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
林惊雨握住萧沂的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放在心脏的位置,“心。”
“殿下懂我的心。”她重复,且认真道。
萧沂注视着她的长葱如玉的手指握着他的手,贴近她的心脏,感受她炽热跳动的心脏。
随即,她的手摸上他的心脏。
林惊雨道:“而在这个世上,也只有我懂你的心。”
窗帘卷着金光不停摇曳,女子注视着他的眸,扬唇一笑,“殿下忘了吗,我们的心是两颗黑心。”
车内安静,她兀自道:“听,它们在同频率跳动。”
是啊。
过尽千帆,他们才是一起的。
片刻后,萧沂抬起手按住她覆在他心脏的手掌,按得更紧,他薄唇轻启,神色平淡,双眸之色却愈深。
“纵然被迫绑在一起,但林惊雨,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既然如此,就绑一辈子吧。
死死按着一辈子。
天上地下,再也找不着两颗一起跳动的心脏了。
*
回京之路沿苍江向上,林惊雨陪完皇后出来时,身后传来林缘君的声音。
“不知可否请姐姐喝一杯酒。”
“没功夫。”她继续向前走。
林缘君望着林惊雨不肯停留的背影,追上去焦急道:“姑母已无意让殿下纳我为侧妃,姐姐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她追着,不小心绊了一跤,带着哭腔喊了声,“姐姐!”
那道背影终于停下。
“好啊。”林惊雨一笑,转头饶有兴趣问,“不知妹妹请姐姐喝什么酒。”
林缘君欣喜道:“自然是好酒。”
船舱内,灯火通明,外面是河水被风卷起的声音,以及擂鼓敲响,琴音悠扬,应是二楼在奏乐跳舞,听闻此次下江南,带了几个扬州舞女和歌女回去。
林缘君道:“看来,这皇宫又要热闹一番。”
林惊雨平静道:“皇帝岁数已高,不过是几个可怜女子,最后只能沦落至尼姑庵。”
林缘君听后,眉间一蹙,忧愁地问,“姐姐,你说我会如此吗?”
“在这皇宫,能活下来就赢了一半。”她望向她,“只要妹妹不使幺蛾子,就能好好活下去。”
“自然,有姐姐庇佑我,我定不会使幺蛾子。”
林缘君抬手,斟了杯酒,“妹妹敬姐姐一杯酒。”
林惊雨神色微动,盯着酒迟迟未喝。
林缘君一笑,“姐姐是怕妹妹下毒吗?”
林惊雨不假思索点头,“嗯,确实。”
面前人抬起酒,拿自己作证,“那我先干为敬。”
见此,林惊雨这才喝下。
林缘君瞥了眼空杯子,缓缓开口,“从前之事,桩桩件件是我的错,我也是不得已之举。”
“哦?杀我?毁我清白?是不得已之举。”林惊雨嗤笑着轻轻摇头,“真是好一个不得已之举。”
她解释,“姐姐有所不知,我所做皆是为了我的弟弟。”
“这么说,你承认之前的罪行了?”林惊雨道:“让土匪毁我清白的是你吧。”
她毫不犹豫点头,“是我。”
“砍你弟弟一刀的那个疯婆子,那一刀本该是劈向我的吧。”
她点头,“正是。”
“至于弟弟,这是什么借口。”林惊雨微微俯身凑近,“说来,让姐姐听听。”
“实不相瞒,曾有一个人许我一个愿望,只要我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他就会给我弟弟治病的药方子。”
林惊雨问,“你为何告诉我。”
“因为我想让姐姐庇佑我……”
林缘君望着眼前女子眼皮渐渐阖上,双手无力地要撑住桌案,却浑身软绵,摇着头脑子愈发沉重。
林惊雨阖上眼之际,听耳边一道甜美笑声。
“以及……想让你死个明白。”
林缘君望着林惊雨倒下,露出得逞笑意,慢悠悠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肩膀。
“姐姐,醒醒。”
人不为所动,软绵绵一碰又倒,林缘君贴心道:“看来,姐姐醉了,妹妹这就送姐姐回去。”
她扶着林惊雨走到另一个房间,屋子昏暗,入目是一张硕大的床,床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林缘君把林惊雨放下,伸手要去解她的衣裳。
忽得她的手腕被拽住,那只明明软绵的手,在此刻尤为有劲。
林缘君惊得瞳孔放大,“你……你没中药。”
床上人的缓缓掀开眼皮,她起身,拽着林缘君死命扭动的手,笑着观赏道:“妹妹这指甲涂得真好看,是个藏药好地方,酒本无毒,但斟酒时,这药粉轻轻一洒,我的酒就有毒了。”
她摸上湿漉漉的袖摆,蹙眉不悦:“这衣裳不能沾水,妹妹可欠了姐姐一件衣裳,不过妹妹给姐姐送了这么一个俊俏郎君,价远比这衣裳,姐姐总要补足妹妹什么东西。”
林缘君颤抖问,“你……你要干什么。”
“故,姐姐给妹妹备了份大礼,作为补足。”
林惊雨松开林缘君,迎着女子惊恐的目光,拍了拍手。
门啪得重重一开,一个高级宫女打扮,端庄严肃女子昂首走进,眉宇间满是戒律规矩。
“周……周姑姑。”
周女官抬手,行礼道:“参见三皇子妃。”
林惊雨颔首,“不必多礼。”
林缘君不可思议道:“你……你们都串通好了,就等着我落网。”
“林姑娘品行不端,构陷堂姐,杀害堂姐未遂,欲毁人清白,此等穷凶极恶之辈,老奴皆会上报给皇后。”
林惊雨颔首,“那便有劳周姑姑了。”
周姑姑欠身,转身离开。
外面忽然有人大喊,“着火了!”
林缘君捏着桌角,指尖发白,她眼睛发狠,猛地冲过去,拔下发簪扎入周姑姑的脖子,鲜血四溅,女官转头瞳孔变大,抽搐着缓缓倒地。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惊叫。
“着火了!”
“有刺客!”
“是长孙氏的人!”
“长孙氏造反了!”
“反了反了!彻底反了。”
紧接着吞没在一片凄厉的尖叫,狂风呼啸,大火熊熊燃烧滋滋作响,建筑物倒塌坠落在苍江里,寒冷的兵器交锋,划拉出刺耳的金属厉声。
林惊雨望向窗外,身后的船只皆已变成火船,一个个火人跳入漆黑的江水。
风吹起她的衣袂。
林惊雨转过头,望向眼前沾满鲜血的女子,林缘君望着窗外好风景,“天助我也。”
“你究竟是谁的人。”
“那个人还许我一个愿望,你猜,姐姐。”
她摸上林惊雨的心脏,“姐姐,你说形可以仿,但心无法仿,可是姐姐,我们的心本就是一样的。”
“姐姐,只有我们的心脏是一样跳动的,这世上再也找不着像我们一样的人了。”
林缘君一笑,猛然抄起一旁的花瓶砸向林惊雨,纵然一躲,却还是砸到颈部。
林惊雨闭眼,剧烈撞击下,痛入肺腑,整个人摇晃,大脑嗡嗡作响。
胸口轻轻一推,就被推下窗户。
求生使人清醒,她猛得一抓,一只手死死拽住窗户。
春雷照得那只手惨白。
林缘君急忙伸手去扒开她最后的稻草。
“去死。”
林惊雨拔下簪子,死死扎入林缘君的手腕,生生挑断筋脉,这一扎足以废了这只手。
林缘君痛得发出凄厉的惨叫,只得捂住血红的手,整张好看的脸变得狰狞。
扒着窗户,危在旦夕的女子发出咯咯的笑声,血珠子随同雨水落在她惊心动魄的脸上,添一丝妖冶,她扬唇,就算居下也视眼前之人为一个玩物。
她看不起她。
“你以为你赢了?”
林惊雨嗤笑,“不过是枚屠戮皇权的棋子罢了,你当真以为你背后之人,能如你所愿吗?不过是为如他所愿罢了,他如愿之时,便是你的死日,你这个蠢材,清醒一点。”
“那又如何。”林缘君怒道,望着林惊雨因雨水支撑不住滑落的手指,她瞳孔放大,目光狰狞,“今日是你的死日,姐姐你死在我的前头,且看妹妹如何完成你心中所想。”
最后一根手指松开之际。
林惊雨眸色波澜不惊,嘴角笑意反而愈深。
“我死了,必将化为恶鬼,第一个拉你身后之人下地狱,叫你分不到一杯羹。”
一字一句在狂风中清晰冷然,如今夜寒冷的江。
她身后的裙摆翻卷,与无数雨滴下坠,扑通一声溅起巨大的浪花。
无人顾暇,整艘船,连着后面无数船只,不停有人落水,有血人,有火人,淹没在天连水的漆黑里。
*
扬州柳腰软柔女子妙舞,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之中,一个女子忽然执剑而起,冲向皇帝。
一瞬间尖叫刺耳,年迈的帝王已见怪不怪。
只是剑刺来时,一道身影挡在皇帝前头,剑身刺穿他的肩膀,鲜血沿着箭头一滴一滴溅在地上。
那人缓缓转头,“父皇。”
年迈的帝王震惊,“沂儿。”
随即刺客被制服在地。
萧沂拔出剑,跪在地上。
“快……快传太医。”
随行的太医迟迟未来,直至太监跌跌撞撞到最后爬进来跪地。
二皇子指着太监大喊,“急急忙忙成何体统。”
“陛……陛下,后面的船都着火了!老奴看见长孙氏的军队爬了上来了!长……长孙氏造反了。”
屋内一众哗然。
二皇子赶忙跪地磕头,“父……父皇,这不关儿臣的事。”
“报!陛下,我们的船也着起来了。”
紧接着,那几个柔弱的扬州女子掀了衣袍,身着黑衣,手中握着利剑,躲在暗处隐藏的刺客接连冲出,与士兵打斗在一起。
场面彻底慌乱,兵刃杀出一道道鲜血,正襟危坐的官员在地上打滚,抱头四处躲命,后宫妃子各女眷的哭喊声凄厉,响彻整艘船。
皇帝和皇后在护卫的保护下从暗阁离开。
萧沂握着肩膀的鲜血紧随其后,忽然意识到一个人,环望四周,不见其踪影。
“木二,务必把三皇子妃找到,将她平安带上船。”
“殿下,那您呢。”
萧沂望向慌作一团的宴席,平静道:“我先护送父皇,一切皆按原计划执行。”
“属下遵令。”
萧沂望向暗阁,往里走,突然跌跌撞撞上来一个人,正是二皇子,他撞开萧沂,惊慌道了声“起开。”便先行往里跑。
暗阁通往甲板,皇帝和皇后正要上逃生小船。
萧沂走出暗阁时,外面狂风暴雨,可大火不减,因是泼了火油的缘故,在风雨下愈来愈烈。
旗帜燃着火翻卷,四周是一声声凄嚎。
“沂儿,快上来。”
皇帝被大臣与士兵簇拥,神情紧张望着甲板上的青年。
青年的手臂满是刺眼的鲜血,血珠子顺着指尖滴在木板上。
“来不及了父皇。”
二皇子提刀,砍断连着船的绳索。
与此同时,身后雕刻精美的楼阁倒塌,轰隆,一根被火焰吞噬的横梁坠落,重重撞击在萧沂的背,顷刻间天旋地转,他的衣袂灼烧,横梁压着身躯坠入江浪。
天,又变了。
第62章 第 62 章
一只手搭在横木上动了动, 林惊雨骤然惊醒,四周是一片漆黑,浪花拍打她的手臂, 身子起起伏伏趴在一根浮木上,才免于溺死。
雨不停下,密密麻麻砸在身上, 又冷又痛。
忽然天空一道闪电劈开漆黑夜色, 亮如白昼, 声炸裂惊耳。
林惊雨借着闪电光, 看见远处有座山,亦是岸。
强大的求生意志使虚弱的身体爆发出蛮力, 她伸手不停划水, 终于划到了岸。
她大口喘着气,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岸,摇摇晃晃站起望向四周, 地上散布着被浪花冲上岸的船只残骸, 残骸之中一颗东西闪闪发亮引人注目, 林惊雨记得, 这是造船工匠镶在船上楼阁顶部的南海夜明珠, 珍贵无比。
而在此刻,实乃夜中好物。
林惊雨咬了咬牙,提起湿漉漉沉重的裙摆,往那颗在夜色之中闪闪发光的珠子走去。
临近之时, 林惊雨欣喜一笑。
却在下一刻, 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 整个人狠狠往前栽去。
剧烈的疼痛传来,她暗叹今日倒了八辈子霉, 死里逃生又挨一摔跤,简直祸事不断。
好在夜明珠也因方才的动静掉在地上,滚落在她手边,她本还担忧能不能够到那颗夜明珠,现在送到她手边,也算老天弥补了她。
林惊雨爬起身,又是一道惊雷,刹那间,她看见绊她之物竟是一条腿,以及那人半条手臂鲜血淋漓,于电闪雷鸣下,血红一片瘆人至极。
饶是一向稳重的她,也不免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她慌忙踹开那具“尸体”
许是踹狠了,那具“尸体”痛得呻吟了一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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