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要死,但不应该死在这里。”柳桑宁赶紧上前劝徐尽欢。
“快带下去!”京兆府尹赶紧吩咐侍卫。
立即涌上来几个侍卫,将金浮生绑起来,然后拎着他出书房,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王砚辞一行人也随着而去。
只是走到半路,却与匆匆进宫的叶相打了个照面。
叶轻雨看着脚步匆匆,似乎老了十岁的父亲,一时间愧疚到无法言喻,眼泪不断落下。
她对着叶相噗通跪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叶相看着这个自己百般疼爱的女儿,他不解:“雨儿,你为何如此?”
叶轻雨抽噎着:“阿耶,你说过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叶相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仰天长叹一口气,老泪纵横:“真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啊!”
叶相此番进宫也是听闻了此事,知晓自己大约是瞒不住了,这才匆匆进宫想要请罪。他怀中放着一份文书,乃当年真实的验伤记录。当初他虽和金浮生做了交易换了验伤文书,可他毕竟为官多年,对金浮生也并不算信任。所以还是留了一手,将此验伤文书自己收了起来。
没想到,还真有能用上的一日。
希望皇帝能看在他这一生为他为朝廷做了许多事,只犯了这一个错的份上,能饶他性命。
叶轻雨起身扶住叶相:“阿耶,女儿陪您一起去求圣上。不论结果如何,女儿都和阿耶在一起。”
叶相看着自己女儿年轻又天真的面庞,最终也只化为一声叹息,任由她扶着自己往前走。
徐尽欢下意识要跟上去,叶轻雨却回头冲他轻轻摇头,对他道:“自乐哥哥,你去替我瞧那金浮生下狱吧。”
徐尽欢止住脚步,点头应下。
看到金浮生被关进了天牢,一行人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徐尽欢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都有些情绪低迷。这会儿事了,他拱手向柳桑宁几人告辞,回了徐家。
柳桑宁也不急着回柳家,而是同王砚辞一起送王若兰回了王砚辞的府邸,待看着王若兰躺下休息,两人才出了房门。
他们站在台阶上,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过了许久唇边才扬起一抹笑。
柳桑宁伸手悄悄钻进宽大的袖袍中牵住了王砚辞的手,她问道:“这会儿可觉得心中畅快了?”
王砚辞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回应:“谈不上畅快,只是心里头没那么堵了。”
“那就好。”
柳桑宁顿了下,又道:“其实有件事我想问你。”
“何事?”
她偏过头看向他:“你当时躲在柜子里看到了一切,也算是第一目击证人,那你为何不干脆编谎话说你看到了金浮生的脸,直接指认他?”
王砚辞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天空,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是没想过,但还是不行。”
“为何?”
“阿宁,你认为国之律法是为何物?”王砚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柳桑宁想了想,答道:“是一个国的底线,是所有人的底线。”
王砚辞点头:“你说得没错,它是底线。既是底线,我若是破了它,便是要碎了这底线。你可知,律法从开始到推行贯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是经了多少人的尸骨堆起来的。而能这般执行,皆是因为执法之人,都守着这样一条底线。我若是自己碎了它,我只怕此生都要良心不安了。”
柳桑宁听着,眼神都不自觉温柔起来。
她轻声道:“你做得对。”
要破坏底线很容易,要守住底线却不易。
她很高兴,王砚辞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宁愿一命换一命,亲自动手杀金浮生,也不愿意编造假的证词来指认他。
王砚辞也看向柳桑宁:“我也有一事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在宫中找出那个冒充你的宫女的?”
柳桑宁狡黠一笑:“你可还记得,年志上你母亲有一句证词,说是那歹人说了一句卡其米。我问过摩罗大师,卡其米乃是罗刹语,是你真美的意思。纵七说他们都是罗刹后人,于是我叫阿圆找几个人,四处对人说这句话,若有反应便是那人。”
所幸她这招是真的有用,那宫女听到别人夸她「卡其米」,还以为是遇到了同族之人,这才一把逮住了她。
王砚辞听了轻轻弹了一下柳桑宁的脑瓜:“阿宁果真冰雪聪明。”
柳桑宁嘻嘻笑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王砚辞又捏了捏她的手:“你也累了这么久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你送,不就一墙之隔吗?我翻个墙就到了。”柳桑宁笑着回应,她丝毫不矫情,直接就冲着围墙走去。
王砚辞赶紧跟上去,看着她翻墙落地,确认无碍后,这才又道:“好好休息。”
隔着墙,柳桑宁也道:“你也是。”
两人转身,却都是朝着各自的府邸大门口方向而去。
第183章 结局
柳桑宁出了门便赁了一辆马车,春浓瞧着不放心,眼疾手快地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之上,春浓颇为担忧:“姑娘,你为何又要去宫里?你不是才刚从宫里头回来吗?”
“我从宫里出来,不过是想亲眼瞧着金浮生入狱。如今我既已看完,便还有旁的事要去做。”柳桑宁面容坚毅。
春浓不解:“还有何事要做?”
柳桑宁看向春浓:“此事圣人冷静下来后定会转过弯来,绝不会相信乃是偶然发生。可这件事若是谨行策划,失圣心事小,判他欺君才事大。”
“所以呢?”春浓还是不解。
“所以,这件事推动者不能是他。”柳桑宁开口,“我不过刚入朝为官,有些莽撞有些逞英雄乃人之常情。且我是女子,对圣人来说即便我有自己的小心思,也绝不如其他臣子让他感觉到威胁与不安。”
柳桑宁虽不愿如此自贬,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若是当街有男子斗殴,巡街的衙役怕事情闹大,怕闹出人命,几乎都会接到消息便跑着去处置。
可若换成女子斗殴,那他们只会觉得是小女子闲得发慌。就算是闹起来也闯不出什么名堂,便只会优哉游哉地走过去。要是到了地方一瞧,其中一位女子将另一位女子用刀砍伤,他们大多只会觉得此乃刁妇,不守女德,随意便处置了,不会像处置男子那般还要问清楚缘由,捋清楚过程。
也正因如此,柳桑宁才那么想做官。想做个好官,想做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人。
“可姑娘,万一圣上气极,不肯轻饶你呢?”春浓知晓柳桑宁的心思后,内心十分惶恐。
柳桑宁沉默了许久,她握住春浓的手:“人生有时候,总要赌一把。”
等到了宫门口,还未落车,柳桑宁便听到有其他马车停下的声音。等她从马车里下来看到一旁马车上下来的人后,和对方都愣在的原地。
“阿宁?!”
“谨行?!”
柳桑宁怎么也没想到居然遇上的是王砚辞。
王砚辞大步走到柳桑宁面前,他面色严肃:“你来宫中做什么?”
柳桑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呢?你又是来做什么?”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也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
柳桑宁轻笑一声:“我们竟是想到了一处去。你说,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
王砚辞失笑:“都这时候了,你倒还有心情玩笑。”
柳桑宁伸手搓了搓王砚辞的脸,然后凑近了些看着他,对他说道:“既如此,不如我们一起面对。”
王砚辞拧眉:“可这事终究是我之事,若是连累了你……”
柳桑宁一把捂住了王砚辞的嘴,她像是蛊惑一般:“这次,就让我们一起赌一把。”
王砚辞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将柳桑宁推开。
这么长时间相处以来,他很是了解了柳桑宁的脾性。他知道,若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将她推开,那么他们日后或许……再无可能。
等两人再度来到御书房求见皇帝时,便见叶相与叶轻雨还跪在门外。送太后回宫的皇帝已经重新返回了御书房,可却并未召见他们父女二人。
柳桑宁与王砚辞对视一眼,跟着齐齐跪在书房门前,一旁守门的太监瞧了顿时面露难色。
这可是王砚辞王大人呐……皇上何时让王大人这样跪过?
于是有眼色的太监便悄悄进了殿内,皇帝正低头认真批折子,他便在太监总管身旁耳语了几句。
正准备退出,皇帝忽地开口:“怎么,又有谁来了?”
听着心情很是不悦。
太监总管犹豫再三还是照实说了:“陛下,鸿胪寺的王大人与柳大人来了。”
皇帝手中的笔重重放下,惊得进来报信的太监心底发慌。
就听皇帝道:“让他俩滚进来。”
太监总管到底是伺候皇帝多年,又见惯了这宫内的弯弯绕绕,见皇帝这会儿还是愿意见二位大人,心里头也有了数。
于是他赶紧亲自出门替皇帝召二位:“王大人,柳大人,陛下让你们进去。”
等王砚辞经过自己身边时,他又小声提醒:“王大人,陛下心中不悦,你当知晓如何认错才是。”
王砚辞用眼神谢过,快步进了御书房内。两人一进去,便再一次跪下。
这回不用等皇帝开口问,两人齐齐开口:“陛下,微臣有罪,特来请罪!”
皇帝冷哼一声,也没瞧柳桑宁,而是直接看向王砚辞,他冷冷开口:“你来说,何罪之有啊?”
王砚辞早在进宫时便想好的说辞,他立即回答:“今日之事,并非偶然,而是微臣一手谋划。微臣这二十二年来,没有一刻忘记过阿耶阿娘,更没有忘记过阿娘与阿姊当初受过的耻辱!今日之事,若陛下怪罪,不论是杀是剐,微臣绝无怨言。”
“你这般有骨气,这会儿又进宫请什么罪?何不等着朕一道圣旨赐死你!”皇帝怒道,“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王砚辞深深一拜,道:“那是微臣作为儿子,作为目睹真相之人替父母和阿姊要讨回的公道,微臣并不后悔。”
在皇帝再一次发怒前,他立即补道:“只是微臣作为臣子,自入仕以来,便得陛下赏识,得陛下教导,微臣虽心中背负着对金浮生的仇恨,可微臣心中也有陛下,也有大雍。微臣自幼刻苦,只盼有朝一日若入朝堂,定要成为一个能对陛下尽忠,对百姓尽责的官。这十二载,陛下对臣来说不仅仅是君王,亦是指引我前进的老师。”
柳桑宁悄悄抬眼看皇帝,发现皇帝听到这儿神情竟然缓和了许多。
柳桑宁忍不住心中惊叹,皇帝竟然吃这招?王砚辞果然还是个老狐狸,只怕是已经将皇帝给摸透了。皇帝喜欢听什么,他便同他说什么。
但柳桑宁又觉得,王砚辞说的这些话中又夹杂着真心。
皇帝一拍桌子,问:“既如此,你为何不将一切告诉朕?为何不求朕替你做主?!你当真信任朕?”
王砚辞匍匐在地,声音听着似乎有些哽咽。
“我为了查案,不敢暴露身份,这十二年来,我也不是没想过要鼓起勇气将一切都告诉陛下。可我每次看到陛下信任微臣的眼神,便不敢说出口。说到底,还是微臣怯懦了,怕看到陛下对臣露出失望之色,怕陛下再也不愿信任臣。”
皇帝没有打断他,反倒是沉默下来。
王砚辞还在继续:“所以臣只好拼了命的去做好每一件陛下交代给臣的事。哪怕是会受伤,哪怕是会丢了性命,臣也绝不退缩。”
说到这里,王砚辞突然抬头看向皇帝,他双目通红:“陛下,自臣亲父亲母逝世后,阿耶便只希望我能平安快乐的长大,从不对我给予什么期望。我若遇到困境,阿耶便会直接出手解决,他怕我无法面对。陛下于臣来说,是第一个对臣有期望,第一个相信臣定能克服每一个困难的人。陛下于臣而言,还是是伯乐,是知己!”
泪花在他眼眶打转,他对着皇帝十分虔诚地磕了一个头,嘴里道:“事到如今,臣知晓辩解无用。只盼圣上不要因臣气坏了身子,也不要因臣而不敢再信任旁人。若有来世,臣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完,他就这样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让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像是静静等候皇帝的发落。
屋子里静得一滴水落入湖中都能听见响动。
柳桑宁也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可她的心底却莫名地安定下来。王砚辞这番话下来,她都觉得鼻头发酸,很是感动。更何况与他有着十二年交情的皇帝?
皇帝虽多疑,却不是个暴虐之人,相反他有着一颗孝心,对后宫嫔妃也还算不错,反倒是个重感情之人。
只要他认为这个人对他不会起到危害、威胁等,他便愿意讲一讲感情。
过了许久,才听到皇帝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说来,是朕当年轻易放过造的因,如今是当年的果罢了。你一颗孝心,朕倒是能明白你心中所想。”
这是推己及人了。
毕竟皇帝一直以来是个大孝子,大约是想到了自己身处险境时也愿意豁出命去护着自己的母后。又想起当时林氏察觉有危险,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儿子藏进衣柜里,这又与当年情势凶险时母后也愿意豁出命护着他一样。
“是朕当年下令将此事揭过,也不许任何人再议再查。你应当明白,当年朕也有朕的不得已。”皇帝看着王砚辞,似乎想从王砚辞身上看出点什么别的来。
王砚辞看向皇帝,目光却很是笃定,满是对皇帝的信任。
他道:“臣自当明白。陛下心系天下黎民,所做之事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大雍。当时局势不算全然明朗,陛下谨慎些实属应当。”
皇帝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眼中这才真的有了笑意。
他道:“总归是委屈了当年的王大人与王夫人。当年,朕让他回长安述职,便是想升他为鸿胪寺卿。不料却遭此巨变,还叫他们之冤屈被埋了二十二年。来人,拟旨。”
“追封王孟然为安国候,林氏为安国候夫人,赐一品诰命。”
王砚辞顿时怔愣住,这个结果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等反应过来时,他立即伏身谢恩。
刚谢完恩,就听皇帝开口:“但你隐瞒身份,欺瞒朕十二年,此事也不得不罚。”
这话让柳桑宁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就听皇帝道:“便罚你一年俸禄,这一年内你一个子儿的俸禄都不许拿。”
听到只是罚钱,柳桑宁顿时松了口气。
王砚辞却忽然间有些看不明白皇帝,但他依旧叩首:“臣遵旨。”
皇帝「嗯」声,又似随意道:“户部尚书旧病缠身,前日朕已经允了他告老还乡。明日起你便去户部上任,接替他的位置。”
哈?!
柳桑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什么情况?王砚辞不仅没有被罢黜,还升官了?户部尚书,那可是管着大雍的钱袋子,乃六部尚书之一啊。若再往上,或可封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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