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徐尽欢开口,叶轻雨抢先一步到了柳桑宁身边,挽着柳桑宁的胳膊撒娇:“阿姊,你替我评评理,明日自乐哥哥休沐,又无他事,我想让他陪我一道去番坊玩,这是很过分的要求吗?我还说了,若是需要吃喝玩乐,一应费用全都算在我头上,他都不肯答应我!”
叶轻雨的世界里俨然是没有她提出请求旁人拒绝的道理。柳桑宁也早就发现叶轻雨此人,若是将你当成自己人,那便是如亲人一般,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只会随心,不会考虑其他。
若不是她无坏心,又生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长成这副性子,难免会叫人觉得是位任性跋扈的高门千金。
徐尽欢见叶轻雨还跟柳桑宁告状,更加头痛了。他慌忙解释:“我不是不肯陪她去番坊,而是明日我原本打算去一趟景贤书院,去与夫子探讨孔孟之道。”
叶轻雨嘴一撅:“那我叫你带我去景贤书院,你又不乐意。”
徐尽欢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景贤书院不许女子进入,我也不能坏了人家规矩不是?”
“哼,我看你就是找借口,就是不想陪我去玩罢了!”叶轻雨撅起嘴,双手环抱在胸前,俨然是生气了。
徐尽欢这下更是不知所措,看着叶轻雨想要哄她,可又不知从何哄起。柳桑宁在一旁看得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有几分惊讶,她都不知这两人何时竟这般熟稔了。
可总不能叫他们一直僵在此处,于是柳桑宁道:“轻雨妹妹,王大人说过,不许你随意进鸿胪寺,你可是忘了?若是叫他知晓你今日这般闯入鸿胪寺来,还纠缠着徐大人,那可就……”
叶轻雨立即做了个「嘘」地手势,小声说道:“可千万不要告诉谨行哥,不然下回该不理我了。我很快就会走的,我就是想要自乐哥哥答应我。”
柳桑宁伸手摸了摸叶轻雨的脑袋,声音温柔:“有些事是不能强人所难的,自乐兄难得沐休有自己的事想去做,你若横插一脚,岂不是叫他遗憾?”
叶轻雨见柳桑宁也不站在她那边说话,不免有些落寞。就像是讨糖吃失败的小孩儿似的,叫人瞧着都生出几分不忍来。
徐尽欢见她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有些不落忍,差点就开口答应,放弃去景贤书院了。但这时柳桑宁道:“如今因着使臣入长安,为方便使臣们和番民玩乐,宵禁往后推了三个时辰。你若想去番坊玩耍,大可等自乐兄去玩景贤书院后再去,不就两全其美了?”
说完这句,柳桑宁还冲徐尽欢使了个眼色。
徐尽欢与叶轻雨都是一愣,两人方才掰扯半天,竟是谁也没想到这茬。
这会儿叶轻雨高兴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徐尽欢。徐尽欢瞥了柳桑宁一眼,在叶轻雨期盼的目光下点下头来。
叶轻雨顿时笑起来:“那我明日便在景贤书院外头等着自乐哥哥。”
说完这话,叶轻雨也不敢多做逗留,怕真被王砚辞知晓真惹恼了他。于是同两人告别,赶紧离开的鸿胪寺。
看着叶轻雨匆匆离去的背影,柳桑宁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徐尽欢则是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轻声道:“真不知叶相那般严肃威严之人,是如何养出叶小娘子这般性子的闺女的。”
“或许就是因为给了无限宠爱,又吃穿不愁,才能如此吧。”柳桑宁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
等两人端了饭菜在饭桌前坐下,柳桑宁吃到一半开口道:“自乐兄,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徐尽欢连忙咽下嘴里的饭菜,问道:“何事?你说。”
“上次你替我在甲库寻到的那本庚子年的年志,我想再看一次。”柳桑宁压低声音说道,“但那屋子我进不去,可否请你再去一次,替我拿出来瞧一瞧?”
徐尽欢答应得很快,这种小事他自然是愿意帮忙的。
只是他不解:“为何又要借?”
柳桑宁没有直说,只道:“上次没好好看,想再看看。”
徐尽欢也没有想太多,不再往下问。柳桑宁却又道:“用完膳就去,可好?”
“这般着急?”徐尽欢这下放下了筷子,“阿宁,你可是遇上了旁的事?”
实话柳桑宁自是不敢说,王孟然一事当年朝廷让所有人三缄其口,自是兹事体大。徐尽欢自小长在边疆,更是不清楚这其中要害,没必要将他拉扯其中。
于是柳桑宁只道:“不是,只是我这人性子急,想着什么事就想立刻去做。”
徐尽欢想了想,觉得这的确也很符合柳桑宁的性子。于是吃过午膳,两人便乘坐马车,出发前往甲库。
第135章 年志
徐尽欢因近期一直在帮徐大将军借阅书册,身上一直带着徐将军的令牌。他进入甲库的暗房十分顺利,不一会儿就将庚子年的年志找给了柳桑宁。
柳桑宁接过后,只装模作样的翻了几页,随后笑着道:“自乐兄,多谢你,我回去后抓紧时间看完,赶紧还了它。”
“不打紧,时间充裕。”徐尽欢说道,瞧着并没有觉得柳桑宁想借此书奇怪,“你可还有旁的书册想借阅?”
柳桑宁摇摇头:“暂时没了,如若以后有旁的再请你帮我。”
等两人出了甲库,又一路风风火火往鸿胪寺赶。在马车上,柳桑宁有些好奇问:“你与轻雨妹妹何时如此熟稔了?我瞧着这些日子她都没来找过谨……王大人,是不是都去找你了?”
提到叶轻雨,徐尽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他又恢复成平日的模样。
他道:“叶娘子心性纯良,只是好玩了些,对人对事也好奇了些。这些日子你与王大人忙着公务,她不好打搅,便来寻了我几次。”
柳桑宁忍不住打量了徐尽欢一会儿,嘴角笑意有些压不住,她压低声音道:“自乐兄,我瞧着轻雨妹妹似乎很喜欢你。”
此话说得颇有深意,徐尽欢初始还没明白,不一会儿他就回过味儿来。这一下他的脸就跟熟透了的柿子似的,通红。
开口都有些磕巴起来:“阿宁,你、你可别瞎说。我与叶小娘子乃是君子之交,她年纪小,我视她如妹妹。”
柳桑宁忍不住调侃:“自乐兄怎么还急了?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况且我也没说什么呀……好了,不逗你了。我知你乃君子,也知轻雨妹妹不是轻浮之人。”
听到柳桑宁这么说,徐尽欢这才松口气。可随即,却又听柳桑宁道:“不过你们俩才子佳人,倒也般配。若真有缘,我也会很高兴的。”
“柳大人!”徐尽欢脸再一次通红,甚至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柳桑宁哈哈笑了几声,连连摆手求饶,说自己错了。
等回到工房里,午休时辰还未过,王砚辞也还未从宫里回来。
柳桑宁看了眼四周,便从怀中拿出了那本庚子年的年志。
当初借阅之时,她便觉得庚子年的年志似乎比另外两本年志要厚上些许,等打开一看,发现庚子年因使臣进贡一事,的确花了不少笔墨。
柳桑宁单刀直入,直接就翻到了使臣进贡的时期。
“庚子年十月,各番国俯首称臣,于中旬陆续抵都。边疆事外交之宜子臣亦随之返都,其中以像胥王孟然为首,其官至四品,于边疆各事宜有卓然贡献。其携妻子久居边疆,此行亦携儿女同行,归都领赏。”
柳桑宁一边看一边小声呢喃出声。
“一双儿女,女时年十六岁,子时年六岁……”
看到这里,柳桑宁心脏忽地有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很快,又扑通扑通加速起来。柳桑宁将这话来回看了三遍,看到「子时年六岁」处,不知为何连手都有些抖。
六岁……
王孟然有个六岁的儿子。
柳桑宁扭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画轴。如今画轴早已干透,上头一片空白。她记起画轴上所写,乃是赠昀儿六岁生辰。
被赠予的孩子也是六岁。
柳桑宁深呼吸了两口,翻阅书册的速度变快起来。
后面用不多的篇幅大致讲述了王孟然一案的经过。
此事被捅出来,是因王孟然亲自去京兆府击鼓报案,要求严惩歹人入室伤其妻女一事。后他因妻子的述说,揪住了新济国圣子。
后证明新济国圣子身上之伤乃旧伤,且又有人证,能证明新济国圣子案发当日身处郊外庄子,而人证乃是当时的京兆府尹。
看到京兆府尹的名字,柳桑宁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竟然是如今的叶相,即叶轻雨的父亲。
柳桑宁接着往后看。
圣子嫌疑很快被洗脱,王孟然又揪住了其他几个番邦的使臣,好生闹腾了一番。可最后却都证明并不是他们所为,而王孟然的女儿此刻已经神智失常被他送出长安,妻子的神智也不大清楚,说的话总是颠三倒四。
因此事,长安已有一些不好的传闻,王孟然妻子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眼光都变得不善,越发神智不清。
之后,王孟然妻子林氏自尽而亡。王孟然大受打击,去击了天子鼓。
当今皇帝便着人彻查此案,可最后出来的人证物证,却指向了王孟然妻子之所以自尽,是因与王孟然的争吵。有人作证,事发后王孟然与妻子经常吵架,让人怀疑其妻子是被王孟然逼疯。
而同一时间,关于此事的香艳段子也在王孟然居住的坊间流传开来。
皇帝为保住朝廷官员名声以及与各番邦国的关系,下令不许坊间再流传此事,且公布了案件真相,以王孟然夫妻感情不合为由,致使林氏伤心欲绝而亡结案。王孟然诬蔑各番邦国使臣,被罢了官职,终身不得录用。
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之后各番邦使臣便都回了故土。
然王孟然却锲而不舍,时不时就去京兆府击鼓鸣冤,京兆府尹苦口婆心劝了数次。后因王孟然心力交瘁,身染重病,最后抑郁而终。
柳桑宁看得唏嘘,等反应过来时,眼眶已经泛红。年志上的寥寥几笔,却是一家人苦难憋屈的一生。
年志上对于王孟然的案子并没有十分详细地记录,只记了个大概,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不清楚的,包括圣子与其他几位被牵扯的使臣也几乎是一笔带过。柳桑宁看完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值得探究的。
唯一引起柳桑宁注意的是,年志上提了一句,王孟然的一双儿女都不知所踪,不知去了何处。
“儿女不知所踪……”柳桑宁重复了一遍,眉头却微微蹙起来。
王砚辞与王孟然,该不会是……
这个念头一起,柳桑宁就想将它压下去。可已经起的念头,如何能压得回去呢?
柳桑宁又将年志上的这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叶相叶步平名字上。
第136章 下场
叶步平……
如今的叶相当年既然是京兆府尹,那定是了解王孟然案子的全貌的,他是历经此案的当事人之一。若是能从他嘴里打听到一些有关于王孟然的消息,或许就能将她心中的那个猜测坐实。
虽然此时此刻,她几乎已经认定了王砚辞与王孟然之间的关系。可她到底还是需要一个准信。这个准信要么是她打探而来,要么是王砚辞亲口向她承认。
可王砚辞若真是王孟然的儿子,他隐瞒至今,绝不会轻易想要叫人知晓。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了世家王家族长满门。
可柳桑宁有一种强烈的让她无法忽略的预感,王砚辞与王孟然之间的关系她必须弄清楚,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避免一些什么。又或者说,避免王砚辞出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柳桑宁心里头已经拿了主意,她需要叶轻雨的帮助,也只有叶轻雨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她也不能叫叶轻雨对此事有所察觉,必须想个法子,自然而然地让她去打听这个旧案……
“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门外传来王砚辞的声音,柳桑宁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将手中的年志压在了手边公文下面。
她抬起头,就见王砚辞从不远处往工房里走。
柳桑宁赶紧起身迎上去,身体不偏不倚刚好挡住她放着公文的桌案处。她抬头,看向王砚辞:“今日入宫可是有何急事?是不是与咱们的遇刺有关?”
王砚辞点头:“圣人已经知晓了遇刺一事,龙颜大怒,认为百起国藐视大雍,藐视他。”
“可圣人是不是并不想真的赶尽杀绝,追究百起国?”王砚辞后面的话还没说,柳桑宁看着他的神色做出了猜想。
王砚辞抿了抿唇,点头:“是。圣人认为太后千秋宴过几日便要开始了,这个节骨眼上不可给太后添堵。”
“每次都是这套说辞……”柳桑宁低声嘀咕了一句。
王砚辞装作没听到,嘴角翘了一下,又压下来继续说道:“圣人的意思是,此事便尽快以良不言派遣刺客刺杀泻私愤结案。只是这样一来,良不言死罪难逃。”
柳桑宁瞪大眼睛:“如此一来,你岂不是违背承诺了?”
“有京兆府尹与刑部侍郎作证,自是不能违背承诺的,否则日后我说的话便没了分量。”王砚辞不急不慢说着,“所以我建议圣人,既然要大度,倒不如只说是刺客暗杀,将罪责明面上都归于刺客。但良不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且他暗杀大雍重臣,也不可轻判……”
柳桑宁忽然觉得嘴唇都干涸了些,觉得接下来王砚辞说的话可能对于良不言来说比让他死了还可怕。
“我建议,让良不言去崇州矿山,服役满二十年方可释放归百起国。”王砚辞轻轻一笑,“此事已经叫百起国眼下的使臣首领知晓了,他没有异议,已经快马加鞭将此消息传回百起了。”
柳桑宁不由打了个冷颤,她心道,日后可千万别得罪王砚辞才是,太吓人了。去崇州矿山服役二十年,二十年呐!
谁人不知,崇州矿山可是个穷山恶水之地,干的全是重活,人却难以活成个人样。能熬过十年的人都不多,去的人都是些重罪之人。
或许是看出柳桑宁的紧张,王砚辞赶紧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伸手在柳桑宁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故作轻松道:“学着点,有时候要惩戒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杀了他才算。日后在官场上都用得着。”
王砚辞说这话时声线温柔,柳桑宁一瞬间心又软了下来。忍不住又想,说到底谨行还是良善了些。否则对良不言这样的人,就算不守诺又有谁会置喙半句?一个人要自己性命,自己却还能遵守诺言保他性命,已是难得。
柳桑宁丝毫没察觉自己前后的双标。反倒觉得王砚辞浑身上下都闪闪发光起来。
王砚辞往自己的工位走去,走到一半,他脚步一顿。但只是一瞬,他又继续前行,在书案前坐下。
在柳桑宁低头在桌案前坐下的瞬间,他快速地朝着自己挂在工房墙壁中央的空白画轴看去。
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第137章 出事了
柳桑宁趁着王砚辞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将年志抽走塞进了抽屉里。那上面她想要看的内容已经记得滚瓜烂熟,只需过两日让徐尽欢帮忙换回甲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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