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于受害者来说,想要的不过是公道二字!
这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像是豁出去不要命了似的:“陛下!请陛下为民女伸冤!二十二年前,新济国五皇子金浮生私闯民宅玷污我与母亲,逼死我娘,使我父心力交瘁而死,让民女昏昏沉沉二十二载,请陛下为民女做主,还民女全家一个公道吧!”
柳青行也被身旁突然跪下喊冤的王若兰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王若兰竟是个不要命的,就这么嚷嚷出来,这分明是要逼皇帝不得不见她,不得不审此事!
他几乎也是瞬间跪了下来,后背冷汗涔涔。
原本今日他还在崇文馆当值,没想到突然有人传话与他,说是王砚辞身边的随从有要事找他。他想着是王砚辞身边之人,或许是王砚辞有重要的事同他说,不愿拂了王砚辞的面子,于是便去见了一面。
可他没想到,这一见却见长伍身边还带着位娘子。这娘子瞧着上了三十的年纪,但眼神却仿佛还停留少女时期,柳青行并不认识她,也瞧不出她的身份。
等长伍开口,他才知晓这位竟是王砚辞的姐姐。他正疑惑着,不料长伍就说出了令他更为震惊之事。
王砚辞竟不是祁阳王氏之子,而是二十二年前那位王像胥的儿子!
更是得知,自己女儿柳桑宁竟已经卷入此事,今日已然全都进了宫,去指认凶手金浮生。而长伍身边的娘子王若兰,想要进宫亲自指认凶手。
出了这等大事,柳青行第一时间在心中将柳桑宁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他心思很快就活络起来,事已至此,他们柳家已经与王砚辞绑在了一条船上。王砚辞入仕以来步步高升,深得圣心,今日这事虽看似凶险,但或许也能为他们柳家另觅新机。
他在崇文馆四品编撰的位置上坐得够久了,想要再往上升几乎是再无可能。但柳桑宁已经入仕,若是先前他并不看好她,可接连几桩事下来,他也已经看到了她为官的能力。
如今她已经超越同期的同僚成为了七品像胥,焉知不会因为新机遇而再次往上攀升呢?他已经老了,可柳桑宁还很年轻……
思及至此,在长伍提出希望柳青行能带王若兰进宫作为受害者面圣时,柳青行没有过多的犹豫,应了下来。他想的很清楚,哪怕皇帝不喜,他也有借口能为自己开脱,并不会将自己卷入进去。
可眼下,王若兰这不按他入宫前说好的来,直接就这么嚷嚷出来,叫皇帝不召见下不来台,柳青行可不两股战战?
书房内,王砚辞听到王若兰的声音早已惊得仿佛魂魄都从身体里飞了出来,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走到了书房门口,一眼就瞧见了身穿青色纱裙,正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面容坚毅眼神却带着绝望的姐姐。
看着姐姐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混沌的眼睛在此刻格外的澄清,王砚辞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几乎快落下泪来。
书房内,柳桑宁忽地跪地拱手:“陛下,既苦主现身,何不让她进来分说清楚?圣子抵死不认,若苦主亲口说不是他,岂不是刚好还能洗清了圣子的嫌疑,还他清白?”
金浮生此刻面容近乎扭曲,他怎么也没想到,王若兰竟会出现!二十二年前,王若兰分明已经失踪。刚开始,他也不是没有派人寻过,只是都毫无线索,根本找不到她。
金浮生又觉得自己当时蒙着脸,王若兰又早早昏死过去并未瞧见过他的容貌,且那会儿她才十四五岁,估计吓得魂飞魄散,根本就记不清什么了。
是以金浮生并没有将王若兰这个人真的放在心上,找不到便算了。
哪知,二十二年后她竟出现了,还要伸冤!
但金浮生此刻也不算全然担心,毕竟皇帝对他的提议很是心动,就算王若兰进来指认,只要皇帝想,定也能叫她开不了口。
金浮生这么想着,顿时冷静了不少。他余光瞥到一旁一直跪着的纵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神如要吃人的巨蟒一般。他冲着纵七轻蔑一笑,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
这样的蝼蚁,只要他解除眼前的困境,一只手就能碾死。
纵七几乎是在瞬间读懂了金浮生的眼神,他明白过来。若是这一次不能将金浮生彻底踩死,那金浮生的报复绝不会让他们全家留一个活口。
纵七看着龙椅上沉着脸十分不悦的皇帝,突然高声道:“陛下!无需圣子的图纸,奴知晓那铁矿在何处!”
金浮生先是一愣,随即呵道:“不可能!你如何能知晓?!”
这些年纵七虽然替他在外行走办事,交易私盐与私铁。可那铁矿具体的位置在哪却是没有叫他知晓的。金浮生这人绝不会将自己的命脉交到一个人手里,他只相信他自己。
纵七却是冷笑:“圣子,你在新济得意太久,也太自负了。你以为我们所有人都掌控在你手中,无人敢忤逆你背叛你,以为我只是你的手中刀。你可知,我即便是有刀,也是有心的刀。但凡有心,便会有私欲。我既为棋子,却有了妻儿,如何不会为自己寻一条退路?”
他的退路便是金浮生所有的秘密尽握手中。
纵七立时又看向皇帝:“陛下,若你不信,我可即刻启程,领陛下之人前往铁矿!”
“纵七!”金浮生几乎是暴怒出声,“你这个吃里扒外背主的狗奴才!”
纵七听了却只是笑,笑意不达眼底。
他看着金浮生:“圣子,我本不欲走到此等地步。我毕竟也是罗刹族后人,铁矿乃如今罗刹安身立命之要地,我不想供出它来。可你既然自己开了口,又存了心想置我于死地,那便怪不得我了。”
顿了下,纵七又道:“我不过是一小人,心中装不了大义,只想和妻儿共度余生。”
皇帝见两人在底下狗咬狗,自己倒是轻松起来。
他问:“你当真知晓那铁矿所在?”
纵七磕了个响头:“回陛下,奴不敢欺瞒陛下。奴还想着与妻儿团聚,绝不会撒谎!”
“你妻儿在何处?”皇帝突然发问。
纵七身子抖了一下,他想看王砚辞,却在抬眼的瞬间又克制住了。他心中掀起波涛骇浪,心道王砚辞竟是将大雍皇帝给看透了。进宫前王砚辞告诉了他一个地点,并说若是有人问起他妻儿在何处,就说此处。
他那时还心想,谁会关心他妻儿在何处呢?没想到这会儿竟真的用上了,而问出此问题的还是当今的皇帝。
纵七匍匐在地,将王砚辞告诉他的地点说出:“他们藏在永宁巷丙二十三号宅子的地窖中。”
皇帝听后,冲着一旁太监总管使了个眼色,太监总管立即明白过来,当即就出门了。
皇帝道:“你妻儿朕会保他们平安,待你归来那日,便是你们重逢之日。”
纵七直冒冷汗,却只能千恩万谢。
很快,纵七被带了出去,竟是真的要他即刻出发,前往铁矿之地。
“宣他们进来。”皇帝开口。
不一会儿,柳青行与王若兰进了书房,两人立即跪下行礼。
“平身。”
王若兰起身的瞬间,目光便落在了金浮生身上。她浑身抖成筛子,眼睛瞬间充血,瞧着像是要疯魔了一般。
一旁王砚辞毫不犹豫,立即上前一把搂住了她。王若夫伸出手指着金浮生,其声音凄厉:“是他!就是他!是他干的!我死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胡说!我那时蒙面你如何知晓我是何模样?!”金浮生下意识高声反驳。
可他刚说完,屋子里其他人就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王砚辞冷笑:“圣子,如今倒是认得很快。”
王若兰像是受了刺激:“你当时转身时面罩掉落,我看清了你的脸!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识!”
“你说是我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跟王砚辞沆瀣一气,串通好了的!”金浮生依旧嘴硬,“再者,你说你是王若兰,你就是了?”
第182章 其罪当诛
王砚辞给柳桑宁使了个眼色,柳桑宁立即扶住王若兰,王砚辞则一甩衣袍,冲着皇帝跪了下来。
他拱手道:“陛下,阿姊那件事后便神志不清,脑子一直昏昏沉沉。当时是我阿耶……也就是祁阳王氏的族长王慈安将她安排去了老家一座尼姑庵中静养,一切都可查。”
柳桑宁又心疼又气恼,她轻轻拍着王若兰的背,希望能安抚到她。
“你的左手臂内侧,还有一颗赤红的痣!”
听到王若兰的话,金浮生下意识捂了下自己的手臂。一旁王砚辞瞧见,二话没说上前解开绳索就撸起了他的袖子,掰过他的手臂,上头的确有赤红色的痣。
王砚辞看向皇帝:“陛下!”
见弟弟跪着,王若兰这会儿努力让自己情绪安稳下来,她靠着柳桑宁,从自己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呈上前:“陛下,我还留有当年的通关文牒,可证明我身。”
柳桑宁一听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她道:“当初王大人一家是从边境回长安,且需三番五次出使,听闻王大人不论去到哪里,都是带着家人一起。既要出入边境,那自是有通关文牒的。此物不比籍书,绝不会作假!”
此话的确没错,像胥一职的通关文牒与普通百姓的是不同的,几乎不可能造假。一是此类通关文牒造假代价太高,若是被人发现就是掉脑袋的事。二是此类通关文牒上面所需的印章颇多,还有朝廷特制的纹样,很难模仿。
先帝在时给了在边境走动的使臣一道特权,允许他们携家眷出使,为的便是不使亲人骨肉分离,好让像胥能够心无旁骛的在边境为朝廷办事。王若兰作为王孟然的女儿,要随王孟然一同出行,也是要拥有此等通关文牒的。
很快就有小太监将通关文牒递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拿过来一看,立即就确认了王若兰的身份。
“通关文牒没错,你的确是王像胥的女儿王若兰。”
皇帝看向金浮生:“圣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何好说的?”
金浮生看着皇帝的双眸,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就像是疯了一般口不择言骂道:“狗皇帝!你不过是见铁矿到手,便不再顾忌!还要装出一副公正道义的模样,简直可笑至极!恶心至极!”
柳青行默默地往旁边退开几步,生怕皇帝怒极之下瞥到了自己会迁怒。
柳桑宁此刻也听得双目瞪圆,她心道,金浮生不会真疯了吧?!
金浮生还在骂:“一个伪君子罢了,装什么明君!你若是真想替他们讨公道,你当年就会讨,何必等到今日!?你做出这副样子,不过是想做戏给你的臣子看,好叫他们觉得你还是个好皇帝!哈哈哈……其实你跟我有什么区别?!没有!没有!”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太后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她怒道,“此等疯子,皇帝还是赶紧处置了吧!”
皇帝怒极反笑:“圣子如今还能口出狂言,想来真是没有将朕放在眼里。来人!八百里加急将此事告诉新济王,就说依我大雍律法,此罪当诛!”
这简直不是要同新济王商量,而是通知。
底下人立即着手去办,皇帝则是气得一拂袖,扶着太后离去。金浮生仍旧跪在地上,皇帝方才发言,叫京兆府尹与刑部尚书亲自带人押他入天牢。
王若兰这会儿心中一颗大石头落地,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但她整个人却比方才站得更直,看起来更有力量。
王砚辞扶着王若兰,听到王若兰道:“阿弟,我能亲眼看他下狱吗?”
王砚辞点头:“能。阿姊,我带你去。”
徐尽欢三两步走到叶轻雨身旁,将她扶住,低声道:“你没事吧?”
叶轻雨摇摇头,整个人却显得苍白许多。
徐尽欢扶着她的手收紧了些:“别怕,我送你回府。”
京兆府尹与刑部侍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些许唏嘘。他们谁也没料到,昔日在新济国几乎是得万民敬仰,得新济王喜爱的圣子,竟是顷刻间就成了阶下囚。
这都是他自己作孽。
京兆府尹当即唤人,要将金浮生下大狱。只是人还没靠近,金浮生却突然起身,竟是从自己的长靴里掏出一把匕首,对准了众人。
“我看谁敢碰我!”
他双目通红,神若癫狂。
柳桑宁拧眉,高声道:“金浮生,到了这会儿了,你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今日你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我咎由自取?我?哈哈哈……”
金浮生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渗了出来,笑得京兆府尹都觉得心底发毛。
“你懂什么!”金浮生瞪着柳桑宁,“你不是我,你怎知我经历了什么?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难道是我愿意的吗!从小到大,母妃一心只有仇恨,只有罗刹,只想复仇和复国,何曾想过我?!”
他像是记起了久远的记忆,神情有些恍惚,又带着深深的恨意。
“她宠冠后宫,有父王疼爱,却不许我与父王多亲近。在后宫二十年,她利用从父王手中得来的权势将罗刹族后人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私底下,你们可知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她逼着我日日夜夜地学这学那,逼着我记得罗刹的仇恨。逼着我学阴谋诡计,逼着我以未来的罗刹王为目标!她对我苛刻到何等地步,你们根本就想象不到。”
“你们试过三日滴水不进的滋味吗?我不过是实在受不了哭了一回,她便如此罚我!她怕我将来耽于情爱,便早早叫我灭情绝爱,不许我与任何女子亲近!凭什么!”
说到这儿,金浮生面容越发扭曲起来。
王砚辞伸手拉了一把柳桑宁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往后退了两步。
金浮生没有注意到王砚辞的动作,他还在癫狂的说着。
“后来她死了,哈哈哈……她死了!她死得好呀!她死了,我就能接手她手中所有关于罗刹的东西,她不让我做的事,我都能做了,我偏要做!她不让我亲近女人,我偏要!我还不止要一个,我想要谁就要谁!”
从那时起,他就是那个表面端方君子,私下色欲满天的金浮生了。
他眼中满是偏执:“只是她死了,父王竟也要舍弃我。还好,我给自己寻了另一条路。这条路实在是太好了,谁也不会想到,那些女子是死在了圣子的身下。即便猜到了,他们也不敢揭露哈哈哈……”
“那些女子?”柳桑宁瞬间抓住了重点,“你到底残害了多少女子?!”
金浮生看向她,就像看着一个蠢货:“记不清了,我怎么会记住这种事情呢?可惜啊……”他忽地看向叶轻雨,“竟然被你逃过了。”
徐尽欢几乎是瞬间怒意涌上心头,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过去的。等看清时,徐尽欢已经将金浮生踹倒在地,一拳拳打在了金浮生脸上。
“自乐哥哥!”
“自乐兄,快停手!”
现场顿时大乱,最后还是王砚辞趁人没注意出手,用扇子挡住徐尽欢再次落下的手,将他拉到一旁。
此刻,金浮生已经是鼻青脸肿,哪里还瞧得出端方君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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