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思潼根本不识字,哪里知道自己要叫什么,最后就是写了几个字让她抽,都是单字,到时候随便组合。
最后选出来的就是杭思潼三个字,院长稍微换了一下顺序,让名字听起来好听点。
可是,杭思潼的养父母根本不姓杭,他们也不想让杭思潼跟自己的姓,一个姓氏,将他们隔开,无论他们相处多久,养父母永远不会对杭思潼有感情。
到了养父母家之后,杭思潼本以为自己能过上的是普通孩子的生活,就像电视剧里那样,可以吃饭、上学、有关爱。
当然,那可能是正常孩子的生活,但杭思潼不是正常孩子,她是养父母买来的小工具,她的作用就是用劳动换取自己的食物,等到将来养父母生出儿子了,就不需要她这个小工具了。
杭思潼在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遭受的是冷暴力,睡的是杂物间,本来人就长得瘦小,那对夫妻不想给她弄房间,觉得房间得留给儿子,就让她在放慢杂物的小房间里,一直住到离开。
杂物间里很脏,什么都有,但她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不是担心走出去会被嘲笑,是他们觉得杭思潼脏的话,看起来很碍眼,加上臭味,就会影响食欲。
况且,自打杭思潼进入那个家,她就要干很多活,包括但不限于收拾房子、洗菜做饭、洗晾衣服等等,她如果脏的话,就意味着干不了这些活,所以她要在把自己弄干净的前提下,去照顾这个家。
就这样,养父母还不停地教训她,总是跟她说“我们养你已经很辛苦了,你要懂得感恩”、“要是没有我们把你从孤儿院里带出来,你比外面的流浪狗还贱”、“我们本来就不是亲生的,你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穿我们的、用我们的,当然要做家务来感谢我们,将来你还得还钱”……
类似的话,杭思潼从小听到大。
杭思潼不是蠢人,她其实从住进去第一天,就知道自己进的贼窝,那种生活跟在人贩子手底下,是不一样的苦,但都是当工具。
人贩子留着她,是想卖钱,而养父母留着她,是想生儿子。
都想要人,利用她去要人,为了自己的目的。
杭思潼很想回孤儿院去,在那里,至少她能过稍微正常点的日子。
但是很快,杭思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七岁了,开始义务教育,警方跟进情况回访,让养父母必须送她去接受义务教育。
在警方回访的时候,养父母还把一直锁着的房间门打开,让杭思潼说那就是她的房间,在这里过得很好。
他们也就骗骗没文化的小孩儿,杭思潼以为只有正常孩子才能上学,孤儿是不可以上学的,所以当警方来回访的时候,她就顺着养父母的话说了,就此留了下来。
之后他们确实把杭思潼送去了附近的小学,没什么资质,就是很普通的小学,那些小孩子,好像除了打架之外,没几个孩子爱学习,老师只护着那些成绩好的。
杭思潼进了校园,第一次感受自己与正常孩子的不同,她没有上过幼儿园,孤儿院里只简单地教过一些拼音,但就算是这么差的小学,依旧已经有孩子能用英文自我介绍了。
更有甚者,还不止会外语,小提琴、古筝、跆拳道、绘画、围棋等等,就算是看起来很不爱学习的、很差劲的小孩儿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他们每周都要去上课。
可是,杭思潼连课本上写的少年宫都不理解是什么地方。
杭思潼聪明,成绩追得快,但她知道,自己不是理解了书里的世界,她只是照猫画虎地解出来题,那些只需要代入公式就可以得到准确答案的题目,在她看来过于简单。
她不明白的,是生命生来不公平,思想品德书上却写世界上人人平等。
小学时杭思潼就开始拿学校里的各种奖项,脑子好,学什么都快,只是滨城的小学从来不是成绩好就完了,他们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还有各种日常研学小活动。
每到这个时候,杭思潼就觉得很孤立无援,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她连认绿叶的小活动都无法完成。
大概每个小学都有让孩子回家去收集叶子分辨植物的缓解,杭思潼没办法做到,她的家没有绿植,在路边绿化带采了几张叶子偷偷带回去,被养母眼尖地看到了,以为她出去玩垃圾,就把叶子都丢掉了。
第二天上学前,杭思潼又采了几张带去学校,却发现,老师问的是,爸爸妈妈有告诉你们这些叶子属于什么树木吗?
那一刻,杭思潼发现,自己还不如不采,不采,大家只是以为父母不爱她,采了,大家都知道,她的父母明明不爱她,但她装着自己像个正常人。
杭思潼大概是个真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也可能是在学校那样单纯的环境里,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第二次户外科学课的时候,老师们让学生挑选了几样有趣的绿植,种类是固定的,怕学生买到有毒的植物受伤,分到杭思潼那一组的,就是猪笼草。
同组的小女孩儿说自己家里开花店的,可以帮忙多带一盆,本意是想照顾杭思潼,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爸爸妈妈很讨厌她,肯定不会给她买猪笼草。
杭思潼最恨别人的怜悯,嘴硬说自己不需要,她会让爸妈给自己
买猪笼草的。
结果回到家,她小心翼翼地跟养母提了这件事,养母一个巴掌就下来了,打得杭思潼乳牙也掉了一颗。
这还没完,等养父下班回家了,养母把这件事阴阳怪气地说给养父听,养父直接拿起茶几上的水果玻璃碗就砸在杭思潼的头上,说她痴心妄想,去上几天学,真把自己当小姐了,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然后,杭思潼就缺席了第二次户外科学课,因为养父跟养母下手太重,她伤得有点厉害,没办法出去见人,怕别人说难听的话,对外就说她着凉生病了。
或许是从这里生出的执念吧,杭思潼后来即使已经知道猪笼草长什么模样、又有什么特性,她还是想要一盆属于自己的猪笼草,弥补自己没能上成的户外科学课。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好心的女同学第二天是不是依旧多带了一盆猪笼草,因为她后来请假了半个月,回学校后脸上还有轻微的伤,其他同学不好再提这件事。
后来杭思潼长大,从封闻聿那拿到工资,在高中宿舍里买了一盆,结果当天就因为台风,从宿舍窗户上吹了下去,幸亏没砸到人,但从此学校宿舍规定不许养了,小小的多肉跟仙人掌也不许。
大学时,杭思潼也给自己买了一盆,放着两天,舍友的床围栏突然就断了,对方从床上摔了下去,刚好把猪笼草也碰倒,摔了个稀巴烂,大家手忙脚乱送舍友去医院回来才发现,猪笼草被压成一坨了。
舍友劝说,猪笼草好活,重新找个盆养一下,还能长的。
但看着猪笼草的“尸体”,杭思潼忽然反应过来,她命里可能就是种不了猪笼草,不是因为猪笼草与她相冲,是因为她想要的东西,总不能拿到手里。
如今,林松玉又送了一盆猪笼草过来,杭思潼抬手摸摸猪笼,在想,这盆,又能活几天呢?
林松玉或许觉得自己可以一直送,迟早有一盆是能好好活下去的,但杭思潼已经决定,这就是最后一盆,如果这盆没活下去,她就再也不要了。
世上不可得之物千千万,大不了,她换一个养,总有养不死的。
做好猪笼草活不下去的准备,杭思潼滤镜开满给猪笼草拍了张照片,替换了花姑给的茉莉花照片,挂在朋友圈背景图上。
猪笼长得圆润可爱,盖子微微抬起,等待虫子的到来。
换好背景后,杭思潼还发了条朋友圈,专门感谢林松玉,说自己非常喜欢。
林松玉刚好到公司,他摸鱼的时候刷到了,就直接点赞转发一条龙。
转发后没多久,梁时清忽然给他发消息。
【梁时清:你给她买了盆猪笼草?会不会有些不合身份?】
凭他们两个的身价,送这个实在有些太看不起人了,不说送多贵的花,哄女孩子开心的话,至少得是花吧?
猪笼草,连花都算不上。
林松玉看到梁时清发来的消息,顿时懊恼,他太开心,着急转发,忘记屏蔽梁时清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梁时清的语气好像默认了什么事情似的,没之前听见杭思潼的名字就暗搓搓提醒他别被骗的感觉。
看梁时清态度好,林松玉就解释了一句。
【林松玉:是潼潼要的,她说庄园虫子跟蚊子多,宿舍点了蚊香还是不行,就想养一盆吃虫子跟蚊子,虽然我觉得不太靠谱,但她喜欢,我就去找了一盆,别说,这玩意儿还挺难找到好看的。】
【梁时清:你说这话庄园老板听着不是很开心,我庄园虫子多怎么了?那意味着原生态!】
林松玉只觉得梁时清破防了,笑嘻嘻地将话题给带了过去。
或许是林松玉的运气在,杭思潼小心翼翼地照顾了猪笼草三天,发现它还真的没事,活过三天了,打破了记录!
杭思潼感觉这是自己上辈子到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了,有谁能拒绝一盆期待已久的猪笼草呢?
上班那天,杭思潼特地起早了一些,赶更早一班的公交车,这样人少,她可以抱着猪笼草做,不用担心被挤坏。
路上杭思潼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一直挂着笑容,心情跟精神比之前好很多。
结果到了庄园,抱着花盆进了宿舍楼,听到同事抱怨说,要杀虫了。
杭思潼愣住,拉住安安:“怎么回事?我就回去三天,要干什么?”
安安一脸痛苦:“经理说我们庄园虫子泛滥,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给果林下虫子的人多放过来的,所以要我们收拾好重要物品,他们要杀虫了。”
重要物品里,包括绿植。
庄园的宿舍管理不算严格,只要不带人回来乱搞就行,所以很多女生会养一些奇怪的植物,在那些植物里,杭思潼的猪笼草都显得正常不少。
杀虫用的药可能会影响这些绿植,所以女生们在疯狂想办法搬走,同时跟自己的领导请求,可以让她们把东西放在庄园里,哪怕是给她们个棚子也行。
杭思潼两眼一黑,她才刚拿到手的猪笼草,因为杀虫,都不能放宿舍里,让她放去乱糟糟的大棚里也舍不得。
安安准备离开的时候,杭思潼眼疾手快地拉住她,问:“安安,那我们经理说了,我们的绿植跟私人物品可以放哪里就没有啊?”
“私人物品放宠物区的柜子,经理专门开了一个不常用的客人专柜给我们,那个比较大,可以放很多东西,至于绿植……说是我们可以放到果林去,果林那边有暂时存放的棚子。”安安没养绿植,她平时是照顾猫的,养绿植不合适。
不过此刻看到杭思潼怀里的猪笼草,她就明白杭思潼在担心什么了。
安安知道猪笼草在猫猫接受的范围里,就说:“你别担心,可以放大棚里去,大家都放那,肯定不会弄坏你的。”
杭思潼干笑一下,委屈地回道:“好吧,谢谢你安安,我先去大棚看看环境,要是太乱的话……我就还是带回去吧。”
庄园果林距离宿舍区还挺远的,杭思潼怕来不及收拾宿舍,就想坐员工车,结果发现很多人,都在排队,因为员工们也着急去大棚看看。
一堆人闹哄哄的,杭思潼都绝望了,这么多人,就算大棚够大,也难免磕磕碰碰的。
杭思潼站在人群里,低头摸摸猪笼,心想:难怪能活过三天,原来这场劫在这呢。
让林松玉帮忙养不太合适,对方今天估计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而且都送给她的东西了,还让人拿回去帮忙养,这也太奇怪了。
正纠结着,杭思潼想起农场里还有个许兵富,他们平时聊得少,都是杭思潼这边有什么猫猫狗狗的问题就去问他,平时挺麻烦对方的,好在许兵富人傻,并没有多想,甚至觉得杭思潼有责任心。
杭思潼想到他,就打电话去问。
许兵富那边声音沉闷,像睡觉刚被吵醒:“喂?杭思潼?”
“许兵富,那个,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就是,庄园突然要杀虫,宿舍不能放绿植,我想把我的猪笼草放农场的动物医院里可不可以啊?”杭思潼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许兵富拒绝了。
“猪笼草?你怎么突然想起养这个东西?可以是可以,但我在山下啊,要不你直接过去,放在我桌子上?”许兵富艰难从被窝里出来,摇晃着脑子建议。
杭思潼眼睛一亮:“可以吗?我、我不白放,我不上班的时候,可以去给你们帮忙!”
许兵富笑了下:“不用,说这个就客气了,而且你只是放一盆草而已,今天是我师父值班,我去跟他说一声,你直接下山放就行,没事的。”
得到妥当处置,杭思潼高兴得要跳起来,她说了好多声谢谢才挂断电话,然后用炫耀的眼神扫过一圈周围排队的同事们,抱着自己的花盆得意地转身往另一边站牌走,她要坐下山的车去农场放了,不用在这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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