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们面露不悦与为难。
林惊雨道:“各位长老可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届时陛下问责,遭殃的是我们整个林府。”
各长老这才试水,姜芙的手无事,林惊雨走到姜芙身边的贴身嬷嬷,她握着手脸色紧张,怕得满头都是大汗,林惊雨一笑,“今日的天这么热吗?张嬷嬷为何满头大汗。”
今日的天根本不热,众人目光聚集在张嬷嬷身上。
她颤抖道:“我……我怕热。”
“这水很冷,张嬷嬷快解热。”
她的手都在颤抖,迟迟不敢放进去,她不知盐水根本不会让手变黑。
林惊雨轻声道:“张嬷嬷的儿子又输了赌钱,你说这次他是用钱还债,还是用手还债。”
张嬷嬷面色一惊,“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心里知道,把责任推给姜芙,我兴许还能救你儿子一命。”
妇人脸色惨白,紧咬着牙。
啪的一声,水盆倒在地上,张嬷嬷跪地,“饶命啊,都是夫人让我干的。”
姜芙一脸震惊,震惊跟了自己二十多年贴身奴婢背叛了自己,“你休要胡说。”
族长问,“你有何证据证明。”
“就凭……就凭当年,三老爷病重,是夫人在三老爷床前说了不好的话,害死了三老爷,夫人怕秦夫人报复,叫我下药毒死秦夫人。”
姜芙气急败坏道:“我明明叫你下的是哑药。”
转而她连忙捂住嘴,看向众族人。
林章安一拍桌子,“来人,把这个残害我三弟的毒妇关进柴房。”
姜芙一见,破罐子破摔,“我是为了什么老爷难道不知道吗?我告诉了他什么老爷想听听吗?当年是老爷技不如人,比不上你的三弟,我是为了老爷的家产,才在他病重时说了那番话刺激他,至于那番话是什么。”
姜芙嗤笑,“三夫人与大老爷曾有过一个孩子,多新鲜的事,一向自命清高的林家之主,背地里竟干如此肮脏龌龊之事,林章安,在这个世间,最虚伪的人是你。”
林章安的皮被剥下来,他死命藏的肮脏丑事揭露,众族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林惊雨静默地,饶有兴趣地望着在外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林家之主和林家之母二人发疯,吵闹。
这才是真正的好戏。
虽说家门不幸,肮脏狗血了些。
但这些与她无关,她只是个喜欢看戏的人。
唯一不满意的是,那群长老更是虚伪。
“好了,休要再吵,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散播出去,我林家百年名声不能毁于一旦。”白发苍苍的族长压了压拐杖,“来人,把那奴才拉下去,对外就称,是那奴才心怀不轨。”
他保下了姜芙和林章安,因为林家荣耀要比人命重要。
张嬷嬷慌张摇头,“不……不,夫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姜芙冷然瞥了她一眼,“我还想问你,我下的明明是哑药,为何会变成剧毒。”
她被下人拉下去,等待她的只有死,事到如今她也无所谓了。
“因为我就是要毒死她,是她威胁我先。”
姜芙抬了抬手,让下人停下,“她威胁你什么了?你跟我说我自会替你做主。”
张嬷嬷冷笑,“姜芙,你就别惺惺作态了,当年我儿人命关天,我向你讨钱,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却一分都不给我。”
“他赌了那么多钱,我这是为你好。”
正因为她跟在她身边,她才没有给她,她那个儿子就是个祸患。
“可我就那一个儿子,他是我的命,我穷困之时,是秦夫人伸出援手。”
姜芙顿时明了,秦斓定不会如此好心,“她让你做什么了?”
张嬷嬷笑了笑,“没做什么。”
她目光忽然一冷,“只是在夫人生产之时,偷走了你的亲生女儿。”
“婉婉?”姜芙一愣,觉得她疯了,“婉婉不是在我身边吗?”
“蠢货,那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做梦都不会知道你的亲生女儿在哪,你的亲生女儿肩上有块梅花胎记,你时常做的那个梦是真的,不过我不会让你知道你的亲生女儿在哪。”
她疯狂大笑。
四周噤若寒蝉,姜芙脸色苍白至极,疯了疯了,一切都疯了。
原来她一直做的那个梦,困扰了她十多年的梦是真的。
她养了十多年的女儿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那她的女儿在哪里,她怀胎十月,与她心连心,血连血的亲生女儿在哪。
她猛地上前拽住张嬷嬷的领口,“你说,我的亲生女儿在哪里。”
“她死了。”
姜芙厉声,“不可能。”
张嬷嬷一笑,“她或许被卖进窑子被男人糟蹋,或许现在在外乞讨,或许早已冻死在天寒地冻里,或许她就在府中,被你欺凌十九年。”
“总之,我不会告诉你,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她笑着咬舌自尽,鲜血沿着嘴巴流淌而下,任凭姜芙怎么喊都无动于衷。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方才一字一句,刺痛了姜芙的心,她决不允许她的亲生女儿在外流浪,受人欺凌。
“我知道你的亲生女儿在哪。”
秦夫人咳嗽了几声,缓缓开口,“我知道。”
比起让她永远不知道亲生骨肉在哪,她替仇人养了十九年孩子,她欺凌了自己的女儿十九年,她的骨肉永远都不会原谅她,憎恶她,来得更报复。
秦夫人想抬起腰,却发现抬不起,那毒虽解,保下她的命,却落了个瘫痪的地步。
她又哭又笑,“都是报应啊。”
姜芙拽着她的衣裳想问她亲生女儿在哪,望着她瘫痪的样子,她又一笑。
“姜芙你可别得意,你知道你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是谁的骨肉吗?”
姜芙皱眉。
“是郑小娘的,我当年亲手把你的骨肉,跟她的骨肉调换,你现在知道你的亲生女儿是谁了吧。”
姜芙脸色苍白,仿佛有一根棒槌,狠狠敲击了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整个堂屋晃荡,她瘦得有些脱相的身体摇摇欲坠。
只听秦斓大笑,字字句句如钉。
“你欺辱了她十九年,你还记得你怎么待她的吗?把她关在府中禁闭五年,三十仗大棍血肉模糊,酸臭的饭菜,克扣的银子,打骂羞辱,一桩桩一件件,你以为她还能原谅你吗?”
钉在她的心上。
姜芙抱着头,嘴里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她慌乱之中,看见一直静默地,置身事外站在角落的林惊雨。
她指着她,“林惊雨,这一切是不是你设的计,故意诓骗我。”
林惊雨眯了眯眼,望着指着自己的疯子,嗤笑一声。
众人早已呆滞,族长见过大风大浪,压了压拐杖,“秦夫人,你有何证据。”
秦斓道:“证据?她肩上的梅花胎记,姜芙,你应是比我更清楚吧。”
族长道:“王妃,还请容下人检查你肩上的胎记。”
林惊雨点了点头。
姜芙咬牙,“我也要去。”
偏房寂静,她与姜芙静默无言,直至林惊雨摸上衣裳时,她侧头看了眼姜芙。
“姜芙,无论真真假假,你我也正如你先前所说,此生不会是母女。”
她平静地拉下衣裳,白皙的肩头,一抹烫伤触目惊心。
仔细一看,能看出梅花的轮廓,从前这里绽放的是一朵艳丽的红梅,与姜芙每一个梦重叠。
她目光崩溃,失声。
然后,手颤抖地摸上她的疤,“痛吗?”
“早就不痛了。”
林惊雨拉上衣裳,没有看一眼姜芙,她与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姜芙空洞地站在原地,林惊雨淡漠地回到堂屋。
方才检验的下人禀报,“虽然是抹烫伤,但还是能确定是块梅花胎记无疑。”
“这么说,林家庶女真是林家嫡女。”
众人哗然,姜芙神志不清,摇摇晃晃地走进。
林惊雨瞥了眼一旁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的郑小娘,“走了。”
郑小娘怕问她罪,赶忙跟上。
擦肩而过时,姜芙伸手要去拽住眼前之人,拽住她散了十九年的骨肉,她的声线变得沧桑。
“妉妉。”
却怎么也拽不住。
林惊雨昂头,望着眼前天光大亮。
不要回头,她也不会回头。
第87章 第 87 章
林惊雨出了门, 看见一道匆匆的身影,是林琼玉的。
林惊雨随那身影走去,郑小娘担惊受怕问罪将她发卖出去, 连忙拉住林惊雨的手,“你去干什么。”
“你先回去。”她瞥了眼郑小娘满头大汗的模样,冷声道:“放心,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 没工夫管你。”
郑小娘这才松了口气, 又颤颤巍巍道:“那以后呢, 他们总会记起我。”
“只要我不提,没人敢动你, 你只要给我本本分分待在翠柳院, 我会顾念养育之恩,不把你发卖出去。”
郑小娘谄媚一笑,“你放心, 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你让我往东, 我不敢往西, 毕竟我们才是母女。”
林惊雨冷漠一笑, “我跟你说过,我们的母女情分已经断了。”
她往林琼玉屋子走,她门口的婢女神色紧张,看见林惊雨赶忙一拜。
“阿姐呢?”
“小姐在里面。”
林惊雨推开门, 看见横梁上吊了根红绸, 林琼玉站在凳子上正要自杀。
她的奴婢一见, 赶忙上去抱住她家小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林惊雨走到一旁的茶案坐下, 倒了杯茶,扫了林琼玉一眼,她双目哭得通红,像小的时候一样。
林琼玉这一生一向除了张竹允的事,从未做过出格的事。
自杀,倒是出人意料。
林惊雨的目光冷漠,像是在看戏,她身边的婢女替她打抱不平,哭着道:“我家小姐是因为你闹自杀的,二小姐你就这么冷漠吗?”
探枝跟在林惊雨身边这些年,架势也跟着大了,“嘿!你家小姐自杀,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没追究你家小姐顶了我家小姐的位子十九年呢,你家小姐锦衣玉食的时候,我家小姐过得什么苦日子,要我说这位子不仅得换过来,你家小姐还得给我家小姐磕一百个头。”
“一百个头……你们别太过分。”
林琼玉拉住她的婢女,“我磕。”
“小姐。”
她抬头看向林惊雨,笑了笑,“本来就是我欠妉妉的。”
她朝她磕了三个响头,林惊雨握着杯子,缓缓开口,“不必了。”
她道:“你们都下去。”
林惊雨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头上的朱钗凌乱,狼狈又卑微至极。
低伏在她脚下。
这是她从前所期盼的,人人都说她卑贱,林琼玉金贵之躯,庶不敌嫡,林琼玉该高高在上,她该烂在泥里。
她从小就立誓抢走林琼玉的东西,小到珠钗糕点,大到抢走她的名声,她入学的机会,甚至是太子萧筠。
可如今一切都倒了倒,如她所愿。
她胜利了,她该喜悦,却没有胜利的快感。
她目光从林琼玉的磕到红肿的额头,到她脖间的勒痕,她真傻,让她磕她真磕,想死就真死。
林惊雨问,“为什么要自杀。”
“阿姐不知道怎么还你。”林琼玉拽住林惊雨的衣角,泪眼婆娑,“原来这十九年,是我抢走了你的,我是那个小偷。”
“阿姐享福的时候,妉妉受了很多苦。”
“妉妉,你一定心里很怨阿姐吧。”
林琼玉一贯大度,待人和善,人人都喜欢她,谁舍得怨她,林惊雨嗤笑一声,“林琼玉,若说这世间谁最怨你,大抵是我吧。”
“妉妉是该怨我,妉妉那般好,那般善良的一个人,遭受了许多苦楚,我本想着保护妉妉,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妉妉吃的那些苦,而那些福本该是妉妉的,阿姐这般害惨了你,你却还事事为我着想。”
她眼睛波光粼粼,单纯至极。
真好,真善良,这两个字眼让林惊雨觉得可笑。
“你还记得,你十岁被毒蜂蜇伤,命在旦夕,治了半个月才救回一条命的事吗?”
林惊雨转着茶杯,继续道:“毒蜂是我捅下来的,你身上的香料是我放的,我还记得你那时哭得很惨,整个人都肿了。”
低眸望着林琼玉诧异的神情,林惊雨早已意料到,她苦涩一笑,“阿姐,我从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你是一张白纸,我则是砚上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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