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笙气得牙痒痒,本来只想凑个热闹,这次还非去不可了!
不就是妹妹么,说不定他过几年也会有!不知道爹娘愿不愿意生
几个同窗搭着肩膀,哄笑着走了出去。
他们从苏景毓屋里出来,迎面撞见裴元卿从长廊尽头走来,手里也拿着一封家书。
几个同窗脚步一顿,面面相觑,毫不犹豫的选择转头狂奔。
差不多的炫耀,他们坚决不要听第二次!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有个妹妹了还不行么!
裴元卿接到信后就迫不及待的拆开,正边走边看,根本就没留意到前面的同窗。
苏灿瑶给他的这封信里没有字,只有她画的画,每幅画都很小,画的很简单,内容却一看就懂,有沈昔月拧苏明迁耳朵的,有秦世忠吃饭硌到牙龇牙咧嘴的,还有苏昶和沈懿一起打太极拳的,最后一张是小姑娘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裴元卿目光落在最后一张画上,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画里小姑娘的面庞,知道这幅画代表她想他们了。
小姑娘渐渐长大,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直接,学会了婉约含蓄,但思念了、开心了依旧都会告诉他们。
从三年前开始,外公就让他和苏景毓到书院里读书,每隔一段时间去见外公一次,禀报一下学习进度就行。
外公说他们的水平已经足够扎实了,现在要多跟同窗师长探讨交流,写出的文章才能更有见解,尤其是策论,想要再往上提升单靠背书本上的知识已经不够了,所以去书院读书对他们而言更有裨益。
他和苏景毓在距离丹阳城有一段距离的青山书院读书,正常每半旬回家一次,因为最近书院里课程紧,他们有一旬都不曾回去了,别说小姑娘想他们,他们也早就想她了,所以他们早早请好了假,想在她及笄这个日子多陪她几天。
刘子煦坐在石桌旁看书,抬头看到走过来的裴元卿,忙抬脚走了过去,掏出两本书,“这是你让我带的话本。”
“多谢。”裴元卿给了他五两银子,把话本接了过去。
“不用这么多,十文钱就够了。”
裴元卿道:“钱你留着吧,你经常去逛书铺,遇到新出的话本再给我带。”
刘子煦明白他是见自己手头拮据才这样做,犹豫了一下,把银子收了下来,“好,有新出的话本,我肯定给你买回来。”
裴元卿应了声,抬脚往前走。
他样貌出众,平时待人疏离冷淡,身上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刘子煦本来有些怕他,可相处久了却发现他外冷内热,其实只要不去招惹他,就很好相处。
刘子煦追过去,笑容道:“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看话本。”
裴元卿学问很好,还过目不忘,没有人知道他的水平究竟有多深,可他一直都不去参加科举,师长们劝了他很多次,他都说志不在此,他给人的感觉总有些神秘,所以刘子煦听到裴元卿让他帮忙带话本的时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仿佛天上住的神佛突然下了凡一样。
裴元卿闻言眼底一柔,望着手里的话本说:“给家里妹妹买的,她喜欢。”
刘子煦怔了怔,不可思议的眨了下眼睛,他竟然从裴元卿冷冰冰的眼神里品出了几分温情
他垂目扫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裴元卿手里拿着几幅画,却没看清上面画着什么。
……
九曲巷里,苏灿瑶和秦诗萝放缓马速,在秦家门前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她们跳下马后,嬉笑着将马匹拴在了巷口的柳树上。
苏灿瑶把马背上的鱼篓拿下来,提在手里,大步迈进秦府。
“师父,我们把鱼给您带回来了!”
秦世忠站在池塘边喂乌龟,闻言站起身来,赶紧让她把鱼放到水缸里。
他最近迷上了画鱼,总喜欢找各种各样的鱼回来观察,苏灿瑶和秦诗萝今日一早听说隔壁镇有人捕到一条金色的锦鲤,就起马赶了过去,幸好打鱼的人还没把锦鲤卖出去,成功被她们买了回来。
苏灿瑶打开鱼篓,放出里面的锦鲤,锦鲤跃进缸里,摇头摆尾,在水里游来游去,身上的鱼鳞泛着淡淡的金光。
秦世忠弯下腰,认真盯着水里的锦鲤瞧,满意的露出微笑,他两鬓已经微白,但依旧精神矍铄,有时候画瘾上来了能一天一夜都不睡。
苏灿瑶和秦诗萝对视一眼,踮着脚就想悄悄偷溜。
秦世忠摸了下缸里的锦鲤,头也不回道:“我让你画的彩蝶图画好了吗”
苏灿瑶身体一僵,脚步顿住,肩膀耷拉下来,自知偷溜不了了,恹恹的转身去了书房,继续闷头作画。
对此秦诗萝只能递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愉悦的去院子里耍鞭子了。
两个时辰后,苏灿瑶从屋子里冲出来,牵过秦诗萝的手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师父,我画完了!搁在桌子上了。”
秦世忠没再拦着她们,背着手慢悠悠进了书房,他走到案牍前,果然见桌上摆着一张彩蝶图,墨迹还未干。
他拿起来细细看了看,彩蝶图上每只蝴蝶的形状都不一样,色泽纹理变化也各不相同,蝴蝶体态轻盈,翩翩欲飞,明明白纸上只画了几只蝴蝶,却恍若蝴蝶穿梭在花丛间,让人好像能闻到花香一般。
秦世忠抚着胡须,欣慰的笑了笑,他这小徒弟作的画是愈发有灵气了,很快就能青出于蓝了。
裴元卿和苏景毓乘着马车赶到家时,已经日落西山。
他们从马车里下来,一转头就见苏灿瑶和秦诗萝鬼鬼祟祟的苏府从侧门溜了出来,两人微微弯着腰,身上穿着男装,踮着脚一步步往巷子口的方向走。
裴元卿靠在墙上,重重清了下嗓子。
她们身体僵硬的抬起头,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
裴元卿逆光站在夕阳的余晖里,苏灿瑶眯了下眼睛才看清是他,先是惊喜,然后是心虚,眼睛转了转,一下子闪身躲到了秦诗萝身后。
秦诗萝不尴不尬的朝他们笑了笑,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把身后的人遮住。
裴元卿走过去,握住苏灿瑶细白的手腕把人拖了出来,拧眉看着她身上的男装,“苏杳杳,你又偷穿我衣裳”
苏灿瑶眼睛心虚的飘了飘,嘴里道:“你又不在家,借来穿穿怎么了”
裴元卿看她裹着自己衣服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复杂,“你怎么从来不穿你哥的”
苏灿瑶嫌弃的撇了撇嘴,“他的衣裳只有黑白两色,无趣的很,我才不想穿。”
“所以你平时给我挑那么多五颜六色的衣裳,是因为你自己想穿”
“才不是呢!是因为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啊!我就是顺便、偶尔借穿一下。”苏灿瑶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要那么小气嘛,就借我穿一回。”
裴元卿挑眉,“一回”
“两三回……也可能是二、三十回……”
裴元卿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说吧,你们这次又是想偷偷去哪”
秦诗萝身体贴着墙壁,努力当自己不存在。
苏灿瑶抿着润红的唇,一只脚在地上画着圈圈,不肯开口。
苏景毓走过来敲了下她的头顶,“别想蒙混过关,快点说。”
裴元卿挡在巷子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灿瑶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望月坊。”
裴元卿和苏景毓一瞬间睁大眼睛,朝她望过来。
苏景毓怒极反笑,“胆子大了啊,都敢去妓馆了”
“不是妓馆,是乐坊……”苏灿瑶小小声反驳。
秦诗萝把身体贴墙贴得更紧了,恨不能钻进墙洞里去。
苏灿瑶把她拽过来,“秦姐姐,你说。”
“……我说”秦诗萝声音发抖,在裴元卿和苏景毓目光的逼迫下,莫名有一种拐带人家孩子的感觉。
苏灿瑶抓着她不放,好姐妹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挨骂这种事当然也要一起挨!
秦诗萝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杵在原地,硬着头皮道:“望月坊里有位名妓,唤做秋月……”
苏景毓冷‘呵’一声,身上直冒冷气,“连名妓的名讳都知道,你们可真是‘见多识广’。”
秦诗萝哽住:“……”
苏灿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她还是没有反应,苏灿瑶只好自己开口:“秋月擅长弹琵琶,是位艺妓,已经年近四十,最近她想金盆洗手。”
“她金盆洗手,关你什么事”
“听我说完!”苏灿瑶气哼哼,鼓起的脸颊跟小时候有些像。
“秋月年轻的时候,曾得到过一颗南海夜明珠,秋月现在要把这颗夜明珠拿出来作彩头,在今夜进行一场比赛,谁能让她开心她就把这颗夜明珠赠给谁。”
裴元卿搭在胳膊上的手指敲了敲,“你想要这颗夜明珠”
“不是为了夜明珠。”苏灿瑶软乎乎的瞪了他一眼,眼尾的位置微微上扬,“秋月生平最喜欢画,她自己就有不少珍藏,还曾经跑去跟我师父求过画,所以今晚很有可能会有人投其所好,说不定能看到不少好画。”
康康!她都是为了学习!为了赏画!
裴元卿挑挑眉,身体微微前倾,靠近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主要原因”
苏灿瑶瞳孔微微晃了晃,沉默须臾,老老实实承认:“……我们俩没去过乐坊,还想去见见世面……”
苏景毓怒火上涌,斥道:“那里面鱼龙混杂,连我们都没去过,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连个护院都不带就想跑去,简直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手无缚鸡之力
秦诗萝不服气的掏出皮鞭,啪啪抻了两下。
文弱书生苏景毓:“……”
裴元卿皱眉,盯着苏灿瑶,面色严肃道:“你想去就告诉我们,我们会陪你过去,何必偷偷溜去你们两个下次不准再私自行动。”
苏灿瑶抬眸,眼睛微微亮了亮,不确定问:“你们真的会陪我们去”
“如果理由正当话,可以。”裴元卿顿了顿说:“但必须戴面纱。”
苏灿瑶眼里迸发出惊喜,开心的跳了跳,拽着他们就往巷子口跑,“快点!再晚就没位置了!我已经把小红拴在巷口了,你们也快去牵小白和小黑。”
苏景毓碰了碰裴元卿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答应陪她们一起胡闹”
裴元卿耸了下肩,“你妹妹想做的事会轻易放弃么你是想让她们下次不告诉你就偷偷跑去,还是告诉你,然后你陪着她们一起去”
苏景毓想了想还真是,与其让她们两个瞎胡闹,倒不如他们陪着她们两个瞎胡闹。
四个人瞎胡闹总比两个人瞎胡闹强!
一刻钟后,小红小白小黑三马就位,加上秦诗萝的‘阿花’,四人齐齐打马奔向望月坊。
苏明迁散值后乘着马车回府,下马车时正看到四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无奈一叹,这几个熊孩子不知道又做什么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来了精神,命小厮赶紧去买些竹叶酒回来。
今晚趁着几个孩子不在,他正好可以跟娘子好好小酌一杯!花前月下,想想都美!
熊孩子什么的就由着熊孩子们自己胡闹去吧!
望月坊位于东街,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四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外面街衢上人头攒动,还有好些人没进来,时辰已到,被守门们挡在了外面。
苏灿瑶气喘吁吁的拍了拍胸口:“幸好来得及,差一点就进不来了。”
四人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让跑堂的上了壶凉茶,大口灌了几口。
苏灿瑶解了口渴,好奇的朝四周张望,她和秦诗萝在路上买了面具戴在脸上,虽然显得有些奇怪,但这里不乏来凑热闹却不便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也有不少人戴着面具或戴着面纱,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显得太突兀。
望月坊里香粉气萦绕,屋檐下是一排排彩色灯笼,墙上画着彩绘,桌上摆着酒坛,周围挂着五颜六色的轻纱幔帐,让人仿佛置身于醉生梦死的欢乐窝。
苏灿瑶新奇地看了一会儿,把目光挪向周围的宾客,有人神色倨傲,看样子有备而来,有人神色轻松,看样子跟他们一样是来看热闹的,一个个神色各异。
苏灿瑶目光扫视一圈,倏然抬手指向对面,“是苏景智和苏景祖!”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苏景智和苏景祖坐在对面的桌子旁,神色不太自然,不时向四处张望,似乎很怕别人看到他们一样,显然也是第一次来,看样子有些心虚。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二人长进了不少,虽然谈不上成才,却也没有闯出祸事来。
大房这几年在苏明德手里日渐落败,分家后苏明德愈发不受拘束,竟然又纳了两房妾室回去,孔宜终于忍无可忍,在四年前跟他和离了。
令人惊讶的是,苏景祖这几年跟自己的亲爹娘和亲兄长关系疏离,反而跟孔宜关系十分亲厚,跟苏采婷和苏雨姗也一直保持联系,经常往来。
后来大家打探后方才得知,原来是几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苏明德和孔宜还没有和离,苏景祖要去参加童试,钱玉娇想把儿子抢回来,因为之前的约定,她斟酌许久,竟然不想让苏景祖通过童试。
苏景耀看出她的心思,给她出了个主意,钱玉娇信了他的话,竟然在苏景祖的食物里下了能使人腹泻的药。
苏景祖根本就没怀疑过亲娘,钱玉娇把食物给他,他就毫不犹豫的吃了。
在进考场前,苏景祖腹痛难忍,差点疼撅过去,是孔宜连忙将他送去了医馆,可是也生生错过了考试,只能再等三年。
自那以后苏景祖虽然不怨恨亲娘,却也跟他们亲近不起来,尤其是他的亲兄长苏景耀。
苏景耀给钱玉娇出这个主意,究竟是为了钱玉娇好,还是不想让弟弟考过童试,分走他的宠爱和关注,就无人得知了。
反正从那以后苏景祖总忍不住提防苏景耀,无法再像以前那般相信父母兄长了。
苏景耀这些年来心思没用到正道上,乡试考了几次都没考过,愈发萎靡不振,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起来。
反而是苏景祖在孔宜严厉的教导下,渐渐改掉了身上的坏毛病,后来又经历了几次的教训,性子沉稳了很多,他后定下心读书,终于通过了童试,现在在衙门里做衙差。
他一直在坚持读书,想要考个秀才,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指望还能往上考,只希望以后能做个师爷,对未来规划的很清晰。
至于二房,苏明善嗜赌成性,分家后没有苏昶约束着,他赌的一天比一天大,后来险些要卖了宅子抵债,他被赌坊的人打了一顿,伤了腿,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从那以后他才算彻底吃了教训,老实下来,不敢再进赌坊。
只是家中境况一落千丈,连婢仆都雇不起了,窦如华那段日子天天以泪洗面,哭的眼睛都快瞎了。
后来,苏景智登门找到了苏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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