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府女眷进庙祈福,姜芙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不得已在寺庙生产,我那时就知,我的机会来了,我趁她昏迷偷了她的孩子,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的夫君,我就杀了她的孩子,正当我要将她溺死时,同怀孕的郑小娘经过,她倒是打一手好算盘,想狸猫换太子,让她的孩子成嫡出,为此甚至不惜吃下早产药。”
“所以,自此之后,林惊雨是林琼玉,林琼玉是林惊雨。”
“你若是想回去重置身份,可以去找姜芙身边的贴身嬷嬷。”
“你收买了她?”
“她儿子欠了赌债,姜芙瞧不起赌徒,由她一家子自生自灭,是我给她儿子还的债,那日若没有她,计划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妇人嗤笑道:“她打压我,逼迫我离开京城之时,你知道我憋笑憋得有多辛苦吗?自此之后,她的孩子近在眼前,她却有眼无珠认不出,像欺辱我一样欺辱她的亲生骨肉,以她那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保不齐会杀了她的亲生骨肉。”
“嗯。”林惊雨点头,“你的目的达成了。”
姜芙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一个卑贱庶女,在她眼里就是一条随意可以踹一脚的狗,十余年的低贱日子,叫人觉得可笑。
“你的大仇得报,但我们没有,你害了我。”
林惊雨缓缓起身,她慢条斯理倒了一杯茶,“这杯茶,敬你。”
茶水滚烫,她自上而下浇在妇人的头顶,冒着烟,所流之处皆红肿,妇人不吭声,抓着石桌指尖泛白。
林惊雨扔了茶杯,居高凝望妇人狼狈的模样,“出去记得说是自己浇的,不然我不敢保证你的儿子下一次心病是什么时候发作。”
她理了理衣袖转身离开,身后的人忽而咯咯笑出声,似个疯子。
“不过,一想到姜芙知道你的身份,她一直欺压的人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表情,想想就期待。”
林惊雨不以为意,摇了摇头,冷然道。
“抱歉,没法如秦夫人愿,我一想到我骨子流着她的血,我就嫌恶心,说不出口,也不想承认。”
身后之人的笑戛然而止。
林惊雨走了没几步,看见林缘君。
林惊雨嗤笑,“怎么?想替你娘报仇?”
“哪敢啊,您可是三皇子妃,又是林家嫡女。”林缘君眉梢一挑,“不过,姐姐倒是豁达,要是我巴不得现在就寄信回京城昭告天下。”
林惊雨摇了摇头,“所以啊你我不同,你以后也不必模仿我的模样,怎么仿,形是形,心是心,永远都模仿不出来。”
“姐姐何必如此冲,我是来替我弟弟道谢的,听闻姐姐被阿娘叫到此处,特地来谢姐姐,多谢姐姐相助,救我弟弟一命。”
语罢,林缘君朝她拱手鞠了一躬,虔诚不知真真假假。
“不必。”
林惊雨淡然道,与之擦肩而过,毫无一点情面。
她走出园子,不一会,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喂,你怎么走得匆匆忙忙的。”
林惊雨抬眉,秦霁初生龙活虎站在面前,穿了身红衣,脸色也极好,看来药方对症,治疗不错。
“你们秦家的人怎么跟笋一样,一颗颗冒出来。”
秦霁初一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别跟着我。”
林惊雨往前走,少年在身后轻脱口而出。
“心情不好就去喝酒啊。”
林惊雨转头,严肃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三皇子妃了,还这么没规矩。”
“你说过,你不会高高在上的,再说我们清者自清,管旁人这么说。”
林惊雨嗤笑,“跟你一起,清白也能传出谣言。”
一阵风吹得四周树枝摇晃,枝叶沙沙作响,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与风一道送进耳朵里。
“妉妉。”
林惊雨转头,见是萧沂,他一身墨袍,温润如玉站在树下,因树遮住阳光,斑驳阴影的缘故,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他眸色晦暗不明,嘴角笑意浅淡。
他缓缓抬手招了招,“妉妉,过来。”
声音温柔,却隐隐带着警告,不容人违背。
“草民秦霁初,参见三皇子殿下。”秦霁初行了个礼,却又不知礼数地凑近林惊雨,小声道:“想不想让他吃醋。”
“我们是夫妻,吃什么醋。”
“本少爷我混迹江湖多年,一眼就看出你们夫妻……”他意味不明道:“有点膈应啊。”
林惊雨讥讽, “怕不是红尘多年。”
“妉妉,过来。”萧沂又道。
他望着眼前唇红齿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和青衣看似温柔,蕙质兰心的美人。
二人很近,极其亲昵的模样,一贯波澜不惊的眸逐渐显露不悦的浪涛,宽大袖口里的手捏得仿佛能听出细小的骨肉摩擦声。
“瞧,男人的占有欲。”秦霁初调笑道。
“皇子妃姐姐,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想杀了我。”
林惊雨瞪了他一眼,冷然道:“不会,他向来不会计较情爱之事,不过,你若再近些,别说他,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他不惧,嘴角笑意不减,“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的命借你玩一次。”
林惊雨皱眉,“什么?”
紧接着秦霁初的朗笑道:“三皇子妃的美貌令我叹为观止,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草民仰慕已久,可否有幸能为三皇子妃作一幅画。”
叹为观止的美人一愣,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却听萧沂的声音。
“不必了。”
转头时,萧沂已走过来,男人温润如玉的笑意,却隐隐有股寒气,他揽住林惊雨,把她拉过来。
“我家夫人不太爱作画,恕不能圆秦二少爷愿望。”
秦霁初点头,“那可惜了。”
他扬唇笑了笑,拱手作揖一拜,“那草民告退,就此别过。”
转身时朝林惊雨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像是背地里有某种私情,尽入萧沂眼底,他的眉皱得更深。
他轻咳一声,语气平淡道:“你若夜里要与他私会,记得藏严实些,若被人捉住了,还要本殿过来捞你。”
他又顿了顿,思考道:“以作画为借口不错。”
乱七八糟的。
林惊雨今日心情不好,没功夫与他拉扯,也懒得阿谀奉承他,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语气极冲,“殿下今日又被谁下药了。”
然后甩了他的手,耷拉着脸往前走。
*
“怎么了,不让他作画生气了?”
萧沂坐下,倒了一杯茶,瞥了眼林惊雨满脸不悦的模样。
她道:“不是。”
萧沂忽然发现她眼眶红润,察觉不对劲,于是问,“发生什么了。”
女子缓缓开口。
“方才,秦夫人跟我说,林家主母当年生的那个孩子,左肩上有一块梅花状胎记。”
林惊雨剥下外衫,露出白皙的肩膀,冰肌玉骨,美人如画,格格不入的是一块狰狞的烫伤,丑陋又恐怖。
亦蓄着她从前的不甘,她不解郑小娘从前为何会如此待她,将烙铁印在亲生骨肉。
如今她明白,原来骨肉不是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
就不会心疼。
萧沂眉心微动,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眼眶红润,却是冷然的模样。
眼底不屑,却又控制不住眼泪。
她道:“很丑是吧,是呀,我也嫌它恶心。”
窗口绿荫穿过道道金光照在屋内,萧沂迎着道道金光,视线落在林惊雨的肩膀,
他放下茶,走过去,低头在那块伤疤舔了舔,他闭眼似握着一个至宝,温柔舐吻。
林惊雨身体一颤,他握得更紧。
半晌后,他抬头,近在咫尺,林惊雨能瞧见他漆黑的双眸倒映出她的眼睛,男人抹去她的眼泪,笑意如春风。
“等回去后,尽管你闹,闹它个天翻地覆。”
他道:“反正,我给你擦屁股。”
林惊雨蹙眉,带着哭腔又气又恼,捶了下他的肩膀,“我说你衣冠楚楚的模样,能不能用词文雅一些。”
他搂住她的腰,“行,我给你兜底。”
“不需要。”林惊雨认真道:“这是我的事情,与殿下无关,况且如今这局势,殿下也不好出面,此事我自己能解决。”
“行。”
他相信她的能力。
他把林惊雨拉到窗边,让她坐下,林惊雨不明所以,“干什么?”
“作画。”
“秦霁初乱说的。”
“你别乱动。”
他执笔,蘸了蘸颜料,林惊雨皱眉,“纸呢?”
“没有纸。”
随即一道又凉又痒的触感落在林惊雨的肩膀上,她低头,入目是一瓣梅花。
“你……”
萧沂一本正经道:“别乱动,一会就好了。”
他认真执笔在她肩上画画,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聚精会神,同时温柔得有些不太像他。
“好了吗?”
林惊雨的腰挺着有些酸,她倒下去时,一只手握住她的腰。
萧沂道:“好了。”
林惊雨低眉,见一朵鲜红的梅花绽放,遮盖住狰狞的疤痕,或许这才是原本之色。
“谢谢。”林惊雨道。
“谢什么。”他声音低哑。
“谢谢殿下替我遮盖住这道丑陋的疤痕。”
“丑陋?”萧沂指腹摩挲着她的肩头,盯着似在反复观赏,“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它丑陋,每到情浓时,我唯爱舔舐这道疤痕。”
林惊雨一愣,片刻后扬唇一笑,方才眼底的愁色褪去,调笑着打趣。
“没料到殿下有如此癖好。”她昂头,因方才哭过,双眸如浸泡过的琉璃珠子,盯着他眉尾一扬。
“更没料到,原来殿下最喜欢妾身此处。”
“那倒不是。”
他又道:“林惊雨,你说得没错。”
林惊雨一头雾水,他说得自相矛盾。
“什么?”
他目光闪了闪,唇边浮起一抹讥笑的自嘲,像是在批判自己。
“男人果真都是一个物种,得不到的,越喜欢。”
偏他又生得副清冷双眸,正人君子面,金光随着被风吹得摇晃的枝叶,浮动在他俊逸的面庞,他生得白皙,也许是因年少时不见阳光,略显病态。
林惊雨摸上他如鹰的鼻梁,她勾起唇一笑,“那妾身便等殿下荣登帝位。”
第61章 第 61 章
回京那日, 是个明媚好日。
皇上和皇后已从行宫出发,三皇子这边正整装待发,秦府门口聚了一行人相送。
就属秦霁初的嗓门最大, 备了一堆奇珍异宝,扬州特产,道是感谢三皇子妃救命之恩。
在一众千奇百怪之中, 林惊雨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梨花长盒, 拿起摊开入目是一幅画, 所画之人着神女云裳, 两手执月,仙气飘飘, 裙摆飞扬飞天之势。
只是这所画女子的脸却是她的脸。
“祝知己扶摇直上, 一飞冲天。”
林惊雨念着底下一竖歪歪扭扭的小字,无奈一笑边收起画,“这小子字丑, 心意不错, 我喜欢。”
“喜欢?”
马车上, 萧沂倚靠在窗边, 单手撑头随着马车驾驶而小幅度摇晃, 他本是睡着的,不知何时睁开眼,幽幽望着她。
林惊雨点头,实说, “其实说来, 秦霁初这人还是不错的, 虽是一个纨绔,但有忧民之心, 假以时日定然有能所作为,我听说他有经营酒楼的心思,说不定日后开遍全国,还能在京城见着。”
“那届时本殿定要好好照顾他的生意。”
林惊雨一愣,他向来置身事外,从来不关心这些,怎如今还行起助人为乐之道。
“殿下这般好心?”
他握着折扇,漫不经心道:“毕竟是三皇子妃的知己,定要好好照顾。”
林惊雨不理睬他,掀开窗帘,顾自望杨柳依依,江南好风景不停往后倒,难得出来一趟,却又匆匆回去,心中百感交集,趴着窗口轻轻叹了口气。
“就这么快离开了吗?还真有些舍不得。”
萧沂瞥了眼她的愁容,望着远去的秦府,不知在望着谁。
“是舍不得扬州,还是这里的知己。”
林惊转头,愁容变成无语,白了他一眼,“殿下说话就离不开知己二字了吗?”
“三皇子妃的知己多,遍地都是,总让人印象深刻,这刻在脑海里,不自觉就说了。”
“知己?”
林惊雨本不悦蹙起的眉又扬起,眼眸流转,撑着下巴靠在窗边,风吹起窗帘,金光摇晃在她白皙吹弹可破的脸颊。
她柔情似水,双眸含情盯着萧沂,“他们都不懂妾身,只有殿下才懂妾身,在我心里,只有殿下。”
只有他。
萧沂眉心微皱,望着女子乖巧柔顺,含情脉脉的模样,今日阳光灿烂,可见她细小的绒毛。
他伸手勾起狐狸下巴,问,“我懂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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