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华殿就是内官选拔考核的大殿,虞宁刚刚就是从宁华殿过来的。
“我……在考进行核啊。”
虞宁坦然回答完,对面人的神色更冷了。
沈拓面上不动声色,周身气势却冷肃下来,“行礼出错,宫规缺漏,虞宁,你敢说这不是你故意的么!”
一直以来,虞宁都没有多怕沈拓,得知他天子那一段时间确实很怕,但后来多番接触,行亲密之事,日常事上沈拓多有纵容,久而久之虞宁便没有刚开始那样惧怕了。
但现在,那种初初知道沈拓为天子的那种恐慌心虚感竟有些回来了。
虞宁心虚几分,但面色还算淡定,“陛下不是说过,无论我考核能不能通过,都会将我安排进宫,所以我在行礼出错宫规背的不好有什么关系,不是依旧要进宫侍奉陛下的吗?”
“你当真就那么不情愿。”沈拓冷笑一声,垂眸看向桌面,缓缓起身,“对,你说的没错,无论你考核如何,最终都会进宫,不会有任何意外。”
“所以,将你那些无用的小心思都收起来,不要再让朕看见。”
说完,沈拓拂袖而去。
虞宁在亭子里坐了一会,直到天色忽然响起雷声,乌云浮动蔽日,眼看着就要下雨,她这才缓缓往宫外走。
没错,她确实是不太甘心,总抱着一点小心思,不愿意配合,所以才会频频出错。
她讨厌被人支配,但仔细想想,五年前沈拓不也是被她强迫了么,现在一切,都是报应吧。
出了西华门,虞宁第一眼便看见了谢挽瑜,她笑着迎上去,但却被谢挽瑜一眼看出真实情绪。
“笑得这样勉强,怎么,没考好?”谢挽瑜微微笑着,试探着说:“又或者,是谁给你气受了?”
“没事,就是考核礼仪的时候出了点错。”虞宁不想说实话,随口敷衍。
谢挽瑜看破不说破,陪着虞宁上了马车。
“进京也有一年了,三妹觉得京都怎么样,谢家怎么样?”
虞宁:“京都很繁华,谢家也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除了那个人,其他的一切都很好。
“三妹,你看起来很沮丧啊,笑得难看极了。”
虞宁尝试笑得真诚欢乐一些,但扯了扯嘴角,怎么也发不出真心的笑,她垂头丧气靠在软枕上,深深叹了一口气,拿起小桌上的玫瑰糕往嘴里塞。
人终归要为自己年少时犯下的错误负责,她现在也算是负责了。
不过就是进宫被沈拓压迫而已,没什么不能忍的,况且大多数时候沈拓对她还好。
虞宁成功安慰好自己,给阿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姊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想到以后进宫做女官,跟阿姊一样为阿娘争光,我就干劲十足,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那就好。”谢挽瑜欣慰颔首,“有些事只要做了,就要做到最好,尤其是我们谢家的女儿,你若差了,后面会有无数豺狼虎豹将要拉下去。其实后宫的女官,本质上与后妃是差不多的,同为内命妇,踏上了这条路,就要做到最好。”
“做女官,就要争做尚宫令,如肃成夫人那般,得六宫敬重,位居一品国夫人,做宫妃,便要牢牢抓住天子的心,让他拜倒在石榴裙下,只对你衷心,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
虞宁愣了会,干笑两下,垂下眼帘不与阿姊对视,“真心不能强求,阿娘曾说过,就算做宫妃,只要本本分分的,一样可以荣华富贵,安享晚年。”
“本分?不过是无能为力的借口罢了。”谢挽瑜茶盏轻抿,道:“身在旋涡,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无奈之下才告诫自己本分,但凡有一丝机会,怎么能不争。”
“三妹,你也不是本分的性子,怎么还说起本分来了。阿姊相信你,无论什么,都定能做到最好。而且咱们也不只单单为了自己去争,我们身后有父母,有兄弟姐妹,膝下还有孩子。”
谢挽瑜说着便感慨起来,“不过咱们这个家还好,虽是侯门,人口简单,家门和睦,没有什么争斗,但若是皇家就不一样了,历朝历代,凡是生在皇室的,几个能有好下场呢。
哪怕是公主之身,主动退隐,不参与皇位之争,亦有诸多不得已,记得先帝在时,好像就有一位公主和亲远嫁了,母亲不受宠,实属无奈啊。”
先帝有一位公主嫁去了友邦李朝,不算是蛮夷,李朝是大邺的属国,每年赋税纳贡,已经维持了近百年。
虞宁怔住,抬起头看着谢挽瑜的眼睛,“我朝还有和亲远嫁的公主吗?”
“有呀,不过不多,这事还要看实情,蛮夷之族总不安分,北边的李朝也与大邺常年联姻通婚,都是说不准的事。”
虞宁发愣了好一会,脸上神色变换,从沮丧到气愤,再到变气愤为动力,她抿抿唇,正色道:“阿姊说的是,既然走入了这个旋涡,定是要争的。”
谢挽瑜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谢家的女儿,阿姊相信你。”
第44章 女官
三月底,内官考核的成绩放榜,与成绩一同下来的,还有发放到各家的册封旨。
来永宁侯府宣读圣旨的太监很眼生,但观他身上穿着的太监服,便知此人在宫中的品阶不算小,仅在梁德之下而已。
虞宁领旨谢恩,谢家客客气气送走宣旨太监,当日夜里便办了一场家宴,庆祝虞宁顺利考入尚宫局,今后也是正经的八品内女官了。
家中有人欢喜有人愁,阖家为其欢喜,但霍氏作为母亲,在欢喜之余,难免有些担忧。
“宫里虽说有太后娘娘照应你,但太后娘娘势微,已经不如从前那般,今年年初,更是将后宫大权交还给陛下了,怕是不能照应你多少。”
霍氏拉着虞宁的手细心嘱咐,“入宫后不能像是在家里,做事一切小心,娘不求你挣功名挣风光,只要你安稳。”
幸好,天子开了恩旨,允许八品以上的女官探亲假,只要办好差事,每个月都能向尚宫大人告假回家几天,这条宫规前所未有,当真是莫大的君恩。
出门前,霍氏与女儿说了好些话,直到时辰将至,宫中来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她这才止住话,满心忧愁地看着女儿踏出家门。
虞小宝也在门口送行,她不像霍氏那般伤感,反而是欢喜挥舞着小手,扬声道:“阿娘,下次回来的时候记得给小宝带好吃呀的呀!”
虞宁拜别谢家众人,挥挥手,拎着包袱上了马车。
*
马车缓缓往皇宫的方向行进,带着一众女官们踏入森严肃穆又华丽辉煌的宫阙。
入宫的过程十分繁琐,随身一切物品都需要严查,还要核对名单等事情,一趟折腾下来,虞宁走近药膳局大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药膳局的宫人们知道今日会有一位司膳大人来此,故而早就收拾好了院子,整理好局中的食材和药材,有条不紊地等着新任司膳来此。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怕这位司膳大人到了之后把火烧起来,故而几个宫女不敢有一丝怠慢。
“见过司膳大人。”
四个二八年华的小宫女站成一排,齐声见礼,明明是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的人,却把这声见礼喊出了十多人的气势。
虞宁着实被吓了一跳,一时没忍住竟笑了出来,“你们这是……还蛮客气的。”
梁德早就派人来送过口信,说药膳局人少事少,宫里没有后妃,药膳局能做的事情就是偶尔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熬制药膳,清闲得很。
虞宁对这份差事十分满意,现在见过药膳局的几个宫女后就更加满意了,许是药膳局太过清闲,这几个宫女脸上都洋溢着和善的笑容,生机勃勃,没有被磋磨过的样子。
药膳局的人真是太少了,除了三个跑腿的小太监就只剩四个熬制药膳的宫女,因为人少事少,药膳局连个正经的院子都没有,和女医署共享一处宫苑。
四个宫女分别是杜若、茯苓、沉香、花楹,看起来都是好相处的性子。
四人本还担忧新来的司膳大人出身世家,规矩多不好说话,接触后发现这位谢司膳脾性和善,像是不拘小节的那种,几人自然开心,语气欢快地介绍起司膳局。
其实司膳局没什么好说的,膳房和药房各一个,几步就走完了。
虞宁看完之后别提有多满意,沈拓果然会挑地方,给她找了个日日能偷懒的差事,药膳局事情太少了,四个宫女都清闲得很,更别说她这个司膳了。
宫女们两人一间房,女官可有自己的屋子,虞宁的寝房就在药膳局后院。
“许医师?”虞宁看见了熟人,立马走上前去搭话,“徐医师,我们在太和行宫秋猎的时候见过的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许如烟哪想到在自己寝房门口遇见虞宁,当下一个踉跄,差点面朝下摔下去。
要不是虞宁眼疾手快拉住她,许如烟此时已经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了。
“谢、谢三娘子?!你、你怎么在这里?”许如烟面色惊诧,眼神飘忽,极为惊讶地问。
虞宁笑着回:“我参加了内官考核,被指派到司膳局为八品司膳。”
她解释一番,见许如烟看见她的反应似乎有些惊讶过头,眼神中好像还夹杂着几分心虚的样子。
虞宁有些奇怪地张口,“许医师是怎么了?你看见我,似乎格外震惊。”
“呃……没、我就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罢了,以谢三娘子的出身,没想到竟会来尚宫局当差。”
许如烟掩下那些心虚的情绪,与虞宁闲聊起来。
竟是巧了,她们的屋子就在隔壁,许如烟在女医署当差,而女医署和药膳局也在一个院子里,以后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
几日过去,虞宁已经融入司膳局,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每日和杜若茯苓四人在一起厮混,除了偶尔的正经差事之外,她们最常干的事情就是躲在药房里打牌。
真真是没想到,杜若几个竟然藏了一副叶子牌,没事的时候就用这个消遣,打发时间。
“来人了来人了,快把叶子牌藏起来,好像是紫宸殿的人来了。”花楹在药房门口望风,一见有人来了立马跑进来送信。
茯苓和杜若动作极快,三两下就将叶子牌藏在花瓶里,一看就是干过好多次了。
之前没有司膳一职,与外人交接都杜若去干的,现在有了司膳,这事就交给虞宁了。
虞宁出门一看,来人竟是梁德。
“司膳大人有礼了。”梁德品阶比虞宁高上不少,但他却不敢托大,笑着说:“陛下突然想喝莲子羹,麻烦司膳大人留心,切记要在晚膳时派人送去。”
说完,他又小声道:“药膳局前面的凝辉阁已经收拾好了,陛下今夜会过去,三娘子别忘了。”
虞宁应下,客客气气送梁德出门,转头回来时,杜若几个已经分工明确地做起了药膳。
看杜若几个熟练的模样,虞宁突然有些羡慕,她怎么也学不会做饭,小宝特别嫌弃她做的饭菜,后来没办法,她只能每日去饭馆买做好的吃。
要不是她那几年还算能挣,她和虞小宝早就饿死了。
话本子里经常有女子给夫君做一桌好菜的桥段,俗话说,抓住男人,就得抓住他的胃,或许她也可以尝试做个点心,让沈拓感动一下。
上次见面不欢而散,进宫好几日了,沈拓第一次找她,虞宁觉得有必要让沈拓意识到她的好,让这个狗皇帝一点点离不开她。
杜若和沉香手艺都很好,等她们做完药膳之后,虞宁就请她们教自己做点心。
晚膳时,送药膳去紫宸殿的人是花楹,此时的虞宁还沉浸在点心的制作中。
终于,在失败了四五六次后,经过一番刻苦钻研,虞宁做出了一盘还算像样的点心。
眼看天色已经尽数昏暗,时间要来不及,虞宁来不及试吃,赶紧打发杜若几个回房睡觉,她则是趁着夜色悄悄出了药膳局,拎着点心盒子往前面的凝辉阁走去。
凝晖阁中燃着两盏昏暗的烛灯,烛光将男人的身影投射在窗上,灯火摇晃间,只觉他身影挺拔,隐约有孤傲之感。
虞宁走进去,清清嗓子缓解自己的尴尬,径直走到书案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书案上。
“陛下这样忙碌,还要挤出时间来这里,虞宁当真是受宠若惊呢。”
虞宁来之前想告诉自己要好好说话,温柔些,善解人意些,但一开口就是那么回事了。
无形中总有一根弦拴着她的嘴,说不出来服软的话。
沈拓不冷不热瞥她一眼,冷哼一声,“你最好真这么想。”
搞不清楚谁才是高位的那个,进宫好几日,只要他不来找她,虞宁压根就没有去紫宸殿见他的意思,哪怕是借着送药膳的名义走一趟呢。
上一次的争吵历历在目,沈拓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语气淡淡的。
“这里面什么东西?”
虞宁暗自撇撇嘴,闻言立马端正脸色,打开了食盒,“是点心,刚刚做好,还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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