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柔到骨子里,也媚到了骨子里,在赵妃看来,长了一张狐媚勾人的脸,一颦一笑她都讨厌极了,因为在宫里,只有她才是例外。
只有柔妃能穿皇后才能穿的红色,皇帝准她在面圣时不必行礼下跪,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眼中只能看到柔妃一人。
帝王并非长情之人,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在宫里能盛宠不衰,不管她做什么,总是这般病怏怏,要死不活的样子,可皇上就是喜欢她。
柔妃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可丝毫不影响皇上对她的独宠,她虽性子温和,后妃碍于她宠妃的地位,也不敢得罪她,早些年针对柔妃的都被皇上处理了。
她描着精致的妆容,肌肤细腻,像是从未留下任何痕迹,宛若十八岁的少女一般。
赵妃接连喝了几杯酒,想起自己和柔妃是同一年进宫,那年长公主病故,燕帝悲痛不已,整整一个月都没上朝,后来在长公主的鹿鸣别院带回了长公主的贴身婢女林月柔。
很快林月柔颇得圣宠,不到一年,她便封妃,从此成了专宠,在宫里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逾越,不管每年这宫里能进多少新人,依然无法超越柔妃在宫里的地位,若非她是奴婢出生,只怕这皇后的位置也是柔妃来坐。
柔妃常描落樱妆,这娇艳的妆容更是衬托她娇媚迷人。一身石榴红长裙更显得那本就因病略显苍白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一般。
只见柔妃看着桌案之上呈上来的诗文和画作,指着被燕帝翻开的那幅字画,笑道:“这幅画作意境深远,真是极好!”
她拿起这幅画,眼中满是赞叹的之色。
那幅字画分明画的是大燕皇宫,可却位于云端之上,皇宫金碧辉煌,比云霞还要灿烂,这画是将皇宫比作九天宫阙,那燕帝自然便是被比作掌握诸神的玉皇大帝,燕帝大喜道:“好啊!这幅画甚合朕的心意。”
只见落款写着的是谢玉卿的名字,燕帝道:“玉面潘郎才华横溢,果然不同凡响啊!”
柔妃在一旁附和,“是啊,臣妾亦觉得状元郎的画作出神入化,意境深远,果然才华横溢,无人能出其右,如此惊世之作,臣妾觉得陛下要赏赐状元郎才是。”
燕帝捧酒杯到嘴边,“是该赏,那朕便赏他......”
柔妃从燕帝的手里接过酒杯,递到他的唇边,喂他喝下,又剥了葡萄,喂到燕帝的嘴边,笑道:“臣妾瞧着今日状元郎面露喜色,似有话想说,不如陛下就让他自己说想要什么赏赐,陛下觉得意下如何?”
燕帝笑着看向谢玉卿,笑道:“谢卿,你想要什么赏赐?”
谢玉卿连忙起身离席,朝坐在末席的薛雁望去。
与此同时,从东首的尊位上亦投来一道冰冷的目光。
见谢玉卿和霍钰同时看向她,薛雁感到浑身不自在,赶紧埋头吃酒,品尝着这宫里的梅香醉,此酒入口清冽,带着一丝香甜,果然不一般。她酒量不差,因这酒好喝,便贪杯多喝了些,很快一壶酒便见了底。
想着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告御状,并未深思谢玉卿方才看她的那一眼。
而坐在薛雁身旁的薛凝看向一身红裳,春风得意的谢玉卿,因过去之事,心中伤感,猜想谢玉卿想要的赏赐应该是请旨赐婚。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心中不甘心又难过。
但这是柔妃默许,她也不能说什么,见薛雁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她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只是她不擅饮酒,烈酒过喉,她呛得咳嗽不止,低头道:“妹妹可别忘了自己如今在宫里,莫要喝醉了吃酒。”
薛雁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是。
薛凝觉得她态度敷衍,心中更是不虞。
“待会谢玉卿定会请旨赐婚,恭喜妹妹了。”
薛雁惊得险些被呛住,“不会吧!这么大的事,他怎的不问问我,我还不愿意呢!”她觉得心烦,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这酒带着微微的甜,她不觉便多喝了几杯。
那日在王府外,她分明已经对谢玉卿说清楚了,而且她已经讨回婚书,便是同谢玉卿彻底了断的意思。可没想到谢玉卿竟然不顾她的意愿直接请旨赐婚。
薛凝神色黯然,痴痴地看着谢玉卿,道:“他从来都是这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曾经对我是这样,现在对你也是如此。”
从前他不顾一切,甚至不顾性命也要追去玉龙寺见薛凝,后来,他发奋苦读,高中状元,便也是为了今日能在圣上面前露脸,借赏赐的机会请旨求亲。
“难道姐姐至今还对二表哥……”
薛雁不禁直皱眉头,姐姐难忘旧情,那宁王呢?不过今日好生奇怪,姐姐是王妃,理应坐在宁王的身边,可不知为何竟然坐到自己的临桌。
皇家最重礼数规矩,难道是礼部在安排时弄错了?
薛凝冷笑道:“妹妹今日可真是风光,他们一个个都对妹妹死心塌地。争先恐后要对妹妹献殷勤。”
薛雁总觉得今日薛凝话中带刺,冷眼看着薛凝,
“难道今日赐婚不是姐姐安排的吗?”昨日才提及让她来琼林宴相看,今日谢玉卿便打算请旨赐婚,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
自从那日薛雁落水,谢玉卿奋不顾身跳下水相救,却被赵文轩抢了先,后来得知薛雁并未嫁给赵文轩,自是欣喜若狂。
为了证明自己,他关门苦读,终于得以高中状元,今日自是好好准备,打算在宴席上一展风采,想要得到圣上的褒奖,好借机请旨赐婚,再也不愿错过薛雁。
机会终于来了,他心里既欣喜又激动,甚至紧张到双手颤抖不已。
可之前他几次被霍钰阻拦和赵文轩阻拦,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便朝霍钰回望了一眼,见霍钰只是神色如常,坐在桌案前饮酒,赵文轩高举酒杯,笑看着他。
唯有坐在霍钰最近三公主霍朝朝,年前因为生病躲过了和亲,不知三公主对霍钰说了什么,谢玉卿回望之时,与那三公主对视了一眼,三公主红着脸羞涩的低头,谢玉卿心中有些担忧。
可他转念一想,霍钰根本不可能会知道他今日要请旨赐婚,霍钰既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何以会阻拦。
思及此,他这才放宽了心,走上前去,整理身上状元郎的华服,对燕帝行礼跪拜。
燕帝见谢玉卿生得一表人才,颇具才名,也颇为欣赏,“谢卿,可想好要什么赏赐?”
谢玉卿跪伏在地,叩首道:“微臣不敢要任何赏赐,微臣想请陛下做主,求娶薛家二娘子为妻……”
提起薛家,燕帝不禁皱了皱眉。
霍钰看着谢玉卿冷笑连连。
赵文轩则挑了挑眉。
薛凝则泪盈眼眶。薛雁叹了一口气,正打算上前阻止。
只见三公主从席间起身,走到燕帝的面前,“父皇,儿臣也有一事想请父皇做主。状元郎才貌双全,儿臣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状元郎的画作,自是欢喜非常,也想请状元郎指点儿臣的画作。”
谢玉卿受了惊吓,垂首低眸,竟然连双手双脚都颤抖个不停。
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突然出现的三公主,果然是霍钰安排来阻拦他请旨赐婚的。
薛雁也看向霍钰,方才他离谢玉卿最近,难道是他对三公主说了什么,三公主竟然毫不掩饰对谢玉卿的爱意,竟看上了谢玉卿。
心想难道是霍钰的手段?
谢玉卿当众请旨赐婚固然可恨,可若是霍钰暗中使了手段,让三公主对谢玉卿青睐有加,此举和谢玉卿也没什么分别。
她觉得这大殿中人人都满怀心思,勾心斗角,甚是压抑,只想赶紧离开此处,去外面走走,让自己喘口气。
于是,她便起身离席,提着酒壶往不远处的梅林走去。
而赵文轩见薛雁突然离开,也追着她出了大殿。
这琼林宴本就准许人走动,到底赏玩风景,只见众人都三三两两出了大殿,赏雪赏梅,把酒言欢,自是畅快自在。
霍朝朝不满谢玉卿默不作声,催促道:“状元郎,怎么你不愿意吗?”
谢玉卿痴痴看向消失在雪中的身影,半响这才回过神来,恭敬说道:“对不起,请公主殿下再说一遍。”
霍朝朝抿嘴笑道:“本宫也画了一幅画,想请状元郎指教,不知你可愿意?”
谢玉卿其实想说不愿意,但三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容不得他拒绝,只得点头答应,“微臣愿意。”
霍朝朝对燕帝道:“父皇,儿臣想请状元郎教儿臣作画,常来宫中指导儿臣,求父皇应允。”
燕帝握住柔妃的手,笑道:“她这是看上了谢玉卿了。哈哈……”
柔妃笑道:“本宫觉得三公主与状元郎甚是般配。郎才女貌,实在令人艳羡。”
燕帝微微颔首,对谢玉卿,“不知谢卿意下如何?”
谢玉卿紧抿着唇,无可奈何道:“微臣遵旨。”
谢玉卿失魂落魄回到座位上,旁人都觉得他此番高中状元,又被三公主相中,可谓是人生得意。在座的官员不断对他贺喜敬酒,可他只是木然应对,眼中并无喜色,反而好似失去了神采,像是一夕之间被人抽干了力气。
千言万语都憋在心中,他怔怔的看向那处梅林,终于还是没忍住追了出去。
梅园中,红梅卧雪,疾风起,枝头的花瓣微颤,细雪纷纷落下。
薛雁独坐在赏梅的亭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花枝。
突然,有人替她撑伞挡住正絮絮而落的的细雪,“薛二小姐可是为谢家二郎感到惋惜吗?可惜他想娶薛二小姐,却被公主看上。”
“不惋惜。能娶公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以后仕途畅通,青云直上。”
原本她也是随口敷衍几句,心中却是不满一道圣旨便能左右两个人的命运。
却见是赵文轩,心中欣喜,对赵文轩说道:“去走走?”
赵文轩自是欢喜应下。
昨夜的雪下得不大,只是在地面薄薄铺了一层,花枝微颤,落下一地的花瓣。
赵文轩抬手替她挡住纷落的雪花,摘下一朵红梅,“在下能为薛娘子戴上吗?”
“哈哈……不用,我很少戴花。”
她从赵文轩的掌中拿过那朵花,踮起脚尖戴在赵文轩的发间。
“今日是赵公子的吉日,这花该由赵公子戴才是。”
不知是雪地里太滑,还是她喝多了酒的缘故,薛雁控制不住往后倒去,赵文轩及时握住她的后腰。
那晶莹透亮的眼眸中印着自己的面容,赵文轩扬起了唇角,心中有片刻的失神。
薛雁赶紧退了一步,避开他,“那日大婚是我对不住赵公子,在此给赵公子陪礼了。”
她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盏酒,对赵文轩举杯。
“下雪天冷,冷酒伤身,还是莫要再喝了。”
薛雁笑道:“无防,我喝惯了,而且我酒量也不差,这酒我先干为敬。”
赵文轩温和笑道:“本来也是假的,你不用觉得愧疚,方才我见你只顾埋头喝酒,心中似闷闷不乐,既然不是为了谢玉卿,那便是为了宁王?”
薛雁冲赵文轩笑了笑,扔了手里喝空的酒壶,倚着栏杆,欣赏着眼前的雪景。
“他只是姐夫,自有姐姐为他担心。”
她笑看着赵文轩,脸上染了几分醉意,可赵文轩却觉得她眼神落寞黯然,分明就是心口不一。
梅园中,霍钰正踩着积雪,顺着脚印寻来,远远见薛雁正和赵文轩并肩赏雪景,见她笑着为赵文轩簪花,觉得这一幕尤为刺眼。
甚至听到她说的那句“他只是姐夫。”
心情甚感烦躁,他伸手掰下挡在前面的梅枝,可整棵树上的积雪都被震落在地。
辛荣猝不及防被落了满头满颈的雪,冻得他浑身一哆嗦。
辛荣颇感无语,心想:“王爷定是吃醋了,恐会伤及无辜。”宁王看赵文轩的眼神好冷,辛荣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浑身发抖。
只听赵文轩笑道:“自他进殿起,你便一直低头喝闷酒,却不敢看他。”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心里真的没有宁王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进宫前听到姐姐说宁王已经将王府交给姐姐打理,还说要和姐姐好好过日子的话,她总感觉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堵在心口,不上也不下,难受得紧。
姐姐和宁王本就是夫妻,他们夫妻恩爱和睦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她应该为姐姐高兴才对。
难不成她还盼着姐姐在王府过的不好吗?难道她还期待那日宁王给她留的字条?
想起那日在玉龙寺发生的事,她更是觉得心里烦闷得紧,酒已经喝光了,她看向赵文轩手里的那杯酒,“赵公子能不能分我一点。”
赵文轩无奈一笑,“少喝点。”但还是将手里的酒给了她。
“不过,今夜有我在你身边,若真是喝醉了,我负责送你出宫。”
“好。”
她真的好像喝醉了,见到站在梅林中那个那个身影,好像是宁王。
“他怎会来?”
他应该在陪姐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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