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晚些的长鱼阡打断了二人对话,他只捎上了衣物和古琴。
另一个小乾坤袋里都是芷君给他装的长鱼氏特产,多是珍珠或吃食,以及各类药品。
芷君怕韶宁不要他,多带些钱财给自己准备条出路。
长鱼阡身子弱,经不起从悬夜海第三层到游到最上层的距离,于是化作了拇指少年,和韶宁一起呆在避水珠中。
韶宁把鱼浅给他看,“这是陛下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做的鱼浅,你若是想要离开,把它一并带走吧。”
长鱼阡接过鱼浅,如获至宝似地拿在手中翻看,“小黎心灵手巧。”
掌心抚上小腹,他黯然失色道:“只是不知道孩子有没有这个福气。”
韶宁抱起脚边的松狮犬,她瞥了眼长鱼阡,正巧撞上他看过来的眼。
她尴尬地转过眼,看向第二层和第一层的边际。
他们越过第二层的海,进入悬夜海最上层,碧水珠中登时陷入黑暗。
韶宁看不见身边的长鱼阡,她只感受到自己摸着狗的手被他轻轻裹在掌心,在星光降临避水珠的一刹间松开。
避水珠破开海面,浪打在避水珠外壁,夹杂着浪声,她听见身边人唤了声‘妻主。’
韶宁转头,对上长鱼阡被星光照亮的眼,她讷讷应了一声,又补充道:“我家里有其他人,也没有泉先城中山珍海味,可能环境比你想象得更恶劣,甚至是危险。你做好心理准备。”
深渊,毒雾,邪物,够危险吧。
他笑了笑,说:“好,我准备好了。”
......
江迢遥上岸后赶往江家,在韶宁唇边讨了个吻就走了。
“我在上界等你。”
韶宁为了千钧玲珑骰的碎片,必然会去上界,反倒是更少的时候待在深渊。
送走了江迢遥,韶宁和长鱼阡一路往深渊走。
她旁边带了条大肚子鱼,又抱着猫猫狗狗,如果魏隐之知道了......
韶宁略微失神,边走边传音给系统:‘你告诉魏枕玉我会带人回去吗?’
系统刚交上韶宁的信息单不久,那厢戚灵修在仔细翻看,它生怕看出点什么痕迹,恨不得当个乌龟缩在龟壳里。
戚灵修看完,把信息单压在书卷下,没说什么。
它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听见韶宁的问话,回道:‘修房子的时候我说了,不然他不让我修。’
‘哦。’
魏隐之不会知道了。她无的放矢地想。
待会回去遇见的魏枕玉会是什么表情,她把他绿了很多次,是想杀死她吗?
可是他明知道她和燕执夷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何必又来横插一脚。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深渊边际,长鱼阡站在深渊毒雾前有些迷茫,韶宁把丹药递给他,道:“现在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未语,伸手接过丹药,随她往里走。
韶宁穿过毒雾,见脚边留情长势颇好,小绿叶迎风摇曳,毒雾散了些。
没到秋季,它们都是绿色。
见着青翠的绿色,韶宁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回家的路长是熟悉又美好的,她脚步轻快,再绕过一个弯,随着石板路而行,再抬眼,好心情登时散了。
“宁宁。”
院门前的魏枕玉立如芝兰玉树,他的目光未曾落到长鱼阡身上,不曾从韶宁身上移开。
在他眼中,似乎看不出异样。他一如既往,守在深渊等她回家。
长鱼阡面上挂起恬静的笑,问:“这位就是妻主方才所说的‘其他人’?”
其他人......
魏枕玉眸光落到长鱼阡身上,长鱼氏的雄性,除了一张脸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韶宁,听见她含糊应了一声。
她未再说话,绕过魏枕玉,径直踏入院中。
长鱼阡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间气流的不对劲,面上笑意不变,跟着韶宁进了院子。
一行人包括猫狗都走了,魏枕玉站在原地片刻失神。
原来他才是最先被排除在外那一个。
......
韶宁给长鱼阡分了间屋子,她回到和魏枕玉常住的偏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魏枕玉实现一别两宽,她能撵走他吗?韶宁想了想,在这个选项后面划了个叉。
修为不足,做不到。硬的不行,只能软的。
屋里没开窗,晦暗阴沉。她没有点灯,埋头收拾着东西。
门‘吱呀’开了一扇,一束光照在韶宁半张脸上,须臾间光束再次被收走。
进来人阖上了门,走至韶宁身后,她起身,转头想去收拾衣物,被他扣在了怀中。
魏枕玉的动作很轻,虚虚把她搂在怀中,抿唇解释:“当年那一箭,并非我本意。”
“我知道,你当初是想杀了燕执夷,误杀了我。”韶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活得好好的,并非因此置气。”
魏枕玉收紧了环着韶宁的手臂,道:“我骗你是因为......”
“你不必因此自责,我也骗了你,一债抵一债。”
他捉摸不透韶宁的想法,不知她是在给他希望还是会判他极刑,迟钝地松开手。
她愈发平静,他愈发不安。
看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他牵上韶宁的手,她没有松开。
魏枕玉眸色燃起了些微亮色,“所以我们......”
“我们和离吧。”他听见韶宁说。
第87章 生来死去,不必再见
“我们没有成亲,没有大摆宴席,没有昭示天下。”
“你来我往间不过是层层叠叠的欺骗,你骗我,我骗你,感情脆薄如纸。同床共枕不过是各自煎熬。”
韶宁笑,说到此处,她话语轻松了不少。
真是太荒谬了,堂堂道祖为人洗手作羹汤,还要蒙受她的气。以后她也不必管他的禁行令,山高水远未有相逢,生来死去不必再见。
他们之间不剩生时的相陪,兴许只有死去的那一日与对方有关。
“反正在一起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现在分开,也是一句话的功夫,有始有终,岂不是很好?”
“所以,魏枕玉,我们和离吧。”
魏枕玉听见她这般说道。
她面上没有憎恨,什么都没有,平平淡淡像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就像晨间她起床,从背后环住魏枕玉的腰身,问他,今早吃什么?她想吃竹筒云糕。
他愣怔在原地,眼中亮色倏尔破碎,然后熄灭,最后换作刺人的酸与涩。
“一句话的功夫,”魏枕玉满目荒唐,他的目光落到身处的这间窄屋子,再落到韶宁身上。
她说得如此平静,轻飘飘一句话掀过所有,原来在她心里,那些日月就如此浅薄无味,不重要到说掀过就掀过。
他嗤笑:“就像他所说,在你眼底,我只是个其他人。原来我们之间的日日夜夜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吗?”
他觉得韶宁太过于残忍,对谁都舍得施舍她的爱意,偏偏不能对他。
“韶宁,你心里装得下这么多人,结果到头来与你同床共枕的我,始终只配做个其他人吗?”
韶宁不愿听他多言:“可是陪我日日夜夜的人是魏隐之,那不是魏枕玉。”
他手上的力道倏尔松了,她握住魏枕玉的手腕,抽出被他牵着的手,“和我同床共枕之人是魏隐之,我喜欢的人也是魏隐之,不是魏枕玉。”
“是我说错了,”韶宁背过身,继续收拾东西,“我只需要和魏隐之和离,至于什么太平道道祖,什么灵巅神主,与我是宿敌,何来道侣关系?”
他心魂无力,直到‘宿敌’两个字敲醒了魏枕玉,想她定是因为身份的对立面而急切想与他划清界限,快步走到韶宁身侧,“我们把一切说清楚好不好,从最初说起。”
她还不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听闻此言有所触动,“说什么?”
见她望过来,他所剩的那点念想借势而起,“三千年前我杀你,并非本意,那时我刚建立承平宗,没有后来的记忆。”
“我插足了你和燕执夷的感情,”他为自己辩解,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这等恶人都能得到你全身心的付出,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韶宁笑,“燕执夷十恶不赦,神主大人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不是吗?”
“是,”听见她笑,魏枕玉跟着扯了扯嘴角,扯得心头疼胀。
面对她的冷漠,他只觉得不甘心,“可是追因求解,人之常情。你情愿可怜他,你也不情愿可怜我。”
韶宁不为所动,他继续道:“诛魔战争发生时,我登天梯不久,当时的魔族人神共愤,神主认为魔族是创世的败笔,接连降下两道神罚,斩灭魔族。”
“魔族未灭,神主神力渐消,交给新神的任务即是斩灭魔族。待江迢遥成仙封神之时,彼时我成为下一代神主。”
“多年前与你的匆匆一眼,本来我就该如此忘了的。”
他想起那些斑驳不堪的记忆,“我知道执夷护住了你的魂魄,多神奇,一个早该生在千年后的人,和我在千年前相遇。”
“我才知道有人在布局,可惜当我发现时,他似乎已经完成了整面局,等着我们一个个跳进去。”
韶宁面上带了疑惑,什么局?
“然后是江迢遥,他与你初相识,中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隔阂,登上天梯叩响殿门之时轮回重启,即是我入局之日。”
“江迢遥?”韶宁反问,她想到在水镜所见,那个声音,原来是江迢遥。
轮回重启,难怪温赐会重生。
魏枕玉面上凝滞一瞬,原来韶宁不知道江迢遥与她的过往,他听系统说他们见了水镜,以为她早知道了一切。
早知她不知这些,他何必一一如实相告。他已身处险境,竟还拉了江迢遥一把。
“然后呢?”韶宁似看穿了他的想法,“道祖又想骗我吗?”
“适才所言,未有一句虚言。”魏枕玉垂下目光,“异世穿越,轮回重启,皆为违反天地规则之举,在当时情况下,这却成了既定的命运。”
“从千年前到现在,若我不重启轮回,过往一切都将被推翻,无数人的命运会被牵扯其中。所以我选择重启轮回,即是改变你命运的走向,也是遵循你命运的走向。”
“我到你身边,确实是抱了其他心思,作局人的目的在你,而你两次穿越异世,又和魔族有深切联系,所以我到了你身边。”
“我没有与你为敌的想法。只是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与你一样身不由己。”
她问:“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那段执念,”魏枕玉难以启齿,他的确算不得光明磊落,像剥去所有华丽包装,捧出他肮脏的心思给她审视:“你不会爱上一个曾经失手杀死你的人。”
“你还不明白吗?说到此处,你为什么还不明白?”韶宁重复他的话,压在胸腔的情绪高涨,他的话为此再添了一把火。
收拾好的衣物从她身前滚落,带着梳妆盒,珠钗碎玉滚了一地,脂粉洒落,如同他们这段情,狼狈难堪。
“和离原因就是我不可能爱上魏枕玉,我们走不下去了,我们就不该起步!”
“那我就做魏隐之。”魏枕玉道。“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你不喜欢魏枕玉,我可以永远做魏隐之。”
他拉住她的衣袖,为她拭去不经意落下的泪。又等了几息,等韶宁情绪平静下来,继而道:“你看,你明明对魏隐之是有情意在的,所以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只是魏隐之。”
“若是你腻了平平无奇的魏隐之,或是想要魏枕玉,我们就从头开始。若是你不想要他,我们就回到以前。”
“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天底下没有什么太平道道祖,我只是魏隐之。”
第88章 断弦可续,情去难留
“哪有这么简单,”韶宁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觉得他们根本不在一个维度聊天,“我与魏枕玉不可能重新开始,我与魏隐之已经一刀两断,不存在什么藕断丝连。”
“我现在两个人都不喜欢。”
“换句话说,”她抬头,直视着他的目光,“只要是你,我都不喜欢。”
魏枕玉与她双眸对视,心尖刚冒头的念想被她的指尖掐进肉里,硬生生掐断了。
疼痛让他混沌的眸中有了一丝清明,好像真正读懂了她的决心,缓缓道:“若我不遂了你的意,决意要藕断丝连呢?”
韶宁沉默一瞬,“深渊就这么大,来去你随意,我无力干涉道祖的去留。”
魏枕玉未言,垂眸看韶宁蹲下身子收拾衣裳,被弄脏的东西她索性不要了,脂粉衣裳混在一起,全被她毫不留情地丢掉。
他眼尖地看见其中有件是他亲手为她缝补上的,她曾说是她最喜欢的红裙。
原来喜欢,在她心里如此轻贱。
魏枕玉不甘心,他们怎么可能一刀两断。这么多日的委曲求全,他怎会心甘情愿地任她一句一刀两断就轻易松手。
他天生就不是甘居人后的性子。
世人都夸赞他端方君子,仙途辽阔。再看来路,他只是能辨善恶,道心坚固罢了。
年轻时少年心性,什么都想牢牢攥着掌心,半分不让人。
后来年长,既已成为剑道第一人,许多宝物都不入眼。入了他眼的宝物自当被人双手奉上,无人敢与他争夺。
机缘也是,人也是。
韶宁初入修真界,她不知道修真界很多规矩,现在不过是气性蒙蔽了双眼。
她年纪还小,他可以纵容她的任性。
韶宁丢完衣服,她推开门,魏枕玉仍立在原处,他站的位置避光,她瞧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见晦暗阴影落在他脸上。
她阖上门,准备把收拾好的东西搬到新屋子,听见他道:“不用收拾了,我回承平宗。”
韶宁抱着东西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想通了?
魏枕玉从阴暗中走出,目光落到韶宁面上。他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也不恼,一副任她胡闹的模样。
他替她拂去额边碎发,在韶宁退后之前轻声道:“你带回来的那条狗是商陆。”
韶宁愣在原地,任由魏枕玉把她的碎发夹在耳后。
随后他落了个吻在韶宁额头,她听见身前人道:“我不会和离。”
韶宁始终绕不开他,她马上就会启程前往上界,反倒是甚少时间待在深渊。
她一知半解,不能深刻认识到‘商陆’二字会引起修真界多大的恐慌,也不知道身份曝光后她会举步维艰,更不知道锁骨下的神纹会让她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不懂没关系,他会一一教她。如果她不想学,他自有法子庇护她。
总归要回到他这里来的,她绕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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