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狠下心叫了唐佐带好行囊,去牵了苍驹,往大门外走去。
到了大门前,家中仆从也来给他送行,那么多人都挤在门口,却独独不见她的身影。
滕越还能说什么呢。
他又低笑了一声,但下一息,他翻身上马,再没回头地径直离了去。
马蹄声在晨风里远去。
人群也从大门前四散无影。
只在这时,邓如蕴慢慢走到门口,朝着他离开的地方,不由地看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 ...
除此之外,她再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她以为眼泪在昨夜早已流干,不想此时此刻,竟还有残余从眼角滴落下来。
邓如蕴抬手抹掉。
谁料就在这时,熟悉的苍驹的蹄声,忽然出现在了耳边。
邓如蕴以为自己耳中幻听了。
可男人纵马奔驰的身影就这么从路口处,一跃闯进了她的眼帘里。
邓如蕴讶然定在了原处,而马上的男人也在看到她站在门口,往自己的离处看来时,瞪大了眼睛。
她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他,不是吗?!
他高声打马直至门边。
就在邓如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一把将她拉到了他的马背上,拉到他怀里来。
“你跟我去宁夏!”
“在那个人回来之前,我就还是你拜了天地的夫君!”
第67章
滕府。
林明淑送走了滕越, 想着儿子临行前的神情和他胡言乱语的那句话,心头难安。
但这事,身后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过来。
林明淑心下一咯噔, 就听见门房来了人,急急报了过来。
“老夫人, 不得了了!夫人被人掳走了!”
这信儿直听得林明淑吓了一大跳, “谁人掳走了夫人?往哪儿去了?”
“快快!”她脸色都白了下来, “快去找人,去报官府!”
但她这命令刚说出口,后面又跑来一个门房。
这个门房老成些, 没有似先头那个慌乱, 开口道。
“老夫人莫急,夫人不是被外人掳走了, 是... ...”
“那是谁?”林明淑赶忙问去。
后来的门房回,“那是二爷呀!小人看得清楚,是二爷把夫人拉到马上去了,绑了夫人去宁夏!”
话音落地,林明淑怔在了当场。
原本往乘风苑而去的滕箫也听了消息赶了过来, 她在一听门房说,竟然是自己哥哥回马把嫂子带走了,她眼睛都亮了起来。
“确定是我哥?!”
门房说二爷还是认识的, 先头来的门房也仔细回忆了下晃眼而过的人,“好像确实是二爷。”
滕箫闻言径直欢呼了出声。
“太好了, 太好了!”
她丝毫没理会母亲难以置信的神色, 直道, “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我也要去宁夏!”
这一句, 才把林老夫人的神思唤了回来。
她说滕箫不许去,“那是打仗的地方,岂是你能去的?!”
她不让滕箫追过去,滕箫的奶娘也怕她又同林老夫人较起劲来,也只能劝她先莫要给二爷和夫人添乱。
滕箫哼哼,却也没同自己母亲再多言,转身回乘风苑去了。
可林明淑却似吞了黄连一般,看向出城往宁夏的方向满口难言。
她本以为滕越到底是被蕴娘说服了,可他人都走了,竟然又打马回来,把蕴娘掠走了。
他对蕴娘,就这么放在心尖之上?
林明淑不知自己眼下到底是何心情,他们显然还没走远,但她莫名就觉得,自己再派人去追,去把蕴娘带回来,也没有意义了。
契约娶妻的事情,她早就在心里算过很多遍了,却独独没想到,会出现今日这般令她无措的状况。
可是滕越这样带着蕴娘出城,城中自然有人看到,届时传到杨家,传到章家那位四姑娘耳中,她又要怎么交代?
林明淑头痛不已,一时之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
邓如蕴被人直接掳走,他不等她反应,也不等她开口,就这么将她困在身前,扬鞭打马地往城外而去。
邓如蕴被她掳在马上,反复叫他把她放下来,他根本不予理会,反而引得路上行人都看了过来,她不敢再乱来,但出了城到了无人的路上,她连声叫他。
“将军快放我下马,我不去宁夏!”
滕越还是不理会,只重重地哼了一声,反而打马跑得更快了。
邓如蕴万万想不到,他能来这么一招回马枪。但眼下只看着苍驹被他打得越跑越快,她也着急了起来。
她向他的胳膊拍了过去。
“我不去宁夏,你放我回去,我要回西安!”
可男人根本不回应她分毫,而她的拍打于他而言,就好似小猫在抓在挠一样,毫无威慑之力。
邓如蕴被苍驹颠得七荤八素,又被风吹得脑袋发懵,她只见她怎么说怎么拍,他都没有反应,又懊恼自己怎么就忍不住跑到门口去送他,正巧被他回马撞见直接掳走,简直就是去送!
她又气又不知怎么办,恼怒之下,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臂上。
“滕越你放我回去!”
她张口咬去,滕越终于是吃了点痛。
可她那两排小牙的力道显然不够,滕越不仅不气,反而哼笑了一声。
“叫我滕越?不叫将军了?可叫滕越也没用,你今次必须得跟我走!”
他越说,打马越快。
邓如蕴只见身后的西安城都跑没了影,更是心急,可听他这话也想起他这人素来吃软不吃硬,她口下松开了他,转头往他脸上看去。
“... ...你放我回去吧,遇、遇川。”
风把她这句吹得零零散散,但滕越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男人不禁低头向怀中人看去,她鬓发散乱开来,随着风缭乱飞舞,只衬得她本就目露几分乞求的眼眸,越发显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
可是她昨日拿话来扎他心口的时候,她明知道他心里在意她,却一口一句她只喜欢旁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是如何可怜的心境?
滕越本被她叫的心软了一丝,但念及此,心又硬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叫遇川了?晚了。”
他盯着她,突然道,“除非你改口,日后只叫我‘夫君’。”
他说去,却见她微转了头,错开了他的目光,她抿着嘴,不肯出声。
见她这般,滕越心口闷得又是一气。
原来她这句“夫君”,只给她心里那人留着,他在她眼里就只是个临时丈夫而已!
她闭口不言,滕越也不想听她说了。
反正她也逃不掉,他只把人紧紧往怀里揽了过来,扬鞭催促着苍驹,直往宁夏的方向奔去。
午间到暂时歇脚的驿站时,滕越的亲兵正在此处等他。
他们两人一骑稍稍晚了一步。
邓如蕴已分不清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来了。她第一次跑马如此长的时间,脑袋里灌满了打着旋的风沙。
她被颠得晕晕乎乎,连甩了几下脑袋才回了神。
男人从她身后当先翻身跃了下去,邓如蕴也不想再坐在马上了,她转头过去,他正好伸了手来。
但邓如蕴却抿了抿嘴,“我自己下。”
滕越见她竟拒绝自己,心下更是一气,他朝着她瞪过去。
“那人还没回来呢!”
说完,他一步上前,将人直接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邓如蕴本就晕晕乎乎,这下着了地,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去。
好在她站稳了,但却见唐佐一脸惊奇地出现在她面前。
“夫人?!”
唐佐先前只听将军让他们先行,自己回去一趟,还以为有什么另外的事嘱咐,没想到,竟然把夫人带来了。
显然夫人不怎么愿意,见了他便道。
“唐侍卫,你能不能给我找匹空闲的马?”
“夫人要自己骑马去宁夏?”那他是能找来的。
但邓如蕴却道,“我要回西安。”
唐佐顿了一顿,抬头就向着自家将军看了过去。
而滕越根本不用说任何话,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邓如蕴只见唐佐对她目露了歉意,知道出了西安,就只有这个人说了算,她不由地向滕越身后追了过去。
但她跟过去,他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
邓如蕴不备,一头撞到了他身上,撞进了他怀里。
滕越顺势把人揽了过来,低头看向她,开口却丝毫不松。
“别想着回西安的事,乖乖吃饭跑马睡觉,过几日就到宁夏了。”
邓如蕴:“... ...”
而男人说完便不再搭理她,叫了在此等他的亲兵。
“都吃饭去吧。”
说完又看向邓如蕴,“你也去。”
邓如蕴简直成了他的兵,不,她不是兵,她是俘虏!
她只一时说不通,只能转身去了。
滕越问了唐佐一句。
“沈修呢?”
“回将军,沈家有点事,沈修明日赶过来,约莫得两日能追上咱们。”
滕越点头,没说什么。
唐佐也没好再问,沈修是暗卫,替将军做的事,自然同他们不太一样。
驿站里吃得简单些,但唐佐见将军把夫人带过来了,特特让驿站的灶上多备了两道菜来。
一众亲兵侍卫坐在一起,邓如蕴则跟着滕越单独坐了。
饭菜还算可口,但她实在没心思吃饭。
他就这么把她掳走了,剩下身后一堆事岂不全都错乱开来?
邓如蕴只能又试着同滕越商量,但她刚张了张嘴,就听他先开了口。
“你要说什么?再说你多喜欢那个人?”
邓如蕴被他问得一顿,看了他一眼。
见他神色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与委屈地,“又想拿刀扎我心口是吧?”
他说着,忽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来,按在了桌上,刀尖对着他自己。
“你不如直接用这个。”
邓如蕴见状一慌,赶紧把刀尖从他身前拨到了一旁去。
“你别胡闹。”
滕越见她神色先是慌乱,接着第一反应就是把朝向他的刀尖拨开了去。
他不免想到他不甘心地打马回去,还没到门前,就见到她站在那,在人潮尽数散去之后,独自立着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来。
若他没有不甘心地回头,是不是就错失了她这一眼?
而她,是不是也不似她说得这般,只将一颗心都给了那个人,不曾留给他一点?
滕越默了默,突然开口。
“他叫什么?”
邓如蕴眨了下眼睛,朝着滕越看了两眼,她抿着嘴巴没开口。
男人又问过来。
“也是金州人吧?哪个营的?”
邓如蕴同滕越单独吃饭的隔间里一片安静,而外面聚在一起吃饭的亲兵们,莫名也在此时轻了声响。
邓如蕴也没开口回答。
男人却哼道,“金州卫所就这么大,你是觉得我打听不出来?”
他这话出口,邓如蕴心下就咚咚地快跳了两下。
但她却忽然向他反问了回去。
“将军是要替我,尽快把人找到吗?”
邓如蕴问过去,只见男人脸色都变了。
滕越眉头紧压了下来,一双英眸暗含着幽幽的暗光,又气又恼地盯着她。
他巴不得这辈子都找不到这人才好!
邓如蕴怎么听不出他的心声,她默然无言。
半晌,却又轻声道了一句。
“将军......强求没意思。”
隔间里静谧无声,滕越没有立时回应,他也是一默,待开口时嗓音微哑。
“他若回来了,也正如你这般痴痴地等着,到那时候,我自然不会再强求。”
邓如蕴不知为何,心里泛起杂然五味来,她悄悄向男人看过去,看到他眉眼垂落下来,默然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来。
邓如蕴无法再言语,呆坐在饭桌前。
但男人却又哼了起来。
“吃饭。不管之后怎样,你现在还是我滕越的妻。”
他似是说给她听,又或是自言自语。
邓如蕴抬头看见,见他又开了口。
“怨侣也是姻缘,既然红线已牵,如何不能强求?”
... ...
吃过饭继续跑马。
邓如蕴已知自己没可能回去了,只能遥遥望着西安的方向兴叹。
入夜后滕越没再让众人夜中跑马,指了不远处的驿站早早地落了脚宿下来。
邓如蕴知道他在考虑她身子吃不消,方才在苍驹背上,她都快吐了。
这会再下马,邓如蕴可没劲再跟他折腾,滕越见她这模样,干脆将她抱下来,横抱在怀中,抱着她回了驿站的客房里。
唐佐跟驿站的人要了几颗药丸来,邓如蕴还想要掰开搓一搓闻一闻,滕越则放进她嘴巴里,直接喂着她服了,又给她喂了点水。
“静坐一会就好了。”
邓如蕴也说不出话来,蔫头巴脑地倚在床头静坐。
男人把衣衫褪了,到隔扇后面清洗身子。
午间下晌日头烈的时候,着实出了不少汗,又同风里的灰土沙尘搅合在一起,令人浑身黏腻,这会儿用水擦了,通身都清爽了起来。
他们下晌吃过了饭,这会倒也不饿,只等着干干净净地睡觉就好。
滕越洗过,便只着了条单裤从隔扇后面走了出来。
他见蕴娘还坐在床边,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想让她呆想不该想的事,叫了她,“要不要也洗洗,洗过了好舒服歇下。”
邓如蕴也想洗,但她却道。
“一个没有随身衣裳的俘虏,清洗了又有什么用?”
她的怨气从伶牙俐齿间飘了出来。
滕越心道她还幽怨生气,自己这临时夫君又找谁去说理?
但她这般怼着他说话,总还是比她说那些扎他心的言语好听一些。
滕越瞥了她一眼,没跟她计较,将自己的干净衣衫拿了出来。
“先穿我的,过几日到了宁夏,让人给你做新的来。”
邓如蕴也觉满身沙尘很是难受,听他这么说,便没再说什么怪话,趁他不注意偷偷看了他一眼,拿着他的衣裳进去清洗了。
可是滕越的身形同她相差十万八千里,邓如蕴洗了好半晌,待滕越连问了三遍“好了没有”,她才慢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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