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破岚让我们知道,五百年前你被她欺骗,竟为这座城牺牲,而她撇下你独活,还成为神族。」
蔘娃转头看向姑娘,斩钉截铁的说道:
「崑仑,此女不可信!」
手持铁棍的牛头人、羽毛灿烂的三足金乌、双目赤红的月宫白兔、身高几丈的患、全身长满眼的太岁、肤色灰绿的庞大树人、面如冠玉的金毛九尾狐,还有喙爪是铁、角是金刚的大鹏金翅鸟,也愤慨苦劝。
「此女不可信!」
矮胖的黑衣鬼、高瘦的白衣鬼、穿戴红色斗篷的小女孩、长着长鼻子,浓眉红颜,挥舞一双大翅膀的天狗、貌如十八九岁,手指细长如鸡爪的美少女、八足的灰毛神驹、吹笛的男人、背着大布袋的富态老人等等,全都异口同声:
※ 此女不可信! ※
新的言语推动旧的言语,渐渐重叠,如似吟诵。
※ 姑娘不可信。 ※
※ 此女不可信。 ※
※ 不可信。 ※
※ 不可信。 ※
※ 不可信。 ※
※ 不、 ※
※ 可、 ※
※ 信! ※
声音太大,从耳入心,消弭信任,迷惑过甚就以为是真。
手持妖斧的雷刚,微微挥手,薄膜乍然破裂,现出身穿婚服的姑娘。被设下的封印破碎,所知皆是谎,先前她对他展露的情意多深甜,此时他受的伤就有多苦痛。
「为什么?」
他问,连开口都艰难。
清澄双眸蒙上水雾,她因为有愧而低头,落泪时的模样,比十六岁幼小得多。婚服上的苍色绣线,耻于为她增色,纷纷绷断缝线,挣脱红色布料,一缕一缕流泄落地,婚服再没有绣纹。
「雪山生病了。」
她说出真相。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公子恍然大悟。
「你,竟也是山药。」
雷刚、崑仑,不论是哪个名的他,因太过讽刺的事实而苦笑。
「是妳将我埋在雪山下?」
吐出口的每个字,彷彿都沾着他的血。
她注视着他,泪落如断线珍珠,无言点头。
为了维持砚城的平衡,历任砚城的主人、木府的主人,都必须在五十年责任期满后,牺牲最在乎的那人。
上任主人公子,爱妻云英被这任责任者姑娘埋藏在雪山底。
上上任主人,另一个公子的妻子,则是被上任公子埋藏在另一处。
而当年,却是她亲手埋藏了他,设下最难解的封印。会藉由下任主人之手,都是因为当任者不舍而无法执行。
唯独她是舍得的。
他黝暗的双眸里,没有半点光亮,痛楚侵蚀过深。
也对。
她虽最在乎他,却不爱他。
都是虚情假意。
望见他的神情,姑娘颤颤伸出手,粉嫩的唇半张,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也知道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那些她费尽所有,最要掩藏的,已经暴露无遗。
就算雪山坍塌、砚城破碎,花不再是花、沙不再是沙,存在的一切都不存在,只要雷刚的心里有她,她就不消不灭,能化解千难万险,即使对抗魔化的公子与左手香,以及那些同谋也无所畏惧……
然而,她已失去他的心。
最惧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清丽的泪容,露出苦涩微笑。
她失去他。
也失去自己。
瞬间,穿着婚服的姑娘,在众多的人与非人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雪山山麓那棵双株合抱的茶花树,重瓣的转眼叶落花凋、枝枯根死,片片花瓣都枯槁失色,只有单瓣那株独活。
当银杏由绿转黄,落下第一片金黄的叶时,砚城内外再没有人与非人记得姑娘。
秋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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