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苏格兰分心,我倒出藏在袖子里的最后一个针筒,扎进了他的后颈。
组织特别研发的药物几乎瞬间起效,苏格兰只来得及将头扭向我,甚至没能说出一个字,就往我这边倒了下来。
我抬脚将他踢向了水无怜奈那边。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将他踢给别人。
水无怜奈扶住了他:“苏格兰先生,你没事吧?”
松弛剂的药量不多,顶多让苏格兰失去行动和语言能力,但他意识清醒。
夜空也被火光熏得染上了一层深红色的光,烟雾滚滚,不多时,开始有雨落下。
琴酒和伏特加是在雨势渐猛时赶来的。
我坐在台阶上,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新年快乐,琴酒大叔,伏特加二叔。”
回应我的,是琴酒狠狠的一踹。
直接将我踹飞,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琴酒没有家人,脾气太狗也没交到朋友,每次过年,他都是和伏特加一起边喝酒,边看红白歌会,这次是紧急接到负责处理我的任务后赶来的。
他懒得开口,于是伏特加成了他的嘴替:“津岛,是你放的火吗?”
“废话,不然是你吗?你有那个胆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那就不说了吧。”
琴酒和伏特加不可能理解苏格兰的心情。
他们和我是一类人。
现在想想,苏格兰投身黑衣组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琴酒从怀里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笑嘻嘻地:“要瞄准这里哦。”
……反正也打不死。
下一秒,琴酒忽然将枪口移向了苏格兰和水无怜奈,拇指一动,拨开了保险栓。
我距离琴酒有三米,距离那两人是七米,到底是应该飞扑过去抢下琴酒的枪,还是扑过去为他们挡子弹。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影响到我制造的与他们决裂的假象。
……忍住。
琴酒绝对是在测试我。
他就是喝酒也不会喝醉,不可能随意射杀组织有代号的成员。
砰——
一颗子弹射出,我没有抬头,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听到任何人的呻吟声。
——果然,琴酒压根没想杀他们。
“水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琴酒冷淡地问道。
“我刚到这里没多久,津岛小姐和苏格兰先生在打架,好像是后者阻拦前者放火的事,不知道津岛小姐给他注射了什么,他就倒下了……”
水无怜奈的话成全了我。
绝对不能让他和这场火扯上关系。
“骗人的吧。”伏特加说,“他不是津岛的男朋友吗?……哦不,波本还是津岛的前男友呢,津岛交往过太多的男人了,翻脸也很正常。”
太好笑了,因为过去的私生活混乱,没人相信我对苏格兰的感情。
我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但她为什么突然发疯?”伏特加疑惑地问。
“我猜是突然发现了。”苦艾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走得风情万种,身旁竟有一只波本在为她撑伞。
……这小子真骚,他可从来没给我撑过伞。
苦艾酒微朝我抬了抬下巴:“苏格兰威士忌是Boss安排在你身边的卧底。”
“……”
苏格兰是Boss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
我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苏格兰。
他同样在看着我。
时间线倒回到彼此认识的第一天。
他的资料被送到了我的手上,他的人也送到了我这里。
他轻而易举就猜出我喜欢甜食,他送上的蛋糕符合我的口味,他在琴酒面前对我舍命相互,他在浓盐酸泼下来时也在为我挡灾。
接着是表白,然后引起了我的怀疑,顺理成章地搬进来同居。
阻止我喝酒,阻止我抽烟,阻止我无证驾驶,给我做饭,给我做点心,他付出了很多,逐渐让我觉得,我是被人在意的。
……
但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苏格兰是组织的狙击手。
狙击手本该是最低调的存在,却大张旗鼓的,以一副极其热烈的姿态闯进我的生活中,一如当年的白州威士忌。
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他不怕被我杀,更不怕被组织杀,因为他知道这是Boss的意思。
难道我真的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吗?
恐怕我是理性上怀疑了,感性上又说服了自己。
……妈的,苏格兰真的是卧底。
……幸好,苏格兰只是我身边的卧底。
“太不长进了。”出人意料的,苦艾酒没有朝我落井下石,“两次掉入同一组威士忌的蜂蜜陷阱里,津岛,或许不接触外面的世界对你反而是好事。”
我气恼地朝苏格兰走过去,波本似乎想阻拦,但他也忍住了。
水无怜奈护着苏格兰,后者的面部肌肉在动,他想说话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连口型都无法表达。
“我和Boss有过约定,如果我违背他的意愿,就要重新回到监狱里。”
我应该给他一拳,再连踹三脚,最后扒了他的衣服,羞辱他,让他干净的身子被全世界看光。
心理活动虽多,最后却是连一句诅咒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鼻子一酸,我竟然掉下了眼泪。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流进了胸前的围巾里,我这才想起这是苏格兰给我织的围巾。
“监狱里没有一年四季,也没有风,”我解开红围巾,将它围在了苏格兰的脖子上,“这条围巾,你留着自己用吧。”
第88章
“教育的本质, 是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诸伏景光第一次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到雅斯贝尔斯的这句名言时, 是在一个晴朗的中午,他刚过完七岁的生日。
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他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父母的话他都会记住。
比如——
“不可以挑食哦。”母亲看到他剩在盘子里的胡萝卜,微笑着说, “胡萝卜的营养价值很高, 会让你变得更加健康。”
见他嘟起嘴不高兴,母亲又说了一句:“你要珍惜食物,世界上还有很多小朋友吃不上饭,喝不到干净的水。”
他立刻不嘟嘴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
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父慈母爱,兄长也十分爱护他,因此他很难想象吃不上饭喝不到干净的水是什么样的生活。
父亲放下手里的报纸,对他说道:“景光, 我带你去书房看纪录片吧。”
于是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看关于贫困地区灾难和犯罪相关的纪录片。
他的共情能力很强,看到一半已经是眼泪汪汪:“没有假面超人去帮他们吗?”
父亲叹气:“假面超人也很忙, 需要帮助的人实在太多了。”顿了顿, 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温柔地说, “景光, 你以后要成为正义的伙伴, 尽可能地去帮助别人。”
“是!”——这是他对父亲的承诺。
第二天,诸伏景光在全家人的陪同下, 去邮局捐出了自己攒下的全部零花钱,并把生日收到的礼物也一并捐给了贫困地区的小朋友。
邮局的工作人员看到他恋恋不舍地望着要捐赠出去的假面超人玩偶,有些不忍心地问:“小弟弟,要留下这个吗?”
“不留。”他收回了目光,坚定地说,“请让正义的伙伴也去到那些小朋友那里吧。”
假面超人对他来说固然重要。
但他更愿意将假面超人送给最需要的人。
幼年的诸伏景光已经是一个温柔善良,讨人喜欢的男孩了,他唯一的烦恼不过是关于梦想的选择。
他既想成为像父亲那样教小朋友的老师,又和小伙伴山村操约定了,要一起成为专门抓大坏蛋的警察。
……难以抉择。
“不着急,你离长大还很早,可以慢慢考虑。”母亲总是这样对他说,“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妈妈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是!”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永远拥有这样幸福的生活,永远无忧无虑,却在不久之后,经历了青梅竹马生病去世,父母被人闯入家中杀死,而他由于惊吓过度患上轻微失忆和失语症,被亲戚带去东京收养,不得不与兄长分开的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
从此以后,争吵与告别贯穿了他的整个梦境,而他关于梦想的选择也不再摇摆不定——他要成为警察,亲手抓住杀死父母的凶手。
*
二十二岁这年,诸伏景光与挚友降谷零一同考入警校。在一个冬天的周末,他与兄长诸伏高明约定回长野祭拜父母。
长野的冬季很冷,他走在落满白雪的街头,心事重重。
父母被杀一案依然没有任何头绪,噩梦始终笼罩着他的夜晚。
滴滴——
他止住了脚步,红灯了。
刚一抬眸,他的瞳孔骤然紧缩,马路对面的建筑大楼上,一根钢板从绳子上脱落,直直地砸了下来——
正下方站着一个玩手机的男生。
被砸中必死无疑。
“小心!”他高声喊了一声。
男生像是有心里感应似的,抬头往上看去。
诸伏景光拼命往对面赶过去,但来不及了,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马路,还有车流。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蓝色的身影匆匆推开了男生。
——这是诸伏景光第一次见到津岛橘。
少女橘色的头发在夕阳的映衬下,像是一团火焰。
她蓝色的裙摆像摇曳在雪地里的海浪。
然而下一秒,他大跌眼镜。
少女竟然用头撞向了那块掉下来的钢板,然后像顶篮球那样,将钢板重新顶回了起重机上。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
诸伏景光震惊地揉了揉眼睛。
难道是魔术演习……?
等他过了马路,听到少女对被救下的男生说:“喂,你没有一点表示吗?”
对方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喃喃道:“谢谢。”
“大恩不言谢。”少女理直气壮地拍了拍手,“我救了你,作为谢礼,你请我吃神户和牛。”
……呃。
诸伏景光愣住了,他头回见到这么超人类的救援方式,她的头不痛吗?
而且张口就主动问人要吃顶级料理……这形式太复杂了,他无法评价。
男生挠了挠头:“抱歉,神户和牛太贵了,我请不起,我只能请你吃蛋包饭。”
这个降级幅度有点大,诸伏景光原本以为她会闹,她却立刻答应了:“好耶,终于能吃上饭了,我饿了三天了,又没有钱吃饭。”
完全看不出是饿了三天的样子,但这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在他们离开后,诸伏景光去提醒了建筑大楼的工作人员关于吊绳的安全问题,并亲自去确认了那块钢板——他单手举起都费力,她是怎么做到用头顶回去的?
铁头功还是超能力?
他把这件事发邮件告诉了降谷零,对方立刻回复:【说不定是外星人小姐,坏笑.jpg,如果是我,一定会跟上去问问。】
……嗯,的确想问问,不过对方已经离开了。
从建筑大楼出来,他觉得肚子饿了,随便找了一家店吃饭,刚进门就遇到了那颗橘色的脑袋和对面欲哭无泪的男生。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好家伙,她已经吃光五个盘子,四份点心了,还在扒拉一份蛋包饭,而男生正在扒拉钱包。
“小姐,我的钱已经不够付了,我要留下洗盘子了。”
“那你就洗呗。”少女满不在乎地说,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管周围的一切。
诸伏景光也要了一份和她同款的蛋包饭,咳,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她的是儿童款,插了小旗子,而他是成人款,没有小旗子。
这时候,他听到餐厅里传来了小男孩的哭闹声:“妈妈,我的小旗子断掉了!”
年轻的母亲安慰他:“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不需要小旗子了。”
……原来是要插在蛋包饭上的小旗子。
诸伏景光瞥了一眼少女的手边,她手里有六个小旗子。
少女也发现了哭闹中的男孩,拿着小旗子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个?”她问男孩。
……果然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暗中观察的诸伏景光心里一热。
男孩点了点头,响亮地回答道:“想!”
少女问:“那你想要哪一个?”
男孩贪心地说:“我都想要!”
他的母亲斥责道:“佑酱,你太贪心了!”
但少女居然大方地同意了:“好的,都给你吧。”
诸伏景光勾了勾嘴角,他喜欢看人世界所有美好和睦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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