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离开水榭去外面走走的,可见众人都看的入神,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并不想让自己成为特别的那一个。
特别意味着引人瞩目。
耀眼的阳光被林木遮挡,微风送了荷香和水汽过来,清爽怡人。
顾夏摇着团扇四顾,忽见一只白色的蝴蝶从窗外飞过。
她转眸去追那只蝴蝶,却见一眼生的丫鬟正蹑手蹑脚地站在窗下,看她的动作,似乎是在放置什么东西。
顾夏的位置在中间靠后的地方,从她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那丫鬟放到地上的东西。
不一会儿,那丫鬟就低着头走了。
顾夏不觉皱起眉来。
李清姿御下极严,尚书府里的下人,就没有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的,除非……那是她示意的。
顾夏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藉着看戏的空档,将视线投向前排的李清姿。
李清姿正认真地听戏,不时还同身旁的夫人品评两句,神态举止,不见半点异样。
人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这么想着,顾夏舒展了眉眼,也听起戏来。
扮演霍小玉的唱戏人声音清澈如玉,婉转绕梁。
顾夏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神。
这一场戏,一直唱到近申时才散场。
顾老夫人率先起身,笑着请众人去承安堂的花厅小坐。
变故就发生在出水榭的时候。
顾老夫人正率众往外走,经过窗边时,脚下突得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
因着听戏的人多,水榭四周的敞窗都是开着的,顾老夫人就这样摔出了窗子,掉进湖里。
“老夫人落水了!”
随着这一声喊叫落下,四周顿时变得乱哄哄的,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哪个会水的快下去救人啊!”
一句喊话,立时拉回顾夏的思绪,她左右四顾,却不见一人下水。
怎么回事?顾夏疑惑。
她没有记错的话,水榭附近是有会水的婆子伺候的,这样大的动静,她们不可能听不到……
那为何迟迟不来?
是被人调走了吗?
想到这里,顾夏下意识抬眸去看李清姿。
众目睽睽之下,李清姿显得十分焦急,可若有心观察就会发现她行动有序,除了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慌乱。
她到底想干什么?顾夏拧眉。
就在顾夏犹豫着要不要下水救人的时候。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有人下水了。
下水的那人,以极快地速度游到老夫人身边,将人拖起,口鼻向上,再费力地朝岸边游回。
惊呼声叠起,有眼色的婆子们已淌入水中随时准备着抬手接人。
待那人从水里出来,顾夏才发现下水救人的居然是自己的姨娘。
阿娘怎么会在这?
顾夏惊诧不已,不由得再次看向李清姿,这一次她没有错过李清姿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容。
她想对阿娘做什么!
顾夏几乎就要按捺不住那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她有心想要留下来看一看现场,祖母的落水定与刚刚那丫头在地上投放的东西脱不了干系,她必须得把那东西清理掉,不能让人将这事安到阿娘身上。
可她到底只是个女子,众人都在往水榭外走,她挤在人群里,也只能被推搡着往外走去。
顾夏急得不行,偏巧这时,她还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幸好喜儿及时来到她身边,扶住了她,并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主子放心,世子都安排好了的,您别着急。”
顾夏闻言,不觉就安下心来,她现在对苏御是完全的信任。
顾老夫人一被救上岸,李清姿就立马指挥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将人送至最近的听风阁安置,连带着浑身湿透的裴姨娘也被一起送了过去。
剩下的其他下人则被分成了四波,一波去太医院请太医,一波去水房提热水,一波去厨房熬姜汤,最后一波则去前院通知顾云之。
李清姿忙而不乱,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待她吩咐完毕,几位赴宴的夫人方才上前请辞,李清姿也没有多留,只稍稍致歉几句就让人送她们出府。
依照时下礼节,宾客们是要留下来参加晚宴的,可经了这么一出,众人也都可以理解,纷纷告辞离开。
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周嬷嬷面色凝重地将一支金镶宝石的簪子递给李清姿。
李清姿接过簪子,面露不解。
周嬷嬷张了张嘴,犹豫半晌,还是说道:“这是顾夏的……是方才有人趁乱从她的头上取下的,之后又将东西放到了老夫人落水的地方……”顿了顿,周嬷嬷又说,“奴婢瞧得仔细,做这事的是大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但您放心,除了奴婢没人看到。”
李清姿沉默。
周嬷嬷见她如此,叹息了声,大姑娘对顾夏的敌意,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公主要扶顾夏上位,只怕大姑娘不会答应……周嬷嬷是看着顾盼长大的,也了解李清姿的性子,她终究是不想公主将事做绝,而彻底伤了母女情分,便劝道:“大姑娘想来只是一时冲动,您好好跟她说说,她会明白的。”
李清姿恍若未闻,道:“走吧,先去听风阁,将剩下的事情处理完,其他的日后再说。”
周嬷嬷颔首应喏。
听风阁里,顾老夫人已经换了干爽的衣裳,也喝了姜汤。
李太医正在给她号脉。
号脉不需要多长时间,一会儿的功夫,李太医就收回手,起身对顾云之说:“老夫人的脉象从容和缓,只略显虚浮,依老夫看是没有大碍的,就是受了些惊,只消好好休息个一两日便能恢复如常,是药三分毒,大人若信得过老夫,就别让老夫人服药了,用些驱寒的膳食便可。”
“李大人的医术,顾某自是信服的。”顾云之说道,又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才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
屋里都是女眷,顾三爷也不便多留,便跟着一同出去送人。
一时间,阁里就只剩下女眷和小辈们。
“祖母,您可吓死盼儿了。”李太医走后,顾盼一脸后怕地上前,紧紧地握住顾老夫人的手道。
顾盼是长房的嫡长女,算是在老夫人膝下长大的,祖孙两人的感情贯来要好,见她如此慌张,顾老夫人忙开口安慰她:“祖母没事儿,李太医方才不也说了没有大碍吗,你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哪里是盼儿自己吓自己,要不是裴姨娘到得及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您也太不小心了,好好地走着路怎么就摔了呢?”顾盼的眼睛红红的,嘴上虽说着抱怨的话,言语之间却是满含关切。
顾夏闻言,不觉心一沉,她总觉得顾盼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顾老夫人倒是没有多想,听顾盼这么说,也想起刚刚是裴姨娘救的自己,当下就在人群里找起人来。
“裴姨娘呢?”
裴姨娘听到声音,忙从人后走出:“老夫人。”她也换过了衣衫。
顾老夫人冲裴姨娘招招手,让她到近前来。
裴姨娘还从没在老夫人跟前得过什么好脸,眼下这般,颇有些受宠若惊地又往前走了几步,但也没敢靠得太近。
顾老夫人见她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喜,可碍于对方刚从水里救了自己,也只能放下身段道:“方才多亏你了。”
“是婢妾应该做的。”裴姨娘诺诺地说。
顾老夫人看着裴姨娘,内心五味杂陈,她一面不喜裴姨娘的唯诺,一面又很满意她的识趣。希望她的女儿也跟她一样识趣,这么想着,顾老夫人不由抬眸将目光投向顾夏。
少女站在人群里,一身天青的裙衫衬得她肤色白皙,她容色极好,是一眼就能抓人眼球的长相。顾老夫人不喜这样的艳色,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颜色对男子的吸引力。
难怪她能勾得瑞王世子那样的人也对她青睐有加。
只是可怜了我的盼儿啊,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不易受孕了呢?
日前,李清姿将这个消息告诉顾老夫人的时候,顾老夫人心痛简直就要晕倒过去。
她痛心至极,但也只是痛心而已。
清姿说的不错,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笼络住瑞王世子。不管怎么说,五丫头也是他们顾府的血脉,由她来生下瑞王府的长子,总好过别人来做这事。
盼儿若始终无法生育,便将五丫头的孩子过继到她名下,都是顾府的血脉,于尚书府而言,是一样的。
顾老夫人在小事上常拎不清轻重,但在大事上,却是听劝的,没有什么能比她的儿孙,比尚书府的未来更加重要。
况且顾盼可是李清姿的亲生女儿,李清姿那样的女人,还能不为自己的女儿谋算不成?实在无需她一个老婆子再操什么心!
说起来,清姿那会儿还向她谈及了要提一提裴姨娘的身份的事,她尚在考虑,就出了这档子事,这莫不是天意?
天意要她应下此事?
顾老夫人是个迷信的老婆子,此时已经有些心慌了,想到自己从前对裴姨娘母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场景,就很后悔。
可谁又能想到盼儿会不能生,而白白地便宜了五丫头呢。
看来自己以后可得对五丫头好些才行,她姨娘的身份也是时候给提一提了。
第72章 问赏
听风阁里,一片静寂,窗外不时传进风吹树叶的细碎声响,窸窸窣窣,叩人心弦。
见顾老夫人突然盯着顾夏打量,顾盼眸光微闪,当下便有了计较,她浅浅地笑着,温和地对裴姨娘道:“姨娘你不必紧张,你今日救了祖母,便是我们全家的大功臣,我们都得感谢你。”
正不知所措的裴姨娘显然没有料到顾盼会开口帮她说话,很是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
顾夏也顺势朝顾盼看去。
“婢妾是识水的,见有人落水,理当下水救助,更不用说是救老夫人了……哪里有大小姐您说的这样夸张,都是婢妾该做的。”裴姨娘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姿态也放得极低。
顾盼闻言又是一阵莞尔,她转向顾老夫人,笑言:“祖母您瞧,姨娘她多会讲话啊。”
顾老夫人听罢,十分不满。
这么会讲话,怎么刚才对着自己就没有这些解释?难不成还想自己一个长辈哄着她讲不成?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东西!
顾老夫人强忍着心中的不喜,淡淡道:“倒也还算有心。”
“虽然姨娘这样说了,可这毕竟是救命的恩情,祖母您还是得好好奖励才行。”顾盼知晓祖母不喜裴氏,故意这样说道。
不想却正合了顾老夫人的心意。
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女子,顾老夫人正愁要怎么抬高她的身份才能不落人话柄,就听到了顾盼的话。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顾老夫人欢喜地拉过顾盼的手,连连称赞她懂事体贴:“还是我的盼儿想得最周全。”
顾盼见状,瞳孔微微一颤。
怎会如此?祖母一贯瞧不起裴氏,照她平日对裴姨娘母女的态度,自己此言她该气恼才是?
顾盼诧异于顾老夫人的反应,尽管面上丝毫不显。
好好地夸了一通顾盼,顾老夫人才看向裴姨娘,语气淡淡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裴姨娘激动极了,当下就想提出要求,却在触及顾老夫人严厉的目光时,将即要出口的话语都给吞了回去。裴姨娘轻咳了声,说:“老夫人平安无恙便是对婢妾最大的奖赏,婢妾别无所求。”
话毕,裴姨娘满脸委屈地咬了咬唇,显然是在为自己错失了赏赐而肉痛。
真是蠢货!顾老夫人被眼皮子浅的裴姨娘气的一整颗心都在颤抖,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忍住当场训人的冲动。
罢了罢了,清姿说的不错,这女人蠢是蠢了些,但胜在好拿捏,也不算一无是处。
顾盼刚刚的注意力一直在裴姨娘身上,因而并没有注意到顾老夫人给裴姨娘使得眼色。
她居然没有顺势提出要求?这也完全不似她的性子。
顾盼的睫毛动了动,一颗心不觉提起,事情似乎正在脱离她的掌控。可她不能停下,祖母落水,又刚好被裴姨娘救起,这样千载难逢的巧合,以后不会再有,她必须抓住机会,将这巧合打成阴谋,扣到顾夏的头上。
这时的顾盼不会知道,最后坏她计划的人,是她最敬爱的母亲。
“姨娘还真是孝顺啊。”顾盼深深看了裴姨娘一眼,又对顾老夫人说,“这样的孝心,祖母您更要好好奖赏才行。”
顾盼这话听着是关切,实际却是试探。
顾老夫人却点了点头:“盼儿言之有理,稍后我会同你父亲商量出个章程来。”
顾盼垂下眼,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
人的选择会暴露她的内心,祖母这是铁了心要抬举裴姨娘。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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