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交到了朋友,换了新工作,远离了森鸥外, 也不再住在海边的集装箱里, 状态只会越来越好。
“不要太担心了。”苏格兰安慰道, “假如他一时想不开, 织田君和坂口君也会拉住他的。
“我想要围巾。”我打断了他的话, “一条红围巾。”
主动开口问人讨要礼物其实很不礼貌, 但对方是苏格兰——是对我有求必应,工资又很高的苏格兰。
“好。”他果然同意了, “是要三笠那种款式的围巾吗?”
三笠是动漫人物,总是系着艾伦送给她的红围巾,苏格兰八成以为我又是受动漫的影响。
“我想要太宰的红围巾!”
“……”苏格兰愣了愣,然后说,“那下次我问他要过来。”
“现在就要!”
无理取闹持续升级。
“你立刻打电话给他!”
面前的男人既没有纵容我的无理取闹,半夜给太宰打电话,也没有骂我或是不理我。
他伸出手抱住了我。
然后像安抚小孩子那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没人对我做过这种事,我只在电视上看过。
“橘酱不怕,那只是噩梦。我以前也常常做噩梦,还梦到自己快被杀死了,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我无话可说,哼唧了一声。
“放心,太宰君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这话太宰听到要打人了。
我正要吐槽,忽然听苏格兰哼起了童谣。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空灵又低柔。
“菜园花前,夕阳薄,峰棱遍览……”
是一首描写长野乡间景色的童谣。
居然唱童谣,是把我当成小鬼了吗?
……不过这很可能是苏格兰的妈妈在他小时候给他唱的童谣。
“乡间火光,林中绿意,人们闲步田埂上……”
他的歌声、心跳声,以及因为哼唱歌谣而从他胸腔里传来的震动,共同汇成了冬夜里最温柔的旋律。
我的情绪已经被抚摸得非常柔顺。
“睡吧。”苏格兰用更轻的声音说,“我看着你睡,就不用怕了。”
我嘀咕道:“我才不怕。”
“我们橘酱也只是个小朋友呀。”
他说“小朋友”的时候,刻意咬了重音,带着笑意。
“你见过哪个小女孩混迹各种犯罪组织,出任务从不失误的?”我朝他挥了挥拳头,“连警察都要尊称我一声大姐头的。”
“是么?”
“你这只死桃太郎——”
黑暗里,他用手握住我的拳头,而后飞快地在我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就是小朋友。”
他仍然在笑。一整晚,我的手背都在发烫,天光乍亮时,余温都没有褪去。
*
有关梶井基一郎的情报收集完毕,我和苏格兰向阿泽提出了告辞。她送我们到出山的吊桥,并给了我们很多蟹酱。
“山里的螃蟹做的,吃了会令人心情愉快。”阿泽斜了苏格兰一眼,“桃太郎说你和你的哥哥都喜欢螃蟹,特意叫我交出来。”
“拜托,不要说的像打劫一样。”苏格兰扶额,“是你问我要带什么的。”
“你全要蟹酱,也不记得带些你自己喜欢的松茸,我给你也拿好了。”阿泽顿了顿,“等下次见面时,你就要当舅舅了。”
她娇艳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羞涩的神情。
苏格兰听懂了,我也听懂了。
“恭喜。”他很温柔地笑了笑,“但愿是个像你一样的小公主。”
我说不出任何祝福的话,甚至有点反胃。
梶井基次郎在实验室里画设计图,不在这里,我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你们不避孕吗?”
苏格兰扯了一下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说话。
“梶井知道他弄出人命了吗?”
“当然知道。”阿泽倒是很大方地解释,“我和他商量过了,我们都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他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叫西瓜太郎,女孩叫西西子。”
好家伙,直接快进到子孙满堂了。
“大姐,他现在的确是被你成功洗脑了,但是你能别这么耍他吗?”
虽然我先前纯粹的幸灾乐祸,但现在是真实地觉得梶井很惨。
不仅被强行改变记忆,从反派身份变成警方卧底,还傻乎乎地被人玩弄身心。
“你要怎么利用他都无所谓,拆弹画图,做饭洗衣,哪怕是去北海道捡垃圾,当炮.友,都没问题。但你为什么要这么搞他?”
我大概是被苏格兰培养出了共情能力,居然能代入梶井基次郎了。
“如果哪天他发现真相,他一定会杀了你,还有你们的孽种——”
“闭嘴!”
叫我闭嘴的,不是阿泽,她始终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听不出我在骂人。
生气的是苏格兰。
但一接触到我的目光,他似乎意识到我们正在热恋期,他这样会失去我的,于是强行压下了怒火,“橘酱,收回你刚才的话,小宝宝听到了也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这不仅仅是不高兴,他绝望的日子在后面呢。”我实在无法理解阿泽非要和梶井基次郎不当炮.友谈感情的做法,“得不到父母的祝福,就是孽种,长大了和我差不多吧。不,也许他根本长不大,我太了解梶井了——”
嘴巴被捏住了。
苏格兰一面将我的嘴拽成了鸭子嘴,一面向阿泽道歉:“抱歉,阿泽,橘酱昨晚做噩梦了,说话有点颠三倒四,回家后我会批评她的。请你原谅她。”
他还对阿泽鞠了一躬。
……幸好他没按着我一起鞠躬,否则我把他的头打爆。
“橘小姐,”阿泽淡声说,“我的催眠术再神奇,也不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基次郎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
“哈?”我发出了一声很大的气音,“这都能往他身上赖?”
“看来你压根不了解他。人之所以会相信谎言,不是因为说谎的人布局多高明,而是那个谎言恰巧是他内心最渴求的东西。”
“提出想要一个小朋友的正是基次郎本人。”话到此处,阿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始终如一的热爱科学,而科学的本质是生命,他没有做错呀。”
“啊这。”
“我们现在非常幸福,这种心情等橘小姐哪天当了父母才能真正体会到。”
“啊呸!”
我骂骂咧咧地下山了。
气死我了,我又不能把真相告诉梶井基次郎,要是他再改行去做炸弹,炸到萩原和松田他们怎么办?
滴滴滴——
身后的车子一直在按喇叭。
苏格兰在催我上车,我全当没听到,但也没打算给他让路,干脆故意走在路的正中间,左边晃晃,右边晃晃。
苏格兰被逼无奈,只能以龟速开车跟在我身后。
……其实我也不对。
……梶井再怎么样,阿泽再怎么样,那个没出生的小东西,他什么都没干啊。
我怎么就骂人家是孽种了。
还骂了两遍。
妈的!难道是当初津岛家主这样骂我,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吗?
我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车子也停了下来。
五、四——
车门打开了。
三、二——
脚步声渐近。
一——
苏格兰站在了我的身后。
“对不起!”
“对不起!”
同一时间,雪山中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了歉。
我怔怔地看着苏格兰,他也怔怔地看着我。
我们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逐渐由“愣怔”到“紧张”,再到“如释重负”。
“你的确应该说对不起。”确定他已经不生气后,我很狗地改变了自己的立场,蛮横地骂道,“你居然叫我闭嘴,还捏我的嘴,刚谈恋爱就动粗,以后多半会变成一个家暴男。”
“我打得过你吗?”苏格兰不服气,“况且捏嘴是你先发明的,我这个月才捏你一次,你都已经捏我十几次了——”
“你还敢反驳?!”
他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了,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不敢了。”
我:“到底是谁的错?”
苏格兰:“我的错吧。”
我眯起眼睛:“为什么要加个‘吧’?”
“我的错我的错,橘大人怎么可能有错?”苏格兰弯起眼眸,笑意从他上挑的眼尾处氤氲开,流露出狐狸般的俏丽与狡黠。
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着满山的雪色,他整个人都熠熠闪光。
这一刻,我在琢磨,日本神话中摄人心魄的妖怪跌宕在人间,也不过如此吧。
“如果我注定栽在你手里,那我认了,不过就算是下地狱,苏格兰威士忌,我也会拖你一起下去。”
“乐意至极。”
这是他给我的回答。
第69章
梶井基一郎, 男,三十二岁,海中赌场总负责人, 其弟梶井基次郎透露,他的脾气十分古怪, 但信守承诺,是个靠谱的男人, 异能名为“等价置换”。
听上去和化学有关。
我没上过学, 压力给到苏格兰那边。
他开了一路车,冥思苦想,得出了结论:“我猜是和化学有关。”
说了等于没说。
算了,等见到本尊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海中赌场并不是合法赌场,正如其名, 整个赌场都藏匿在汪洋大海中,一方面是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查,另一方面是防止有人赌输了闹事,毕竟它的出入口都不好找。
以前太宰为了锻炼我的手速和眼界, 经常带我混迹各类赌场。
虽然我能赢过绝大部分的人,但我一次没赢过他,也没赢过费奥多尔。
“诶, 赌场的入口居然在横滨海洋馆里吗?”
听到我的回答后, 苏格兰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头上被迫戴着我在商品区抽奖得来的海豹帽子, 看上去又呆又乖。
“大隐隐于市吧。赌场里有太多的非法交易了, 要是不幸被警察发现了——”我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有橘酱在, 我才不怕。”苏格兰朝我吐了一下舌头。
这个动作可爱到有些犯规了。
“咳,公共场合禁止卖萌, 回家再卖。”我看了看手里的门票,“我们去海豹馆。”
根据黑市网站的情报,这次的守门人在海豹馆里。
老实说,我对任何动物都没兴趣,对动物感兴趣的是苏格兰。
在看到海豹表演顶球时,他甚至和两排小学生一起鼓起了掌。
“橘酱,你看它好厉害……抱歉,我刚才太兴奋了,上次看海豹表演还是小学的时候了。”
“有什么厉害的?”我看着卖力营业的海豹,抱着手臂说,“它不好好顶球就会挨打,会饿肚子,老板让它表演就要表演,让它打工就要打工,除了死亡,它没有半路退出组织的选择,跟你我都一样。”
苏格兰不笑了。
他以为他在看海豹,实际上他在看他自己。
半晌,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他垂下了头,海豹帽子也无精打采地耷了下来:“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看动物表演了。”
不愧是苏格兰,我随口胡说,他就第一时间共情了动物。
“不,组织报销门票的还是要看的,”我是勤俭持家的楷模,“自费的就不看了,花这冤枉钱不如去公园看流浪猫打架。”
苏格兰:“……”
“弘树酱,你又在看书!”
从右边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我偏过头去,看到一个约莫七岁左右的黑发男孩,正聚精会神地捧着书,对旁边女孩的关心不闻不问。
他也是刚才的海豹表演中,唯一一个没鼓掌的小孩。
我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书——
《Java物联网、人工智能和区块链》。
哦,是Java物联网、人工智能和区块链啊。
卧槽!七岁的小孩已经在看这种书了吗?
这个年纪不应该拿着假面超人的卡片,嘴里大叫着“我们是正义的伙伴”,像野鸭子那样四处乱疯吗?
回想我的七岁,整天在大苹果树下无所事事,看天看云看太宰。
……面前的这小子是费奥多尔2.0吧。
“奈奈子,别理他,我妈妈说他是个怪孩子。”一个胖男孩挤了过来,这种酸里吧唧的语气告诉我,这是女孩的舔狗。
“就是,奈奈子,老是和他搭话会变得像他一样古怪哦。”舔狗2号也登场了。
名为弘树的男孩压根不理他们,淡定地翻过一页书。
无视对任何年龄阶段的雄性动物而言都是一种挑衅。
舔狗1号狠狠地推了他一下,而舔狗2号则抢过了他的书,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把书还给我!”弘树总算舍得开口了。
但他的声音太弱了,这场发生在低年级生之间的校园霸凌没能引起带队老师的注意——那位在忙着搭讪海豹的女驯兽师。
“泽田弘树是怪孩子!”
“没有人会跟你玩哦!”
两只舔狗围着男孩又蹦又跳,活像跳大神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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