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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翻译官——唐源儿【完结】

时间:2024-07-22 17:14:42  作者:唐源儿【完结】
  可她也没法子,庶务科安排下来她也只能照做,于是只身一人到了老鼠坊巡街。
  一开始倒是没什么事,但或许是她长得面善,又是个女娘,渐渐地番民们胆子也大了。有大胆地上前寻求她的帮助,没想到柳桑宁竟真的愿意帮忙。渐渐地,就越来越多的番民来找柳桑宁。
  有的是找她求助,有的则是找她状告。柳桑宁这一整日,又是帮人寻亲,又是帮人断官司,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歇下来,早已过了下值的时间。她寻了个街边小摊,想要坐下来喝口茶,吃点东西填肚子,不料就听见有人在哭。
  柳桑宁扭头看去,见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娃在路边哭,不远处还有些乞丐流民似的男子正在悄悄打量她。柳桑宁心中一紧,见小女娃穿得虽不算好布料,可也整洁干净,猜想她莫不是与家人走散了?
  于是她也顾不上吃喝,赶紧大步走到了小女娃身边。
  她柔声问道:“小姑娘,你怎的一人在此?你的家人呢?”
  小女娃一开始还吓得连连后退,可看清眼前的人后,她又没那么怕了。面前的阿姊长得好生漂亮,瞧着性子也好,说话也软和。于是她大着胆子边哭边回答道:“我……我偷溜出来玩儿,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原来是迷路了。
  柳桑宁松了口气,是有家的小女娃便好。她上前牵住小女娃的手,说道:“你好生回忆家在何处或是家附近有什么铺子,长什么模样?还有你家里人姓甚名谁?我帮你一块儿找回家的路,好不好?”
  小女娃抽噎了几下,却好歹不哭了。
  柳桑宁便牵着她一边走一边问,根据小女娃的回答,她又向路上的行人打听,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找着,倒还真叫她找到了小女娃的家人。
  小女娃的家人发现她不见了,立即出来寻人,正急得满头是汗呢。
  “阿耶!”小女娃松开柳桑宁的手,扑进了中年男子的怀抱。
  男人紧紧抱着女儿,眼眶都红了:“你这是跑哪去了?我与你阿娘都要急疯了!”
  小女娃告诉父亲自己走丢了,是柳桑宁一直在帮她。男人听了,见柳桑宁穿着吏员服,便要朝她下跪道谢,柳桑宁赶紧一把将人扶住。
  “举手之劳而已。”她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随后安抚了几句,瞧着天色渐晚,立时就要回家去。她今日是坐鸿胪寺的马车到的老鼠坊,如今要回去却没了马车。好在坊市门口便有一处赁车行,花些铜板便能叫人送她回家。
  走过两条街,她却在拐角处瞧见了王砚辞。
  只见他被一穿着番邦服饰的少年拦住去路,那少年瞧着十四五岁,正张开双臂挡在王砚辞跟前,他手里紧攥着一团布,瞪着一双狭长的眼睛说道:“你弄脏了我的布巾!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布匹所制,是决不能落在地上的!”
  顿时不少人站在不远不近处朝他们看来,少年看起来气呼呼的,还用手抹眼睛,像是哭了。边哭边诉苦,说布巾是他已经过世的祖母所制,亲手交到他手上,要求他带在身上三年,期间不能让布巾落地,否则家族运势受损之类的。
  少年说得煞有其事,他的大雍话说得还不错,旁边的大雍百姓也都听懂了。一时间不少人对王砚辞指指点点,还有人阴阳说王砚辞这是「贵公子不知贫家苦」一类的,讽刺他穿着华衣锦服,不懂体量贫民家中对于运势的看重,得到不少人的附和。
  一时间,王砚辞仿佛成了众矢之的。王砚辞微微蹙眉,瞧着有些窘迫。
  柳桑宁一开始站在不远处看热闹,想着他授意鸿胪寺那些人来为难自己,这会儿他也被人为难,颇有些幸灾乐祸。
  王砚辞出声安抚少年,大约是他声音清润柔和,少年胆子也大起来,竟越说越离谱,甚至开口要求王砚辞赔偿他。那数额一开口,柳桑宁额角都跟着跳了下!
  这分明是要宰羊啊!
第26章 弄清走后门真相
  “一百两!这事儿就算两清,否则我就要告去衙门!”少年声音洪亮,“祖传的运势布巾是我们布塔族的传统。就算是去鸿胪寺,鸿胪寺卿也会狠狠罚你的!”
  听到少年开出来的和解银两,周围的百姓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两,这小子可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震惊过后,有些人心里不由又有些羡慕,他们怎么就不是番邦人,没有这样的习俗呢?
  这事儿就算闹到衙门去,衙门里的那些大人也会先尊重番民的习俗的!到时候只怕也是叫这位郎君赔钱了事。
  王砚辞这会儿穿的并不是官服,而是自己的常服。他甚少来老鼠坊,所以显得脸生,百姓们都不认识他。老鼠坊中难得来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可不就被这小子宰肥羊了吗?
  柳桑宁这会儿又走近了些,她仔细打量着少年的服饰,又认真听了他说话的口音,确认对方乃是布塔族人。布塔族是居住在婆娑国南边的一个部族,族里的女人擅长纺织编制,男人们则大多下地种田为生。所以布塔族若是有人出来做生意,反倒容易是女人,卖的都是她们的纺织品。
  原本看着王砚辞被人找碴,她以为她是可以作壁上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可听到少年开口要的银两时,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了!
  若是眼见这种事发生在自己面前,她却还毫无作为,那她还配当官吗?以后还能说自己能当个顶天立地的好官吗?
  想到这里,见王砚辞面露犹豫,似乎真的在考虑要给少年这一百两银子,柳桑宁终于是忍不住上前。
  “你这布料,乃是布塔族最常见的织布,家家户户都有。不过是用来充当汗巾罢了,你竟如此大胆,敢拿来讹人银子?”柳桑宁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她看着少年,目光如炬。
  听到有人出声,少年先是有些紧张,随即见是个女娘,便又大胆起来。可再一看,这女娘身上竟穿着吏员服,他便又有些犹豫起来。
  可少年嘴上却依旧嘴硬:“谁说的?!这分明就是我祖传的运势巾!”
  他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有底气,老鼠坊内布塔族就他们一家。布塔族乃是婆娑国的小族,甚少有人会到他国居住,这里的人对他们的习俗根本就不了解,所以他才能这么大胆,兵行险着。
  赌的就是无人知晓,他可以胡编乱造。而他们布塔族的确是有祖传运势巾的。就算是真的闹去了衙门,他也不怕。
  可没想到,柳桑宁却冷笑一声,道:“布塔族的运势巾,就算是最贫穷的人家,也会想方设法用上金线绣边,哪怕只绣短短一截也一定要绣上。因为布塔族的人认为,金才有运势。你的运势巾拿出来看看,上面可有金线?”
  少年神色顿时略显慌张,他下意识将手中的布巾往身后藏,嘴上却依旧强撑着:“你、你又不是我们布塔人,你如何知晓?我说它是我家的运势巾,便就是我家的运势巾!这位郎君撞了我,害我运势巾落地,难道想赖账不成?!”
  “撞你?”柳桑宁呵呵笑了一声,“到底是他撞你,还是你撞上来的?你该不会以为咱们大雍衙门里的人都是一群草包,连这点事儿都审不出来吧?”
  没等少年说话,柳桑宁又指着他手中的布巾道:“我还没说完呢。布塔族的运势巾布巾需要绣金线,且还需要用上五种以上的丝线进行纹绣。绣完后,需放置在家中世世代代供奉的神像前,在神像前摆放一木盒,将运势巾焚香后放入。往后每年都需要拿出来重新焚香一次,所以运势巾上会留下熏香的味道。”
  说完,柳桑宁故意探头去往少年身后看布巾:“你这布巾上头,恐怕只有汗味儿吧?”
  柳桑宁说这些话时,语速流畅,就像是不需要思考一般,可见她对布塔族十分了解。王砚辞一直没吭声,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柳桑宁替他「冲锋陷阵」。他看着她,只觉得落山的夕阳余晖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又强大的光芒。
  少年这下是真慌了,他毕竟年岁不大,听到柳桑宁的质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她:“莫非你是布塔族人?”
  他这话一出,四周看热闹的人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这小子在碰瓷!
  这下,大家看热闹的心也没了,纷纷散去,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看下去。少年也清楚自己搞砸了,他也不等柳桑宁回答,转身撒腿就跑!
  柳桑宁反应过来前,他已经钻进了一旁的巷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等人一走,柳桑宁眉眼间的厉色便缓和了下来。她感觉到身边人一动,随后就听到王砚辞开口:“多谢。”
  柳桑宁扭头看向他,问道:“王大人,你好歹也是鸿胪寺卿,怎的还真准备被一少年讹钱不成?”
  “也不是等着他讹钱。”王砚辞轻轻笑了笑,“只是见他着粗布麻衣,说话时分明手都还有些抖,可见心里头也是怕的。但即便害怕他也要讹我这笔钱,我便在想,他是否是家中遇上了什么大事急需银子。方才只是在思考,要不要趁着给他银子时,也随他走一趟,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柳桑宁呆住,她没想到王砚辞心里头竟是这么打算的。她不由又多看了王砚辞几眼,觉得这人总是给她一种矛盾的感觉。让她总在以为他不是什么好人时,又想要推翻自己的结论,觉得他是个好人。
  王砚辞见她不说话,却依旧冲她笑,道:“不过还是多谢柳像胥,像柳像胥这般敢于仗义执言,又公正之人已是不多了。”
  柳桑宁想到自己刚开始还准备看他的笑话,此刻见他如此认真地同自己道谢。顿时有些心虚起来,耳根都因为心虚红了。
  柳桑宁立即转移了话题:“王大人怎会来老鼠坊这种地方?”
  作为鸿胪寺卿,他是不需要巡街的。
  王砚辞回答道:“听闻袁硕病了,便来探望一二。”
  “袁硕住在老鼠坊?!”柳桑宁有些惊了。虽然她与袁硕几乎每日都在鸿胪寺见面。可她却从不知袁硕是住在老鼠坊这种贫民窟的。
  今日袁硕的确请了病假,并没有来鸿胪寺。柳桑宁一时间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一个住在老鼠坊这种贫民窟的人,能有能力走王砚辞的后门吗?
  这个疑问几乎是在瞬间就在她心里越放越大,让她还有种必须弄清楚这件事的冲动。于是她立马道:“王大人,我与你同去吧。袁硕与我乃是同僚,若是没遇上便罢了。既然遇上了王大人,又知晓他就住在此地,岂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王砚辞看向她,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柳桑宁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应下:“好,那就一起去吧。”
  两人并肩走着,夕阳的余晖已经只剩下残留在天边的一丁点。即便如此,道路两旁的屋子,这会儿出来挂灯笼的人都很少。
  柳桑宁注意到这些细节,她不用问心里头也清楚,这是百姓们为了省些蜡烛钱。只要还有一丁点的光亮,他们都不会舍得提前点燃灯笼里的蜡烛的。更甚者,或许门口根本都不会挂灯笼。
  她儿时曾听崔氏说过,当时崔家家道中落,最难挨的时候,整个家里就连等点灯的灯笼都只有一只,是给崔氏的祖母用的。其他人到了晚上便缩在屋子里尽量不出来走动,若真要走动,也是摸黑。若是有月光的时候还好,借着月光还能稍稍看清楚些。
  崔氏那会儿还叹息:“我被夫人做主进了柳府成了良妾,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
  即便是柳桑宁觉得在府中最难的那几年,崔氏也说比起先前已经是好日子了。柳桑宁那会儿听了心下凄凉,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有出息,要让崔氏一直过好日子。
  老鼠坊里的贫穷令她不由沉默。她住在繁花似锦的坊市里,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什么贫民。「贫民」二字,只活在她的「听说」里。今日亲眼所见,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她明白,这不是她能解决的事情。
  王砚辞瞥了眼柳桑宁,见她瞧着街景眼中流露出悲伤之色,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晓布塔族的习俗的?”
  “我曾在书中看过。”柳桑宁回答得很快,“后来又找摩罗大师问过,他曾去过布塔族,所以说得更详细些。”
  柳桑宁说的「书」其实是摩罗大师自己的游记,像布塔族这样不起眼的部族,几乎不会有人特意为它著书的。
  王砚辞回想了许久,也不记得自己在哪本书上看见过介绍布塔族的。但听到柳桑宁提到摩罗大师,他倒是有几分兴趣。
  “你说的可是那位在静安寺中的番邦高僧?”
  柳桑宁点头:“是。”
  “你竟与他相熟?”王砚辞有些意外。
  柳桑宁笑了:“我幼时便与摩罗大师相识了,他说我有慧根,我也喜欢同他说话,便经常去静安寺找他玩。”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天真烂漫,倒显现出几分小女儿的娇俏来。
  正说着,王砚辞脚步停下:“到了。”
  眼前是一扇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木门,并不宽大,就是老百姓最常住的屋子大小的门。王砚辞抬手叩响木门,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脚步声,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露出了一张柳桑宁熟悉的脸——
  竟是顾安?!
  柳桑宁微微张大嘴,下意识说道:“顾像胥,你也来看望袁像胥?”
  顾安显然也没想到柳桑宁会与王砚辞一同来。他看向王砚辞,王砚辞用眼神向他示意,顾安接收到王砚辞的意思,才回答:“不是,我住这儿。”
  柳桑宁嘴巴张得更大了。
  等一起进了宅子,柳桑宁才发现原来不仅是顾安在,就连另一位实习像胥蔺家安也在。平日里他们三人在像胥科就十分交好,几乎是形影不离。
  柳桑宁见蔺家安穿着常服,顿时也明白过来,她道:“你们三个,一起住在这里?”
  两人点了点头,这时袁硕一边咳嗽一边从屋子里披了外裳出来,见到柳桑宁亦是一怔。随即他调转方向,嗖地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才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柳桑宁打量了一下他们居住的宅子,这是一座算得上逼仄的宅院。说是有院子,但整个院子大约也只有十来平,旁边有一排屋子,大约三间,瞧着都不大。柳桑宁目测,这宅院比她在百官斋住的那套小院儿差不多大小。
  她和春浓两个人住在那儿都略显拥挤,更何况他们是三个大男人?
  再瞧这院中摆设,看着很是清贫。
  “我们三个是从河东道的善堂一道出来的,我们寒窗苦读十年,为的便是能出人头地。”袁硕同柳桑宁解释起三人为何一起居住的原因,“只是我们囊中羞涩,如今官职未定,我们也不想浪费太多银钱在吃住上,所以就一起赁了这处房屋。”
  不用他们说,柳桑宁也知道肯定是因为此处便宜。但令她在意的是「善堂」一词,长安也有善堂。所谓善堂,便是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的地方,多是由本地的商贾官宦出钱维持。也就是说,袁硕三人竟是孤儿。
  柳桑宁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王砚辞,然后问:“那你们与王大人,是如何相识的?”
  袁硕道:“我们曾在城中遇到过王大人,那会儿我们身上银钱被贼人抢去,已是身无分文。我身子骨不算好,那会儿还病了,没有银钱抓药。于是我们三人便想着在街边支一字摊,卖字写信换些铜板。王大人见我字好,又见我病了,便出钱买下了我们所有的字,给了我们银子,不仅够我看病,还够我们赁下这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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