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般,何意?顾盼不解。
“走吧。”李清姿没有解释,只淡淡扫她一眼。
顾盼只得照做。
王府的后院很大,顾盼带着李清姿沿着宽阔平坦的青石路往里走,很快就走到了太湖石堆叠的假山道上,沿着道路再往前去,有一座汉白玉拱桥,桥下是一湾清池,池子里养着好些睡莲。
眼下还不是睡莲开花的时节,可这池子里的睡莲却已经开了。
鹅黄色的睡莲开了满满一池,十分漂亮。
“还是初夏,王府里的睡莲居然已经开得这样好了。”李清姿站在桥上,看着桥下的睡莲,称赞道。
顾盼解释道:“这池子下头有一个不算大的泉眼,所以这里地莲花要开得早些。”
李清姿:“原来如此。”
顾夏也在看莲,她早就听绾宁说过这里的睡莲了,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时间过来一观。
顾盼同李清姿说着话,眼角余光瞥见顾夏专注地神情,内心突然起了一个主意。
李清姿也在看人,藉着赏花,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顾夏。
她变了很多。
李清姿印象中的顾夏是低着头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长得虽好,却没什么气质,眼下她依旧安静,可身上那股小家子气已全然不见,模样也长开了很多,肤色莹白,气色极好。
可见在王府过的都是好日子。
这些本该属于她的盼儿,偏偏造化弄人。
“你受委屈的事情,你姐姐都告诉我了。”李清姿突然开口对顾夏说。
顾夏愣了一下,侧目看向李清姿,良久才道:“都过去了。”
“好孩子。”李清姿慈爱地看着顾夏,“你放心,母亲定好好惩罚那一家子,不让你再受委屈。”
“多谢母亲。”顾夏福身。
李清姿抬手放在汉白玉拱桥的栏杆上,手腕上的玉镯轻触栏杆,发出叮一声响:“听盼儿捎来的家信说,你跟世子一早就认识了?”
顾夏不安地朝顾盼那边看了一眼,低下头,喏声道:“是在慈恩寺里认识的,他世子那时受了重伤,刚好被我撞见,便救了他,我当时并不知晓他是世子……”
这一番回话,顾夏练习了很久,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将其中的犹豫、忐忑,又隐隐带着庆幸的语气拿捏得十分到位。
顾盼听了这话,眼中泛起一片冰冷。
张嬷嬷见自家世子妃面色阴沉,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心中的不忿,不顾礼节地上前一步:“不说世子爷皇亲的身份,单凭他那一身本领,又有谁伤得了他?夏姨娘,大夫人跟前,你说话还是慎重些好。”
“放肆。”李清姿斥道,“没规没矩,退下。”
张嬷嬷悻悻然退下,口中还是喃喃道:“老奴只是为世子妃感到不值。”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场几人都听得分明。
清莹缓舒了口气,总算是完成公主的交代,将话题引了出来,也不枉她这几日放下身段,在张嬷嬷耳边讲闲话。
这人也是个没脑子的,这事儿连世子自己都承认了,还能有假不成?
“张嬷嬷虽没规矩了些,但说的也不无道理。”见主子们面色不虞,周嬷嬷忙打圆场道,“五姑娘不妨仔细说说,也免得后头再有人乱嚼舌根,您这事儿也传回了府里,裴姨娘知道后,还发了好一通脾气。”
呵,顾夏心中冷笑。竟又是找人当枪使,还真是百试不爽地手段啊。
顾夏眼帘低垂,睫毛轻颤,任谁也没瞧见她眼底的嘲讽:“我说的都是实情。”
软糯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倔强几分委屈。
李清姿叹了一声,问:“世子怎会受伤?”
顾夏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瞧着像是被人追杀了。”
见几人都不信她,顾夏犹豫了一下,说道:“世子似乎是撞破了什么,所以才会被人追杀地……”想了想,顾夏又说,“他当时一直戴着面具,追杀他的那些人应当不知他的身份……”
顾夏点到便止,像李清姿这么聪明的人,只消给她一点线索,她就能套出无数自己想要的东西,说的多了,反而惹她猜忌。
李清姿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你是去岁七月去的慈恩寺礼佛?”
顾夏点头:“母亲记得不错,就是去年七月,我是中元过后的第三天捡到的世子。”
那个逃脱后遍寻不得的人,果然是苏御。
李清姿闭了闭眼,良久,又叹了声:“可见你们是有缘的。”
这声叹息里有欣慰,但更多的是遗憾,将一个嫡母对庶女的关爱,和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担忧展现的淋漓尽致。
“母亲……”
“走吧,不要耽误了向王妃请安。”话毕,李清姿率先走下拱桥,目光陡然一冷。
那一批人,不能再用了。
第63章 放弃
瑞王妃是在花厅见的李清姿。
她接过请帖,只粗粗看了两眼,就递给旁边的王嬷嬷收起来,又礼节性地问了些顾盺及笄宴上的安排。
李清姿笑着一一作答。
“……你考虑得极妥帖,难怪上京的夫人们提起你都赞不绝口。”瑞王妃捧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水汽模糊了她的眸色。
“您过奖了,我也只是按着章程办事。”李清姿笑着说。
瑞王妃也笑了笑,态度并不如何热络。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瑞王妃便以不打扰她们母女叙旧为由,将人都屏退了下去。
如此虽也算不上失礼,但也着实不像是在对待亲家。
李清姿起身告退,全程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顾夏亦然。
反倒是顾盼,强颜欢笑,一出了花厅,脸上的神色陡然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几日王妃都不曾见她,如今又这样对待她的母亲!自己从前那般地讨好她,眼下不过稍稍不合她的心意,她就这样下自己的脸!
顾盼心底,涌起了浓浓怨恨。
李清姿将顾盼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好歹还知道低着头遮掩,也不算太蠢。
三人一路往回走,顾盼领着李清姿进了容
华院,顾夏也识趣地寻了个由头离开,走时还携了两盒茶叶和一些糕点。
进了院子,着心腹丫鬟守好门窗,李清姿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清莹见状,忙倒了盏温茶递过去。
李清姿慢条斯理地挑开茶水上的茶沫,饮了一口。
“你在王府这么些日子,都是如今日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李清姿放下茶盏,轻柔的目光从顾盼身上徐徐扫过,“我们当初定下计划的时候,就设想过失败了如何应对,你为何还这样沉不住气?”
只是一句问话,李清姿问得平淡,听着也完全没有要怪顾盼的意思,却仿佛一根细针,无声地扎进顾盼的心里。
顾盼低垂眼睑,她也知晓自己最近的情绪不对。
“盼儿,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顾盼咬了咬下唇,没有马上回答,良久才道:“母亲,我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说着,顾盼缓缓抬起头,一脸痛苦地看着李清姿。
李清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淡,更多的是关心和劝诫,她抬起手,温柔地抚着顾盼的面庞。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清姿的声音有些发颤,语气却是格外的笃定,“你还年轻,受挫反而是好事,失败乃成功之母。盼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清姿又重复了一遍。
清莹闻言怔怔看向李清姿。
公主这是……下定决心,要彻底放弃大姑娘了……
“盼儿,不要忘了母亲说过的话。”李清姿轻轻摩挲着顾盼细腻的脸庞,仿佛许诺般,一字一字郑重道,“我说你会是人上人,那你一定就会是,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终有一日,你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
一定会的,因为她们的计划会成功,事成之后,她会为盼儿寻回所有的荣耀。
顾盼抬起眼,定定望着李清姿,神情有一时间恍惚。
脑中也不由地想起了从前。
她想起那段被课业填满的童年。
想起同龄贵女投向她的羡慕眼神。
更想起第一次入宫时,看到皇贵妃接受众人朝拜时的澎湃心潮。
她顾盼,生来就是要做人上人的!
顾盼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起,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漂亮的眸子望着李清姿,重重点头道:“母亲,女儿知道了,您说的对,计划既已失败,就不必再心心念念,这次没有成事,也不意味着出局,我们还有机会。”
“你这么想就对了。”李清姿欣慰地笑了,目光却变得深远起来。
不错,还有机会。
谋夺江山,她们所选的这一条路,从一开始就不好走,此刻不过是多翻些山,多越些岭罢了,没什么打紧的,她也还有后招。
李清姿转首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意会,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趁着众人不备,悄悄退了出去。
回了梧桐院,顾夏一进屋就赶紧坐下,踢掉脚上的绣鞋:“这鞋也太紧了。”
喜儿见状,忙上前将鞋子捡起,放到一边,又去取了顾夏平日常穿的绣鞋过来:“这鞋是您刚入府时,绣房那边新给做的,一直也没有穿过,今儿是头回穿,紧了吗?”
顾夏点头:“紧了,走起路来很不舒服。”
“新鞋都是按着尺寸做的,怎么会紧呢?”喜儿不解。
顾夏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她最近长高了些,想来是脚也长了。
进屋的朱嬷嬷却刚好听到喜儿这个问题,便道:“新鞋子总是要紧一些的,多穿穿就好了,怎么了?你的新鞋不合脚?”
喜儿见朱嬷嬷看着自己脚下,忙指着被自己搁在旁边的那双绣鞋道:“不是我,是主子的。”
“主子的?”朱嬷嬷诧异,“不应该啊?主子的鞋送来前都是用楦头撑过的,应当正好合脚才是。”
朱嬷嬷拿起绣鞋看了看,指着鞋子前头紧绷的面道:“你瞧,这绣鞋是用楦头撑过的。”
“那怎么还不合脚?”喜儿一点也不怀疑朱嬷嬷的判断。
朱嬷嬷看了看鞋子,又看了看顾夏,旋即笑道:“奴婢瞧着主子的衣衫也不怎么合身了,主子是又长大了,也该重新置办些衣衫鞋袜了。”
喜儿顺着朱嬷嬷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顾夏鼓鼓囊囊的前胸……
主子也确实该裁些新衣了。
顾夏正琢磨着中午吃什么,见两人都看向自己:“……怎么了?”
二人齐刷刷摇头。
顾夏莫名,但也没有多问,想了想,说:“午膳让小厨房做一道虾滑蒸蛋吧,天气越来越热了,温度在高一些,就不好再吃这个菜了。”
虾滑蒸蛋是梧桐院小厨房掌厨嬷嬷的拿手菜,需得趁热吃,才没有海味的腥气,凉了就没有那个风味了。
“成,奴婢这就下去吩咐。”朱嬷嬷笑着道,可没等她出门,就有人进了院子。
顾夏听到外头丫鬟的通传很是惊讶,周嬷嬷怎么会到她这儿来?
周嬷嬷掀帘走进屋里。
“姨娘。”周嬷嬷欠身一礼。
顾夏不动声色地请了她坐,客客气气地问:“周嬷嬷怎会突然到梧桐院来?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周嬷嬷笑了笑,道:“夫人用罢午膳就要回府了,所以特地遣我过来问问,看看您可有什么东西要帮着带回去给裴姨娘的。”
顾夏懵了一下,好似经她这么提醒才想起这么件事儿,可嘴上却道:“自然是有的。”
周嬷嬷含笑等着她继续说。
“库房里有一支五十年的人参,朱嬷嬷你去找出来包好,再寻一些天麻、虫草之类的补药,一并交给周嬷嬷带回去。”顾夏说得很慢,一点也不像早就有准备的样子,“世子爷前儿个拿了几盒酥油鲍螺回来,也都装起来,一盒子给姨娘,其余的用来孝敬祖母和母亲,再装一些糕点给府中的兄弟姐妹们分一分。”
朱嬷嬷躬身应是:“奴婢这就遣人下去取来。”略顿了顿,朱嬷嬷又说,“只是我昨日安排着清理了库房,备好的那些东西都不在原来的地方了,需得仔细找一找,可能要费些时间,不若嬷嬷你先回去?待我收拾妥当了,再让人将东西和礼单一起送到容华院给你。”
朱嬷嬷这一番话说得极漂亮,字里行间,俱是顾夏对尚书府众人的记挂。
可周嬷嬷又哪里会信?她看得出来,顾夏根本就没有准备礼品,若非自己上门,只怕她也不会给。
公主来时就是这样猜测的。
说顾夏对裴姨娘这个生母感情不深,断不会挂念她。
周嬷嬷很满意顾夏这种在她们意料之中的反应,说明她尚在公主的掌握之中,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这对她们的大计十分有利。
顾夏好似也觉出了不妥,顺着朱嬷嬷的话道:“如此也好,母亲那里也少不得人伺候,周嬷嬷不若先回去照顾母亲。”
“姨娘有心了,”周嬷嬷笑着起身,“那我便先回去夫人那边,届时姨娘只需差人将东西送来便可。”
顾夏颔首,转头吩咐朱嬷嬷送她一送。
周嬷嬷见状忙道:“您的掌事嬷嬷还有事儿要忙,就不劳烦她了,我自个儿出去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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