洐帝死死瞪着顾长泽。
“可她如果没那样的心思,她凭什么主动要求出宫祝祷?朕的弟弟又凭什么有胆识去碰她?朕信了她,可她偏又不足月产子,朕如何不怀疑?
你只是不知道,你母后入宫之前,先有姻亲婚约的是你皇叔,不是朕。”
“可是她喜欢你,才和皇叔退亲,转而嫁给那时候还什么都没有的你,举家族之力帮扶你登基!”
“谁知道她说是喜欢朕,背地里有没有和之前的未婚夫婿拉拉扯扯。”
“你!”
顾长泽猛地气血翻涌,险些呕出一口血。
“长泽!”谢瑶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洐帝继续阴沉沉道。
“你的外祖厉害,朕不能有怨,不敢有疑,甚至滴血认亲都不敢,一直忍到你十多岁,朕才把你的外祖一家除掉,你那时候又功高盖主,百姓臣子对你的信服几乎要越过朕,钦天监预言说你是帝尊之命,秉性阴沉,朕……生怕你有了弑君的意思。”
毕竟他的嫡妻是被他气死的,外戚也是他亲自除掉的。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就动了杀顾长泽的想法。
他和皇后让长信侯的人对顾长泽下手,他果然九死一生。
“可朕没想到你这么命大。”
他受重伤回来的时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的目光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洐帝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
他要把百姓世人对他儿子的敬重,全部转移到他身上。
所以他张皇榜,亲自去东宫照顾他,他要让世人知道,他是个仁爱慈善的皇帝,更为了稳住顾长泽手下的大臣,让他们渐渐对这个没用的太子死心,全部忠于皇帝。
他的计划很成功,甚至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把顾长泽手下的权势架空了,可那一天年夜,他带着大夫去东宫给他看病,四下无人,顾长泽昏迷,他忽然起了滴血验亲的想法。
可这回验亲,给出的结果,却大出意料。
顾长泽是他的亲子没错。
多年的猜疑落定,洐帝第一想法却不是有这么优秀的儿子。
正是他太优秀,所以日后如果知道了之前的事呢?
他的母后,他的外祖,他战场的伤。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顾长泽恰在那时候醒来,看到桌上的药碗和他起了争执,洐帝拔剑砍了随行的太医,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从那以后,再不掩饰分毫。
他以养病为由不再让他上朝,架空他的权势,若非不敢太光明正大以招致世人微词,他连那个神医都不会让有。
那么多年的疑惑不解在今日被揭开,顾长泽只觉得心中血淋淋的疼。
“其实你早知道母后忠贞,你想杀了外祖与我也不是因为怀疑亲子,毕竟真有疑心,多少次滴血验亲也能做。
是因为百姓对我的信服,是因为我外祖势大。”
洐帝脸皮一僵,顿觉火辣辣的疼。
“你自己无用,所以看不得自己的儿子有用,你想长生不老,久坐帝位,又因为气死了我母后,怕我这个儿子和外戚联合夺你的江山,对不对?”
“不是!就是因为你母后水性杨花——咚。”
手中的酒盏终于忍不住砸了出去,正砸在洐帝脑门,登时鲜血直流。
“她不是,我母后比你对这份感情更忠贞,你不配这样提她!”
顾长泽再不想回头看他一眼,略一摆手,有下人端着另一杯毒酒上来。
“这是什么!你要给朕喂什么?”
“父皇给我喂的什么,我便同样还到您身上。”
言罢,他没再管洐帝在身后的挣扎,拢着谢瑶的手走了出去。
别院里很快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夫妻二人坐上了马车回到皇宫。
他入了宫就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谢瑶倾了身子去抱他。
他身上是冰凉的,连着指尖都冷到了极致,那双眼如同淬了雪一般。
谁也想不到堂堂皇帝,知道儿子是亲生的时候,第一想法竟不是为了弥补,而是害怕得来报复。
“我若有这残败之身一辈子,他也不会放心分毫。”
洐帝不会因为他毫无还手之力就放心,他只会痛恨这个碍眼的亲子为何还不死。
谢瑶眼眶一热。
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知晓顾长泽不需要这样苍白的话语,只能抱着他,这样陪着他。
“我母后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我母后心有才情,一心辅佐他登上皇位,当时他应承我母后,一定只娶她一个。”
后来他登基,什么都不做数了,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妾,夫妻情薄,先后郁郁寡欢,更是在生下顾长泽之后便撒手人寰。
“当时我外祖势大,他心有怨言,便在我母后死的当天下了圣旨要迎娶新后,还一夜册八位嫔妃。”
他是渐渐长大之后才知道了这些事,纵对洐帝心有怨言,也一日没动过弑君的念头。
却没想到,是这个做亲父的,想先杀了他。
他静静地抱着谢瑶。
“我从小在外人眼中,是父皇宠爱的嫡子,又有外戚帮扶,十六岁之前,我也以为我什么都有,那时候我想着一定要做父皇的好臂膀,助他把大盛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人生最接近幸福的时候,他被洐帝外派去战场,也许洐帝本就抱着让他死在战场上的想法,可他却立下赫赫战功,声名直逼皇帝。
那是他人生最顺风顺水的十六岁,骑马倚斜楼,风流恣意,遇见谢瑶的那一天,他听见将士说。
谢王嫡女,皇朝储君,门当户对,最天作之合。
“我想着回来了,再立一次战功,我再不会被说靠着外戚和父皇恩宠才成的太子,我要做名副其实的储君,要让岳父看到,我也是个不次于任何人的将领,再好好向你提亲。
可后来没等到那一天,战场上之后,什么都变了,我从高高在上的储君跌落成什么都不能做的废人,连笼络臣子都不再敢,又怎么再敢与你见分毫?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和萧琝定亲。”
谢瑶喉咙一哽,忽然说不出话。
“你和他定亲的那一天,我就站在不远处,你落水的那一天,我也看到了,可是我上不前,哪怕就几步之遥,我也到不了你身边。”
他将头埋在谢瑶脖颈,声音渐沉。
“岳父死,谢家生变,萧家薄情,萧夫人三番两次对你下杀手,我怎么放心得下你嫁到那样的人家?”
他的姑娘,如天边皎白的月,他身有残败的时候连碰都不敢碰,却被萧琝如此冷落,被萧家这样对待。
谢瑶仰起头。
“是你?萧夫人派去的杀手……”
“我不放心。”
那时他终于有了自保的能力,生怕她抗不过去家中大变,时时命人守在王府外,却意外解决了许多派去的杀手。
他终于知道萧家靠不住,与其将她放到别人身边,不如自己拼死守着。
“于是我让姳儿设宴,到萧家退亲,我闹大了流言,终于让这个好面子的父皇下决定让你嫁入皇家。”
可皇家有许多皇子,是谁?
他知道没人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第一次进了御书房。
也终于得来一道圣旨。
出去的路上,他知道她入宫了,百般思念压在心头,他还是忍不住去见了。
他有太久没见过谢瑶了,从见到她的那一面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他要了圣旨,也许以后她知道了会终身都恨他,可怎么也比不过她的命。
谢瑶骤然伏在他肩头哭出声。
“你明知道我不愿入宫。”
“是,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厌极了别人骗你,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看着你送死嫁入萧家,那时我终于不再是无力的样子,又怎能忍住不把你求到我身边?”
他紧紧抱着谢瑶,低下头去吻她的泪,连着她的委屈,悲愤,一起品尝,感同身受。
“我本就是这么卑劣的性子,我凉薄,自私,你便打我吧,骂我也好,但你没有回头路了,谢瑶,便是恨我,你也得生生世世和我纠缠。
我不会放你走了。”
第98章 98
他将话说的决绝, 手臂揽在她身上,恨不能将她嵌入骨子里。
谢瑶如何能不恨他?
她好端端的生活, 做好了一辈子在谢王府的准备,却被他卷入皇宫,刀光剑影,数次也九死一生。
可同样不是他,她也许死在萧家的毒手下,也许成亲后被欺凌羞辱,他无数次也救她, 更甚……
他以爱为名为她编织了一场美梦,如果宫变那天她不去,那她便一辈子都落在这一场美梦中。
可她不后悔她去了。
不然她又怎能知道他这三年的苦?
“我与萧琝不一样, 他护不住你,我能。
你不敢要孩子,那我们就不要,你眼中容不得别人, 我的宫中就不会有别人。
人生就这么短,几十年的时间, 人总要奢求点什么,我所求只有你, 谢瑶。”
“选我吧。”
他的声音几近哀求。
“定安十六年,边地见到你,十七年,你和萧琝定亲, 终于到十八年, 我兜兜转转把你求到我府中。
三年,我的东宫一直都在等你。”
他伏着身抱着她, 两人衣摆与发丝都交缠在一起,谢瑶终于忍不住,手落在他背上锤他,却也骤然放声大哭。
她哪还有回头路呢,无数个夜晚爱恨倾轧辗转,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半年的相处,日夜缠欢,她恨他的欺骗,却也不可抑制地爱他的残破与不堪。
她离不开了。
她没松手,顾长泽便一道道受着她的打,悬了多日的心猛地落下,他抱着谢瑶,去亲她脸上的泪,语调心疼又愉悦。
“你不会选错的。”
她在他怀里,直把这么多天的委屈和担惊受怕都哭尽,忽然仰起头去咬他的唇。
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谢瑶凶狠地抱着他,将他压在榻上,靠着这样的举止去宣泄情绪。
顾长泽纵容地张开唇,与她勾缠痴吻,两人从床边吻上榻,一场情事开始的突然却又激烈。
起初是她在上面,一边哭一边又咬他,到后来她没了力气,便被顾长泽抱在怀里,衣衫纠缠着落在地上,她红着眼,细细麻麻的吻落在身上,修长的指尖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哭声和喘息交错在一起,榻边流苏摇曳,从午时又酉时才止。
她在他怀里哭昏过去,又被顾长泽抱着沐浴回来,看着谢瑶在怀中沉睡的小脸,多日的悬浮终于在此时落定。
两人一同睡到了子时。
谢瑶梦醒,便见他躺在身侧,脸色还有些苍白,胸膛前和脊背上全是她落下的痕迹,有的深到见了血。
她一时心尖发颤,忍不住伸手覆上去。
“醒了?”
她眼中的心疼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落在了顾长泽眼底。
他心中愉悦,抱着她爱不释手。
“累不累?你不解气,我再给你打几下?”
他说罢自己伸手要去打,伸到一半便被谢瑶扯住了。
“还嫌病好的快。”
“有阿瑶照顾,怎么样都好。”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说罢又忍不住去亲她。
算上上回宫变之后,他们多日没亲近,方才的一场情事更像是发泄她的情绪一般,此时见她心情好,两人闹了一阵,顾长泽又有些意动。
他蹭着谢瑶,手揽着她的腰,细细地去吻她的脖子。
他的喘息和欲念太明显,谢瑶才胡闹了一通,情绪和身子都受不住,连忙推他。
“不要了……”
“方才谁先开始的?”
顾长泽低低笑了一声,又俯下身去亲她,一边剥开她才穿好的中衣。
皎白的月光落在温软的身子上,吻渐渐激烈,谢瑶哑着嗓音。
“真不要了,明天……明天好不好?”
“那你帮帮我。”
他仰起头,那双眸子中的暗红与隐忍让人心惊。
谢瑶的手被他亲了亲,一路拉着往下,他低声央求她。
“那你帮帮我,好姑娘。”
她脸色骤然连着脖子红成一片,手却无力地被他掌住,沉在这一场情天幻海里逃脱不得。
*
第二天一早,顾长泽早早去了早朝,谢瑶睡醒已经是午时。
她坐起身,腰肢和身上的红痕便晃入眼里,说句话便觉得嗓子疼得厉害。
她起身倒了一盏凉茶,得知顾长泽还没回来,便道。
“喊姳儿来一趟吧。”
下人应声还没走出去,门外忽然有人回禀。
“乔雁求见。”
谢瑶没想到乔雁会求见到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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