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本来以为他是来要银子的,没想到他却是来借银子的。
他想做生意,需要一笔本金。
苏昶见苏景智这么有骨气,至少没像他爹一样混账,十分欣慰的借了他两千两银子。
出人意料的是苏景智竟然是苏家人里最继承做生意天赋的人,颇有几分做生意的手段,苏昶从旁指导了他几句,他就融会贯通,后来他不但把那两千两银子连本带利的还上了,还渐渐支撑起了二房。
现在家里由他管着,窦如华和苏明善都老实了很多,简直是唯儿子的命令是从。
如今的二房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至少能维持住几分体面,不至于吃不上饭。
这些年,苏灿瑶和苏景毓跟他们二人关系虽然不亲近,却也没有再生龌龊,见面时勉强能点个头。
苏景祖和苏景智中间还坐着一名少女,苏灿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她视线停留的有些久,那女子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苏灿瑶看着她那刁蛮又高傲的眼神,才忽然想起对方是谁。
竟然是老太太那个侄孙女潘锦芯。
潘锦芯依旧一身富贵打扮,脖子上戴着金项圈,手腕上戴着金镯子,头上的金丝牡丹十分显眼,手里拿着一把金面小扇,时不时拿在手里摇一摇,在烛火的映衬下,简直是金光闪闪。
她长得有几分像老太太,眼尾上吊的厉害,瞪人的时候尤为明显,所以苏灿瑶才对她瞪人的样子印象深刻。
她没戴帷幔,也没戴面纱、面具,就那样大刺刺的坐在那里,一副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样子。
当年潘启东没娶到窦嫣,老太太因为此事心里本就窝着火,视三房为眼中钉。
两年前,苏景毓一举考上解元的那一日,报喜的官差从街头一路敲锣打鼓的喊到街尾,老太太听到后两眼一翻,竟然气晕了过去。
她醒来后又惊闻苏景耀出了事,原来是苏景耀眼看科举无望,就借着那些官家子弟的关系想要攀龙附凤,暗中勾搭了一个官家小姐,结果被人家父亲发现,人家父亲派人把他打了一顿,苏景耀的右手指骨被踩断了,以后再拿不了笔了。
老太太急火攻心,竟然就这么中风了,从那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这几年汤药不断。
从那以后,以前总是围着她转、讨好她的苏景耀,竟然一眼都没去看过她,气得她破口大骂,说苏景耀不孝,可苏景耀已经根本就不在乎了,反正在她身上也讨不到好处了,苏景耀才懒得继续应付她。
苏景耀从伤了手后,就彻底放弃了读书,行事更加肆无忌惮,仗着自己长得还行,又读过书,会念几句情诗,就整日流连在那些官家、富户小姐之间,后来听闻好像还跟几家夫人有瓜葛,传闻简直不堪入目。
铜锣敲响,打断苏灿瑶的思绪。
周围的喧嚣声渐渐停了下来,众人期待的望向楼上。
一名女子娉娉婷婷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云鬓如织,眉若远黛,鬓上簪着朵大红牡丹,身穿艳粉襦裙,披帛松松的搭在臂腕上,眼角虽有细纹,却风韵犹存,眉宇间拢着一丝淡淡的轻愁,更显得惹人垂怜。
苏灿瑶和秦诗萝激动的握住彼此的手,双眼里冒出星星,异口同声说:“是秋月娘子!”
苏景毓:“……”
裴元卿:“……”
秋月婀娜的站在台上,望着众人盈盈含笑,“感谢诸位今日过来给秋月捧场,秋月在这里谢过了。”
她言罢,微微颔首,坐下给大家弹了一首琵琶。
琵琶声低柔婉转,声声入耳。
苏灿瑶和秦诗萝听得如痴如醉,仿若在听仙音妙曲。
秋月坐在矮凳上,臻首微垂,葱白的指尖轻轻拨着琵琶,琵琶声如珠玉一般从她指尖倾泻,清脆悦耳。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苏灿瑶第一个跳起来鼓掌。
她虽然穿着男装,却身量较小,一眼就能看到她的袖口挽了起来,裤腿也藏在靴子里,明显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裳,露出的手腕又细又白,脸上还戴着面具,显然就是未出阁的女子。
秋月浅笑了一下,抱着琵琶起身,对她微微颔首。
台下众人反应过来,很快响起轰鸣的掌声,众人都忍不住激动,可是一想到秋月以后都不在这里弹唱了,又忍不住遗憾。
待掌声停歇,秋月才略显伤感的开口:“我此生一直以卖笑为生,现在想要归乡养老,唯一遗憾就是不曾有人费尽心思博我一笑过,所以今天的比试很简单,谁拿出的东西能让我开心,谁便赢!”
众人闻言跃跃欲试地望着台上。
秋月退到一旁的桃木椅上坐下,把台上的位置让了出来。
铜锣再次敲响,献宝的人依次走到台上。
第一个人拿出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鹦鹉妙语不断,逗的台下众人哈哈大笑。
男子明显花了心思,鹦鹉不断喊着秋月的名字。
苏灿瑶和秦诗萝都觉得新奇,十分喜爱的看着那只鹦鹉。
可秋月面上不见欢颜,丝毫不为所动。
献宝的人只能遗憾退下,毕竟鹦鹉学舌是有限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第二个上台的人极为离谱,献上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单膝跪到秋月面前,递给秋月一只镯子,说是他家的传家宝,还说他要把自己献给秋月,愿意跟秋月一起归乡,往后共度余生,白头偕老。
苏灿瑶正感动,就听秋月毫不犹豫的揭穿了他,原来他家中早就有妻有子,连那只传家宝的玉镯都是假的,他不过是觊觎秋月这些年攒下的财帛才跑来献殷勤。
男子被望月坊里的护院乱棍赶了出去。
苏灿瑶忍不住错愕,没想到竟有人心思如此歹毒,还想跑来骗钱。
她看着秋月无波无澜的眼眸,忽然意识到秋月这些年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了,所以才能这么快揭穿他,显然已经习为常。
第三个到台上献宝的人拿出的是一幅画,苏灿瑶忍不住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那幅画出自名家之手,献宝之人应该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的,上台后小心翼翼地将画展开。
秋月果然爱画,看到画后,眸子里出现了一丝丝波澜,将画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很好。”
那人神色忍不住激动起来,“我成功了吗”
秋月眼中依然不见丝毫笑意,摇了摇头道:“很遗憾,这幅画我虽然很喜欢,却还不足以让我高兴起来,如果是你亲手所画的,也许我会感到稍微高兴一点。”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了思绪,原来秋月是喜欢有人亲手给她画。
今日来此的人,大多数都听过秋月的名声,知道她喜欢画,所以来人当中不少都会画画,大家自然是投其所好,都带来了自己的画作。
接下来上台的人里,大家献上的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画,有人是自己亲手所画,有人是买来的,甚至有人偷偷把自家的传家宝都拿了过来。
苏灿瑶:“……”谁家大孝子哦!
可秋月目光始终平静,见到再稀有珍贵的东西,也不曾展露欢颜。
秋月在这望月坊里待了二十多年,见过太多好东西,一般的东西已经很难打动到她。
苏灿瑶支着下巴,忍不住好奇,究竟怎么才能打动秋月呢
裴元卿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如果是你,你会被谁的礼物打动”
苏灿瑶想了想,这些礼物似乎都珍贵有余,心意不足,她摇了摇头,“我都不喜欢。”
裴元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感叹:“我如果会画就好了。”
苏灿瑶抿唇,“你也想上去献宝也想讨好秋月”
“我是想把你刚才看到那些礼物时候的样子画下来,让你自己看看你笑的有多欢。”
苏灿瑶:“……”
好险!幸好他不会!
第49章
裴元卿对台上发生的一切不感兴趣,他抬着眼眸,意兴阑珊的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
望月坊里不像外面看起来那般俗气,反而透着几分雅致,花瓶里放着幽兰,墙上壁画极具特色,画的是各色的美人图,周围摆着十件乐器,分别是古筝、琵琶、竹笛等物,丝竹声隐隐约约地从楼上的屋子里传出来,似乎是有人正在练习吹拉弹唱。
潘锦芯坐在椅子上,眼里的光会被亮了起来,她本来是待在家里无聊才跑来看热闹的,现在却无心关注台上,眼睛忍不住一直往对面瞟。
对面坐着两名容貌俊美的男子,一个一身白衣,相貌周正,一个一身黑衣,异常俊美,他们二人坐在一起,无比的引人注目。
潘锦芯的目光落在黑衣少年身上,不自觉凝视了很久,那少年身形挺拔,眉目如画,一双狭长的星眸锐利而明亮,薄唇微微抿着,周身透着股清冷疏离感,看起来少言沉稳,却异常令人着迷。
潘锦芯盯着看了一会儿,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她理了理鬓发,眼中含着两分羞怯,小声问身侧的苏景智和苏景祖,“你们认识对面那两位小郎君吗”
她不想问的太明显,所以没有指出她想问的其实是那名黑衣男子。
苏景智和苏景祖抬头望去,看清是谁后,同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潘锦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们的回答,不耐烦地催促,“问你们话呢,如果不认识就赶紧去帮我问问。”
苏景智委婉道:“我们认识,你应该也见过。”
潘锦芯疑惑地看了看裴元卿和苏景毓,她见过不可能啊,这般出众的男子她如果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苏景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小时候见过,你印象应该蛮深的,你好好想想。”
他还记得潘锦芯小时候是如何跑去跟他祖母大骂苏景毓和裴元卿,尤其是苏灿瑶的,说他们坏了她哥哥的好事,简直是撒泼打滚都用上了。
他当时看的叹为观止,所以印象深刻。
潘锦芯皱了皱眉,盯着裴元卿和苏景毓仔细看了一会儿,她渐渐觉得裴元卿身上那股冰冷疏离的气质很熟悉,她小时候似乎遇到过这样一个人,那人面对她的时候尤其冷漠,眼神仿佛淬着寒冰一般,那样的眼神她肯定在哪里见过。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小时候某段记忆,那是她不愿回忆起的一段糗事,至今还觉得丢人。
对面的黑衣少年是苏家那个童养夫!
潘锦芯脸色忽青忽白,既懊恼又窘迫,咬牙切齿的盯了裴元卿一会儿。
相比起小时候,裴元卿的五官愈发深邃,鼻梁高挺,嘴唇上薄下厚,眉眼处依旧透着一股冷意,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竟然看到裴元卿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他侧过头看向他旁边那个戴面具、穿男装的女子时,眉宇间的寒冰转瞬融化成了脉脉春水。
那女子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眉梢眼角原本笼罩的寒霜,竟然土崩瓦解,一笑一下犹如冰雪消融,一瞬间便已春暖花开。
潘锦芯面色沉了下去,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妒忌,冷声问:“坐在他们中间的那名女子是谁”
苏景智和苏景祖看她脸色不对劲,只能装糊涂。
“不知道啊,脸上戴着面具呢,谁知道是谁。”
“可能是他们认识的人吧,也不一定是女子,说不定是身量较小一些的男子。”
“你们如果不知道,那我就亲自去把面具掀开看看!”潘锦芯说着便要站起来,语气蛮不讲理。
苏景祖赶紧拽住她,无奈道:“那人应该是我们堂妹,也是裴元卿的未婚妻。”
苏景智苦口婆心道:“你不要过去挑事,人家两人是有婚约的。”
潘锦芯的眼神太过明显,他们哪能看不出她是看上了谁。
潘锦芯咬紧下唇,不甘心的盯着裴元卿,一股无法言说的郁气和不甘在胸□□织。
她平时骄横惯了,吃的用的一定要是自家姐妹里最好的,现在找夫郎也是一样,她想挑个最好的!
放眼整个丹阳城,再挑不出比裴元卿更好看的人。
潘锦芯早就听姑奶奶提起过,裴元卿是苏家养大的,所以才自小定下了这桩婚事,他不一定就是情愿的……也许只是身不由己。
大不了他欠苏家的,她帮他还了!
苏灿瑶没有察觉到来自对面的那道虎视眈眈的视线,她津津有味的盯着台上,因为秋月娘子一直不肯露出笑容,大家几乎黔驴技穷,最后有几个书生不甘心的跑上台,要了笔墨纸砚,当场开始作画,秋月娘子神色果然微微舒缓,大家一看有戏,在场的人里但凡会画画的都跑了上去,想要最后试一次。
这些人画的热火朝天,苏灿瑶还没看过这么多人同时作画,不由感到十分新鲜。
他们画什么的都有,有的人就地取材,画的就是望月坊,有的人为了向美人献殷勤,画的是秋月娘子,还有人画一些讨巧的玩意,都是能逗人开心的。
可秋月娘子眉宇间依旧不见欢喜之色,看了一会儿神色反而微微黯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苏灿瑶为了将那些画看得更仔细些,忍不住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往台上看。
她正看的认真,一个人忽然从旁边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苏灿瑶没留意眼前的人是谁,挪了挪位置,换了个角度继续往台上看,结果那人又挪了过来,再次挡住了她的视线。
明显是故意的。
苏灿瑶眉心皱了起来,转头望去,然后发现阻碍她视线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潘锦芯。
潘锦芯目光高傲的看着她,忽然突兀地道:“你这些年养他花了多少银子,我把银子给你,你把他给我。”
苏灿瑶皱眉想了想,当年那窝兔子早就寿终正寝了,她养了很多年的只剩下……小红
苏灿瑶想了想问:“你看到它了”
她把小红拴在望月坊外面,难道潘锦芯是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它了
“嗯。”潘锦芯看了一眼裴元卿,脸颊漫起红润,“我刚才一眼就看到了。”
果然如此!
苏灿瑶心道,她的小红就是如此惹人瞩目!不愧是爹爹当年千挑万选给她选的马!
苏灿瑶嘴角抿起愉悦的弧度,弯着唇道:“你眼光不错。”
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潘锦芯也进步了不少,至少眼光提高了!
潘锦芯没想到苏灿瑶如此高兴,心中愈发坚定了几分。
她和裴元卿果然没有感情,说不定早就想解除婚约了。
苏景智和苏景祖追了过来,试图把潘锦芯拉走,“你别胡闹!”
潘锦芯一把将他们甩开,杵在原地不动,目光坚定地盯着苏灿瑶。
“你还没回答我呢。”
苏灿瑶想了想,“这些年它吃最好的。”
她都是给小红喂最新鲜的黑麦草。
“用最好的。”
小红的马鞍永远是最精致漂亮的,经常更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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