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杨。
杨倒也没遮掩,道:“我的想法是听凭去留,不用勉强,总是跟着朝廷遭了一场劫难,权当死了一回,实在不用借着名义又把人攀扯回来。”
蒋拯还想说什么。
蒋F却拉了他一把,找了个话头与他说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边,权简才不信这想法是杨想的,他下意识想到元贞,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防止北戎杀个回马枪,杨并没有多留,把收拾残局的事都交给了蒋家人和权简。
用他的话来说,能带走的都带走,这以后都能用上。
另一边,虎威军在收到杨的消息后,就迅速往上京开拔而来。
果然一到汲县,慕容兴吉在扔掉负累后,就带着四万兵马杀了个回马枪。
双方在上京城外,开启了一场大战。
北戎兵强马壮,骑兵又多。
杨这边,兵是凑来的,马也是良莠不齐,良马只有两千多骑。但杨早已在心中预设了这场战斗,因此他早有准备。
这些日子看似虎威军在管城和通许,实则每日操练都没落下。
他们使用了杨自创的叠阵法,就是几个步军战阵叠在一起。最前方的是铁刺猬一般的鹿角拒马,正中方阵第一排是盾手,盾手后面是长枪手,再往后是弓弩手。
左翼和右翼是同样的布置。又在左右翼后侧设两队精锐骑兵,以便随时能够策应。
两军交接之际,见到杨竟使用这种战阵,慕容兴吉只觉得他是疯了。
这种大型战阵机动性差,以守为主,攻为辅。
确实难啃,一时半会拿不下来,哪怕是用上骑兵。但他们也跑不掉,就是个木头桩子,只能任凭敌人一直攻击,迟早都是败亡的下场。
慕容兴吉几乎能想象,大概不要一个时辰,就能屠尽这些人。
“戎国的勇士们,你们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杀掉这些人,再进那昊国国都抢一遍!”
闻言,北戎骑兵宛如打了鸡血也似,纷纷嚎叫起来。
令旗挥下,第一波冲锋开始了。
随着冲锋,还有密密麻麻的箭矢直往方阵而来。
“盾!”
见到后方令旗挥下,立于四角专门负责传达战令的兵卒大声喊道。
一阵铁器的摩擦声,方阵正前方竖起一排厚盾。
高约有一米半,整体呈长方形,又厚又重,单凭一个人根本举不动这种厚盾,不过这里也不用举,只用将之竖起来即可。
“弩!”
“回射!”
见第一波箭矢纷纷撞击在盾牌上,趁着北戎骑兵再抽箭搭箭的空档,前排盾手顺势仰躺,前排长枪手纷纷蹲下,后方弩手给予还击。
一波箭矢射出,盾手迅速在身后枪手的帮助下,又把盾牌竖起来,这时北戎骑兵第二波箭矢也来了。
双方各有伤亡。
毕竟这么多的箭互射下来,总有倒霉蛋被流矢射中。不过杨这边情况要好一些,毕竟有盾,而北戎那边就是硬生生挨着了。
当然,北戎人也不蠢,他们早已开始变幻方向,从中分为了两股洪流,借由马的机动性从两翼包抄而来。
一般这时候就该左右翼骑兵动了,可叠阵之所以叫叠阵,就是因它可以自动变幻主攻方向。
几乎没花费太多时间,整个大方阵从中一分为二,并转了方向。本来的左右两翼,变成了主阵前排,还是之前那个打法,不过变成了分兵作战。
北戎骑兵再次丢下一些尸体。
战车上的慕容兴吉,皱眉看着这一幕。
前世他与杨交战,多是在水上,越是往南水越是多,地形也变成丘陵山脉为主,骑兵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南昊就借着地利,组建了大量水军,搭配着步兵使用,倒也一时能和戎国分庭相抗,让他们前进不得。
最终一战,也就是他死的那一次,倒是在平原,可杨并没有使用这阵法。
难道对方真就是个惊世之才,随随便便就能想到办法克制戎国的骑兵?
不!他不相信!
他有着先知之能,又岂会输给一个杨!
“下令让他们游击骚扰为主,命重骑兵上前。”
“是!”
很快,北戎的铁塔兵就登场了。
明明只有几百之数,但由于不光人配了重甲,马也配了重甲,又用皮索将这些重骑兵连成一排,当他们缓缓行走过来,那种压迫感,就仿佛一座钢铁巨墙正往己方压来。
本来正全副精力对付北戎骑兵的兵卒们,都忍不住侧头往那边看去。
“注意前方,勿慌!骑兵上前游斗!”
“是!”
杨这边的骑兵也动了,但并不是向前去打北戎重骑兵,而是帮着左右两翼攻击不断骚扰的北戎轻骑。
“中路变阵!”
正中的方阵再度转向正面,面对即将到来的铁塔兵。
“不要慌,不要忘了我们也有杀手锏!”
负责督战的将领们,纷纷大喊着鼓舞着士气。
可面对这样一副场景,都知道北戎的重骑兵厉害,谁又能忍住不慌?尤其此时那些铁塔兵已经小跑了起来,虽然速度不快,却是地动山摇。
近了,越来越近了。
站立在后方战车上的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贺虎,报距离!”
贺虎忙上前一步,一面观察着前方情况,一面大声道:“还有两百米,一百九十……一百八十……”
同样站在战车上的何迁,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重骑兵,忍不住捏紧了手中令旗。
“一百了,距离还有一百米了,将军……”
杨道:“再等等,距离不够!”
“可――”
贺虎还在报数,眼睑上的肌肉因为过分紧张而收缩着。
“九十……”
何迁哑着嗓子:“将军……”
“八十!”
大量汗水顺着额头滴落下来。
何迁已经不再出声了,只是紧紧捏着令旗。
“七十!”
这时,杨出声了。
“弩手先射,抛石机准备!”
何迁连忙挥舞了几下令旗,又大声道:“快快快,抛石机!”
十多个一米多高的小型抛石机,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此时抛石机的抛杆上,已放置了一个篾筐,篾筐里装着十几个黑漆漆的铁球,铁球上有引信,正是震天雷的改良版。
所谓改良,就是把几个震天雷装在一起,再把它们的引信也连在一起。点燃后,迅速抛出,杀伤力呈倍数往上。
这是木石临时想出来的应急之法,暂时他还没想出怎么加大震天雷的杀伤力,只能先这么用着。
弩手的箭矢已经射出,却无甚用处,撞在那重甲之上,又纷纷落了下来,皮毛未伤。
北戎兵纷纷笑了起来,大叫着‘铁塔威武’。
很快,又有几个东西抛射而出,北戎人看出这是抛石机抛出的弧度,但只看那东西大小,便知晓还是以卵击石。
抛石机这东西越大越有用,因为它精确度太差,没办法瞄准某一个目标,只能借用抛出之物的体积及重量,来利用压倒式优势攻击,所以它多是用来攻城或守城。
此时拿出来,还是那么小的抛石机,昊国这些残兵弱将是疯了吗?
所有北戎人都在这么想着,却没有发现昊国这边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个‘小东西’。
轰地一声。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爆炸声。
大量的尘土飞扬而起,就仿佛平地起了一场沙尘暴,掩盖了其中景象,隐约只能听见马的嘶鸣和人的惨嚎。
不等北戎那些轻骑兵有所反应,又是十多筐震天雷抛出。
剧烈的爆炸声,让场上的马都受惊了,纷纷逃窜。有不少北戎骑兵也跟随着马逃了一些距离,又强行控制马停下。
尘土终于落下了,终于能隐约看清其中场景。
就见那钢铁巨墙倒了,就仿佛被什么巨兽冲进去胡乱冲撞了几下,变得参差不齐歪歪斜斜。
没有大量的鲜血,没有碎裂的尸体,只有一尊尊沉默的、或倒或立的铁人铁马。
过了一息两息,没人计算时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突然,剩下还竖立着的钢铁巨墙又倒了‘几块儿’,一阵惊恐的嚎叫声响起。
散乱在两侧的铁人突然动了,他们似驾着马想跑,却根本跑不了,因为皮索把他们跟身边的人连接在一起。
他们反射性扔下马,却由于重甲太重,摔倒在地上。
这层黑甲让他们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却也遮住了他们的本体,外人只能看见那铁人仿佛抽风了似的,一动一动的,笨拙至极,又分外狼狈。
而有动静的铁人也不过只有几十人,剩下的更多的人却是一动不动,又或者突然就倒了下去。
这就是让昊国无数将士恐惧至极的铁塔兵吗?
为何竟变成了这副样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后方战车上的男人身上。
这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
“虎威――”
不知谁喊了一声。
“雄武!”
“虎威雄武!”
“大昊――”
“大昊威武!”
震天的呼声直入云霄。
没有人下命,令旗也没动,整个战阵却自己动了起来。
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再是弩手。偌大一个方块,以坚定不移的步伐往前推进着。
倒翻天罡!
哪有步兵追着要去打骑兵的!.
“皇子!撤吧。”哈擦泣血道。
慕容兴吉目眦欲裂,狠狠地挥手道:“继续攻击,他们才多少人,不过两万不到,我们却有四万之数,我就不信今日还会败在他们手里。”
显然这会儿慕容兴吉已经疯了,他没有想到自己战无不胜的铁塔兵,会这么简单轻易地就被击倒了。
这比当日看着元贞就在城墙上,他却不得不撤退,还让他心疼。
简直心如刀绞!
前世没有这样的事发生,前世惧于铁塔兵威武,杨一直利用地利之便与戎国战斗,从不往平原推进。
最后那一战,由于所有皇子都急于立功,争抢严重,他只分得五百不到的铁塔兵。
慕容兴吉一直以为自己前世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没有铁塔兵,所以他早早就拼尽所有资源,弄了一队铁塔兵。
现在告诉他,其实铁塔兵也无用?
“皇子你要冷静,现在我军士气不足,不如先撤退,恢复了士气再战……”哈擦急于说服固执的慕容兴吉。
突然――
“报――”
“东侧有大量昊国军队出现,人数约有一万多人!”
昊国的援军到了。
“皇子――”
“撤!”
慕容兴吉重重地挥下手,目中几欲滴血地回头看向远处那个屹立在战车上的男人。
杨!.
是京东西路的广济军到了。
元贞早就来信说,纪光去京东西路说服了四司长官,会派兵来助。
这也是杨为何敢于在上京城外迎敌北戎。
慕容兴吉只觉得他摆出这种厚阵是愚蠢,殊不知他一开始就打着以守为主的,等待援军的想法。
震天雷确实厉害,却是数量有限。
襄州那边缺乏工匠,只能靠木石带着有数的几人,亲手一个个做出来,方才已经全部用掉了。
杨本打算先用震天雷吓一吓北戎人,吓不跑再慢慢磨。没想到先把北戎人打胆寒了,而己方又士气大涨,这时广济军也到了。
算是真巧,巧到正好。
广济军领军的将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毕,单字一个松。他乃广济军指挥使。
见北戎已经撤退,毕松带着人过来了。
人还没到近前,目光就被战场上的场景吸引住了――
慕容兴吉急着撤退,根本没来得及给他的铁塔兵收尸,那一片‘钢铁巨墙’还在原地,如今正被虎威军团团包围着。
人还没下马,赞声先到。
“将军厉害!鼎鼎大名的铁塔兵竟也挫于你手下,方才毕某在远处听见许多巨响,不知是何等武器,竟能发出这般声音?
听着倒像是火器声,但毕松可没见过这么响的火器,且威力如此凶猛。
其实早在广济军距离上京还有二十里时,杨就收到了消息,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拖了这么久才来。
有些话杨不好说,但贺虎可以说。
他先是大声传命让收拾战场,又匆匆忙忙对毕松道:“毕将军,这里正乱着,不如待兵卒们收拾了战场,扎下营地后,您再跟我们将军细说?”
再白话点,就是你碍着我们的事了。
毕松什么人,自然看出对方有些不待见自己。
至于为何,彼此心知肚明。
可当下这种形势,北戎的铁塔兵从甫一现世,就没有败绩,他也怕损伤了手下兵力,才会‘姗姗来迟’。
不提这些琐事,杨本打算收拾了城中之物,就速速去颖昌找元贞。
却因为广济军的到来,以及城中一些杂事琐事,又拖了半个月。
幸亏北戎这次被打胆寒了,又惧于昊国这边有援军,暂时退守在汲县,没有任何异动。
蒋家这边,本只有数千的禁军打算回归,谁知城外一战之后,竟又有不少人从百姓之中冒了出来。
加起来竟有两万之数,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喜事。
同时,也有许多未离开的百姓,此时终于缓过来了,也意识到处在这种两国交战之地,日后大概没有什么安稳的日子可以过。
又见杨将军所领军队如此厉害,便纷纷打算要跟随,大意就是杨的大本营在哪儿他们就去哪儿,正好路上还有人保护,两全其美。
如此一来,又是一大堆琐碎。
不过这些就不用杨管了,他带着毕松等从京东西路来的人,先去了颖昌一趟见元贞。.
这趟京东西路来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广济军指挥使毕松,一个转运副使温远。还有些零碎的小官小将,这里就不细说。
总之,能入了堂来和元贞说话的,只有这两人。
杨碍于心急,一直在旁边喝茶也没说话,也是不想听元贞与这两个老油条你来我往云里雾里打机锋。
一番话罢,毕温二人先下去休整安置。
这边杨一把将元贞抱起,就往后宅奔。
期间,引来多少诧异的目光,元贞已经不想再去想了,只管将脸埋在他胸膛里,权当掩耳盗铃了。
到了正房,所有人都被撵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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