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雨静默地观望姜芙五味杂陈的神色。
她厌恶秦斓, 但同样厌恶姜芙, 二人相争,她巴不得有场戏看。
恨不得全撕起来,撕得你死我活, 两败俱伤。
她嘴角勾起一道讥讽之笑, “母亲, 与其计较是不是我算计林琼玉, 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 当年干了什么好事,秦夫人怕是不会轻易饶恕母亲。”
“林府又有戏可以看了。”
姜芙神色一紧,握住林惊雨的手,“秦斓那个贱人与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却道:“我三叔父那般聪明绝顶之人, 死得真可惜, 想想若是我三叔父还在世,这林相之位得是我三叔父了吧。”
她面露惋惜之色, 话里有话,姜芙神色一慌,死死捏着林惊雨,“你休要胡说八道。”
林惊雨蹙了蹙眉,“母亲,你捏疼我了。”
眼眸是委屈之色,却隐隐剑拔弩张,直至郑小娘诶呦地喊,扯开二人,“要吵出去吵,别扰我清静,老娘大中午还想睡一觉的。”
姜芙松开手,瞥了眼郑小娘,“都是一样登不上台面的货色。”
“嘿!你再说一句!”
郑小娘叉着腰,非要讨个说法。
林惊雨揉了揉手腕,嘴角依旧带笑,“母亲,秦夫人都到门口了,您怎么还不去,一会迎接迟了,她兴许就生气了,兴许还要责怪母亲。”
“你少冷嘲热讽,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她那双丹凤眼一转,冷然看了眼林惊雨,林惊雨不以为意,笑了笑。
姜芙走后,郑小娘指着她的背影,破口大骂,“一天天的狗眼看人低,扰得人不得安宁。”
林惊雨眯起眼,“走,去看看好戏。”
郑小娘摇头,“我不去,我还要睡午觉。”
“行,你就在这好生躺着,最好以后都在这安安静静地躺着,别给我惹麻烦。”
“嘿,你个没良心,我什么时候给你惹过麻烦。”她冷哼一声,“你跟那个姜芙果然一个德性,飞黄腾达了,就狗眼看人低。”
林惊雨转头嗤笑,笑恶心地把她跟姜芙扯在一起,更警告道:“我没把你混淆嫡庶告出去,已是对你莫大的开恩,这母女的情分你我也就此了断,什么诰命,痴人说梦,对了,林琼玉那你也别想靠住,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个妾室,与她毫无关系,往后你就在这翠柳院本本分分待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干什么,少做你的春秋大梦,出去丢人现眼给我惹出祸端,不然休怪我把你发卖出去。”
郑小娘低头小声嘀咕,“我就跟人炫耀炫耀。”
“炫耀?如今风口浪尖,你的每一句炫耀都能置我于死地。”
“哦,知道了。”
林惊雨冷漠,又无奈地瞥了眼这个养育自己十几年的“娘”。
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
“郑小娘。”
“啊?”
“我从前极其恨过你,你自私,你尖酸刻薄,贪慕荣华,愚昧又粗鲁,动不动打我,辱骂我,克扣我,转头又将温情给阿姐。”
郑小娘望着她的背影,支支吾吾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可也如你所说,我生病时你会守在我的床榻,我被姜芙关在屋子里的时候,你会给我送饭,你会给我存嫁妆,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你教会我许多东西,纵然是些如何在别人面前摇尾乞怜。”
林惊雨闭了闭眼,“这些年来,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你有爱过我吗?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怎么会不爱呢。”郑小娘甩了甩帕子走过来,“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养你一场,养条狗都能养出感情。”
她笑着要去握住林惊雨的手,却只能摸到一角衣袖。
林惊雨冷然,头也不回走出屋子。
她不知道郑小娘所说真不是真的,还是阿谀奉承,舍不得她这块肥肉。
又或是养一条狗都能养出感情,她就是她养的一条狗。
她只能将自己封闭起来。
往前走,不要回头。
与这里断绝。
从前未感受过的,现在也不会在意。
林惊雨走出院子,没走几步碰见秦夫人,她容光焕发,一身华丽端庄衣裳,身后跟着几个丫鬟,看见她笑着走过来。
看来她脸上被她烫得伤好了。
林惊雨一笑,“可惜了,错过一场好戏。”
秦夫人道:“没关系,真正的戏还未开场。”
“姜芙和林章安没好生接待你吗?你跑来这里。”
“比起他们,我更在意你,毕竟你才是我戏里的主唱。”
她又道:“我要在这住些日子,慢慢折磨姜芙。”
林惊雨淡然点头,“好。”
秦夫人望着林惊雨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她折磨的只是一只蚂蚁,与自己毫无关系,她一愣,“她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不在意吗?”
“她欺辱我多年,我为何在意。”林惊雨漫不经心拨弄一旁盛开的白菊,“我唯一在意的,就是恶心身上流着她的血。”
秦斓嘴角笑意更深,“好啊,姜芙替人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自己的亲生女儿厌恶她厌恶极了,我可太期待她知道真相的样子。”
她的笑声愈发猖狂,林惊雨觉得烦躁,先行离开。
她走出大门,掀开车帘子,看见萧沂坐在里面,笑着望向她。
林惊雨看向外面,四周没什么人,她赶忙拉上帘子。
“殿下怎么来了。”
萧沂道:“你不让我插手林家的事,不代表我不能过来接你。”
“这个节骨眼上,若被人看见怎么办,到时候掺你一本与官员勾结有你好果子吃,不,我也得跟着你吃果子。”
“你放心,我来时注意得很,没有被人发现。”萧沂握着她的手,“走吧,回家。”
夜深之时,姜芙又被梦所惊醒,梦见梅花胎记,梦见有人抱着她的孩子走,她怎么拽都拽不住。
她大口喘着气,满头是汗。
张嬷嬷端着水进来,“夫人又做噩梦了?”
“我又梦到了那个梦,有人抢走了我的孩子。”
“夫人不必在意这个梦,我们小姐好好的,过几日就要出嫁了。”
姜芙皱着眉,她摇头总觉得古怪,她拽住嬷嬷的手问,“你说,是不是多年前我生了两个孩子,真有一个被抱走了。”
张嬷嬷脸色一惊,而后笑着道:“夫人真是糊涂了,夫人当年只生了小姐一个。”
姜芙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是糊涂。
她又道:“如今那秦斓回来了,我总觉得是个祸害,这些日子被她威胁我己受够了。”
她让她靠近,在她耳边嘀咕。
“夫人的意思是?”
“你只管照做。”
张嬷嬷点头退下,没过多久,她碰到了秦斓,吓得她大惊失色。
秦斓嘲讽,“呦,原来是张嬷嬷啊,这是做贼心虚了?”
“作贼心虚的是秦夫人吧。”
“我心虚什么,我光明正大地回来。”她勾起唇,“回来报仇。”
“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折磨姜芙,然后告诉她亲生女儿是谁的好消息。”
张嬷嬷慌张道:“不行。”
“怎么,怕姜芙惩罚你?”她眸间冷色,“你不过就是小小的奴才,轮不到你来阻止我。”
秦夫人视她为蝼蚁,轻蔑地扬长而去,张嬷嬷捏着手,久久站在夜色之中。
*
姜芙和林章安最终还是同意把林琼玉嫁给张竹允,婚前三日,林琼玉写信给林惊雨,想让她陪她住几天。
林惊雨答应了,皇帝生病,萧沂要装模作样进宫尽孝道,林惊雨闲着也是闲着,加之她想看看姜芙被秦斓折磨成什么样。
姜芙瘦了更多,这些话她是从林琼玉那得知的。
她回门先去了林琼玉的屋中,果然是要成婚的人,幸福由内而发。
林琼玉拉着她看嫁衣,她羞涩道:“我都还未穿过呢。”
林惊雨坐在一旁喝茶,瞥了一眼,“那阿姐先试试。”
林琼玉笑了笑,“这嫁衣是阿娘给我绣的,我想先穿给阿娘看。”
“行,阿姐去唤她过来。”林惊雨揉了揉脑袋,“我在屋子里闷得厉害,想出去透透风。”
她并不想看她们二人母女情深。
她见不得这种东西,她像个过路人一样。
过路人该做的是出去透风。
林惊雨起身要走,探枝来报,“王妃,秦夫人叫你过去。”
林琼玉婚事在即,长辈在堂屋讨论婚事事宜,毕竟是林家嫡女,不得马虎。
林惊雨问,“他们长辈讨论事宜,唤我去干什么。”
林琼玉一笑,“许是如今妉妉是祁王妃,身份不同以往。”
“行,我过去一趟。”
她不知道秦夫人搞什么名堂,走到一半,心中隐隐有丝猜测,林氏众族人在场,却是个唱戏的好时机好地方。
她向来置身戏外,她爱看戏,尤其是看姜芙出丑的戏,可对于这场戏,她有些临阵逃脱。
或许正如秦夫人所说,这场戏她是主唱。
戏子上台,难免有些紧张。
林惊雨走进堂屋,林氏族人都在,她是祁王妃,纵然他们心底不服,要给一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庶女行礼,可规矩不能无,此时此刻,她是上,他们是下。
“参见祁王妃。”
林惊雨漫不经心抬了抬手,“免礼。”
姜芙见她来,神色明显不悦,却又得强忍着。
主座是族中长老,德高望重,胡子花白,眉宇间是威严之气,听说从前是先帝的良师,身份非同小可。
他率先开口,“不知祁王妃来此有何贵干。”
林惊雨觉得无奈,看来秦斓是擅作主张,强把她拉上戏台。
她强欢一笑,“阿姐的婚事是我促成的,我自然要过来看看长老们操办得如何,继续讲,不必把我放在心上。”
她徐徐走到一旁秦斓给她的空位坐下,目光与秦斓不可避免相视。
秦斓扬唇一笑,“一会,请王妃看好戏。”
林惊雨波澜不惊回之一笑,“那我可得准备好花生和酒。”
秦斓转头,不以为意她装不懂的模样。
秦夫人最终还是没能唱戏,不,更应该讲她成了主唱。
她猛然喷了口鲜血,目光惊愕地看向姜芙。
林惊雨握着茶一顿,堂屋一阵慌乱,秦夫人的头正好倒在林惊雨旁边,还有气,她用筷子沾了沾她嘴中黑血,凑到鼻前,闻了闻。
“兰荠,够毒”她道:“不过还有救,探枝,我报药,你去捉些药过来。”
吵闹之中的姜芙捏紧手,她问一旁的嬷嬷。“我不是让你下哑药吗?怎变成了剧毒。”
嬷嬷慌张道:“奴婢也不知。”
“好了,你一会见机行事,千万不要承认。”
秦斓的女儿终究在宫里当贵妃,众长老慌乱,势必要揪出凶手,林惊雨给秦斓喂了药就要走。
毕竟秦夫人唱了戏,没她的戏份了,谁知下一刻派去搜查院子的小厮看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族长厉声:“你快讲!”
林惊雨皱眉,总有不好的预感。
“奴才……奴才在翠柳院发现了毒药。”
果然如此,林惊雨看向姜芙,她栽赃人的手段,让她佩服。
郑小娘听后大惊失色,指着那小厮道:“你血口喷人,我院子里从未有这种东西。”
紧接着罪证被端了上来。
郑小娘花容失色,跪在地上,“老爷,你可要相信我啊,我是冤枉的,我不可能下毒,我也没有动机下毒。”
姜芙冷声,“那兴许就是祁王妃下的毒了,听闻王妃与贵妃娘娘有过节,下毒报复也可能。”
林惊雨嗤笑,“若是我下的毒,我方才就不会救她。”
姜芙道:“正因为救了她,王妃才好洗脱罪名。”
族长为难道:“王妃你可还有话要讲。”
林惊雨道:“这兰荠毒遇到盐水皮肤就会变黑,谁碰过用盐水一试就知。”
族长让人端上水来,林惊雨把手放在里面,拿出来时干干净净,洁白无瑕。
郑小娘赶忙把手伸进去,而后拿出来,“你们看,我的手白着呢,没有变黑。”
姜芙道:“兴许是吩咐下人的也说不定。”
“那就将所有碰过菜的人。”林惊雨看向姜芙,“以及在场所有人都检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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