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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荒唐，”顾远遥看了看自己落在自己脚边的几页纸，怒火在胸中翻腾，几乎是吼叫着说道，“你是疯了不成？女子休夫闻所未闻，我一介朝廷命官岂能被你一个妇道人家出言侮辱？”
“顾大人出身卑贱，见识浅薄，有些事没听说过也实属正常。至于侮辱嘛，”苏怀柔冲着他笑笑，“顾大人若是觉得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也可以去衙门告状，我也愿意在公堂之上跟顾大人辨个分明，正好把剩下几十条罪过都念出来给大家听听，我现在就有空闲，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顾远遥拧眉，他疯了？这些话被在场这么多人听了去还不够，还要跑到公堂上丢脸？
“老爷，老夫人气晕过去了。”云姨娘扶着老夫人，焦急地说道。
“快去叫大夫，”还不等顾远遥说话，苏怀柔倒是很快地吩咐了人，“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被我这些话当场羞得晕了过去，可见还是个懂得礼义廉耻的人。”她惋惜地看了顾远遥一眼，“早知如此，今日我不该守着这么多人把休书拿出来的，老夫人年纪大了，总该给她留块遮羞布才是。她唯一的儿子是个狼心狗肺的小人，换成我，我也是没有脸面面对大家的。”
顾远遥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夫人。这一刻他的心情非常复杂，不只是愤怒，甚至还生出了一丝诡异的恐惧，因为他似乎在苏怀柔的身上看到了顾南音的影子。
“姐姐，老夫人都这副样子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吗？”云氏眼角含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孝顺老夫人呢。她心里恨极了，苏怀柔睁着眼说瞎话，她方才明明说老夫人是被气晕的，苏怀柔却偏偏说老夫人是因为愧疚，明目张胆地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苏怀柔惊讶地看向她，十分痛心地说道：“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虽然老夫人对我一点儿都不好，甚至还暗地里陷害我，栽赃我，待我如同仇人一样。可我是个大度的人，怎么可能跟一个目不识丁没有教养的老人过不去？姨娘方才没有听见吗？我可是早早地派人去请大夫了。”
苏怀柔心里冷笑，她在顾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可现在看来这些人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她们苏家人可以温柔小意，对别人付出全部的真心。可一旦真心被践踏，也可以随时将自己的心意收回，至于辜负她的这些人是什么下场，完全取决于她想不想跟他们计较。先前她不愿跟他们计较，所以任由他们蹦哒了多时，可现在她后悔了，这些人就得把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姐姐，”云氏被她噎了一下，又很快的换了别的招数，“我知道姐姐是看不上我的身份，姐姐若是不愿意，妹妹便还是当个妾室就好，姐姐可千万不要拿老爷撒气，就当妹妹求求姐姐了。”
“我休了顾远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用不着往自己脸上贴金。而且什么姐姐妹妹的，”苏怀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方才我就想说了，我苏怀柔，是苏府的嫡出大小姐，上面只有一个哥哥，是当朝大将军苏怀安。而你，”苏怀柔嫌弃地看着她，“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跑出来的东西，哪里来的资格叫我姐姐？”
“苏氏你够了，”顾远遥把云姨娘扶了起来，“云儿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出言中伤？”
第113章 自以为是的让步
“普通女子？”苏怀柔讽刺地笑了笑，“顾大人可别侮辱普通女子了，我可没见过无名无份就跟自己表哥睡到一起的普通女子，顾大人这话说出来也不怕遭天下人耻笑。而且，”她定定地看着顾远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方才哪句话是中伤她？她自己非不要脸地凑上来跟我姐姐长妹妹短的，我澄清一下我没有妹妹的事实就是中伤她了？既然心理承受力这么差，就别胡乱攀扯亲戚。”
苏怀柔说完这话，朝一旁坐的稳稳当当的苏相爷看去：“父亲，顾远遥说云氏是我妹妹，他污蔑你在外头养了外室。”既然她母亲苏老夫人只生了他们兄妹两个，那云氏在她面前自称妹妹，就只能是父亲外面的女人生的，苏怀柔这个逻辑没毛病。
“噗，”苏相爷端着盏茶喝得正欢，正边看戏边欣慰女儿如今能独当一面了，就被苏怀柔这句话吓得差点没呛死。
他急忙把茶盏放下，又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嘴。也顾不得先跟顾远遥算账，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身旁坐着的苏老夫人，讨好地笑笑：“夫人，你可别听顾远遥瞎说啊，咱们成亲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了你看云氏和顾青莲那模样，就知道云氏的母亲也定然和她们一样矫揉造作，是个下贱无耻之人，我怎么可能眼瞎看上那种女人？”
苏老夫人扭头打量了他一眼，只把他看得毛骨悚然，就在他觉得自己今日回府之后定然没有好日子过了的时候，苏老夫人的声音在一旁缓缓地响起：“嗯，有理有据，我也觉得你不至于那么没有眼光。”
苏相爷顿时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的样子直把在场的百官看得直皱眉，都在心里暗自嘀咕，原来权倾朝野的苏宰相私下里竟然是个妻管严，在苏老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苏相爷要是知道了他们心里的想法，一定会认真地告诉他们：什么妻管严，这叫尊重，尊重懂吗?
安抚好苏老夫人，他看向顾远遥，又恢复了面上的威严：“顾大人方才在百官面前，出言污蔑老夫，不知可有什么说法？”他的面容端方严肃，明显今日顾远遥要是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小婿不敢，”顾远遥见他真动了气，心里怄得要死，面上却不得不陪着笑脸，“都是误会，小婿方才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岳父家风清正，与岳母更是情深义重，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他算是明白了，今日他一定要谨言慎行，否则他说的每句话苏怀柔都能给他挑出刺来。他与苏怀柔成亲数年，还是到今日才知，她竟是一个如此牙尖嘴利的人。
“是吗？”苏相爷捋了捋胡须，鄙夷地看向他，“可惜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翁婿，顾大人竟未曾在我身上学到一点半点，可见狗改不了吃屎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顾远遥低着头不说话，他今日真是把脸面都丢尽了。这苏家人果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再怎么说他也照顾了苏怀柔这么多年，这些人竟然毫不顾念往日的情分，说翻脸就翻脸，摊上这么一家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时候他倒是忘了，没有人求着他跟苏家结亲，是他自己看重了人家的权势，死皮赖脸地攀扯上苏家人的。若非如此，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过着多么穷困潦倒的日子呢，哪有着如今的风光？
“那云氏可是我妹妹？”苏怀柔接过话茬，紧咬着此事不放。连当众休夫这种事都做出来了，苏怀柔今日可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不管是行为上还是言语上，顾府中人都别想从她这里占到半点便宜。
“不是，”云姨娘嗫嚅了下，小声地回答道，“是妹妹......是妾身不知礼数，言语无状，苏......苏小姐别怪罪。”云姨娘含着眼泪，娇娇弱弱的样子不知道赢得了在场多少男人的好感。
“嗯，不怪罪。”苏怀柔淡淡回应道，长长的裙摆铺在地上，看上去有气势得很，她斜着眼睛看向云姨娘，“我还得祝贺云姨娘被抬为平妻，以后可就是顾府堂堂正正的女主子了，”苏怀柔上前摸着云姨娘的脸蛋，“说起来我还很佩服云姨娘，当初早就与顾大人勾搭在了一起，但为了傍上我苏府，居然能把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可见姨娘真是心胸宽广。”
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女人罢了，除了耍些小手段来争宠什么都不会。她都不需要对她出手，只要没了顾远遥，没了荣华富贵，她的日子自然就过不下去了。
云姨娘能清楚地感觉到苏怀柔的指甲在她脸上划过，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为何，为何往日她并不放在眼里的人，如今竟变得这般捉摸不透？
她自然不知道，苏怀柔原先对顾远遥死了心，又念及当初自己不听父母劝告执意要嫁给顾远遥，心里愧疚得很。若不是他们二人做的太过，甚至打起了顾南音的主意，苏怀柔是没想着如何的。只要女儿好好的，依着她本来的打算，她会这么安安静静地在顾府待上一辈子。可人心境的转变就在一瞬间，既然顾远遥并不善待她的女儿，甚至还屡次三番让顾南音有性命之忧，那她拼死也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稍后我会让人把我的嫁妆都收拾好，顾大人放心，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分一毫也不会带走。”苏怀柔冷淡地对着顾远遥说道。
“提平妻的事就当我没说，”顾远遥脸色变了又变，话中带着几分妥协的意味，“今日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一时冲动，伤了夫人的心，今后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他弯下身子，屈辱地把地上的休书捡了起来，“这个还给夫人。”
第114章 是休弃不是和离
他是不喜欢苏怀柔，甚至称得上是讨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把苏怀柔休弃出府，但他知道眼下根本没到时机，太子没有登基，他还没有跟苏府抗衡的实力，而且他虽是知道希望渺茫，但到底还是存了想从顾南音这里下手对付摄政王的心思。
最重要的一点是，就算是写休书，也应当是他写给苏怀柔，苏怀柔一个女子，当众休了他这个夫婿，传出去他只怕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到时候别说无法在朝堂上立足，今后他也再无脸面出门了。
他低头掩饰住面上的不甘，不管基于哪个原因，眼前他都不能放苏怀柔走。
云姨娘听着他这话脸色大变。
“爹，”顾青莲脸色煞白，方才的乖巧不复存在，甚至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你明明答应了我娘，如今怎么能言而无信？”嫡庶之分天壤之别，她如今只差一步就能成为人人艳羡的嫡女了，现在父亲却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提这件事，她怎么能甘心？
“你闭嘴，”顾远遥心里本就存着怒气，又见着往日体贴的女儿居然一点儿都不替他着想，甚至还当众出言指责他，顿时就冷了脸，“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他能怎么办？难道真要让苏怀柔当众把他休了，让他在同僚面前丢尽脸面吗？他心中后悔万分，都怪他小看了苏怀柔，没想到她今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早知道提平妻的事应该再往后延一延。
苏怀柔看也不看那几张纸：“我休了你与你提云氏为平妻一事毫无关系，我以为我在休书里写的已经够明白了，顾大人若是还不清楚，”苏怀柔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我可以再让人给你念上一遍。”
顿了顿，苏怀柔又接着说道：“我方才对云姨娘的祝贺也完全出自真心，你们两个都是虚伪至极、自私自利的小人，一肚子的男盗女娼，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们两个更般配的人了，你们可要到死都要在一块才好，千万别再祸害其他人了。”
顾远遥捏着手里的休书，又是生气又是着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不远处的顾南音，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音音，爹娘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一定不舍得我们分开对不对？爹娘若是和离，你以后可就是个没爹的孩子了。”
顾南音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闻言冷冷地朝他看来：“顾大人方才的话说得不对，第一，我非常支持我娘的任何决定，离开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我娘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第二，”顾南音高声说道，“我娘是把你休了而非和离，顾大人一个朝廷命官，该不会分不清休弃和和离的区别吧？还希望顾大人能谨记这一点。”
顾南音一边说一边往他这边走来：“最后，说句实话，有你这种虚情假意的爹还不如没有，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你死在我出生那日，起码这样你还能在我心中保持一个好父亲的形象，毕竟没有人会跟一个死人计较。”
顾南音这话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在场的文臣众多，本就看不惯苏怀柔一个女子玩什么休夫的把戏，这简直是在挑战他们男人的权威，只是碍于苏相爷在场，不敢说出口而已。如今又听着顾南音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还真有人不怕死的站了出来。
“亏你还是顾家嫡女，怎么能如此说话，简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就是就是，这哪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人群中有不少人小声附和，他们并不是替顾远遥打抱不平，不过是同为男人，生怕别人威胁到自己的利益罢了。从来只听说过男人休妻的，女子休夫荒谬至极，这要是开了这么个先河，以后世间女子纷纷效仿，他们还怎么在府中占据绝对优势地位？
“我倒觉得顾小姐说得没错，”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从人群中央走了出来，众人纷纷侧身给他让道，“我朝自古以来注重孝道，但依老夫看来，孝顺父母固然没错，却也要看这父母值不值得孝顺。若是他苛待子女，作为父亲根本不能起到一个很好的表率作用，那这种父亲，不敬也罢。”
顾南音的眸子亮了亮，文臣清高又迂腐，她说那些话自然是做好了舌战群臣的准备，却没想到居然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她恭敬地对着这位老者弯了弯腰，完全不似在顾远遥面前的咄咄逼人：“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老夫姓封。”
封？当朝太傅？
“可是阿妍的父亲？”顾南音虽是这么问，心里却知道只怕是八九不离十。太傅可是当朝一品，位列三公之一，且担任过几任帝师，难怪这位老者一说话人群中那些不满的声音都消失了呢。
“是，”封太傅笑着点点头，和蔼地说道，“往日就听说顾小姐是个奇女子，今日一看果然是不同凡响。”他女儿在家里日日姐姐长姐姐短的念叨顾南音，几乎是要把顾南音夸出花来，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就是顾南音是个女子，这要是个男人，他肯定怀疑是自家女儿的心上人。
封清妍是他们一家人的宝贝，也是他们的命根子，顾南音救了女儿的命，也就是救了他们全家人的命，他们一家人不知道对顾南音多么感激。如今这些人居然出言诋毁他们的救命恩人，他绝对不会置之不理。况且就算不因为恩情，他也是真心欣赏顾南音的言论和胆识。
封太傅甩了甩袖子，浑厚的声音响起：“诸位大人都是朝廷栋梁，理应明辨是非才是，如今竟不分青红皂白对一个小姑娘横加指责。莫不是你们表面上正直公允，私底下也同顾大人一样，被顾小姐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之下才顶着一张老脸跟小姑娘过不去？”
第115章 寻找第二春
方才出言的几位大臣齐齐低着头不敢出声，原本一个苏宰相就够他们畏惧了，如今封太傅竟也站在顾南音母女那边，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跟两个资历深厚的老臣作对？
不过封太傅的确是说对了，这些人府中宠妾灭妻的事也不少，若非如此，他们怎么肯站出来说话？
顾远遥见着这副情形也懵了，他死死地捏着手里的休书。顾南音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外家家世显赫还可以说是她投胎的运气好，可权势滔天，向来不知道温柔为何物的的摄政王竟也喜欢她，甚至为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皇上面子。今日当朝一品，素来刚正不阿的太傅也出来为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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