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是和他一起看戏扫兴?
魏祁没想到出来一趟,竟惹得她不高兴,问她:“觉得我无趣了?”
宋胭被这么一问,便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很快道:“大爷是对的,这戏本就有伤风化,不能看,那崔小姐过于大胆轻浮,张生如大爷所说,不似读书人,我以后也不看了。”
他拉起她的手:“下次有别的戏,我们再来,不是还有个《牡丹亭》么?”
宋胭知道他没有说自己的意思,不由又红了脸:那出戏也是个为情生,为情死,无媒而私订终身的戏。
没几天国公府内都知道二房将袭爵的事,态度上多少有些变化,不免对二房更加恭敬,而二房呢,有了未来的爵位,又有了身孕,女儿还将在年底出嫁,三喜临门,自然是春风满面,对谁都和颜悦色。
这一年年底国公府会很忙,十月底魏芝出嫁,十一月郡主要临盆,腊月办满月酒,随后就要赶紧筹备着过年,桩桩都是大事,马虎不得。
二太太提前过来与宋胭商量,让她无论大小事务,与自己一同协办,这样等到魏芝出嫁时,宋胭也熟悉得差不多了,便由二太太指点,再在三婶协助下操办出阁之喜。
随后就是西院的满月酒,三太太自然是要人帮忙的,这帮忙的人以前是二太太,现在便是宋胭;再到过年、元宵,也由宋胭挑大梁。
宋胭欣然接受了,若她能办下来,不出大差错,那后面她多半就主掌中馈了。她也知道,二太太原本抓着这掌中馈的权不想放,但如今有了爵位,她便宽了心,愿意为了腹中胎儿扔下这大权。
正跟着二太太从旁学习时,娘家送来了信,是母亲的,问她是否有空回去一趟,之前哥哥同意娶妻,母亲便抓紧物色,托了许多媒人,如今挑出两个合适的,她预备亲自见一见那两个姑娘,唯恐自己看不好,叫宋胭过去一同看一眼。
这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宋胭马上回信道自己有空,最后约在了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
相媳妇本不是什么少见的事,罗氏在京中酒楼八仙楼里订了雅间,一早见一个姑娘,到日中天时,再见另一个姑娘。
宋胭直接去往八仙楼,见到母亲,听母亲说起那两个姑娘的事。
一个家中父母俱在,父亲是京中的小武官,任五十户,据说明年年初就要升六品的百户;另一个家世稍差一些,祖籍安庆府,家中是商户,父亲曾是秀才,但几年前过世了,母亲也早亡,姑娘在家中待不下去,带着弟弟投奔京城的姑姑,如今借住在姑姑家中,这一趟也是姑姑带过来。
罗氏心里是更倾向于第一个的,毕竟父母俱在,像是个有福之人,第二个听着便不算什么好亲事,只是她不知第一个那姑娘怎么想,是不是真心愿意嫁给自己儿子。
没一会儿,第一个姑娘到了,这姑娘姓孙,排行老三,由媒人和母亲陪同过来的,见了罗氏,跟在母亲身后乖乖见礼。
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十分干净温婉的模样。
罗氏让几人坐下,指了指身旁的宋胭:“这便是我那出了嫁的女儿,是我说亲这个儿子的嫡亲妹妹。”
对面几人便都知道宋胭就是那个嫁入国公府、做了阁老夫人的,更是恭敬起来,媒人会说话,这孙夫人嘴皮子也不差,惊叹着夸宋胭:“难怪我见夫人花容月貌,贵气逼人,原来是公府里的夫人,果真是不同凡响!”
说罢就朝女儿道:“快见过魏夫人。”
宋胭很快回“不用多礼”,孙夫人却还是命女儿恭恭敬敬给她行了礼。
接下来双方寒暄几句,罗氏问孙姑娘:“姑娘是十七岁了?以前在家中读过书么?”
孙夫人回道:“是,今年五月就满了十七,书嘛……”
她看看罗氏的神色,又看看宋胭的神色,回道:“读了一些,但也不多,字是认得的,针线活不错,厨艺也还行。”
这时宋胭问:“读的什么书?”
孙夫人连忙回道:“那《女论语》啊,《女诫》啊,还有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反正能读的都读了的。”
说着看看宋胭,又补充道:“当然魏夫人是宋家之后,又是阁老夫人,想必是能作诗能写文章的大才女,她读的这些与魏夫人比自是不算什么。”
宋胭被夸得尴尬,浅浅露了个笑。
罗氏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孙夫人作答,最后她看向孙姑娘道:“我那儿子的情况你们知道吧?他是全不能走的,身旁有仆人侍候就是,脏活累活不用儿媳干,只是偶尔在房中难免有仆人照顾不到之处,怕是还要麻烦儿媳侍候。”
孙夫人看向女儿,这孙姑娘倒是很快点头:“娘亲与我说了的,我知道,我……愿意。”
余下的再没什么好问,罗氏便给了孙姑娘见面礼,让她回去了。
她走后,罗氏看向宋胭:“我觉得不错,你觉得呢?”
宋胭点头:“是个乖巧的姑娘,只是这孙夫人多少有些……”她想了想,带着几分不喜道:“有些谄媚。”
第37章
罗氏叹息:“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不谄媚、不势利的又如何能愿意,既愿意,自然看中的是我们家的钱财好处,难不成看中的还是我们家的人?”
宋胭无话可说,母亲说的再对不过。
罗氏评价道:“我倒觉得这个不错,那孙夫人要彩礼,要好处,只凭她开口,那姑娘乖巧安分,也就行了。”
宋胭默然,其实心里不太喜欢,却又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先前陪同孙家母女离开的媒人回来了,一来就高兴道:“恭喜太太,恭喜奶奶,孙家太太很是欢喜呢,说太太奶奶到底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气度便不同,以后必然是个好亲家,就是不知……太太和奶奶,意下如何?”
罗氏连忙让她坐下说话,然后道:“我也觉得她们不错,太太看着便是个能人,姑娘模样好,也温顺,我只问你,若是嫁女,孙家都有什么要求?”
媒人回答:“没有特别的要求,就按京中正常的彩礼稍加两成就行,嫁妆嘛,他们说有一些,但太多,家里孩子多,过得紧巴,还请亲家担待。”
“那不妨事,我们只要姑娘好,愿意嫁过来,自不会挑嫁妆。”罗氏诚恳道。
如此几乎就将婚事说定了,罗氏都要松一口气,媒人却看看宋姻,又看罗氏,然后道:“不过孙家太太倒托付我问一桩事。”
罗氏问:“什么事?”
媒人答:“是这么回事,这孙姑娘他爹做了六年五十户了,按理明年开年吏部是要下文书升百户的,但眼下还没动静,孙家就有些着急,想着姑爷是那什么兵部的尚书大人,能不能托奶奶问问姑爷,就他们这军营里,升百户的名额定了么,有几人。”
这一说,罗氏与宋胭心里都明白了,孙家真正要的是什么:一个百户的官职。
他们看中的不是宋家,而是宋家与魏祁的关系。
罗氏看了眼宋胭,与媒人道:“这事我们记在心里了,回头得空,让我姑娘问问姑爷,不过他虽是兵部尚书,操心的却是大事,下面这样的小事他也不一定明白,到时候有了消息,我一准告诉您。”
媒人连道“是是是”,两边又寒暄几句,媒人离开了。
房中剩了两人,罗氏长叹了一声气:“原来是为这,我还道……”
她苦笑一声,的确,人家也是个官身,宋家就算有些清名,又没多少钱,人家姑娘不差,怎会看上宋家那边家底呢,是她高看了自己。
只是孙家这要求……
罗氏看了眼女儿,心里很为难。
她自然是希望这婚事能成,但孙家的要求却要女儿去讨人情,她才进门,又还没有子女,这才几天,就替娘家人讨个官位,让姑爷心里怎么想?那国公府的人又怎么看?
想着这些,她眼泪都要涌出来。
宋胭自是看出母亲的为难,主动开口道:“百户是个六品官,我也不知这样的官职是不是好操办,若孙家一切资历都符合倒好,若不符合,全靠夫君开后门,这话我也说不出口,这事我会去问一问,如果不好办,还请母亲不要见怪。”
罗氏一把拉住她的手:“我见怪什么,我也是从新媳妇过来的,自然知道做媳妇的为难,姑爷倒罢了,你还有那婆婆,那姑子,被她们知道还不知怎么讥讽。”
宋胭安慰母亲:“没什么事,也许孙家本来就是要升任的,只是没有关系,若只是一句话的事,也不必让婆婆她们知道,母亲放心,夫君他也不是个好邀功的人。”
罗氏连连点头。
“这事就先放下,我回去问问,等见了下一个再说,万一下一个更合适呢?”宋胭说。
“是,再看看。”
罗氏心里几乎就定了孙家,不想再看下一个了,可孙家提了这条件,她又无奈,便又燃起些希望,见第二个。
谁知等到正午那姑娘也没来,母女二人茶都喝了好几盏,甚至叫了几个小菜用过了午饭都没见到人。
罗氏十分不喜,生怒道:“若是看不上,便不要答应,这答应了却又这样让人等着,我就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人!”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宋胭说。
“耽搁了也该派人来通个口信吧!”
罗氏一边不满,一边却也仍耐着性子等着。若没有孙家后面的条件,她是铁定不会再等的,只因孙家这事为难,她才忍耐着,想看一眼再说。
直等到午后,酒楼都没什么人了,罗氏知道宋胭如今开始理家,想必忙,正想让她先回去,不等了,媒人却带着人来了。
然后与罗氏解释,这周家的婆婆突然说腰疼,叫媳妇过去侍候,这一侍候就耽搁了,所以晚了两个时辰。
周家就是姑娘这姑姑的婆家,也是行商的,媳妇就是姑娘的姑姑,姑娘这边姓唐,媒人叫她唐姑娘。
这唐姑娘,罗氏一看就不喜欢,她明显是精心打扮的,头上戴了绢花,抹了粉,涂了胭脂,也抹了口脂。
好看自然是好看,但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打扮如此细致,多少有点心思不正的感觉。
自然罗氏没表现出来,仍是问姑娘:“十九了?读过书吗?”
这位姑姑也没之前孙夫人那么嘴快,要开口,又迟疑,转而去看侄女,那唐姑娘便低头道:“没有。”
罗氏许久没说话,唐姑娘又道:“太太,我针线做得好。”说着将两方手帕拿出来:“这是我替太太和奶奶绣的,望太太与奶奶不要嫌弃。”
罗氏的手帕是牡丹,宋胭的清雅一些,是一只兰花,绣工的确不错。
罗氏又问姑娘家中的情况,得知是做茶业生意的,祖父在时挣了些钱,在当地也算大户,所以供其父读了书,但祖父过世后,生意不好,日子便渐渐差了,父亲一死,姑娘只好带着弟弟投奔京城的姑姑,如今已有十九岁,因拿不出嫁妆,又没有合适的人,所以还未订婚。
这条件与罗氏知道的差不多,比孙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罗氏问:“你自己带你弟弟上京的么?”
姑娘连忙回道:“是同镇上的熟人一起过来的,算是我家族叔,也是做茶业生意的,那时候来送一批货。”
罗氏却没了话。
但显然,一个姑娘没有至亲长辈陪同,自己出远门,不管是否失了清白,清名也是有损的,对宋家来说,还不至于担这样的风险。
姑娘也看出了罗氏的意思,咬了咬唇,低头道:“那批茶送的是城东的林氏茶铺,那家茶铺还在,太太若不信,可以去找茶铺打听。”
罗氏笑道:“姑娘言重了,说起来,这家的碧螺春我喝着还不错,还想买一点回去,你家中是做茶业的,想必精通,你尝来试试?”
姑娘只好端起面前的茶来喝了一口,勉强镇定着神色道:“茶是不错,太太可以买一些。”
之后便是闲扯,罗氏心里不中意,也没什么想说的,喝了一盏茶,就让这姑姑与姑娘回去了。
她们走后,宋胭问母亲:“母亲是担心唐姑娘清白有损?”
罗氏回道:“她祖籍又不在这边,不知根底,这里的又是姑姑,商户出身,到底行止差了些,小小年纪一心打扮,我只想找个老实本分的,好好生儿育女,照顾照顾你哥哥,不想回头再闹出什么纠纷来。”
“母亲,我却更看重这唐姑娘。我绝不是害怕孙家开出的条件,而是觉得这唐姑娘比孙姑娘更有主意。您想孙姑娘条件不差,她父母想用她姻缘换官职,她也毫无委屈怨怼之色,这的确乖,可母亲真的要个这么乖的吗?
“我们家的情况,母亲面对柳姨娘尚且力有不逮,她去面对柳姨娘,必然要吃亏,到时候这都要母亲劳心;唐姑娘却不同,她小小年轻就敢带了幼弟上京城,虽没读书,回复母亲的话却也口齿清晰,能察言观色。
“她涂脂抹粉,说不定与她送这手帕一样,都是使出了全力,想要被看中。
“的确她应是为名利,可她是自己要嫁进我们家的,她能带着弟弟活,便能带着哥哥活,以后兴许也能成为母亲的助力,那母亲的担子不就轻了一些吗?”
罗氏有些被她说动了。
孙家的确好,可那孙姑娘进了门,必然是事事要问过她的,她自己本就是个偏软的性子,再带着个身子废,心也废了的儿子,还有个任人拿捏的儿媳,又怎么带得起来?
“但这姑娘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在这姑姑家,又是什么情况,姑姑在夫家似乎也说不上话的样子,能作主她婚事吗?”罗氏问。
宋胭想了想:“要不然我们这把顾虑直接说出来,她若支支吾吾,谎话连篇,就算了。”
罗氏还在迟疑,看女儿等着她,又想起孙家那家难办的条件,便点点头。
宋胭马上吩咐秋月,让派个小厮去追唐家姑娘,若她愿意,再细谈一谈。
没想到才过一刻,秋月来报,说将人带回来了。
宋胭奇怪竟这么快,秋月回答:“家里人赶着马车去追的,那唐家姑姑和姑娘是走路,很快就追上给带回来了,媒人没跟着她们,先自行回去了。”
宋胭说:“你让唐家姑姑在外面坐着喝杯茶,就让唐姑娘自己进来说几句话。”
秋月出去,没一会儿就将唐姑娘带了进来,她眼圈是红的,脸上胭脂淡了许多,红白不均,隐隐有泪痕,明显是之前哭了,泪水冲了胭脂,又用手帕擦,才是现在的模样。
先前宋胭没怎么说话,现在却是她主动开口让姑娘坐,然后直接道:“叫姑娘回来,是因我母亲觉得安庆府太远,对姑娘家世、订婚情况都不熟悉,怕有纠纷,加上姑娘远道来京城,我母亲多少有些顾忌,但我却觉得姑娘心性坚毅,能照顾我哥哥和母亲,所以想再与姑娘谈谈。”
唐姑娘明白了她的意思,马上道:“我那族叔人好,一路都带着我和弟弟,我绝没有做什么有失清白的事!”
宋胭点头,“你家里呢?”
“我娘亲是私塾先生的女儿,也是识字的,为人贤惠,只是早亡,人品绝没有差错;我爹爹继承着家中的生意,却又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和本事,他也不愿做生意,一心求功名,却又考不了举人,这辈子算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糊里糊涂,只是为人是好的,家中绝没有半点不好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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