
大意就是,因公主分担,我不用操劳了,有功夫养身了,才能好了许多。
宣仁帝自然听懂了。
可想了想他还是说:“元贞尚且年幼,也不够稳重,内省那没有夫人坐镇,朕还是有些不放心。”
顿了顿。
“不如夫人再坐镇些日子,待元贞能担当一面时,再退去荣养?”
虞夫人:“老身自是无有不从。”
之后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虞夫人就告退了。
因为谈的不是要务,蕙娘一直跟在虞夫人身边,自然看出虞夫人是有意帮元贞说话。
那些恭维之言,何尝不也是为了打消宣仁帝猜忌女儿之心,不然虞夫人何至于这么晚了等在福宁殿。
“夫人……”
虞夫人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看着远处那漫长似没有尽头的宫道,说:“你不觉得这样挺好?这朝堂宛如一潭死水,腐朽又弥漫着恶臭味儿,有个变局之人,怕是以后会很热闹吧。”
蕙娘一时有些茫然,分不清这热闹倒是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夫人乐见其成,那就是好的吧。
“还有,圣上明明答应了夫人……”
虞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蕙娘的手。
是的,圣上是答应了,可帝王之心难测。
这位陛下,大概是早年刚入主大统时经历,甚是多疑。对裴鹏海不信任,看似信任她,实则这信任有几分有待商榷,如今又轮到他的女儿,依旧是没那么信任。
留着她,不过是用来看着这位公主。
不过这些话,虞夫人不好当着蕙娘面说,只是笑道:“当下这般局势,元贞还没站稳,即便陛下让我去,此时我也是不放心的。”
见此,蕙娘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一夜之间,当日发生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甚至太学里的学生,市井里的平民百姓都在讨论。
时下文风鼎盛,百姓大多都认识几个字,尤其又身处皇城根下,百姓多少要通点文墨,偶尔喝茶饮酒与友人议论下时局,也能显示上京之民的不同。
那些说书人大抵也是好不容易有了新鲜事、惊奇事,竟将之编成了段子,在各个茶楼、酒肆、瓦肆当众演说。
瞧瞧,公主,大臣,皇帝,吵架……
这契合了多少百姓的猎奇心态!
尤其元贞公主在民间的名声之响,比起一般大臣皇子都不差,也是得力于每年金明池开池盛会,元贞都会露脸。
对于这位容貌绝世的公主,百姓格外多一种与旁人不同的亲近感,是每年一次,亲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
还有她每次穿了什么做了什么,总能引起一众贵女们追捧,贵女们的风潮又会蔓延至民间那些小门小户富家女。
所以不光是市井在议论,各家各府小娘子们也都在议论。
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元贞公主不该如此狂妄放肆,身为女儿身就该嫁人相夫教子,哪有女子做女官的?
当即就有人出来反驳,既然是女官,说明有先例可查,凭什么公主就不能?
有的说元贞公主说的没错,那些个官员个个尸位素餐,敢做还怕人说?
也有人在议论太原战事,说太原战局真就如此危机了,北戎那些蛮人怎么就打到太原去了?
能进入太学读书的,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仕途,这些学子们日里少不得议论下时政。
而学生大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乃官宦之家出身,靠恩荫进的太学。一部分则是平民子弟。
当年宣仁帝想废黜恩荫制,可惜没能成功,最后折中成大开太学之门,也收纳平民子弟入内读书。
可是平民家的子弟想进入太学,实在是太难了,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
他们平时就瞧不上那些靠恩荫进来的衙内们,这次又是打击那些高官勋贵们的好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尤其人家元贞公主,除了是女儿身,哪里说得有错?
当官的不思百姓,不思朝廷社稷,只为谋求私利,祸害的是谁?反正祸害不到人家公主头上,只会是平民百姓们。
如今有位公主出来为他们说话了。
女子涉政怎么了?
只要话说得对,事情做得对,就是好的!
因此这两天太学里格外热闹,这些平民子弟串联起来,在各个诗会茶会书会上大肆演说,又借此抨击那些高官勋贵们。
一时间,太学里一改往日官宦子弟势大的模样,反而被这些平民子弟们打得抬不起头。
而茶楼酒肆中,说书人一计醒木开场――
“但见那元贞公主,身为女儿身,也依旧不畏惧那些聚集起来的朝官。
她大袖一挥,直面冷斥道:诸位高举圣贤书,一派圣贤大儒之貌,喊着纲常道德体统规矩……
诸位总说以史为鉴,以人为鉴,我倒觉得那大庆殿以及这垂拱殿,都该在门前竖一面镜子,诸位进殿之前,正衣冠,端自身,扪心自问进来后说出的每一句话,只是为公,不为私心……”
“好!好!”
随着说书人绘声绘色的演说,大堂里全是叫好声和拍掌声。
谢成宜就是伴随着这些声音,走上茶楼二楼。
他进了一个雅间,其内正有一人等着他。
此人一身便服,也是一副悠闲儒雅之态。
茶已经烹好了,见谢成宜坐下,对方递过来一盏。
雅间虽静,到底隔绝不了太大的声音,正好这时又是一阵叫好声传来。
此人失笑一声道:“倒没想到这位元贞公主,竟是个出人意料的。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也不用配合那位,做得那般无用功。”
要说起这个,谢成宜实在太有发言权了,可他也只是垂目喝茶,一言不发。
罗长青看了他一眼:“那次事虽是疏漏,到底是有人意外搅局,如今锅都是你来背,虽说没折损什么,到底……那位相公就没说点什么?”
能说什么?又会说什么?
谢成宜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彼此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罢罢罢,我倒是不宜多言。”
说到底二人看似是友,实则关系也不是那么亲近,不过是结识觉得秉性相似,偶尔会互通有无罢了。
谢成宜也是与罗长青熟识之后,才知晓这位集贤院校书,三馆秘阁里清贵官员,背后竟牵扯了许多势力,甚至连入内内侍省那都能攀上关系。
不过二人都是聪明人,罗长青不会过问太多谢成宜的事,谢成宜也不会问他。
“太原之事如今算是定下了,只是看这位元贞公主作为,怕是当初不仅仅只是为了带出太原之事。就照这么造势下去,以后谁明面上反对她涉政,民间百姓都会骂对方是贪官污吏,如今一来,谁还敢出头?”
罗长青可不会说无谓之言,尤其今日他择了这间茶楼,真就没有其他目的?
“此女颇有心机,不好对付。”
谢成宜言语简短,也是不好说太多,毕竟他这辈子吃得最大一次亏,就应在此女身上。
是无意搅局,还是另有其他?此事暂时不好言说,但仅凭露出的只鳞片甲,就知此女不简单。
“其实各家相公诸位大人们,哪是怕她涉政,一个公主涉政,能做什么?哪怕当年太皇太后,令由中出,也得下面有办事的人。若没有办事的人,一个宫中妇人能做什么?”
这位公主有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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