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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合——法采【完结】

时间:2024-07-23 17:13:54  作者:法采【完结】
  邓如蕴刚吃了一碗药,在床上躺得实在累了,就在房中慢步走动。
  玲琅本是乖巧地在旁边逗鱼缸里的小鱼,但却从窗户缝里往院子里忽的看到了什么。
  小丫头眼睛倏然亮了。
  她腾地跳下了窗边的椅子,迈着小腿登登地就跑了出去。
  秀娘正在收拾药碗要送出去,险些被她撞到。
  秀娘连叫着她慢些跑,跟她走了出去。
  只是两人走出门去,皆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邓如蕴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也行到门边,撩开门帘往外看去。
  只一眼她亦愣在了门边。
  天还没黑透,西厢房已全然亮了起来。
  隔着窗子她便看到了兔儿灯影晃动映在窗纱上,满屋子好似天宫落下了凡间一般。
  门口挂了一只大红色的兔儿灯,玲琅仰头向上看去,男人抬手帮她取了下来,递到了她手里。小家伙惊喜地跳了起来。
  邓如蕴愣着看过去。
  滕越抬头,正与她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四目相接的瞬间,他抬脚走了过来。
  玲琅惊喜的笑声叮叮铃铃地传过来,她挑着比她的腿还高的大兔儿灯,在西厢房里哒哒地跑来跑去。
  滕越他目光落在她眼睛上。
  “玲琅很喜欢,蕴娘觉得可以吗?”
  这两日,他总是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邓如蕴想要错开,可那样的举动太过刻意。况且,她已经决定了,多少要接纳一些他的好意。
  只有让他心里不那么愧疚了,他才能和她回到原来距离上,也能让这契约顺利地进行下去。
  他先是让人收拾了西厢房,又让青萱调来了仆从,今日他亲自买回了一堆兔灯挂在房中来引玲琅。
  小家伙毫不犹豫地上了他的当。
  他现在又这般口气问她可不可以,她难道还说不可以吗?
  她一时没会他的话,转头看向那间西厢房。
  天光下落,夜幕缓升,庭院里昏暗着还没来得及掌灯,可西厢房里的八只兔儿灯全都点亮了起来。
  或粉或白,如花如雪,在黄昏的庭院里好似月宫降临,邓如蕴没想到自己一下子竟然看住了,待她回过神来,再次撞进了男人的眼眸当中。
  他眸中有了希冀,但却没有替她决定,只就这么看着她。
  邓如蕴低头再次错开。
  但她就先应下吧,过些日,再寻由头把玲琅送离滕家。除了她之外,她家中其他人都还是要同滕家隔开的好。
  她缓缓点了头,“不知道今晚就让玲琅到西厢房来住,将军觉得如何?”
  这话让滕越眼中瞬间亮了起来。
  今日,她终于没再拒绝他了。
  入夜的风吹动她鬓角的碎发,她之前苍白的唇色渐渐恢复了些许红。
  他只看她的脸庞,“那再好不过。”
  她虽然没瞧他,脸上却浮现些许柔和。
  滕越心下微微一松。
  她是不是也有一些想要接受他了?
  往后还长,而他们相处的时间还短,他不太了解她的性子,她多半也完全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没关系,从今日起他与她夫妻之间,会慢慢了解、亲近起来的。
  她只要愿意给他机会就好。
第20章
  玲琅住进了柳明轩的西厢房,每日里哒哒的跑跳声,和嘻嘻哈哈的笑语,好像将柳明轩一夜之间略过了冬日,跃入了春朝里。
  滕越心绪也跟着扬起了不少,见着妻子伤势明显好转,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对他的态度也似化冰一样,有了春风的温和,他才终于放了一点心,也把一些心思转到了同恩华王府的对抗上来。
  这日林老夫人将他叫去沧浪阁,问及恩华王府的事,他便同林老夫人仔细说了几句。
  这些年恩华王府势头不小,虽然只是郡王府,却比秦王府、庆王府这等一字王还要盛些。一众亲王韬光养晦生怕惹了宫里的眼,这恩华王反倒锋芒皆露。
  滕越道,“军中丢了兵甲,恩华王府却和偷兵甲的土匪有勾结,虽然眼下还没找到这些土匪将兵甲出到了何处,可这正是个捏住恩华王府的机会。”
  这伙土匪流寇私下里有中间人替他们出售偷窃来的兵甲,这些兵甲军资都通过中间人流到了黑市。土匪出了事,跟他交易的中间人自然藏没了影。
  不过这不重要,哪怕不能用兵甲的事情弹劾恩华王府,只说抓到了恩华王府的侍卫,他们便脱不开关系了。
  至于那些兵甲到底流向了何处,滕越慢慢再找不迟,可眼下要先拿此事让恩华王府收敛一番。
  他道,“本就有人想要弹劾恩华王府,在戍边重镇权势过大,我此番正给了他们一个由头。”
  他道自己已经同军中要好的同僚商议过了,“王复响、孔徽他们手中还有旁的恩华王府行为不端的证据。恩华王在边关到处笼络人,未被他笼络去的反而受到排挤。这一次,若不亮出刀来,军中各级将领日子越发不好过。”
  滕越让母亲不要担心,可林老夫人却并不觉得松快。
  “我们虽然是顺了众人的意思,却也顶到了同恩华王府对抗的风头浪尖上来,正经同他们对上了。”
  她一脸的焦虑,滕越一看便晓得母亲又犯了从前的心病。
  他不由道,“儿子如今早已不是父亲当年的情形了,娘何须如此忧虑?”
  这些年,他母亲只怕他重蹈父亲的覆辙,尽力到处交结,但若是一想到从前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总还焦虑到睡不着觉。
  这会滕越这般说,就听母亲道。
  “但朝堂也不是从前的朝堂了。眼下权宦当道,万一机缘巧合同恩华王府联手,我们可就落了下下乘了。”
  滕越听了这话就让她更要放心了。
  “先前那位九千岁派人在宁夏屯田,来的人四处敛财不说,他们的人手还欺凌将士妻子,惹了众怒,此事母亲也都知道。但这将士,正是恩华王笼络的人手下的副将。两边的梁子其实早就结下了,只不过那位九千岁势头更大,恩华王也没什么办法。”
  两边都是猛虎猎豹,滕越这些不欲与其为伍的,倒是站在了中间。
  他说这次众人联手敲打恩华王,“说不定那位权宦也会趁机下手,若是如此我们反而剩了力了,母亲更不用愁了。”
  但他说着,眉头微沉。
  “只是此番为害的其实是那朱意娇。不过眼下也只好抓大放小,有她父亲恩华王在上,板子打不到她身上。”
  可惜。
  ... ...
  然而哪怕滕越已经同母亲,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林老夫人的焦虑却并未歇下。
  她前些日写了几封信出去,这几天也陆续有了回音。但信里说得再好,不如当面同人言语。
  滕越要同恩华王府这么明显得对着来,朝中能帮他说话的,自是越多越好。
  她一直想要找机会去见几位夫君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夫人,不过尚未定下时日。
  她只把心思放到在外交际上,柳明轩里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放入眼中。
  魏嬷嬷起先还等着她留意,这几天看下来,只见二爷日日留在柳明轩内,照料邓氏,还弄些小玩意来逗那小丫头开心,留得时间越发长了,便是到外院吩咐事,也时不时让人往柳明轩里跑去看邓氏的状况。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什么琴瑟相合的夫妻。
  魏嬷嬷见林老夫人当真不上心,暗暗摇头,“老奴少不得要给您提个醒了。”
  她转身找了个穿红戴绿的丫鬟来。
  她见了那丫鬟打扮这般艳丽,便道,“你成日里只在家中照看姐儿,穿成这样做什么?回去赶紧脱了,我交代你往城东去一趟,给我办些事来... ...”
  她三言两语把话交代给了这丫鬟。
  丫鬟眉眼间透着伶俐,倒也没把方才魏嬷嬷的训斥当回事,不过眼下听了魏嬷嬷的交代,道了句。
  “干娘不是不喜欢那新夫人吗?怎么这会帮衬起她来了?”
  “帮衬?”魏嬷嬷冷哼,“我是闲的吗?”
  她道,“不是我看不起她,她拖家带口,若不是老夫人帮她,这会早被她叔父卖了。她那叔父婶娘可是一对吸血虫... ...这样的出身,就该老老实实的,别忘了本分。”
  她说着,见干女儿晴蕊不光穿了一身花枝招展的衣裳,还编了满头的辫子,越发嗤笑。
  “要老老实实的可不止她一个。我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的,奈何生在了烂泥堆里,烂泥堆里的人是怎么也当不上高门贵女的。”
  她说着,扯了晴蕊一把,“我今日可给你提了醒了,把没必要的心思好生给我收好,记着我从烂泥堆里把你扒拉出来的恩情,在家去照看好霞姐儿,才是你的正事!”
  魏嬷嬷说完就走了。
  晴蕊撅起嘴巴,嘀嘀咕咕。
  “姐儿都多大了,二十多了还要时时照看?跟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似得。”
  说着嘀咕个没完,“她不就是比我会投胎吗?我要是亲女儿,想穿什么戴什么没有,没准都当上大丫鬟了。只是干女儿就不是女儿?我比霞姐儿可中用多了,指不定您老人家还得靠我养老送终呢,就对我这样... ...”
  *
  滕越人虽然不在军中,但因着这场官司,反而要做的事情更多了。
  翌日等他吩咐完事情已到了下晌,抬脚回了柳明轩,发现院中静悄悄的,先还以为邓如蕴姑侄她们午间吃过饭都小睡去了,可他仔细看了一圈,才发现不太对劲。
  “夫人她们不在院中吗?”
  有小丫鬟来回话,“回二爷,夫人不在,好像说是夫人的外祖母和姨母来了。”
  滕越讶然。
  这么大的事竟没人同他通禀一声。
  他先回房中换了一身正经的衣裳来,出了柳明轩就往正门前而去。
  不过还是问了柳明轩的门房一句,“夫人往正门迎接外祖母多久了?”
  他在想会不会已经迎进来了?
  但门房脸色尴尬了一下,“回二爷,夫人去了有些时候了,但没去正门口。”
  “没去正门?”滕越都快听糊涂了。
  门房指了指滕府东北面的小侧门,“夫人往侧门去了。”
  侧门?
  滕越愣了愣,他不知道要跟谁问,夫人的外祖母怎么能去东北面的侧门,那是府里仆从经常出入的地方。
  他皱了眉,只能快步去了。
  远远地走过去,从小道上转过,隔着树影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带着秀娘和玲琅都到了侧门,但却没有要请人进来的意思,就站在门边的竹林里同她的家人说话。
  那是个银发苍苍的老祖母,穿着一身素淡的布衣,应是她外祖母;旁边则站着一个拄着拐的中年女子,领口已被水洗的隐隐发白,约莫是那位涓姨。
  她们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手。
  老祖母弯着腰低着头,一直在瞧她手上未愈的伤,用自己苍老的手轻轻抚摸在她结了疤的伤口上,疼惜地喊着,“我的蕴娘,我的小蕴娘... ...”
  而涓姨则不住问她,“听说是腰上的伤,出了那么多血人都昏迷了,你这孩子还有秀娘,怎么都不同我们说一声,若不是听到的外面的传言,都不知道你受了这样大的罪!”
  说着,这就要看看她腰间的伤势。
  但那伤势隐蔽,怎么好亮开给人看?
  她连道没事,“小伤罢了,没有外面的人说的那么厉害,也快养好了。”
  她笑道,“我还以为能瞒得过姨母,不曾想满西安都是些跑腿传话的,竟让你们知道了。往后咱们的事可得藏好掖好,不能被西安府的人听去!”
  滕越见她笑着,他第一次听到她打趣,可她这笑话却把涓姨的眼泪都说了下来。
  “你这孩子还在说笑话?这是要命的事,我们都快吓死了,你还不当回事!”
  她全然不在意,只又问她们怎么过来了,“从城东过来且有些距离呢。”
  涓姨告诉她是让家里跑腿的小厮,在外面临时找了个车过来的。
  “我本只想自己过来,不曾想被你外祖母听见了,你只念叨你,我只能带着她老人家来了。”
  涓姨说完,她便低头看向年迈的外祖母。
  外祖母拉着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满脸皱纹的脸上,她老人家神思有些迷糊,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的伤,只问她,“还疼吗?小蕴娘怎么伤了?”
  这话说得她眼眶瞬间红了,却仍笑着,“早就不疼了。是孙女晚上做梦,一不留神从床上掉下来了,打了个滚就伤成这样了。”
  这话老祖母好像信了,长长地“啊”了一声。
  涓姨却扭过了头去,用帕子擦了眼泪,“你就胡说八道,骗你外祖母吧... ...”
  滕越愣在那里。
  原来她竟喜欢这样开玩笑着说话吗?他从没听过。
  但她们就站在门边说话,你一句我一句的,门房见老祖母年纪太大、涓姨腿脚不便,搬了凳子过来,她同门房道谢。
  涓姨却跟她道,“既然你尚好,那就好生养着,多躺着,少走动,我们这会也就回去了。”
  涓姨竟就这样提出了要离开。
  滕越见她目露不舍,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时,她却点了头。
  “嗯,我让秀娘送你们回去。”
  说话间,真的吩咐了秀娘,转头却见到了玲琅。
  涓姨问她,“你要养伤,要不我把玲琅也一并带走了吧?”
  玲琅似乎不想走,拉着她的裙角,但她却拍了拍玲琅的小脑袋。
  “也好。你也去吧,姑姑过些天再去看你。”
  玲琅耷拉了小脑袋,乖巧地跟在了涓姨身边,要一起离开了。
  滕越愕然。
  在白凤山的事后,他知道他做的不好,不敢奢望她立时原谅,但总想着多做些什么,至少让她少些芥蒂,多接受他一点。
  这几日,他还以为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真的在慢慢破冰,渐渐亲近起来。
  但如今他晓得了,根本没有。
  她心里还是与他保持着距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她脸上好像有一张张面具,她只把这些面具给他看。
  初时木讷,后来温和,可这些都不是她原本的性子,至少不是这个会说笑的邓蕴娘的性子。
  而她真正的性子,她根本不告诉他。
  他看过去,见她身上的衣裳都因着清瘦而宽松了下来,她也舍不得她们,却将她们往门外送去。
  滕越径直抬脚走了过去。
  他一来,她们之前全静了下来。
  她讶然回头看向他,“将军... ...”
  没有这几日他以为的温和,她疏离的态度果然一如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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