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桑宁低头看去,就见纸上画着一个纹身样式。柳桑宁盯着看了一会儿,表情看起来像是意外又像是不敢置信。
“怎么了?”王砚辞捕捉到她的面部变化,立即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
柳桑宁伸手将纸张拿起来,放在眼前又仔细盯着好一会儿。然后她抬头看向王砚辞,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这好像……是百年前罗刹国皇室死士的纹身。”
“罗刹国?”王砚辞也很意外,他还记得之前婆娑国皇子一事,也是牵扯到了罗刹国,“怎么又是罗刹国。”
第127章 审问良不言
王砚辞看向柳桑宁,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是罗刹国皇室的死士纹身?你曾在书上见过?”
柳桑宁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书上只有过描写,却并未画过图。只是这描写与这纹样着实相像。”
她将画了纹样的纸张折叠起来,收进袖袋中:“明日我去趟静安寺,问问摩罗大师,他见多识广肯定知道。”
说完这些,柳桑宁又道:“那些刺客与罗刹国有关,那良不言是幕后主使,他可是罗刹国后人?可有问出些什么?”
提及这个,王砚辞微微蹙眉:“活着的那刺客嘴紧得很,能问出这些都已不易。现如今,便要看那位良不言是否能承受得住刑部的审问了。”
听到王砚辞提到刑部,柳桑宁反应过来,这事儿王砚辞应当是将人和事都交接给了刑部与京兆府,接下来的事便是看他们的本事,她与王砚辞只需坐等消息便是。
王砚辞接着道:“若是他们动作利索些,或许不出今日便能有答案。”
柳桑宁听后点点头,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头却一直想着王砚辞工房里的那幅画。
等入了鸿胪寺,走进工房后,柳桑宁脚步停下,不由地看向屋子正中央挂着的那幅空着的画轴。王砚辞在工位上坐下,只觉柳桑宁那儿没了动静,抬眼瞧去,便见她正盯着画轴若有所思。
王砚辞捏着折扇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若无其事问道:“怎么了?看得如此入神。”
柳桑宁回过神来,她撇头看向王砚辞,问道:“你为何要将这幅空画轴挂在此处?”
王砚辞微愣,随即却道:“你之前好似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柳桑宁点头,轻声道:“先前你说是为了提醒自己。现在还是这个答案吗?”
王砚辞沉默一会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柳桑宁却没有放弃,她转身朝着王砚辞走了几步,又问:“那我可以问问你,你想提醒自己什么吗?”
王砚辞又沉默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幅空的画轴上,眼里的情绪柳桑宁看不懂。他好似有忧伤,又好似有幸福,又好似有某种恨意与怀念。柳桑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这一刻加快,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王砚辞某些深埋心底的东西。
只可惜,这种情绪很短暂,王砚辞很快就收敛起来,他淡淡道:“想告诉自己,人生一如这空白画轴,既空白便自己去添。”
“只是这样?”柳桑宁声音很轻柔,轻柔到像是安抚。
王砚辞没有看她,只是又「嗯」了一声,声音似羽毛般划过柳桑宁的耳朵。
柳桑宁冲他笑了下:“那我明白了。咱们王大人倒是将人生看得很是通透。”
说完这些,柳桑宁坐回自己的工位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开始处理堆积在她案头的公文。
王砚辞朝她看去,唇角抿成一条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刑部此次动作够快,临下值时,刑部便来人告知王砚辞,良不言交代了,具体的事宜需王砚辞亲自往刑部走一趟。
柳桑宁立即起身:“我同你去。”
王砚辞颔首,两人便随刑部衙役一同往外走,朝着刑部而去。
等到刑部时,刑部侍郎已经在公堂中等着了,一旁还有京兆府尹,两人正在说些什么。见王砚辞与柳桑宁进来,两人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刑部侍郎直接开口道:“王大人,良不言说他可以全然交代,但需王大人在场。”
柳桑宁不解:“为何要王大人在才肯说?”
刑部侍郎瞥了她一眼,道:“王大人乃是鸿胪寺卿,管着的便是与番邦各种事宜,此次使臣入长安也是鸿胪寺为首负责招待与监管,出了事自然也是大雍与番邦外交之事。他要求我们许诺保他性命,才肯交代一切。他不信任我们,要王大人亲自作保,才肯吐出来。”
柳桑宁这下明白了,刑部的审问手段是将人折磨到愿意吐真言了,只是良不言理智尚存,需要一个说话能算得上话的人作保。而这个「说话算话」自然指的是在皇帝面前,这些人中只有王砚辞在皇帝跟前说的话他愿意听。
良不言要的并不是三方作保,要的是一张切实的免死金牌。
王砚辞听后冷笑一声:“他若肯说实话,我倒也不介意替他保下一条命。”
只是这命如何保,那自是大有讲究。若只是不死……活着与活着的差距,也可以天差地别。
得了王砚辞这话,刑部侍郎一挥手,吩咐底下人道:“将人带上来!”
几人落座,柳桑宁此次坐在王砚辞身后的圆凳上,瞧着不大显眼。不一会儿,良不言便被衙役带了上来。
等见着了人,柳桑宁看得又是一奇。
只见良不言瞧着身上毫无伤口,连半点血迹都不见。可他整张脸却是刷白,显得毫无血色,头发也被汗水打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等衙役将人放下,他便双腿无力般往地下跌坐。王砚辞适时开口:“给良大人搬张椅子来坐。”
听到王砚辞的吩咐,衙役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但他什么话也没说,照着王砚辞说的搬来一张椅子,扶着良不言坐下。良不言眼中也露出不解,他没想到王砚辞居然还能这般礼遇他。
他低着头,整个身子几乎都歪在扶手上,像是一只软脚虾。柳桑宁看得仔细,她发现良不言的手脚竟还在微微发抖。
她不由疑惑,这良不言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这时良不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王大人,你可是愿意替我作保,保我性命?”
王砚辞手中折扇轻敲了一下掌心,他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良大人为保主子甘愿冒风险杀我,是不怕死的,原来还是会怕啊。”
良不言苦笑一声:“谁能不怕死呢。”
他原本是没想过自己会落到此等地步的。他派出的三位刺客,武功高强,知道柳桑宁会去静安寺的法事,便想着王砚辞也会去,便一直在静安寺附近埋伏着。就算王砚辞不去,他们也会先杀了柳桑宁替越氏出气,之后再找机会杀了王砚辞。
可没想到,王砚辞去了,但三个刺客竟然都没能拿下他!他不过一个鸿胪寺卿,身边的护卫却如此厉害!
良不言直到进了刑部,才后知后觉王砚辞此人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第128章 坦白从宽
王砚辞盯着良不言,良不言莫名有些紧张,却也不挪走目光,似乎是在观察王砚辞的反应。王砚辞将手中折扇往一旁矮几上一放,道:“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良不言似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王砚辞哼笑:“某从不食言。”
柳桑宁听得心里直嘀咕,她总觉得王砚辞答应得如此爽快,不太像他的作风。只是心里头哪怕是这般想着,面上也绝不会露出半分来。
良不言见王砚辞说得笃定,倒是放下心来。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大雍,也不是第一次与王砚辞打交道,对王砚辞这个人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就算是他与王砚辞没有打过交道,他也知晓王砚辞乃大雍皇帝跟前的红人,说话自是比旁人管用。
他这一卖主,若无大雍庇佑,只怕是没了活路。
得了保障,良不言卖主起来也变得爽快。他歪坐在椅子上,也不用王砚辞等人开口问,自己就说了起来。
“那三个刺客并不是我身边的护卫或是请的江湖中人,而是被人豢养的死士。这三个死士也并不是我的人,而是旁人送来的,说是若除去了王大人与柳大人,或许等越小将军回到百起,还能有翻身的余地。届时主查之人死无对证,我们想再做些什么翻案,便容易多了。”
听到「死士」二字,柳桑宁眉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王砚辞。只是此刻王砚辞背对着她,看不到她投过来的目光。因着袖袋中那被她折叠起来的纸上上的纹样,柳桑宁对「死士」二字变得极为敏感。
她的手下意识收紧,就听王砚辞开口问道:“旁人是谁?是何身份?”
良不言深吸一口气,说道:“是贩卖生铁给越氏之人。不过出面的并不是那位东家本人,而是他身边的得力之人。自打越氏与他洽谈交易生铁时被琉璃国四皇子撞见,他们便怀疑四皇子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做什么。那会儿,便对四皇子起了杀心。越氏为让对方放心继续卖给他们生铁,承诺定会妥善解决此事。”
说到这儿,良不言面色也凝重了不少。不等王砚辞发问,他继续往下说着:“那东家是何人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手里应是掌握了一处铁矿。一开始我们谁也不知晓他们竟也遣人来了长安。直到这次越小将军出事,对方才现身,并给了我三个死士。其实一开始,我并未想好要不要用他们。但那人与我这几日有书信往来,说服了我。”
“书信?”柳桑宁捕捉到了重点,轻声念叨了一句。前头的王砚辞耳力极好,即便柳桑宁声音够轻也听到了。
他回头看了眼柳桑宁,随即对她点头道:“柳大人,你来问。”
柳桑宁没想到王砚辞会将盘问的权利交到她手中。但她也不露怯,立即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王砚辞身旁,开口问:“你与那人的书信可有留存?”
良不言摇头:“不曾留下来。我怕被人发现,每次阅完信后便会立即焚烧干净。”
柳桑宁又问:“那书信是送往何处?”
“我不知。”良不言露出为难之色,似乎是怕他们不信,赶紧又补充道,“我与他之间的书信往来,一直都是由他给过来的死士替我们用信鸽传递。”
良不言像是怕他供出来的东西会让王砚辞不满,从而出尔反尔,他连忙又道:“但我曾无意间看到过死士与对方的密信,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文字。我虽不懂,但也记下来了几个字,可以写出来!”
柳桑宁一听,立马看向王砚辞,王砚辞便道:“给他纸笔。”
刑部侍郎虽心里头有些不满王砚辞在他的地盘就像是在自己地盘一般吩咐底下人做事。但他也不好真的跟王砚辞面上过不去。于是冲一旁下属点头,下属便赶紧拿来了纸笔,又搬了张板凳,将纸铺在上头。
良不言也不嫌板凳上不好写字,提笔就凭借记忆将他勉强记住的几个字写下来。他写的有些歪歪扭扭,但他自信自己绝对没有写错。
只是看着纸张上的几个字,他不免有些心虚,担心王砚辞柳桑宁等人会认为他是为了蒙混过关瞎写的。
于是在衙役拿着纸张递给几位大人过目时,良不言立即开口,赌咒似的说道:“我发誓,这几个字我绝对没有记错,那信上的字就是这般,根本叫人看不懂!”
纸张在三位大人手中过了一道后,最后到了柳桑宁手中。柳桑宁低头一看,身子一僵。
这……这是罗刹文字!
柳桑宁拧眉紧拧,直觉让她觉得这件事越发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王砚辞捕捉到她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柳桑宁一指纸张,道:“这上面几个字是罗刹文,分别是盯、即刻、若。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若如良大人所言,信上文字都是如此的话,那就是一封用罗刹文所书写的信,背后之人只怕与罗刹国有关。”
一旁京兆尹听了十分吃惊:“罗刹国?可是罗刹国不是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灭国了,罗刹人也都被杀光了吗?”
京兆尹知晓此事还是上回婆娑国皇子遇害一案时听柳桑宁与王砚辞所说。一旁刑部侍郎显得有些迷茫,但他没有吭声,只静静听着。
王砚辞点头:“从相传下来的野史中,确实是如此。”
柳桑宁却听懂了王砚辞未尽之言,她道:“可那毕竟只是旁人口述或是记载下来的历史,是否是真的被赶尽杀绝了,谁都不能证实,不是吗?”
只是她虽然是这般说,可却记得自己看过的有关于古罗刹国的书籍中,确确实实都是说他们覆灭了全族,一个活口都未曾留下。
原本古罗刹国就是一个西部小国,人口本就不多,且都是罗刹族人。若在柳桑宁看来,与其说他们是一个国家,不如说他们是一个部落更为准确。
坐在公堂中央的良不言听得有些发愣。
罗刹国?那是什么?
第129章 罗刹族人
良不言心里头这么想着,嘴上也忍不住问出来:“什么罗刹国?我怎么听不明白?”
“罗刹国被人从历史上抹杀,只留下些边角的史料,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柳桑宁看向良不言,见良不言露出来的迷茫看起来不像假的,便同他解释了一番,“只是虽只有些零碎的记录,可总会有热衷于收集这些边角史料之人将它们编撰成册,保存下来。还有其文字、习俗,也总归有人知晓。”
见良不言一脸好奇看着自己,她又道:“不巧,我刚好看过一些,又识得一些罗刹文,是以能将良大人写的这些认出来。良大人应当感谢自己有个好记性,不然你方才那些,可不值当我们王大人替你作保。”
想到王砚辞腿上的伤,柳桑宁对于这个良不言是绝无好感的。若不是王砚辞护着她,自个儿又在最后时刻成功从马车里逃脱,今日说不准躺在验尸房的人是他们。即便他们俩如今没事,可那拉马车的马儿却是因撞击太重没有熬过昨晚。
马儿又有什么错,非要丢了性命不可?
良不言听出柳桑宁语气里的讽刺,他抿了抿唇却不发一言。到了这般田地,他已经没有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别说柳桑宁只是暗讽,就算是她破口大骂他也只能受着。
因为他想活。
柳桑宁又看着良不言:“你们与那提供生铁的人只能通过刺客联络?”
良不言点头。
“那刺客是如何联络?”柳桑宁又问。
良不言答道:“他们之间有专门的信鸽进行联络,那些信鸽应该是被训过,只认那几个刺客。若是见到了我们,它便不会停下来,也不会让我们靠近它。”
“也就是说,我们若是想见幕后给你出主意的那个人,就只能通过刺客了。”柳桑宁声音不高不低,像是在思考什么,“随时都能联络吗?”
良不言一愣,他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似乎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只道:“这我也不太清楚,先前他们都是有来有回,我有什么事会写下信交给刺客,之后刺客收到回信便会交给我,从未注意过是不是随时可以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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