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看押的地方,守卫把我往牢房里一塞便走开了。
静夜靠近栏杆,低声问我:“你怎么样?他们没对你用刑吧?”
我凑过去也低声回了:“没事,没用刑。”
她看我嘴角有血迹,从袖子里掏出两枚药丸,跟我说道:“方才胡珍来探望,趁着守卫不注意塞了些药给我。我受的是皮外伤,用不上这治内伤的药,你和瑞阳吃了吧。”
说罢她轻轻一抛,药丸便落入我的手中。我忙走到瑞阳那一侧,见他眼神麻木地看了看我,也没说话,也没起身。
我把药丸骨碌碌滚过去一颗送到他脚下,自已坐回去掰开了外面的壳子,一点一点揪着药丸慢慢吃了下去。
“少主……此时身在何处,你知道吗?”静夜又问。
我摇了摇头,小声回她:“不知具体位置,但是被大少主绑走了,应该是要往西炎运。”
“西炎?!”静夜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低声惊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我费力咽下了最后一揪药丸,问她:“姐姐,你可有法子把我弄出去?或者,托人给我传个口信?”
静夜摇了摇头:“事出突然,我也没准备。咱们院里的被一锅端了,听说连在外运货的俞信都因为之前与你们有着交情,在当地被直接按下了。”然后她直直地盯着我,又道:“你,你跟我说,到底是不是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我迎着她的目光,回道:“我们都身在局中,被人算计,已经是身不由已了。此事看似是由我而起,但是实际对方早有准备,不拿我做借口只怕日后也会拿别的做借口,总有一天会出手的。我只恨我力量不足,没法早做布置……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我绝对不会害少主。我若能出去,一定天涯海角也把他寻回来。”
静夜看向我的眼神动容了,她含着泪说道:“只是不知少主此刻还有没有命――”
我连连摆手:“你放心,他不会死的,我在这里没凭没据地向你保证!”
话说到这,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于是我俩迅速而寂静地各归原位,假装没有说过话似的。
来人是广林,他拎着三个食盒走过来,走到我的门口,唤我道:“姑娘,大少主夫人念着旧情,给你们送点饭吃。”
我听得是真正的兰香送来的,赶忙走过去接了,谢道:“谢大少主夫人,谢谢你送来。”
广林像是不敢多待似的,摇了摇手叹了口气,又给静夜和瑞阳各送了一盒,就匆匆走了。
我掀开食盒,见是几个馒头,四菜一汤,香气扑鼻。
我直接把所有的馒头都掰开了,在最后一个里面寻到了一个小纸条,满怀欣喜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她惊闻变故,恨不得立时赶来,无奈涂山篌看管她管得严,没法脱身,叫我先填饱肚子,她再伺机而动。
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一点一点地熄灭,我把纸条塞进嘴里,掐了块馒头用口汤送下去,彻底没了辙。
虽然无心吃饭,我还是囫囵填饱了肚子,闭目养神,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还有什么可以用的法子。
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浮起一个念头,所谓命运,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最后都会殊途同归,难以改变。
我摇了摇头,把这念头压下去,不到最后,我绝不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守卫发出了鼾声,静夜和瑞阳都身疲力乏地睡了过去,我也似睡非睡地迷糊起来。
但是门口又传来了动静。
这次来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看见太夫人身边伺候的楠凤姑娘穿着藏青色的锦缎走进来。
与她对上眼,我看她微微一颔首,对身旁跟着的守卫头子轻声道:“你开门吧,我有话要跟她说,很快就出来。”说罢她掏出一锭金子塞到那守卫手里。
守卫头子眼角的褶子都笑开了,嘴里却低低道:“咳!要不是楠凤姑娘您亲自来,我们都不敢开这个口子。还望您体恤小的,小的给您行方便,您也给小的方便。”
楠凤细长的眼睛一眯,笑道:“哟,那我还好大的面子!你放心吧,我不会怎么样的,你若不放心,就在这里听着也成。”
那守卫退了一步,赔着笑:“那我哪敢呐!折煞小的了!知道你们都是主子们跟前伺候的贵人,都有情分在,说几句话不打紧的。我去外面等您。”说罢他把门打开,一拱手就出去了。
楠凤踏进来,定定看着我。
我不知她路数,要说交情吧,之前的真兰香跟她有多少交情我不知道,但是看我穿过来以后她也没怎么跟我说过话,估计是一般。要说站队吧,她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多半不会站在我这个背叛二少主的人这边。
她忽然蹲下,沉声说道:“老夫人兴许明天就要把你杀了,时间不太够我就不多说了,我只问你:你可要背着罪名逃出去?你畏罪潜逃的话,其他剩下的人都是不知情的,审完了多半都会被释放。”
我一听,有点怀疑她,但是又属实没有别的出路,略微沉吟了一下,回道:“好。只是我有两个问题。”
她一点头:“你说。”
我看向她问道:“第一个,谁来带我逃出去?第二个,你为什么帮我?”
第225章 出逃
她回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在府外碰到的一个青年。他没说他叫什么名字,只说自已是鬼方家的,与你是旧相识。"
我听了知道大概是鬼方端后脚到了,见继业酒楼着火,又没等到我,便一路寻到了涂山府。
楠凤又道:“他说他知道府上赵姨娘的母亲是鬼方家出身,但是她身份尊贵难以接近,便来找同是鸟族的我,期盼这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能帮着通融通融。不过我帮你倒不是因为这层关系,我帮你,是因为小薇。”
听到这里,我忙问她:“小薇此刻在哪里?她怎么样?”
楠凤轻轻地笑了笑,回道:“她也在牢房,不过没事。她人小位份也低微,还没轮到审她。如果你这就逃走了,最后她多半就会毫发无伤。”
我听了松了口气,她看在眼里,又道:“多谢你平日里对小薇的照拂。多行善事,自有回报。”
我疑惑地看向她:“那姑娘是小薇的……?”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说:“我原身是只凤凰。小薇的生日,在八月初三。”
我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两句,突然一件事涌上了心头,小薇原形是个刺猬,如何也会飞的?难道……她混了鸟族的血统?这楠凤就是她母亲?!
见我思索,楠凤点了点头:“前尘旧事,一时之间难以言说,日后若有缘,再讲给你听吧。总之我和小薇欠了姑娘大恩,如今来报也是应当应分。姑娘若信我,我这就出去联系他,大约再过不到一个时辰,我俩里应外合,即可救你出府。只是这一逃,姑娘的罪名只怕就被坐实了,往后恐怕处处需要提防涂山家的追踪,若想洗脱罪名,更是难上加难。”
我苦笑了下,回道:“多谢提醒,只怕我在这里更是难于上青天,不如就逃出去,自已一身轻不说,其他被连累的兄弟姐妹也可免于苦楚。”
楠凤听得这话,又点了点头:“我晓得了。那你就在此静候,不要睡,等你那旧相识来救你。我看他年纪虽轻,灵力却高得很,这里机关虽多,守卫却不多,有我从中相助,救你出去不难。”
我闻言跪了下去,对着她要拜,嘴里说道:“多谢楠凤姑娘仗义相助!此番出去,我定会寻回少主,你们在府里也要多加小心!”
她赶忙来扶我:“快别行此大礼,使不得!唉,前路多艰,我能帮的也只到这里了,你也多保重。”说罢她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转身出门去了。
待她出了门,我听得隔壁有锁链的动静,转头一看,瑞阳在看我。
我一惊,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下一个瞬间,他伏在地上,咣咣地给我磕了三个头。额头红肿地抬起头来,他眼睛含泪说道:“之前是我错怪姑娘了!姑娘出去多保重,寻回少主就靠姑娘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写信回来,我们一定鼎力相助。”
我也泛了些泪花,抬手示意他起来:“快起来!你也多保重,若枫不在,你就成她们的大哥了。里里外外,你多帮衬。”
瑞阳一凛,咬着唇对我点了点头:“我连他的份一起。”
泪水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我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别过脸去,奋力让自已平静下来。
瑞阳也知待会是紧要关头,没再与我攀谈惹我心神动荡,只靠在墙上陪我默默地等。
等待如此漫长,像过了一整夜。终于我听到外面微微有什么落地的声音,随即大门被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快如闪电般闪身进来。
“跟我走。”他抬手用钥匙打开锁,一边向里面走来一边抬手用灵力隔空劈断了我手脚上的锁链。
我挣扎着起身,跟着他往外走。突然他停下,目光转向了瑞阳的方向。
我赶忙从背后扯了他的衣角:“他没事,自已人。”
鬼方端这才又继续迈动步子,我回头看着黑暗中瑞阳闪着光的眼睛,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追上鬼方端。
门口守卫七七八八躺了一地,我也无心问他是都迷倒了还是都杀了,紧紧跟随他出了大门。
门口停了两匹马,他把一匹的缰绳递给我:“我们先出去再说。”
我咬咬牙,翻身上马,见他也飞身上马骑好。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破空之声,一只带着火的箭划破深沉的夜,直直向我袭来。
他拔了背上长剑一挥,嘴里说道:“你先往南走,我断后。”
我一拉缰绳,那匹马便扬起蹄子窜了出去。
我听得背后有人呼喝着赶过来,又有数只箭破空的声音,但是我没回头。
鬼方端如果连这些人都料理不了,那我恐怕接下来也不用指望他了。
一口气奔出了好远,眼看着天都蒙蒙亮了,我仍不敢停歇,受伤的右手早就握不住缰绳了,我把缰绳紧紧缠在左手腕上,怕自已一个把不住再摔下马去。
终于身后远远传来了马蹄声,只有一匹。
我回头一看,鬼方端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心下一松,略略勒了勒缰绳在原地等他上前。
他骑到近前,低头一看我已经勒出红痕的左手腕,变了脸色道:“你受伤了?”
我点点头,问他:“你身上有没有外伤药?我手腕有点痛。”
他从怀里摸出一包药递给我。
我一伸右手:“实在不好意思,我自已弄不了,劳驾你帮我敷一下。”
他看着我红肿的右手腕眉头直皱:“你忍一忍,我这是上好的药,过一阵子就生效。”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手没事,我家公子出事了。你……你何时来的这附近?可有看到几个蒙面的人抬着一口大木箱子?”
他回道:“我远远地看继业酒楼着火冒烟,心道不好,赶紧去寻你。走近了听他们看热闹的说,不知怎地继业酒楼突然着起火来,三楼的客人离门口最远,有一个男的没逃出来。还有掌柜的和一个小二也被困在里面出不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听没有你的事情,想着你大概回了涂山府,便直接到这边来了。你说的蒙面人我没看到,但是大木箱子倒是有很多,装了四辆马车,往皓翎方向去了。”
第226章 赶路
我一愣,问他:“皓翎?”
他点点头:“是啊,今天除了巡逻的人多以外,只有这点不寻常,所以我告诉你往南走,你看地上这些车辙,都是他们压出来的。你家少主是被装在里面运走了吗?”
我也点点头,借着天将亮未亮的微光看了看地上,思索着。
他见我不言语,又道:“此地还不算安全,我把第一波人都打倒了,但是不知他们有几波。那些大马车下午就出府了,个个都是高头大马,膘肥体健,跑得飞快,你若是要追,我们恐怕这就得启程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我先跟你说好,你家三舅爷也参与其中了,你若是不想趟这浑水,可以现在就撤退。”
他无奈地笑笑:“我来都来了,定是要帮你的呀。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怕我家长辈?”
我有点感激,但是依旧严肃地回道:“多谢。但是如果你帮了我,回头他怪罪你,万一因此阻挠你当族长之类的,我担待不起,所以事先提醒你。”
他嘴角一扬:“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你点子那么多,帮我想几个便是了。再说我也不是非要当族长的。”
我一拱手:“大恩不言谢。你今日帮我,日后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嘴角翘得更高了些:“不至于。”
我调转了马头,开口道:“那就等碰上了再说,你先记在账上。现在,我们先去西炎吧。”
他一惊:“西炎?!”
我指着地上的车辙说道:“少主擅追踪,曾指点过我一二。你看地上这条车辙,比别的都深了许多,车印又乱还有相反的纹路,想来是二次碾压造成的,我猜,有一辆马车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掉了头北上。”
他的目光顺着我的手仔细端详了下,叹道:“他……他果真绝顶聪明,教出来的你也这么厉害。”
我抿了抿嘴,连想一想他都觉得痛彻心扉。
我们策马奔驰,为了避开涂山家的追兵,又稍稍绕了点路,等到终于踏上去西炎的大路,已是日上三竿。
七月的天气,太阳烤着,热汗流着,我一口气和他奔出了八十多里地。我热得像被蒸锅里里外外蒸了一遍,但是心仿佛被油煎一般,是以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我只知道我要赶路,莫回头。
突然鬼方端回头,拉了我的缰绳。我的马立起长嘶一声,我紧紧抓住马鞍才没被掀掉。
“怎么了?”我问他。
“得歇一歇了。”他回道。
“我还不累。”我央求般地看向他。
“你不累,马却得歇了。”他指着我的马,我低头一看,见马气喘吁吁,嘴里吐出一些白沫。
无奈下了马,我跟着他走到路旁小河边。把马拴在树上让它啃草,我和鬼方端坐在树荫下休息。
他从他马背上驮着的行囊里掏出了两个水袋,把一个递给了我。他没有立时大口喝起来,只是浅浅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我也有样学样,水刚一入口我才觉出渴,嘴唇干裂了,碰水就丝丝拉拉地疼。可惜我在大太阳下疾行了这么久,不敢猛然喝太多,便转移注意力似的开口问他:“那从这里到西炎城,大约要走多久?”
他闻言看向我:“按照我们马的速度算,如果顺利的话,二十天左右。”
我又问:“你跟我去西炎,一路上那么久,家里可会起疑心寻你?”
他喝了口水,抬手擦了擦嘴道:“我出来前找人帮我杜撰了个任务,出来个把个月不成问题。回去我就说任务失败了,把钱退给买主,走个账便可。”
94/137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