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听了回答:“好像说是……说是涉及命案。”
这话侍婢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惊不已,她久居后宅,根本就想不到命案这种事的嫌疑人居然会离自己这么近,就站在自己跟前。
她更难以相信,这般有着博学之才的女官,竟会涉嫌命案。
叶轻雨听得眼前一黑,面色发白,双腿都觉得开始软了。她紧抓着柳桑宁的手,看着她:“一定是刑部搞错了,一定是!阿姊你别怕,等我阿耶回来,我定去求他,让他给你主持公道,绝不叫刑部的人欺负你!”
柳桑宁拍了拍叶轻雨的胳膊:“别慌,眼下是何情况还不知道,先不用急着惊动叶相。”
说完柳桑宁又看向那位侍婢:“刑部的人有没有说他们是从何处过来,怎知我在此?”
侍婢有些不确定地说:“婢子去的时候听了一嘴,好像是说在半道上遇着什么人了,得知是来找柳大人的,便告诉他们柳大人在咱们府上。”
柳桑宁微微挑眉,究竟是何人居然在刑部衙役气势汹汹抓人的路上同他们搭话?
“如此说来,刑部的人没有去百官斋。”柳桑宁念叨了一句,“看来其他人应该还不知道他们要抓我。”
叶轻雨这下脸色更难看了。
侍婢有些焦急:“夫人遣了婢子来唤柳大人出去,姑娘,眼下如何是好呀?”
侍婢自然知晓自家姑娘与柳桑宁交好,也知晓姑娘定不想看着柳桑宁出事,这会儿她也替二人焦急起来。
叶轻雨心一横:“我不管,我不许阿姊去!他们若想从我们相府抓人,那便去请圣人的旨意,或是去叫我阿耶亲自回来说!”
叶轻雨像是被惹毛的猫,张牙舞爪地挡在柳桑宁跟前,一副要和人同归于尽似的表情。柳桑宁看得又感动又无奈,她拉住叶轻雨,轻声安抚:“你这两日身子不舒服,就先好些休息,别将自己卷进这种事中。就算我卷入命案,可我没做过的事,他们也不能逼我认下不是?”
大约是柳桑宁看起来格外镇定,这让叶轻雨惶恐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柳桑宁继续道:“况且眼下咱们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涉及命案究竟是说我是嫌犯,还是说我是证人,万一只是例行找我问话呢?若你拦着不许我去,平白无故得罪了刑部,往后叶相在朝堂上对上刑部的人,恐怕也不好做啊。”
柳桑宁这话说得实在,叶轻雨虽一心想维护她,可也知道柳桑宁说得没错,而她自己也不可能不顾及父亲的仕途。
最后她只好松开了手,眼巴巴看着柳桑宁出了屋子。
柳桑宁方一到前院儿,就见前院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叶夫人脸色难看至极,见到柳桑宁却让自己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她朝着柳桑宁走过来,对柳桑宁说道:“柳大人,刑部那边有事找,且先随他们走一趟。想来刑部办案定有章程,你又是朝廷命官,是圣人钦定的七品官,刑部定不会乱来。”
这话听着是同柳桑宁说,可在场的明眼人却都知道,是说给刑部这群衙役听得,尤其是领头的那位衙役。
因着女儿与柳桑宁交好,叶府上下对柳桑宁态度都十分客气,叶夫人对柳桑宁也多几分关心和照料。
柳桑宁点头,也笑着道:“叶夫人说得是,我毕竟是朝廷命官,刑部都是同僚,不会对我乱来的。”
刑部来拿人的衙役们脸色却不大好看。尤其是领头那位,后槽牙都咬紧了。他又不是傻子,这话是在敲打他,他如何听不出来?
只是一个是叶相夫人,身上有着二品诰命,一个是七品官员,他一个刑部衙役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柳桑宁心中打着鼓,可面上始终保持着镇定,就这么跟着刑部的人走了。
柳桑宁一走,叶轻雨就得了消息。
“姑娘,柳大人被带走了。”
叶轻雨手中捏着的果子被她无意识用力捏碎,她低头看着小几上放着的果子,脑子里忽然想起柳桑宁说的那句其他人还不知道要抓她的话。
她立即抬头对身边侍婢说道:“快,遣人去一趟谨行哥哥府上,告诉他阿宁阿姊被抓了,让他想想办法救人,切莫让阿姊在刑部受委屈。”
侍婢领命离去,很快就有小厮出了相府,架着马车就往王砚辞的府邸赶。
待王砚辞接到消息时,柳桑宁也已经到了刑部。
一进刑部,柳桑宁便瞧见了在公堂之中的刑部侍郎吴侍郎。先前的案子与他合作,彼此都不陌生。
见到柳桑宁,刑部侍郎颇有些感慨:“柳大人,真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在此处相见,更没想到,此次竟是柳大人身处其中。”
柳桑宁冲刑部侍郎行了个同僚之间常用的礼,也道:“我也着实没想到,自己刚结束太后千秋宴的差事,竟会被带到此处来。”
顿了下,她单刀直入问道:“只是不知,刑部要抓我,究竟是为何事?我怎么听说,好像还涉及了命案?”
大约是先前有过一起共事的情分,又大约是觉得柳桑宁到底是王砚辞身边的人,刑部侍郎态度还算客气,听到柳桑宁先发制人的询问也没有恼,反倒真回答起来。
“柳大人是真不知晓吗?”刑部侍郎试探性地问了句,“百起国使臣越子流死了。”
“越子流?他死了?”柳桑宁想起来越子流是何人也,当下大惊。
越子流乃是越小将军身边跟着的亲信,不光是与越小将军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也是此次百起国的使臣。越小将军出事后,倒是没有连累到他。反倒是让他上位成了使团领头人之一。
此次太后千秋寿宴入住宫中的名单里,就有他。
刑部侍郎打量着柳桑宁,又道:“不光是他。”
柳桑宁心一咯噔:“此话何意?”
“婆娑国的穆塔纳,琉璃国的孟河,也都死了。”
刑部侍郎此话一出,柳桑宁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三个番邦国的使臣,竟都死了?!
刑部侍郎盯着柳桑宁的表情,然后一字一句说:“三人原本今日要离开宫中,回到驿站,结果都被发现死在了宫中使臣下榻的宫殿内。”
他朝着柳桑宁走近几步。
“三人皆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扎进心口而亡,死亡时辰就在昨晚宴会之时。而昨日饯别宫宴上,三位使臣因不胜酒力提前回了寝屋休息。而不久后,你也因不胜酒力提前离场。当时整个使臣宫殿内只有他们三人,离开宫宴又作案时机的人,只有你!”
柳桑宁听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她只静静看着刑部侍郎,等他说完后,才道:“不知吴侍郎可有找到作案的凶器?”
刑部侍郎脸一沉:“自然找到了!就埋在院中一个隐蔽的树下。”
“那如何确定那凶器出自我手呢?”柳桑宁又问。
刑部侍郎被她问得有些恼了,语气都有些发冲:“只怕是你自己都未曾注意,那匕首上勾了你衣料的线,正是七品像胥的官服上才有的线。”
“哦,原来是这样啊。”
柳桑宁瞧着像是恍然大悟,刑部侍郎见她如此不严肃更是恼怒,他正要说什么,却听柳桑宁突然发问:“那可否找到了我被钩丝的官袍?”
“自是找到了!”刑部侍郎满脸严肃,“你今日因突然要面圣来不及想办法带出宫扔掉,就将官袍交予一内侍,想让他帮你偷偷去小厨房烧掉。可那内侍见是官袍不敢烧,便先藏了起来,被我们搜出来了。”
“明白了。”柳桑宁点点头,突然冲刑部侍郎一笑,“那不知那官袍可在此处?”
刑部侍郎被柳桑宁有些吊儿郎当的态度惹怒,可想着她与王砚辞交好,便一而再的忍下。他一个眼神,身旁的属下就十分机灵的将官袍拿了上来。
“柳大人,请看吧。”语句客气,可语气十分不客气。
刑部侍郎此刻满脸都写着「赶紧招了」四个大字。
柳桑宁拿着官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随后将那官袍往旁边衙役手上一抛,看着刑部侍郎露出微笑:“那不知吴侍郎可否知道,昨晚我因不胜酒力觉得头晕离席,在离席出门时不小心撞了上菜的宫婢,她手中的热汤泼了不少在我官袍上?”
“什么?”刑部侍郎一愣,这一点他确实不知。
柳桑宁看他神情便明白过来,道:“吴侍郎不知道也正常。那宫婢见泼了我一身吓得发抖,我安慰她绝不会将此事告诉旁人,不会让她挨罚,让她自个儿也不要声张,照常上菜便是。吴侍郎若是不信,自可去问。”
说完这些,柳桑宁又一指官袍:“你瞧瞧,这上头可有被泼的印记?”
第156章 接她回去
刑部侍郎与拿着官袍的衙役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官袍看去,只见上面干干净净,什么被油汤泼的痕迹都没有。
柳桑宁见刑部侍郎面上难看却也不在意,直接道:“既然没有印记,那这官袍便不是我的。既不是我的,吴侍郎还是得好好去审一审那位内侍,为何要污蔑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四个字被柳桑宁着重咬字。
刑部侍郎看着却不想轻易放弃佐证这一点,他道:“可整个鸿胪寺,七品像胥便只有你一人!我们搜到的这件官袍便是七品像胥所穿,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
“吴侍郎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找到一件七品像胥的官袍那就一定是我的了?这官袍又不是天上地下就我手里有。”
柳桑宁看着刑部侍郎,“织造司负责所有官袍的制作,他们那儿要找到一件七品像胥的官袍不难吧?再者,就算不是织造司所制,只要有人知道这官袍用的何种工艺、布料,丝线,便也能做出一件七品官袍来。”
柳桑宁每说一句,刑部侍郎的脸就黑一分。他原本以为这件大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且找齐了人证物证,定能快快结案,好给圣人交差。
可哪知,竟然还有波折,且这位柳大人张口好生厉害,竟有一人可抵数人之风。
刑部侍郎反驳道:“织造司的东西哪那么容易被偷拿出来?官袍制作也颇为繁杂,也不是谁都能仿制的。”
听得刑部侍郎这话,柳桑宁却是扑哧笑出声,她面上带笑:“看来吴侍郎平日里是极少注意日常所需的。织造司给每位官员的官袍一共就两身方便替换着穿。若官员日后想要织造司做新的官袍,便需要自掏腰包,就拿我七品的官袍来说,一件官袍便要上百两银子。”
刑部侍郎听到「百两」眉头跳了一下,这些他还真没注意过。
“官袍如此昂贵,不是人人都舍得买的。可诸位同僚为官都是奔着数十年而去,旧的穿久了要么褪色不美观,要么就是有破损或污渍,怎么可能不换呢?”柳桑宁就像是和一个初学者说道理一般,说得不紧不慢,“既然买不起,那自然就得自个儿做了。家中总归有会针线活儿的人,拿着官袍好生钻研一番,便能看明白要如何缝制。退一步说,就算家中无人能做,外头那些布坊里,也有会做的绣娘。拿上银子私下去寻人,便能做一身。”
刑部侍郎眉头都皱起来:“这不合规矩!”
“明面上是没有明文的规矩,可也没有不允许官员自个儿做官袍的规矩呀。”柳桑宁一摊手,“再说,自个儿做身官袍,又有谁瞧得出来呢?吴侍郎若是不信,大可悄悄去打听一番,这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只怕九成以上都自家裁制过官袍了。”
说完,柳桑宁盯着刑部侍郎的官袍道:“就连吴侍郎今日这身,只怕也是家中绣娘做的吧?吴侍郎若是不清楚,不妨回去问问你夫人。”
柳桑宁一早就看出,刑部侍郎此人在家定是个甩手掌柜,两耳不闻家务事的那种人。只怕回到家与妻子的交流都甚少,只在家当他的男主子罢了。
这会儿刑部侍郎脸上神色变了又变,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出言反驳,甚至隐隐觉得柳桑宁说的是真的。
他压下心中不满,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洗脱你的嫌疑。毕竟那内侍亲口说是你指使他烧掉这件官袍。”
柳桑宁也不着急:“吴侍郎最好还是快些去传那位内侍来问话,免得去晚了,生变故。”
刑部侍郎只觉得太阳穴忽地像针扎了一般,他心头警铃大作,明白过来柳桑宁这话是何意思。
她这是提醒他可能会有人杀人灭口!
若柳桑宁真不是凶手,那凶手定是买通了那位内侍。如今那内侍已经指认完了,还会留他性命吗?
想到这一点,刑部侍郎立即下令让人去将那内侍带来问话。
等下属领命离去,刑部侍郎转头看向柳桑宁:“不论你眼下是如何的巧舌如簧,我也不能听你片面之词。在彻底洗脱嫌疑前,只能委屈柳大人拘在我们刑部大牢了。”
柳桑宁没有吭声,她眼睫微垂,似乎在想些什么。
就在刑部侍郎以为她会强词夺理不肯配合时,柳桑宁却抬眼道:“好呀。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臣子,自是不会叫吴侍郎为难的。相信吴侍郎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会叫我蒙冤。”
刑部侍郎没想到柳桑宁会这么配合,他心生狐疑。但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叫人将柳桑宁带去了刑部大牢。
等人一走,他吩咐身边人:“好菜好饭伺候着,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可对她言语不敬。”
身旁的下属有些不解:“她如今已经是阶下囚,虽然方才她舌灿莲花。可若是没有旁的人证,那内侍一口咬定是她指使的话,找不出其他凶手,她就只能是凶手了。大人又何必忌惮她?”
“蠢货。”刑部侍郎忍不住骂了一句,“她是谁?她是在圣人面前都挂过名的人。圣人为何对她另眼相待?是因为她足够出色?不是。是因为她是王砚辞看重的人,是他推举的人。圣人并不一定真的认为柳桑宁可用,可他不想拂了王砚辞的面子。王砚辞此人瞧着风轻云淡,但是个护短的,不要惹急了他。”
下属这回听明白了,他很是好奇:“圣人为何如此看重王砚辞?”
“王砚辞当年一出马便是惊才绝艳少年郎,你才刚做了两年吏员,自是不知他当年的风华。”说到这里,刑部侍郎都颇为感慨,“这些年他替圣人办事,明里暗里都不知办成了多少旁人都难做到的事。最后,他却只自求了一个鸿胪寺卿的位子,拒了入六部,真叫人意外。否则如今六部尚书中,有他一席之地。”
刑部侍郎有时候也看不懂王砚辞此人。鸿胪寺卿这个位子,在京中几乎是无缘高官了。若想要往上攀,那便只能外遣出使各国,在边疆做几年像胥主办,维稳边疆几年后再回京述职。
可能在京中当官,谁又愿意外派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派遣出去的属下匆匆赶回来,脸色却不大好:“大人,那位内侍官不见了!我们在宫里找遍了,也没见着人。”
不是死了,而是失踪。
刑部侍郎一听都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在宫里头就这么不见了?可问过守宫门的护卫?”
那人点头:“问过了,今日没有内侍官出入宫门。”
“那就奇了怪了。”刑部侍郎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局面了,“若是让他诬蔑柳桑宁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了。这让人不见了,是什么章法?岂不是叫那内侍官所说之事反倒显得扑朔迷离起来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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