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王砚辞开口:“那你们一般多久会通信一次?”
良不言回答得很快:“两日一次,一日一次都有的。”
王砚辞又问:“那信鸽是直接飞到驿站的?”
良不言点头:“是,会停在驿站我们房屋窗外。这几日他们三人假扮成我们的随从,混迹在我们当中。”
“胆子还挺大。”王砚辞冷笑了一下,这些日子他几乎不再踏足驿站,竟叫外人混了进来都无人知晓。
良不言微微低下头,没有吭声。
几人又问了良不言几个问题后,便叫衙役将良不言带了下去。由于良不言是使臣,又愿意主动交代,更答应了他保他性命,刑部侍郎便没有将他押在潮湿阴暗的牢房里,而是将人丢去了柴房,叫衙役轮流看管。
等良不言一走,柳桑宁立即对王砚辞说道:“那卖生铁的东家派来的人,会不会都是罗刹族的后人?”
王砚辞沉思片刻:“的确是极有可能。但当年罗刹族惨遭灭族,从一些传闻中听到的也是说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不能排除他们只是习得了罗刹文,方便用来进行通信交流。”
一旁京兆尹也赞同王砚辞的这个说法:“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灭族一事当年定是轰动的,就算是有心之人有意遮掩。但天下无不透风之墙,想来此事总会传到旁人耳朵里。动手之人能将这段从历史上抹掉,定是能力不俗者为止,这样的人是不会允许有活口的。但罗刹文和罗刹国的传闻要保留下来,反而简单得多。”
刑部侍郎也很是认同:“我看也是这样。他们既然做的都是些冒风险的事儿,那习一门旁人都看不懂的文字,听不懂的语言,不就是最好的加密?这样即便是被人截获了信,也几乎不会有人能看懂。”
王砚辞也轻轻颔首,若不是今年招了柳桑宁入鸿胪寺,王砚辞也不保证自己能寻到懂罗刹文之人。而鸿胪寺此前,可从未有人能看懂罗刹文。
感受到王砚辞的目光,柳桑宁看懂了他眼里的欣赏与欣慰,忽然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将目光挪开,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眼下王大人觉得,该如何下手?”京兆尹忍不住问。
王砚辞看了眼柳桑宁,随后道:“既然还留了一个活口,那便从这名刺客入手,让他去联络幕后之人。若能将此人抓到,或许还有额外的惊喜。”
听到王砚辞这么说,柳桑宁立即道:“我即刻启程去静安寺,让摩罗大师确认那刺客身上的纹样。若真是罗刹国皇室死士的纹样,这些人必然和罗刹族人脱不了干系。没准从罗刹国下手,能将那人揪出来。他既敢出主意刺杀我大雍官员,保不齐还藏匿其他心思。”
柳桑宁说这话时心脏都跟着猛地跳快了两拍。
她不想再耽误下去,连忙与各位告辞撒腿就要往外走。王砚辞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旁两位大人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轻咳两声纷纷假装看向门外。
柳桑宁没注意到这些,只不解地看着王砚辞:“怎么了?”
“坐我的马车去。”王砚辞轻声嘱咐。他的马车就停在刑部门外,柳桑宁出去就能坐上。
“那你怎么办?”柳桑宁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刑部距离王砚辞的府邸可还些距离。
王砚辞道:“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你……早去早回。”
此事重大,柳桑宁也不跟他客气,点头应下。
直到柳桑宁的身影消失在王砚辞的视线里,王砚辞也还没有将目光收回。直到一旁京兆尹实在没忍住又咳嗽了两下,唤道:“王大人。”
王砚辞的神魂这才归位,重新看向一旁的两位同僚,又变回了那个与平常无异的冷淡的王砚辞。
第130章 请教
柳桑宁一路未曾停歇地赶路,总算在静安寺落钥之前赶到。几乎是马车刚停,就从车上冲了下去,小跑着冲进寺里,朝着摩罗大师的院落而去。
只是才到半路,倒是差点与金浮生撞了个正着。
“柳大人?”金浮生伸手扶住柳桑宁,“何事如此匆忙?可是要去寻摩罗大师?”
柳桑宁喘着粗气,一只手撑在腰间,待站稳后朝着金浮生拱手行礼,“多谢圣子,没撞着你吧?”
金浮生微笑着摇头:“我无碍,只是不知柳大人可还好?”
“我也无碍。”柳桑宁摆摆手,“我有些事想请摩罗大师解惑,静安寺快落钥了,恕我不便与圣子多叙话了。”
柳桑宁这话说得委婉客气,但又坦荡明白。金浮生听懂了她不想再耽误时间,对她这副模样倒也不恼,只浅笑着道:“我也正要回院落,便与柳大人同行罢。”
柳桑宁一愣,原本想要继续小跑的动作顿住,最后还是没有抹金浮生的面子,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往摩罗大师院落方向走去。
在路上,金浮生道:“我听摩罗大师说,柳大人从小便颇有慧根,是个有佛缘之人。大师说与你之间,与其说是师徒,其实倒更像是挚友。摩罗大师博学多才,一身才学,可能静下心当真在他身边待着学习之人却极少,能坚持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些年,我也只听摩罗大师谈及过一个你。”
柳桑宁没想到金浮生会同他说这些。他虽然年逾四十,但看起来却并不像是这个年岁的人,或许是因常年清心寡欲,他瞧着比同龄人要年轻几岁。脸瞧着也圆润饱满些,身形也并不像静安寺中的僧人那般清瘦,更显得贵气几分。
柳桑宁心想,虽说这新济国五皇子乃是圣子,但新济国的圣子与佛门中人不同,并不需要像僧人那般丝毫荤腥都不能沾。他毕竟是皇家血脉,想来一应供应都是顶好的,伙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能跟在摩罗大师身边学习,是我的幸事。”柳桑宁开口,她不止一次在脑子里这样想过,“听起来,圣子与大师似常有联络?”
金浮生颔首:“也算不上常常,只不过一年两载的,也会写信问候,再交流一些佛法上的心得罢了。”
柳桑宁忽地想到了什么,她「啊」了一声,道:“圣子每次写信来,可都是用的兰草纸?上面还有淡淡的兰草香气。”
金浮生眼中闪过微讶:“你看过我的信?”
柳桑宁摇头:“没有,我只是偶然见过摩罗大师看你的信。每次他收到兰草香的信,瞧着心情总会愉悦几分。有一回还同我说,人生知音太少,有一两个便该知足。如今想来,在大师心中,你们虽不常联络,圣子却已经是他心中知音了。”
金浮生笑容也加深了些,他笑起来有一种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温和。这种温和让柳桑宁原本焦躁的心也抚平了不少。
他的步伐也不急不慢,每一步都走出一种稳重平和之感,这让柳桑宁脚下也跟着稳健了不少。方才那股子急匆匆的感觉荡然无存。
等柳桑宁反应过来时,她才意识到在金浮生身边自己这短时间内的变化,不免在心中赞叹一句不愧是新济国的圣子,竟让人有凝神静心的效果。
两人一路又交流了一些佛法,相谈甚欢。柳桑宁自己都没想到,她能与金浮生聊得如此投缘。若不是今日有正事要办,她还真乐意与他多聊些时辰。
等到了摩罗大师的院落门口,金浮生也十分知趣地同她告辞,柳桑宁立即行礼拜别,转身进了摩罗大师的院落,径直走到了房门口,抬手敲响。
屋内,摩罗大师不过是听到敲门的响声就知道来者是谁,他笑着道:“桑宁来了?快进来。”
柳桑宁一边推开门,一边笑着调侃:“难得听大师唤我名字,都有些不习惯了。”
摩罗大师哈哈大笑几声:“你这皮猴儿,莫非还真喜欢这称呼不成?”
“我觉得挺好的。”柳桑宁十分熟稔地往摩罗大师对面一坐,“这众生中,大师只唤我皮猴儿,不是显得我很与众不同吗?”
摩罗大师早已经习惯了柳桑宁跟自己玩笑,他一边笑着一边给她倒茶喝。柳桑宁这一路过来也着实有些渴了,连喝了三杯才停下,看得摩罗大师都惊了。
“你这是怎的了?可是与谁说了许久的话?”摩罗大师问。
柳桑宁倒也没有多说,只说自己今日处理了些公务,话是说得多了些。两人寒暄几句,柳桑宁便从袖袋里掏出了那张画了纹样的纸。
“大师,今日我来寻你,是想请你帮忙辨认这纹样。”柳桑宁一边说着一边将纸摊开,纸上的纹样落入摩罗大师的眼帘。
摩罗大师定睛一瞧,露出讶异之色。他伸手将纸拿起来,又拿到光线更好的地方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后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这是罗刹国皇室纹样,向来是给皇室死士所刻。”
他扭头看向柳桑宁:“你从哪得来的?”
“还真是罗刹国皇室死士身上的纹样。”柳桑宁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看来我没判断错。”
摩罗大师拧眉:“这纹样你从哪里得来的?”
柳桑宁起身看了眼窗外,确定无人后,才又看向摩罗大师,她道:“具体的我眼下没法跟你透露,但这纹样我是从想要杀我的人身上所获。”
“有人要杀你?!”摩罗大师惊愕不已,手中的纸也落了下来,“是何人如此大胆?!”
柳桑宁上前一步将纸捡起来又放回袖袋里,她道:“我也还不清楚究竟是何人,但能确定的人,是有人指使他们来杀我。”
摩罗大师拧眉:“可是因你破了琉璃国四皇子的纵马案?”
柳桑宁点点头。
摩罗大师手指在光滑的茶杯上轻轻摩挲,他拧着眉轻声道:“若只是你帮四皇子破了纵马案,对方倒也不必对你下死手,一定是还牵扯到了旁的什么,他们才会想要杀了你。”
对于摩罗大师的敏锐,柳桑宁并不意外,但她没有透露更多给摩罗大师。
毕竟事关百起国内部势力斗争之事,她乃大雍国的朝臣,不好多言。私下买卖生铁乃是大罪,否则对方也不会因为琉璃国四皇子遣了人去将越氏私下购买生铁一事捅给百起国君,就气到要来杀了她和王砚辞。
柳桑宁在来的路上也细细想过,觉得那人想要杀了她和王砚辞,只怕更多的是想泄愤,同时也是一种警告。任谁想要去动他贩卖生铁的利益,他都不会放过。
摩罗大师又想起什么,他看向柳桑宁,道:“你得小心。这次对方没能杀了你,可不代表会就此罢手。你如今乃是朝廷官员,又是在长安地界,对方都敢对你下手,只怕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说到这里,摩罗大师眉头拧得更紧了:“杀你之人竟还有罗刹国死士纹样,事情只怕不简单。罗刹国当年灭国灭族,按理说不会有后人才对。可没有后人,却难保没有信奉邪神之人。若是有此信奉,行事只怕十分偏激。”
“邪神?什么邪神?”
第131章 罗刹灭国
柳桑宁还是第一次听到「邪神」一事,一双大眼盯着摩罗大师,眼中满满都是困惑。
摩罗大师捻着手中佛串,说道:“当初罗刹国遭遇灭国,也是因他国之人对其恐惧而成。”
柳桑宁道:“记载中,都只说罗刹国遭逢灭族大难,却没有提及过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才遭遇灭国的。难道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否则又怎会称得上对他们恐惧呢?
“罗刹族人信奉一个旁人未曾听闻过的神明,那神明被他国称之为邪神。其只有九头与身子,没有四肢。”
提到这个邪神,摩罗大师手中捻佛珠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他拧着眉继续说着,“罗刹国的每个人都信奉这个邪神,皇氏更是疯狂痴信。以至于他们会因信奉邪神而做出一些可怕的事,传闻中,他们因信奉邪神,自身也被邪神沾染,从而变得不详。”
“我曾翻阅过一些古籍,里面有零星记载,那些罗刹人会因信奉邪神,而抓人活祭。但凡你是被他们看中的祭品,他们认为你适合奉献给邪神。不管你是谁都会想办法将你抓去在祭祀仪式上将你活活烧死。”
“烧死?!”柳桑宁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们如此癫狂,难道举国上下都无一人觉得这样不行吗?”
摩罗大师摇头:“其可怕之处就在此,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不对的。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一朝一夕被改变。时间久了,他们周边的国家的百姓也会遭殃,自然哀声载道,对他们怨恨至极。甚至提到他们,都觉得是不祥之人,谁也不愿意和罗刹国的人往来。”
“久而久之,罗刹国人就像是自成一个圈子,不与外界有什么交流。可对他们的恐惧已经深入了不少周边百姓的心中。”摩罗大师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古籍和听说过的事情,“后来,似乎是因罗刹国抓了周边某个小娘子,而那小娘子乃是某位官员的女儿,只不过是途经此地,就被掳了去。”
柳桑宁赶忙追问:“然后呢?”
摩罗大师道:“听闻是那位官员为救女儿,不仅联合了某些江湖人士,还借了朝廷的兵,闯入了罗刹国。可他去晚了一步,他的女儿已经被先给了邪神。于是他下令将罗刹国四处封死,将罗刹族人屠杀了个干净。”
“据传罗刹国那日遍地鲜血,之后下雨将鲜血冲往罗刹国外,三天三夜都没有冲干净。”
说到这里,摩罗大师忍不住说了句「阿弥陀佛」。
柳桑宁听得眼皮直跳,摩罗大师寥寥几句却让她脑子里浮现出了当时的画面。她无法想象一个国家的人怎么会都这么痴迷这样的邪神,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柳桑宁不由捏紧了拳头:“若这传闻是真的,那这罗刹国覆灭乃是咎由自取。”
摩罗大师也难得认可这种说法,他叹息一口气:“整个罗刹族人太过于信仰自己的神明,谁去劝都无用。只是那些人屠杀了罗刹族,灭了罗刹国,终究也是犯了杀孽,最后也不得好死了。”
随着那些人的死亡,这件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柳桑宁沉默了下来。
罗刹国灭国一事令人唏嘘,可那些被他们祸害的人又何尝不无辜?
她想了想低声道:“若是杀我之人如大师所说,是信奉那邪神,那他岂不是也极有可能学罗刹族人那般,会做出些疯狂之事?又或是拿活人献祭?!”
说到后面,柳桑宁几乎是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心里面忽然有些发慌。
摩罗大师见她如此,安抚道:“你也无需着急,此事你既已经摸到了脉,便顺着往下查。如今罗刹国已经灭亡百年,此人哪怕是信奉邪神,也得在他国生活,应当是不敢如当初罗刹国那般明目张胆。”
柳桑宁想了想觉得摩罗大师说得有道理,颔首道:“对,此人如今只敢这般偷偷摸摸的,想来也是心中清楚。若是真要做出那等邪恶之事,也定要寻个隐秘之处,还得寻到合适之人,这些并不算易事。”
摩罗大师「嗯」了声:“根据传闻,他们选人自有自己的法子,献祭之人不是谁都可以。否则他们也不必去掳他国之人献祭。定是要符合某些条件之人才适合献给邪神,而这些条件算得上苛刻。”
正因为苛刻,才会让他们不顾一切去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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