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赞完,叶轻雨自来熟地拉着柳桑宁的手晃了晃,有些撒娇地说道:“阿宁姐姐,我以后可以找你玩吗?”
柳桑宁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对她这么热情又亲切的同龄人,她只是一个四品编撰的庶女,又不得父亲喜爱,自己便不喜欢出门串门了,总是往静安寺跑,相熟的同龄人少得可怜。
叶轻雨瞧着比她小上两三岁,又是千娇百宠的长大,没想到她竟会对自己表达亲近之意,这让柳桑宁心中十分惊诧。
大约是叶轻雨长得着实惹人喜欢,柳桑宁在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注视下,下意识就点了头。叶轻雨高兴地喊了一声,立即看向王砚辞,昂着下巴说道:“以后我去鸿胪寺就有正当理由了,我可是去找阿宁姐姐的!”
柳桑宁额角微微抽了下,所以叶轻雨只是为了找个借口进鸿胪寺?
还没等柳桑宁说完,叶轻雨又拉着她说道:“我这次从江南回来,带了好些吃的用的新鲜玩意儿。到时候我给阿宁姐姐带一些,保管你喜欢!”
说完又对王砚辞说道:“谨行哥哥也有。等我理好单子,不日就送到府上来。”
柳桑宁心下一跳,好家伙,叶轻雨给王砚辞送礼居然还需要拟单子,这是得送多少东西啊?
王砚辞却已经司空见惯,只觉得颇为头疼。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也没有对叶轻雨表现出不耐烦,只是有些无奈道:“叶娘子,你可是刚回长安?回相府了吗?”
叶轻雨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在王砚辞目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道:“还没有。”
王砚辞叹了口气,劝道:“那便赶紧归家去。你进了长安城却不回相府,岂不是叫家人忧心?叶相公向来视你为掌上明珠,最是疼爱你,你今日要归家,他也定早早就在家中等着。若是被他知晓你不归家反倒是先来了我这儿,岂不是寒了你阿耶的心?”
听到王砚辞这么说,叶轻雨大约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顿时眼中闪过愧色。于是她也不多作逗留,只是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王砚辞,嘴里说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下次再来找谨行哥哥玩。”
王砚辞「嗯」了声,却没有表示下次愿意和她一起玩耍。
叶轻雨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可刚走了没两步,她忽然又折回来,径直走到了柳桑宁跟前,看着她问道:“我刚才忘了问,阿宁姐姐为何会在谨行哥哥这里?”
柳桑宁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呆了片刻,她抬眼看了眼围墙,心道这要怎么说呢,说她并没有打算来,只是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
柳桑宁有一种刚认识一个亲近自己的小姐妹,又要马上在她面前形象崩塌的无力感。正当她要开口回答时,一旁王砚辞却抢了先,他道:“有些公务我想要同柳像胥了解一下,她就住在隔壁百官斋,所以便干脆请她过来。”
说这话时,王砚辞拿着烧鹅的手还往后挡了挡,同时给柳桑宁使了个眼色。柳桑宁心领神会,立马点头如捣蒜。
叶轻雨笑了:“原来是这样,这会儿正是要用晚膳之时,我还以为谨行哥哥与阿宁姐姐有私交,平日里都在一处用膳呢。”
“没有没有!”柳桑宁连连摆手。
叶轻雨得到了答案,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人一走,柳桑宁与王砚辞竟同时都舒了口气,两人不由又看向对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在这一刻,柳桑宁觉得王砚辞好像离自己近了很多,不是那个坐在鸿胪寺卿的工房里,让人觉得有些遥不可及的王大人了。
笑过之后,柳桑宁听到围墙那头春浓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焦急。柳桑宁对王砚辞一拱手:“王大人,我家婢子在找我,我得回去了。”
王砚辞看她:“你打算怎么回?”
柳桑宁笑了一下,指了指围墙:“自然是怎么来的,怎么回。”
就在王砚辞准备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时,便见她突然跑远了些,然后忽地朝着围墙冲去,越跑越快,接着用力一蹬,竟是一脚踩在围墙上后往上一攀,手边紧紧抓住了围墙的边缘。紧接着,柳桑宁用力向上,一只腿搭上了围墙,然后腰部一用力,人便坐到了围墙上。
王砚辞整个过程看得目瞪口呆。
柳桑宁却不以为然,拍了拍沾了灰的手,朝着王砚辞的方向一伸手:“王大人,烧鹅。”
王砚辞愣了一下,将手中已经浸湿油纸表面的烧鹅递到了柳桑宁手上。这回柳桑宁可是牢牢抓住了烧鹅,接着便又上了银杏树,在春浓一声「姑娘,你去哪儿了」中,爬下树去。
王砚辞站在围墙底下,听着一墙之隔的百官斋内响起柳桑宁与婢子说说笑笑的声音。她得意地炫耀自己拿回了一道好菜,婢子高兴得立即就要去小厨房里拿干净的碗,说话的语气一听就很让人高兴。
他独自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长伍唤他用膳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沾着的烧鹅油,不由轻轻笑了一声。
围墙那头,柳桑宁大气说着:“春浓,给你吃这块大的。”
大约是婢子推让,柳桑宁直接将烧鹅的一头塞进了婢子嘴里,接着自个儿乐得哈哈笑。王砚辞伴随着柳桑宁这般快活的声音,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他心想,冬天是真的过去了,如今这天儿竟让他觉得暖起来。
第31章 嫉妒纠缠
次日柳桑宁上值时,却见隔壁老像胥们神色瞧着有些凝重。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走到刘冲身边小声问道:“刘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觉得大家都瞧着有些紧张?”
刘冲瞥了眼柳桑宁,也压低声音反问:“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刘冲压着嗓子说道:“听闻咱们像胥科要来一位司丞,就负责打理咱们像胥,听说还是从礼部调来的。”
说完刘冲又道:“听闻还是今年礼部新晋的官员,好像是恩荫进来的,又好像说是从地方上调上来的。”
柳桑宁一愣,她没想到像胥科无主这么久,这会儿突然就来了个天降上峰。这位司丞可就是算得上实实在在的上峰了。日后管着他们像胥科,不知道人怎么样。
若是恩荫进来的官,就不知家世如何。若是家世显赫,该不会来了一位大少爷吧?
柳桑宁这么想着,就听到一旁刘冲说:“不过我估摸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否则也不会被礼部遣到咱们鸿胪寺来。礼部可是六部之一,在那儿混出头可比咱们鸿胪寺前途好多了。”
听到刘冲这么说,柳桑宁虽然不想承认鸿胪寺比礼部差,可事实是鸿胪寺的确比礼部要矮上一头。如今鸿胪寺能瞧着如此风光,不过是因为鸿胪寺卿王砚辞在皇帝面前十分得脸,连带着鸿胪寺也变得吃香了些。
但归根究底,鸿胪寺里头的人,仕途是绝对比不上六部的。
于是柳桑宁也点了点头,十分认同刘冲的说法。
等到进了工房,不一会儿实习像胥的工房里就坐满了人。实习像胥们也一个个严阵以待,李庆泽和刘赟等人还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瞧,显然是想看看那位司丞什么时候到。
刘赟有些担心,不由小声说道:“这司丞也不知好不好相与,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吧?”
李庆泽跟看傻子似的看了眼刘赟,毫不在意地说道:“他为难咱们做什么?咱们还只是实习像胥,若他想要立威,那也应该是拿隔壁那些老像胥们开刀,为难咱们能有什么用。”
他这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让人觉得很在理。听他这么一说,刘赟也稍稍放下些心来。刘赟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提笔,要继续完成自己还没有翻译完的官信。
袁硕听着两人的谈话若有所思,他昨日便已经知晓今日会有上峰空降。但王砚辞别的都没说,只说此人不碍事,他也就没有多问。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有着大背景之人。
身边的人多少都有些心不定,只要上峰一刻没露脸,他们就一刻静不下心来。袁硕下意识看向柳桑宁,却见她早已提笔,开始翻译新的官信。
这些日子,其他人或许没有多注意柳桑宁,可他却是一直暗中观察着。他发现柳桑宁这人,性子瞧着有些大大咧咧,可却是他们当中最沉得住气的一个人。真遇上事的时候,她好像也总是很冷静。
天生就是适合当像胥的人。袁硕忍不住这般想。
工房里变得很安静,可很快外头却传来了类似争吵的声音。不,或许也不能说是争吵,听着更像是单方面的叫嚣。
“徐尽欢,你究竟是给刘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何你一个新来的恩荫官,竟能让刘大人在圣上面前给你求得六品司丞来管像胥科?!你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柳桑宁耳朵动了动,只觉得这人声音很是耳熟。他说的这些话语也很眼熟,当初李庆泽也这么说过她,认为她耍了手段。
工房里的实习像胥们顿时纷纷抬头,伸长脖子往外看,可谁也没有先动身。听那话中的内容,显然是他们新来的上峰到了。
而这位上峰能上任司丞,叫他的同僚觉得不甘。
徐尽欢声音响起:“卢兄,此事圣上下旨后我才知晓,先前并不知情。”
“哼,你不知情?你可别在我跟前装了。”卢大人十分不屑,眼中还堆满了不甘,“你若是没耍手段,怎能一入礼部就能封六品的司仪?我比你还早来礼部三年,也才七品!”
徐尽欢不想跟他在此地纠缠这些,他好声好气说道:“卢大人,此事我确实不知。你也知晓,恩荫入官者,都是先入官部,随后才会有品阶,在此之前我确实也不知自己会是几品。”
卢大人却听不进去,坚定地认为徐尽欢定是走了后门,还一直强调自己比他资历更老,却只有八品一事。
他正滔滔不绝地讽刺着,却听到一女声说道:“卢大人对自己的品阶不满,应该去询问礼部尚书,而不是在此纠缠着徐大人不放。”
“我与徐大人说话,哪里来的不知规矩的插嘴?!”卢大人听到有人反驳自己,顿时发了火。
这是在像胥科,他知晓像胥科内最高只有八品像胥,且还只有一个,其他都是九品或是没有品阶之人,品阶都不如他。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自是不怕的。说起来,大雍皇帝注重尊卑伦理,低等级官员若是对高等级官员不敬,高等级官员可是能参对方一本,甚至可直接告知吏部,若是事情属实,是要挨处罚的。
“卢大人,我不过是听见大人与徐大人聊天,便也说了一句而已,哪里就是插嘴了呢?”柳桑宁说得温温柔柔的,脸上还带淡淡笑容,瞧着十分天真的模样,“咱们这儿向来都阻着大家说话的,就算是王大人也是这般说呢。”
王砚辞不在,她将他搬出来搬得毫无压力。
卢大人就算再嚣张再脾气不好,也不敢说王砚辞半句坏话,这会儿又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次便是这小女娘不识好歹非要替徐尽欢说话,这次又是!
他狠狠瞪了柳桑宁一眼,有些不怀好意说道:“你这小娘子这般替徐尽欢说话,上次便也是你,该不会你俩早就珠胎暗结了吧?”
一边说一边还用一种「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打量着柳桑宁。
柳桑宁原本还温温柔柔的脸,忽然就变得冷若冰霜!
她没想到这卢大人不仅嘴巴坏,心肠还如此歹毒!他故意说出这种话,是想要坏了她和徐尽欢的名声,好来个一石二鸟!
毕竟这种事,一般人都没法自证,且一般的女娘听到这种话只会羞愤离去,哪里还会记得为自己讨个清白?
但柳桑宁不是一般的女娘。
她冷笑道:“呵,卢大人方才说「又」?那便是之前就见过我,照着卢大人这么说,卢大人今日这般恼怒,该不会对我因爱生恨,见我不搭理你就胡攀扯些有的没的?如此说来,卢大人对我可更不清白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卢大人气得跳脚,“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竟敢攀诬我?!”
“你既与我素不相识,又缘何知晓我与徐大人相不相识?你能攀诬我,我却不能攀诬你,这是哪里的道理?”柳桑宁往前一步,没有丝毫害怕之意,“你我乃是同僚,泼同僚脏水,毁同僚清白。就算是闹去吏部,卢大人可觉得自己能站住理儿?不若咱们等王大人回来,便去王大人跟前分说一二!”
这会儿像胥科里的人已经纷纷从工房里出来,正挤在门口看热闹。见卢大人在像胥科里如此放肆,便也知他是不将他们这群像胥放在眼里,不少老像胥心中已很是不满。
唯一的八品像胥刘冲开口道:“污蔑同僚,可是大罪。”
卢大人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站在一处,他本以为当官之人都是各自为营,只会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加上徐尽欢又是新来的,先前他刺他几句,徐尽欢从来都不会跟他撕破脸,他才敢如此放肆。没想到这一次在像胥科倒是踢到了硬石头。
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心里头想着定要找个机会让徐尽欢与那女娘吃个苦头!
等人一走,徐尽欢便对着众人一拱手,先是谢过大家出面仗义相助,说这话时他瞥了眼柳桑宁,随后又自我介绍:“在下徐尽欢,乃六品司丞,日后便由我接管像胥科。盼与诸位携手,共同打理好此处。”
大家也都纷纷拱手,算是打过招呼。徐尽欢到底是新来的,没有人与他相熟,大家也不想尴尬寒暄,便都纷纷回了工房。
柳桑宁却是冲徐尽欢一笑:“没想到自乐兄会来咱们像胥科。”
徐尽欢上前一步,却又与柳桑宁保持两个人身的距离,对她说道:“方才你不应为我出头,还拿自身清誉做笺。若是这话传出去,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放心吧,不会的。”柳桑宁却显得很自信,“卢大人今日丢了脸面,且他那种人是绝对不会拿仕途来赌的,他是不会往外说的。至于其他人……他们不想得罪卢大人的话,也不会往外说。”
徐尽欢一愣,他看着柳桑宁,似乎没想到她竟也能将人心摸得透彻。
柳桑宁却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她又问:“徐大人的工房在哪?”
徐尽欢指了个方向,是鸿胪寺最里面的院子,八品以上官员的聚集地。
他道:“日后若有事,大可来寻我。”
柳桑宁点点头,笑着应下。
柳桑宁觉得,自己在鸿胪寺中老老实实地点卯,做好自己的事,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事需要惊动上峰的。
只是中午从膳房出来后,却被现实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只见柳青行抱着几本书往外走,看方向应当是刚从最里头的院子里出来。两人就这么直接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在了当场。
随即柳青行的脸色沉了下来。多年的父威让他在见到柳桑宁的这一刻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黑着脸就呵斥道:“你这个不孝女!竟在外待着,家里的大门都没进过!”
这一声骂,立即就吸引了还在膳房吃饭的人的注意,不少人透过窗户往外看。
柳桑宁被他一句「不孝」骂得面色微白,这样的帽子平日里在家中扣下来,都是能让温氏崔氏慌了神的。更何况如今是在外头,还是在她当值的衙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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