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听了,连忙摆手:“王妃的东西,怎么好拿来给我用。”
“这有什么,母妃早就不用那顶帐子了,我也有自己喜欢的罗帐,那帐子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来给你用。”顿了顿,苏绾宁凑过来小声地同顾夏耳语说,“给你用不就等于是给哥哥用?”
“……”被人这样调侃,这人还是名义上的小姑子,顾夏一时无语,红着脸低下头去,幸好喜儿她们都各自忙活去了,没在跟前伺候。
这时,朱嬷嬷捧着盏茶进来,笑着请郡主吃茶。
苏绾宁客气地接过。
“这两个花瓶你瞧着哪个更好?”以防绾宁又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顾夏指着桌上的两个花瓶问她。
两只都是梅瓶,样式也差不多,只是花色有差,一只是红底缠枝牡丹纹梅瓶,另一只则是白底蓝缠枝莲梅瓶。
苏绾宁放下茶杯,仔细地打量了两个花瓶,最后选了缠枝牡丹纹的:“这个看着不错。”
顾夏很是纳闷,这个梅瓶颜色鲜艳,应该不是绾宁的喜好,她怎么会选这个?
苏绾宁没有理会顾夏的疑惑,直接吩咐人将花瓶摆到多宝阁上。
顾夏认真地看了那个花瓶半晌,还是觉着奇怪。
苏绾宁是故意的。
瑞王世子日常歇息的地方却摆着这样一个大红的牡丹纹花瓶,想想都觉着有趣。
苏绾宁愉快地喝着茶,余光落到旁边的顾夏身上,顿时又觉着此举也没什么意思了。
哥哥房里连貌美的嫂嫂都有了,再多个艳丽的花瓶根本不算什么。况且这花瓶和嫂嫂一样,都鲜艳明丽的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这么一想,苏绾宁又觉得这梅瓶与房间十分相称了,搁在那儿,很有种画龙点睛的感觉。
我的眼光可真好啊!
趁苏绾宁喝茶的间隙,朱嬷嬷小声地同顾夏商量其他一些地方的布置。
顾夏认认真真地听着,适时给出一些建议,诸如屏风的样式,罗汉床上垫靠的颜色等等,但大体还是按着朱嬷嬷的意思来。
大户人家自有一套自己的屋舍布置标准,交给朱嬷嬷做主最是合适。
请示完毕,朱嬷嬷便躬身退了下去。
又说了好些话,顾夏也有点渴了,用了半盏子茶,才开口问苏绾宁道:“今儿外头天气好,你怎么没出去走走,反而到我这来?”
“我昨日晚间去了趟明楼,母妃知晓后发了好大一通火。”苏绾宁放下杯子,叹道,“这一阵我还是乖乖在府里待着吧,不然母妃可能连春猎都不放我出去。”
这般严重?
顾夏诧异极了,问:“是出了什么事了?”
“也没出什么事。”苏绾宁有些心虚,可还是回答道,“昨日明楼举行了一年一度的曲水流觞宴,我偷溜进去瞧了瞧。”
“什么?曲水流觞宴!”顾夏惊呼出声,“你也太放肆了!这要是出了差池,可怎么了得!”
曲水流觞,顾名思义,此宴以酒为主,故而与会者皆为男子,受邀的文人墨客们坐在水渠的两旁,由侍者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
咏诗论文,饮酒赏景,每一回的曲水流觞宴后,上京城里都会流传起新的词曲来,其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曲水流觞宴名义上是雅宴,可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子聚在一处,席上又喝多了酒……
那着实不是女子可以进入的去处。
“母妃也是如你这般说的。”苏绾宁抿了抿唇,“我就是去看看,能出什么差池。”
顾夏极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要真出了差池可就晚了,我知你不拘小节,也有武艺伴身,可有的地方还是不该去的。不说那曲水流觞宴上都是男子,就说那席间,处处都是酒,你又能喝得了几杯?”
苏绾宁正想开口说自己酒量还不错,却被顾夏打断:“就算你酒量好,可别人呢?那宴上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开始他们或许还能顾着凡俗礼节,可一旦喝酒喝到耳热,哪里还会有什么体面风仪,昔时阮籍醉酒,尚且不能自控,行为无状冒犯了邻家妇人,宴上那么多人,又有几人能与阮籍比肩?若不慎被人发现你是女子,后果不堪设想。”
苏绾宁还是第一次被顾夏说教,竟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就算你没有被人发现身份,若有人喝多了发起酒疯,宽衣解带,袒胸露乳,你看是不看?”
想到这个可能,顾夏顿时紧张起来。
苏绾宁见状忙道:“我才进去没多久就被五哥哥看到了,他将我叫去雅室,发了好一通火,又将我赶出来,那会儿所有人都还是清醒的。”
顾夏听罢松了口气:“那便好,以后万不可这般任性。”
苏绾宁连连点头,她这时也回过味了,颇有些后怕,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嫂嫂说得不错,酒能壮胆,喝多了难免会做出一些有失分寸的事来,即使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他们毕竟人多,若真在他们喝多之后,被发现自己是女子……
难怪五哥当时看自己的眼神恨不能吃了自己。
苏绾宁莽是真得莽,想明白过来后,怕也是真得怕。
顾夏见她如此,又有些于心不忍了。绾宁实在被保护得太好,完全不知人性的险恶。
所以顾夏才会将后果细细掰开了说于她听。她是听进去了,但也被吓到了。
日渐西移,窗外霞光漫天,漂浮半空的朵朵白云仿佛将天际切割成了两半,一半是瑰丽无边波澜壮阔的晚霞,另一半则是层层云朵铺就的宛如‘鱼鳞’形状的云海。
静静坐了一会儿,平复下心情,苏绾宁缓缓开口说道:“我其实就是想见识一下那所谓的曲水流觞宴才会扮了男装混进去,我也没有出头,就挤在人群里,席上我也没有喝酒。”
说着,苏绾宁下意识蜷了下手指,她想到了那个为她挡酒的男子。
席上的酒盏顺着水流停在她面前好几次,她虽然大胆,但在那样的地方,也着实不敢真地碰酒,坐她旁边的青年应是看出她的迟疑,竟都为她挡了下来。
想到这名男子,苏绾宁突然又没那么怕了。
嫂嫂说得不对,起码不全对,并不是所有的男子都会藉着酒劲胡来,起码那个为他挡酒的男人不会。
她相信他,毫无来由地相信。
顾夏打量着苏绾宁。
苏绾宁正在回想帮她那人的相貌,一抬头就对上了顾夏的目光,顿时觉得面庞有些发热,心里也莫名发紧。她总觉得顾夏看她的这一眼,有什么意蕴更深的东西在里头。
见她闪躲的模样,顾夏倒没有多想,笑说:“还知晓不去碰酒,倒也有些防范意识。”
“我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我可是很惜命的。”一会儿的功夫,苏绾宁又恢复了常态。
她自来是风里来火里去的性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即她想起了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忙道:“夏夏,你这次可一定要帮我。”
话题转得太快,顾夏一时莫名,不解地问:“怎么了?”
“哥哥就要回来了,要是被他知晓我偷溜去那种地方,他会把我关起来的!母妃那边,我已经哄好了,可不能让哥哥拖了后腿。”
顾夏没忍住笑了:“老实说吧,这才是你今日来寻我的真实原因吧?”
“对啊。”苏绾宁也不否认,“本来也是你招来的哥哥,当然要寻你帮忙。”
“这还能怪我?”顾夏简直哭笑不得。
苏绾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春猎布防每年都是哥哥在负责,但他以前从来不会再折回府里,都是在御驾出巡的前一天回来,当夜就直接宿在都督府,次日一早点齐兵马护卫御驾一同过去,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提早两日归来,定是为了你。他若不回,就不会知晓我的事。”
听了这话,顾夏嘴角的笑容倏地一顿。
她想到那夜苏御对他说的话,他说,“你的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不是小事”。
那时她虽感动,却也并未将这话当真,此时再听绾宁之言,顷刻间便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他不仅只是说说而已……
“夏夏,你会帮我的,对吗?”见顾夏突然走神,苏绾宁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委屈巴巴道。
顾夏听着她那声千回百转我见犹怜的“夏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帮不了。
已经到了嘴边的四个字也顺势被吞了回去,转而换了种比较委婉的说法道:“这样的大事,我哪里说得上话啊。”
“你怎么会说不上话呢?哥哥最听你的了,你是不晓得……”
话说一半,她蓦地又消了音。
顾夏疑惑道:“我不晓得什么?”
苏绾宁却不肯再说了,又拉着顾夏央求她一定要为她求情。
顾夏被她磨了好半晌的功夫,只能被迫答应。
之后两人又说了会话,苏绾宁不知不觉在梧桐院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欣然离开,欢欢喜喜地回去陪王妃用晚膳。
拿下了嫂嫂,就等同间接拿下了哥哥。
苏绾宁合计的很好,奈何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顾夏甚至还没有见着苏御的人影,她就已经被苏御拘回屋里抄书了。
从行宫回来,苏御先进了宫,回府后又去了瑞王妃的院子请安,自然也从王妃处知晓了绾宁这一回的荒唐行径。
瑞王妃这次也是真得恼了女儿,不仅将事情始末尽数告知苏御,知晓儿子要罚女儿,也不拦着。
母妃的倒戈让苏绾宁的盘算落空。
誊抄二十遍金刚经,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出门。
为了赶上参加春猎,苏绾宁甚至都没有时间抗议。
苏御掐得很准,两天的时间,二十遍的金刚经,以绾宁的速度,赶一赶,正好可以赶上。
由于王妃信佛,所以瑞王府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抄经期间,抄经者需食素以显虔诚。
府里谁都知道郡主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平时最不喜的就是写字。
世子这一手,可谓直接打中了郡主的七寸。
第43章 归来
梧桐院。
顾夏正在院子里踢毽子。
她已经很久没踢过毽子,所以控制得不太好,毽子被踢得到处飞,她的身影也跟着毽子东南西北地四处转。
但她显然是有些天赋在的,没过多久,就熟练了起来,还能两只脚换着踢,姿态轻盈,游刃有余。
苏御双手抱胸站在月洞门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顾夏踢毽子,一开始他还看那上上下下飞来飞去的毽子,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顾夏逐渐红润起来的脸上,再往下移……
许是身侧投来的视线太过烫人,顾夏下意识转过脸去,飞起来的毽子也跟着往那个方向落去。
苏御就这么看着顾夏,看她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茫然,最后转为惊喜。
“世子爷?”
苏御抬手接住飞来的毽子,看着顾夏快步朝自己走来。
倩影翩跹,好似雪燕翻飞。
喜儿很有眼色地带着两侧的丫鬟退了下去。
世子和主子在一起的时候,旁边哪怕站一个人都显得很多余。
顾夏走到苏御身前,仰着脸看他,他清减了不少,眉目间透着些许倦色。
“您怎么今日就回来了?绾宁说您要明日方归。”顾夏柔声问他。
“事情办完,自然就回来了。”苏御抬手拉过顾夏,低头在她鬓边轻轻一触。
顾夏就侧身躲了开去,说:“妾身方才踢了好半晌毽子,这会儿身上都是汗,您别……”
苏御可一点也没闻出她身上有汗味,只有一股子淡淡的茶花香,他掂了掂手上的毽子,笑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踢毽子了?”
这个问题,让顾夏有些难以启齿。
天气一日日转暖,厚实的衣裳也被一件件脱去。
今早朱嬷嬷拿了套她刚进府时芳姑姑按照她当时的身量裁剪缝制的春装出来,顾夏穿上之后,就觉得很有束缚感。
自从入了王府,她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分外舒坦。
俗话也说心宽体胖。
站在卧房那扇半人高的西洋镜前,看着被衣襟绷裹得几欲要跳脱出来的胸脯,顾夏终于意识到,她胖了。
还胖了不少!
幸好她原来太瘦,虽长了些肉,瞧着倒也不明显,但顾夏看着自己脸上多出来的肉,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可不能再这样下去,顾夏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多动动,少食荤腥,将多出的肉给减回去。
这不,当天下午她就踢起了毽子,不想竟被苏御撞了个正着。
“也没有突然,就是闲着无聊。”顾夏含糊地说道,真实的理由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苏御,就是不知他有没有瞧出来……
“您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可要先去沐浴?”顾夏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
苏御看着她,说:“也好,你刚刚不说自己出了一身汗吗?正好也去洗洗。”
说罢,苏御牵着顾夏一起进了屋。
朱嬷嬷已经领着人备好了热水。
净房里,水雾蒸腾,顾夏和苏御站在浴桶前。
苏御张开双手,注视着顾夏。
顾夏迟钝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赶紧上前,替他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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