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颔首应下,想了想,她问:“那李清姿呢?”
“姑母就不奇怪齐母一介寡妇是何来的际遇能与两位朝廷诰命妇人相识,且关系这般亲密的?”苏御放下剪子,侧眸看向大公主,“据闻她曾救过李清姿一命,我派人查了,却怎么也查不到她是何时在何地因何事救下的李清姿。”
大公主不是个蠢人,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苏御话中的深意。
苏御:“何皇后膝下唯有一子一女,但末帝,可不止两个孩子。”
慈恩寺建在半山腰上,一到夜里,屋外的风声就显得格外鹤唳。
顾夏早早便灭了灯躺下,也没让喜儿守夜。
她捞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明明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睡的,怎地突然就觉得身侧空了,睡不着了?
习惯真是可怕。
辗转间,几缕极细微的声音从窗户那边传来。
顾夏身子一僵,指尖不自觉掐住手里的枕头,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
一道颀长的身影倒映在帷幔上。
有人翻窗进来,是谁?
顾夏紧张地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帷幔突然被人揭开,顾夏下意识将手里的枕头砸了过去。
“是我。”枕头被人抓住,苏御低沉的声音响起。
“世子爷?”顾夏一怔,大睁着双眼,就着屋外渗进的月光,堪堪看清苏御脸上的轮廓,“您怎么过来了。”
“睡不着,便来看看你。”苏御说着,在床边坐下,抬手将人揽进怀里,轻轻蹭了蹭她温热的脸颊。
“爷,您别……这是寺里。”顾夏推了推他,小声说道。
“我知。”苏御勾了勾唇,“我不会做什么的,本只是想来看看你睡得如何,不想你竟也醒着。”
想到自己因何未睡,顾夏一阵脸热,幸好天暗,他看不见。
正思忖间,顾夏忽觉身上一轻,苏御竟将她抱了起来,往怀里一带。
顾夏整个陷进苏御的怀里。
苏御把被褥也拉了过来,往两人身上一裹,说:“睡吧,我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这要她怎么睡?顾夏十分不解,一双眼润润闪着光,似嗔似怪地望着苏御。
苏御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喉结滚动两下,还是没忍住低头吻住她花瓣似的嘴唇,辗转厮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鼻尖蹭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不许再睁眼了。”
顾夏也委实不敢再看他,可不能在寺庙里荒唐。
夜风寂寥,久违的倦意席卷而来,顾夏在苏御怀中深深睡去。
苏御一动不动地坐着,好似一尊塑像,直到怀中传出清浅又匀长的呼吸声,他方起身,将人放到床上。
小姑娘眉眼舒展,绸缎般的乌发披散在榻上,她睡得很沉。
就只是这样看着她,便觉着心下踏实。
她对自己的影响竟这般深了……
静静又坐了半晌,苏御才起身出了屋子。
第25章 上元
正月十五。
夜。
这日天公作美,笼罩半空的乌云彻底散去,圆圆的月儿高高挂在中天。
作为传统的八大年节之一,上元节的热闹可一点也不比除夕夜的少。
猜灯谜、放河灯、舞大戏,此时的西园十分壮观。
人流如织,花灯繁茂似星海,马车还未驶入,欢笑声便远远传了过来。
为进园子,苏御这次乘坐的是带品级的王府马车。一路驶来,已吸引了不少目光。与其他需在固定地方停下的马车不同,皇族的马车是可以直接从侧门驶进西园的。
马车进入园子,车夫立即寻了个方便停靠的地方停下,等车内的贵人下来,再将车驶到马驷处停好。
察觉马车停下,顾夏拿起面纱,打算戴上遮一遮脸,却被苏御出言制止。
“不用这个,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该玩得尽兴些,无需这般遮遮掩掩。”
“可……”顾夏有些不安地往车帘外边看了看,有点迟疑,以她的身份怎好与世子一同逛庙会?一个不好,他会被人弹劾的。
“不用。”苏御又说了一遍,话毕还将顾夏手中的面纱给抽了走。
为什么不用?
顾夏张了张嘴,想问,却又不敢问。就好像问出了口,她就没有退路了似的。
她其实不该迟疑的,对方既这样说了,她只需听话便可,这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正确相处方式。
“你不用担心,不会有麻烦的。”苏御两手按在顾夏的肩膀上,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又道,“我不会让你再受污名。”
顾夏闻言一惊,正待说些什么,苏御却放开了她,起身走下马车,随后朝她伸出手。
许是月色太美好,亦许是月光下的景致太迷人,顾夏愣愣看着车帘外的男人,缓缓递上自己的手。
两手交握,顾夏提着裙裾被苏御扶下马车,
晚间的风颇有些寒凉,苏御抬了一下手,定安立马趋前,将斗篷递上。
苏御先替顾夏披上一件,动作十分娴熟,就是在系斗篷带子的时候显出他的生疏。
等两人都穿好斗篷,苏御牵着顾夏,肩并肩从阴影里走出。
火树银花元夕夜,彩灯万盏熠霞流。
今日的西园果真热闹极了。
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眼望不到头,一座座灯亭,照得整个西园亮如白昼。
上元灯会,是难得可以走出宅门,又不必谨守规矩大防的日子,所以能看到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成群结伴地走在街上,娘子们基本也都露着脸。顾夏今日做的是未出阁姑娘的打扮,同苏御一起混迹其中倒也不显突兀。
难怪他说不必担心,这样壮观的灯景,又有好友良人在侧,哪个还有闲暇去注意旁边经过的路人?
一颗心彻底放下,顾夏认认真真地逛起了灯会,她真得太久没有出过门了,这会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路走走停停,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通通都被抛到了脑后。
“不买些什么?”苏御走在顾夏身边,看她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却一个东西也没有买,不由问道。
顾夏看着面前一排排由麻绳制作的兔子灯摆件,笑了笑,说:“我看看就好。”
以往顾夏每次出门也都是这般,就只看看,她没有多余的银钱去买这些不实用的东西,若实在看到喜欢的,她会选择记下样子,之后自己动手做。
她送给绾宁郡主的那两个彩瓷娃娃就是她自己做的,她的手很巧,无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我看你书房里摆了好些类似的小玩意儿。”苏御略略看了几眼面前的摊子,便将目光转回顾夏身上。
顾夏羞涩地笑了笑,说:“那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苏御一愣:“自己做的?”
顾夏点头:“原来月银不是很够用,没有多余的闲钱买这些,再加上时间也多,做些小玩意儿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你以前总是月银不够吗?”苏御问。
顾夏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听起来有多么像告状,赶紧摇了摇头:“嫡母每月发下的月银都是一样的,是我自己……将银子用到了别处。”
冬缺碳夏少冰,衣裳饭食常被克扣,顾夏原来在尚书府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她的月银大都用在了打点吃住上,仅剩的一些也被她留来买书。
其实顾夏一直想不明白这点。
对待府中的庶子庶女,嫡母不说一视同仁,但也确实做到了不偏不倚,独独对自己,她不闻不问,还好似有意打压。
她为何这般厌恶自己?
就因自己的生母是瘦马出身?可下人们对待裴姨娘也不曾如对她这般肆无忌惮。
仆人们敢如此苛待于她,这背后若说没有管事的授意,顾夏是决计不信的。
嫡母是如此面面俱到的一个人,又怎会不知自己在府里所遭遇的一切。
这些苛待好似都发生在她定亲之后……
“银子都用到了何处?”苏御问。
顾夏本能地回避这个话题,只说:“零零碎碎的,我也记不清了。”
苏御也看出她的心思,便不再问,转而拿起一只没放烛心的兔子灯,递给顾夏:“这样的你也会做?”
顾夏接过兔子灯打量了一番,笑道:“这个很简单的。”
“怎么个简单法?”
听苏御问了,顾夏只好尽己所能地解释。
“这里面是铁丝。”顾夏靠近苏御,小心地掰出一点儿缝隙给他看,“先用铁丝搭出兔子的形状,再将麻绳一圈一圈缠上去,用笔画上五官,底部留一个搁蜡烛的小台子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苏御目光柔和地看着顾夏,脸上现出一点恍然,“听着确实不难。”
哪怕是皇孙也有不了解的东西啊,顾夏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心里竟莫名有些小愉悦。
苏御将那兔子灯从顾夏手里拿回来,往旁边一递,不远处候着的定安立马上前来接过,付银子。
小摊的摊主从方才就吹胡子瞪眼地盯着苏御二人。
就只看看?做起来简单?这两人莫不是来找茬的?所以这会儿他也没给定安什么好脸色,生生报了个翻倍的价格,定安眼不带眨地给了银子,他立马带上笑容,舔着脸推销别的东西。
定安理都没理。
“你的手这样巧,下回也给我做些东西吧。”苏御将就着顾夏的步子,慢慢往前走着,“做些香袋荷包之类的,我好随身带着。”
顾夏闻言顿住脚步,轻声说:“妾身的手艺哪能跟王府的绣娘比。”
“专攻有术,确实没法比。”苏御也停了下来,笑着道,“可我喜欢。”
——可我喜欢。
仅仅四字,山石生花。
顾夏微抬起眼,四目交投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顾夏深知自己无法拒绝这个提议,同时她也清楚地明白这次的无法拒绝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以往的她是不能拒绝,而这一次的她,是不会拒绝。
是的,不会,她不想。
“那妾身给您做个香袋吧,您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样子吗?”顾夏问他。
苏御:“你看着做就好,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东西,我就不给你增加难度了。”
顾夏一听,忍不住笑了,道:“那妾身先行谢过您的体贴。”
她其实不该这样说话的,可都已经这般了,着实也没必要再矫情,今儿过节,就当放肆一回吧,顾夏破罐子破摔地想。
两人继续往前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顾夏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眼神到处打转。苏御怕有不长眼的行人冲撞到她,便走在了外侧,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里边。
顾夏今日穿了一身水色的长曳裙,外面罩着同色的貂皮斗篷,绣着金丝的裙角被灯光映得流光溢彩,走动时,流光摇曳,绚烂得耀眼。
苏御望着走在身边的姑娘,心底异常满足。她的这一身,从头到尾,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搭配的。
两人随着人流渐渐来到了河边。
一盏盏河灯浩浩荡荡地飘在河里,一眼望不到头。
“可要放灯?”苏御问她。
自是要的,顾夏点点头。
苏御只往后看了一眼,定安就转身走了,不一会儿便买了许多盏河灯回来,顾夏将买来的河灯一盏一盏放入河水里。
荷花灯的光亮照着她的手,仿佛一枝夜间静静绽放的花苞,洁白,晶莹。苏御静静看着,良久,蹲下身握住她的一只手。
顾夏不解侧目。
苏御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与她一同放灯。
碧波荡漾,满载祝福的河灯随着水纹渐渐飘远。
河边人多,可他们两人所处的这块地方却空空荡荡的,也不是没有其他人想过来,特别是一些眼神不老实的纨绔子弟,可碍于苏御的气势和定安的块头,一个个都不敢出头,等他们下定决心想做些什么时,苏御已经带着顾夏走远了。
圆月跃上中天,锣鼓声突然传至,众人循声望去,是舞狮灯笼和龙灯过来了。
道路中间的行人自发地往两侧靠去,在灯亭里赏灯、猜灯谜的人们也纷纷走了出来。
顾夏却逆着人流被苏御牵着走进一座灯亭里。
苏御走在顾夏身前,迎面而来的人流纷纷被他挡开,一个也没有碰到顾夏。
顾夏能感觉到苏御的珍惜,心中一暖,忍不住收了收被他握着的手。
苏御唇角微扬,手牵得更紧了。
龙灯过来的时候,人们会去龙灯下面钻,寓意沾龙气。便是端着面子不去钻的,也会尽量靠近一些,所以这会儿的灯亭里一个人也没有。
顾夏好奇地看着远远行来的龙灯,转头问苏御道:“咱们不去钻龙灯吗?”
苏御看了眼外面人挤人的场面,噙起一丝笑,从容道:“你想沾龙气,又何须与人去挤?”
顾夏愣了一下,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深吸了口气,颇有些难为情地别开目光。
苏御含笑看着她,说:“这儿无人,视野也好,你在这看,也能看得尽兴些。”
顾夏这才发现对方带自己来的这个灯亭,搭在略高处,视野极好,能将舞狮灯笼和龙灯清晰地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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