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外面走进来,换去了一身和她相像的衣裳,容色也不再模仿她打扮,分明是那么安静乖巧的样子。
“求见娘娘,不为其他,是再谢过您当日救命之恩。”
谢瑶摇头。
“举手之劳。”
乔雁看了她片刻,忽然笑道。
“我果真和您不像,任怎么模仿也是不成的。”
“本来就是两个人,怎么会像。”
谢瑶不以为意。
“萧琝死了,陈遇繁死了,你以后想过要去哪吗?”
此言一出,她顿时沉默了。
“您知道吗,我在到他身边之前,曾是风尘出身,我本以为他救下我,是为喜欢我,再不济也是有几分可怜的,可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为了把我送到别人身边。”
到她要陪他赴死的时候,他甚至记不得她是谁。
“萧公子对我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最起码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如今还指不定在哪受罪,日复一日地做着那样的事,还不如体面地出来,哪怕被人诟病,痛骂。”
她看着谢瑶。
“也许我最该谢谢您,这张脸若不是沾了您的光……”
“不必说这样的话,我说过,什么样的容貌都独一无二,你与我也不像,用不得替身两个字。”
谢瑶打断了她的话,乔雁呆愣了一下,才道。
“萧公子也说我与您不像。”
谢瑶手指动了动。
“我留在他身边,他其实也没……没真正碰过我,最多的一回我入书房给他送茶,他不知哪情绪不对了,忽然伸手去抱我,但抱了之后又把我推开,说……替身总是替身,我不像您。
他让我模仿,我便按着他的要求模仿,可从那天起他连书房也不让我进,只有时候心情不舒畅了喊我过去瞧一瞧。”
乔雁记得有一回萧琝喝醉了,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话。
“是找你过来,不为替她,其实是为替我自己。”
他不明白他与谢瑶之间怎么成了这幅样子,便不断奢求着想要回到以前,谢瑶不在他身边,他便寻了一个和她相像的人,从她的眼中,去找过去的自己。
“我若慢慢回到之前的样子,她会喜欢我的吧,她对顾长泽只是心软,我们才是那么多年的感情。”
“他对您……”
“不必说了。”
她的话到了一半便被谢瑶打断。
她和萧琝多年相处,终到了最后那般模样,她被挟持的时候其实便看出来了,他口口声声要一起赴死,那手却一直挡在刀刃前,他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她杀了他。
可那又如何呢?
故人已去,什么都一场空了。
“你去吧,去哪都好,记得你与本宫从不是什么替身的关系,你就是你自己,不必苛求为别人死,但为自己生。”
乔雁磕头退了下去,正赶着顾长泽从外面进来,手中拿了一封信。
“姳儿的。”
谢瑶心中一沉。
“什么?”
“我今日下了朝,便打算喊她入宫来,下人到了府中,才发现她人早不见了。
她留了一封信,说早知道陈遇景死了,也晓他滔天罪责断不能活,并不为此多难过,但想出去走走。”
两人纠缠过何止三年,顾长泽知道这其中的弯绕,便叹息了一声。
“可……”
谢瑶忍不住站起身。
他们今天喊她来,本是要告诉她另一件事的。
“嘘。”
她才说了一个字,顾长泽便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她唇边,轻轻笑道。
“我都安排好了。”
谢瑶惊疑地看着他。
“你能猜到?”
“她是我多年的妹妹,想做什么我猜不到。
人追去了,放心吧。”
他将信递给谢瑶,顺手抱住了她。
“钦天监测七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在那天登基好不好?”
“你登基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瑶轻轻靠在他肩头,嘴硬道。
顾长泽斜瞥她一眼。
“你说呢?皇后。
我可是打算同一日册后的,太子妃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谢瑶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眼珠一转,逗她。
“太子妃若不愿,那我只能广张皇榜,问问别人愿不愿意了。”
“你敢!”
谢瑶顿时瞪他。
“这般醋意大发,我还只是说了一句话。”
顾长泽顿时笑。
“说一句也不准。”
谢瑶哼了一声抱住他。
“你是我的。”
他心顿时软成一片。
“嗯,我是你的。”
叛臣肃清,宫中内外都恢复了平静,与萧家有关的臣子被连根拔起,秋闱提前举办,朝中大臣忙得脚不沾地,顾长泽更是白日晚间都在御书房,回到屋内的时候已经是子时过,谢瑶迷迷糊糊地睡醒,察觉他上了榻,便自动缠过去抱紧他。
“这么忙吗?”
“是有些,急着在初七前将事情都处理了。”
“等登基了再处置也是一样的。”
他身上的病才好,谢瑶总是担心,每天让人熬着药膳,却还生怕有什么余底没清。
顾长泽亲了亲她。
“那不行,必须是初七。
那天是乞巧节,我想带你出宫走走。”
他想的这么周全,谢瑶一时也没了话,只能乖巧地由着他亲,又道。
“那你多注意着身子。”
几日的忙碌一晃而过,七月初七的晚上,两人早早换了一身便衣,从皇宫出去了。
乞巧节素来便有很多人,大多是些少年少女,互相倾诉心意的,相邀一起游街的,谢瑶看着他们鲜活的欢笑,忽然感慨地道。
“说来我们才成亲半年,怎么一转眼便要成了皇后了?”
“想与我在东宫做夫妇,却不愿成帝后,这是什么道理?”
“也不是不想,总觉得我还年轻。”
算上嫁给顾长泽的这半年,她也才十七而已。
便要从太子妃成一国之母。
顾长泽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宫中只你一人,你想怎么做皇后便怎么做,谁有意见,我便砍了他。”
“暴君。”
自打宫变之后,这人在她面前再不掩饰分毫,谢瑶轻斥一句。
顾长泽顿时拢紧她的手。
“便是暴君,你也喜欢。”
叛臣与宫变过后,整个大盛恢复了以往的平和,顾长泽连日理清内政,肃整上下,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朝着风调雨顺的方向走。
两人在长街的摊贩上买了两盏花灯,又顺着长街绕了一圈,到戌时的时候才开始往皇宫走。
这回出行没带下人,谢瑶走了没几步便叫着脚疼。
“你说怎么办?我让人赶车过来?”
“你便不能背我吗?”
谢瑶顿时扁了扁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委屈。
顾长泽顿时连声道。
“好,背你。”
年轻的男人蹲下身,谢瑶伏在他背上,他身子渐好,心跳沉稳有力,背着她的步子极稳,灯盏照下,映出一个人的脚步,一双人的影子。
一步步往皇宫去。
第二天七月初八是个顶好的天,太子顾长泽顺天意登基为帝。
太庙一早便开了门,皇宫上下忙个不停。
顾长泽自己换好了衣裳,非要挤过来拿着她的凤袍给她换。
“我亲自盯着做好的,当然得我换。”
见他殷勤,谢瑶笑了一声也容了。
谢瑶今日自是盛装,华丽的凤袍更衬得她眉眼昳丽,身形纤细。
顾长泽才扣了一个扣子,便忍不住低头去亲她。
“瑶瑶真好看。”
唇上的口脂也染在了他唇上,谢瑶抬手推他。
“好了,堂堂皇帝,传出去让人笑话。”
“孤就喜欢染着你的口脂出门,你看谁敢笑话?”
他一瞥过去,下人都低下头,一言不发。
谢瑶顿时被气笑。
“时辰到了,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同往太庙。”
乾清宫往太庙的路上铺满了红绸,两人俱是一身红衣,相携着一步步迈过九十九道台阶,直到站在最高处。
底下臣民宫人纷纷跪地。
“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三道连呼罢,顾长泽叫了起。
七月初八,储君顾长泽在太庙前敬天酬神,登基为帝,改年号永嘉,同日册太子妃谢瑶为后。
自永嘉元年起,开启了大盛朝新一个盛世。
自此帝后携手,同驭千秋。
——
《予千秋》正文完。
2024.08.01,西菁。
89/89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