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尚未有虞斯的消息,焦侃云却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多罗露出了一瞬慌张的神色,被焦侃云捕捉到,她不由得笑了,“王子本想看我痛到无可奈何时低声下气地求你是吗?呵…王子,你知道为什么外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多罗微眯起眸子,“你不会告诉我,虞斯从头到尾都不会来?他像条狗一样眷恋你,绝无可能。”
焦侃云摇头,“多罗王子,很抱歉,忘记告诉你了,我们早就知道你携绝杀道提前潜入了樊京,所以已有防备之心。如今忠勇侯应该已率领军众将此处包围,他要杀出一条血路,半刻钟足矣,但你要杀出一条血路,不知有没有五成的把握?”
眼见多罗瞳孔骤颤,焦侃云轻笑着抹了唇角的黑血,“倘若我活着,与你交易,忠勇侯会放你一命,倘若我死了,管你是不是北阖王子,他都会悄无声息地杀了你,再全身而退。上次我被人挟持时与他约定过,要他及时赶来,你猜一下,万死不辞的情况下,他到我面前,需要多久?
“解药已经入水…现在,你也有半刻钟,马不停蹄地开始想办法吧。或者,让我也见识一下北阖健将的泳姿。”
第75章 亲重点。
她的话犹如断弦的琴,弹剌出的最后一道刺耳噪音般,教多罗下意识扣紧了她的下颚,细嫩的皮肤霎时红云连卷,她一声不吭地咬紧了牙笑睨着他,他的瞳眸中墨色消褪,琥珀色的光芒从一道狭缝中迸射出来,“虚张声势?”
焦侃云知道多罗没有立刻相信她已提前得知了消息,“你会趁乱让绝杀道的高手金蝉脱壳,我们也会借势而为,化敌为友。王子的直觉惊人,透露情报的叛徒是哪一个,今次你活得下来,再慢慢去猜吧。”
饶是双眼被血丝烙红,气息颤抖,多罗依旧挽起了一个阴恻且兴奋的笑,“这种时候还顺势给我来一手离间计?看来我敏感多疑的性子真被你给拿捏透了啊。很好,若非如此,我还担心刚才我的交易都是在对牛弹琴!我越来越期待在使者宴上见到你了,等我从你身上拿走那样东西,你才将窥见并敬畏我的直觉!
“焦侃云,你记住,我甘愿入水寻药,不是因为畏惧虞斯,而是因为敬佩你。”
话落,他松开钳制,转头猛扎入湖中。
少了支撑,焦侃云跌坐在石凳上,捂着剧痛的心口,一股扼喉的力量从胸腔席卷而上,教她难以呼吸,只能张口喘息汲取生机,这毒尚未完全发作,就隐隐有让人痛不欲生的趋势,若是当真发作,她不敢预料那种窘迫,生怕自己届时真的会为了止疼而低头求饶。
而为了不让自己有向北阖人求饶的机会,她不得不将只有五成把握的推测和盘托出。
多罗说她虚张声势,是,也不是。
她坚信虞斯会来,不会让她有事,但关于是否有无数军众黄雀在后的反包围,她不是那么确信,毕竟时间太短了,要召集足以匹敌整个绝杀道的军众,悄无声息地潜至落雪院外,一点都没被探子发现,太难。
她担忧虞斯真的单枪匹马,要豁出一条命来,才能到她的面前。
外面究竟为何没有动静?望风的探子为何没有向多罗禀报陷阱境况?她担忧的目光穿过湖岸眺至更远处,那里静谧幽深,不见光影。
“小王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搞得这么狼狈…!你手劲够可以,扔这么远!”水鬼一样的人爬上来,高束的头发掉了簪冠,披散下来,恢复了卷曲的原状,湿发割开了多罗的虚伪面貌,将他原本充满暴戾恣睢的面孔展露无疑。
褪去了酷肖虞斯的伪装,他原本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焦侃云此刻已寸步难行,只能盯着多罗手中的锦盒,他迅速拿出被水浸得略湿了些的药丸,扔了盒子,踩碎了落地的珠钗,朝她走来。
“痛得说不出话了吧?”多罗并不着急给她,反倒奚落道:“半刻钟已到,你口中万死不辞的虞斯呢?”
焦侃云额间渗出汗液,几近无声地说道:“你可以再嚣张一些,看看谁笑到最后。”
“你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嘴倒是一如既往的硬!”多罗与她的内心一样没底,他望着幽谧的湖岸,和她揣测的是同一件事,冷哼一声后,他收眼,抬起焦侃云的下颚,这次不再紧掐着她,只是捏开她的嘴,“使者宴,我会等着再与你交手!”
多罗的两指捏着药丸,直送到焦侃云的唇齿间,她咬紧药丸,他却故意不松手,有意让她多疼一会,完全不管顾自己的两根手指也被她紧紧咬住,她将毒药的痛楚都反馈报复在他的手指上,而他戾笑恶劣,更不肯放,仿佛在和她的口齿角力,看谁先服软。
下一瞬,多罗神色一变,灵敏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一道如鸣镝之箭般射过来的凶悍杀气,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在杀气来到身前的前一瞬猛然后退,焦侃云也在一瞬领悟了他的变化,咬紧他的手指,活刮了一层皮肉下来,登时血流不止,熟悉的人影停落身前护她,锈腥味弥漫亭中,她用舌尖勾入齿间解药,径直吞咽入腹。
虞斯犹似一支被满月弯弓贯射而来的离弦之箭,从天而降,插落眼前,毫不犹豫地伸出利爪往前一掏,无疑,多罗那一瞬直觉救了自己。
野兽出蛰,雪青紫衣褴褛,是被遍布全身的鲜血抓破,他整个人像被血水浸泡淹没,高束的墨发也黏盘成结,凌乱肃杀,隐隐透出红意的利发挂贴在猩红的眉目之间。
虞斯的嘴边血肉斑驳,一路极尽啃掠撕扯,手臂上的刀锋青筋与大片血迹狰狞错叠,不知以手为枪,贯通了多少敌人胸腔,此时此刻,掌中还捏握着一颗不知是哪位刺客的勃勃跳动的心脏和半截肠子,因没能一爪将多罗撕碎,他提起手,在他面前捏烂了心脏,松爪丢掉,血丝攀通眼球,虞斯流着眼泪,睥睨着他,森悍阎罗一怒哑然,仿若蓄势,“你怎么……敢的?”
焦侃云心神俱震。她还是想少了,原来虞斯在北阖是这个疯法。可他居然当真是一个人来的?!
危险蓄发,不等虞斯再度朝他猛扑,多罗毫无迟疑地飞身逃遁,与焦侃云此刻的想法完全一致:虞斯什么时候又精益如此了?!一个人从陷阱里杀出来了??不,不至于,焦侃云说得没错,有叛徒提前泄密,他们早有防备,可他又是如何召集军众悄无声息地来到此处?!自己又该如何杀出重围?他心中震撼惊惶,脚下运步如飞,片刻不敢停顿。
两军交战时,他见过虞斯这般面貌,这是虞斯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狂怒和兴奋的面貌。焦侃云口中他“畏惧”的,正是这个面貌。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竟然怕到不敢将焦侃云挟持到手中,几乎是直觉驱策的本能,让他不敢碰焦侃云一下,只想着扯脱手指逃走!
多罗想不清楚,他在落雪院外设伏恭候,料他心系焦侃云方寸大乱,必然落了下乘,怎么会……焦侃云说得没错,他完全不懂情爱。
虞斯并未去追,立在焦侃云身前,陡然一对上她错愕的视线,如被狼毛拂过,幡然醒悟一般,浑身都惊惧颤抖起来,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她面前牵拽着肠子,还捏碎了心脏,血液迸溅,残暴而肮脏,见她蹙眉,似在忍痛,他慌乱地靠近,想紧紧抱住她安抚,可自己浑身是脏血,一时只能手足无措地流泪,“我…你…很痛吗?”
解药尚未完全起效,焦侃云仍然痛得拧紧眉心,她安静地打量着虞斯,可以想象,眼前的男人是以如何狂妄的姿态遁入魔道,幻化为凶魅姹妖,疯狂地对敌人进行撕咬、贯穿、掏拽,才一路杀到她面前。
湖岸火光乍现,传来滔天的厮杀声。
焦侃云很快想通了,虞斯确实集结了军马,但不足以包围此处,又害怕她出事,所以在对垒交锋之前,先一步潜进来了,掠杀出一条血道,如今正给了军众和杀手交锋的楔口。
焦侃云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进来的,见他低着头貌若心虚,“侯爷受伤了吗?”
虞斯一怔,摇头,又点头,“小伤。”话落时吐出一口血,他用手背迅速抹掉。
焦侃云又问,“抱不动我吗?”
虞斯揪紧眉头,急忙回答:“抱得动,只是……”
焦侃云张开双臂。
虞斯浑身一滞,下一刻便抱她入怀,紧紧扣在双臂之中,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我身上都是血,脏得很…”他抄起焦侃云的膝弯,任她脱力在他的怀中,勾挂着他的脖颈。
趴在桌边的阮祁方睁开眼看见的,正是这一幕。他以为自己没睡醒,两人转过头看向他,几目相对,鸦雀无声,阮祁方抬起一根手指虚弱地唤了一句,“忠勇侯…放开我家小妹……”而后就被满目的血色吓晕了过去。
“送他回国公府吗?”虞斯赧然问焦侃云。
焦侃云低声道:“那我就得一起回家了。侯爷,这里离私宅很近。”
两人心有灵犀,不再多言,虞斯抱着她飞身往司家宅院而去。湖边厮杀声落停,绝杀道的杀手以撤为主,掩护多罗遁走,双方并不纠缠。阿离带着人赶到亭中,说好亭中碰头,却只见到晕厥的男子,他纳闷着,正要叫手下送人回府,章丘却笑道:“找间客栈,扣下来安顿一晚。差人去焦府和国公府报平安,就说焦姑娘受伤晕倒,不宜挪动,侯爷已就近安顿,叫了大夫,明日送回。”
幸而私宅的热泉汤池是活水,否则虞斯这一身血水便要硬生生地把汤泉染成红颜料池。焦侃云虽离开此处许久,虞斯却时常遣人来收拾打扫,还放置了不少便衣供她来时随用。他自己则趁着焦侃云沐浴时,就近买了一身素衣。
他怕焦侃云嫌恶自己浴血满身,一心只想着赶紧扎进浴池,洗了许久,漱了多遍,才将满身、满口的血水全部洗净,然后把血衣丢到院外一把火烧了。
解药虽起了效,但后劲十足,焦侃云无甚力气,又不想直接睡觉,她还有事要和他说,便在院中倚着栏杆,吃着糕饼赏明月。
虞斯磨蹭到她面前,只穿了一身素衣,湿发滴答,浸透衣衫透了大片,才显现出他身体上嶙峋的伤痕,五花八门的武器留下的血痕,被他胡乱用膏药封住血口,他浑不在意,只低着头,犹豫地轻声问她,“我…有吓到你吗?”
焦侃云诚实地道:“有。”
虞斯把眉头蹙得更紧,眼尾深艳,“你怕我了吗?”
焦侃云抬起手指,戳在他的胸膛,在他不解的眼神下,一路滑到他的小腹,然后将他的上衣解开,挑了下眉,观察他草率处理的伤势,想象这些伤都是些什么武器所致,再想象他是如何屡屡避开要害,只让这些致命武器伤入寸许。
虞斯低头看了一眼,急忙解释,“不深,不会留疤。”他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姿色评价,不能因此再度失陷。他绝不能让焦侃云嫌弃他的姿色。
焦侃云被他这话逗得勾起一抹浅笑,就着他半赤的上身,贴过去,抬手抱住他,仿佛抱住了他满身的伤痕,在他耳边笑道:“怕一个连亲我都不敢用力的男人?”
虞斯一愣,只是少了一层衣衫的隔阂,却能直接感受到她的体温和柔软,对……他怎么忘了,她嫌弃他亲得不够深,一时心绪沸腾,他捧起焦侃云的脸,刚要吻下去,焦侃云笑说:“我不怕你,一点也不。亲重点,不然我笑话你一辈子。”他眉目潋滟,勾唇一笑,一把将她抱上栏杆坐稳,低头吻了下去。
烽火骤起,焦侃云再度抬腿缠错他的腰,想挂在他的怀里亲。
两腰相贴,她猝然睁眼,诧惶一瞬,似乎明白过来虞斯上次在为什么而退。
秋季,庭树正是结起累累硕果之时,虞斯为她挪值的樱桃树比邻杏树而居,两树茂盛,枝叶缠错,硕大的杏果就霸道地挤贴着樱桃生长。杏果如悍匪一般傲然,樱桃却软烂,两相抢竞下,紧密挤触,彼此倾轧。
明月映照,焦侃云的脸色亦如樱桃血红。她生出怯意,虞斯却握着她的腰肢,强制按住。
庭中,成熟的硕果陷落于薄薄的莲叶之上,与浸漫莲衣的池水静触,惹得池波荡漾。
焦侃云的呼吸断断续续,虞斯抬起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她不得不张嘴大口汲气。方便了他亲吻勾卷,推搡翻覆。一阵攻掠后,彼此喘息声皆破碎。
两片落叶被秋风吹起,痴痴卷缠,难舍难分,混乱中将树上晶莹的蛛网搅坏,钩挂起一缕缕的蛛丝。
焦侃云快要窒息,他果然体热,像块炭一样,抱得她面红耳赤,汗流浃背,不知何时,领口都扯开了。
她抬手推了推,触碰到虞斯的伤口,他便松开她的鼻子,却搂住她的腿抱得更紧,焦侃云已经软烂在他怀里,任由他按着腰肢亲昵相贴,他的唇退开些许,耳梢轻轻一动,视线偏倚,穿过庭树,锁住了门口的不速之客——焦侃云从华鬘楼被带走,自然还有另一人心系于她。虞斯勾起唇角,毫不迟疑地再度吻住焦侃云,哑声说了两个字:
“再来。”
第76章 我喜欢,琅哥。
唇齿一撞,焦侃云可以说是略有匆忙地接住这急切的一吻,刚从秋风中汲取到的稀薄空气又被虞斯极具侵略性的浓郁香气填满,他吮吻得更深,大掌抚住她的后脑,五指插在她的发间不断摩挲揉弄,隔着发与骨,搅乱了她的思绪与神魂,而身体两相里怦怦又灼灼的贴触,活活要把她给蒸发了,焦侃云蹙着眉气喘吁吁,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甜美的吟哦。
虞斯睁开一眼罅隙,一边同样发出低喘附和,与焦侃云辗转深入,将她安抚,一边得意地乜向不远处的楼庭柘,眸色幽深,嚣张至极。
楼庭柘扶门欲入,却因刺耳的交吟猛然驻足,此刻懵在原地,望着两人交缠亲昵,瞳孔剧颤。
他看见虞斯嘴角浅淡的笑意,颊边晕开的红云和兴奋的眼泪,看见他目中对焦侃云缱绻的柔情,对他狂妄的蔑视,这些楼庭柘都可以不管顾,唯独忽视不了焦侃云纤薄的背尽数沉在虞斯的怀里,她主动勾挂着男人的脖颈,缠在他的腰上,发出了温柔婉转的轻吟,频频回应。
庭院里,斑驳交错的枝叶裁剪出了疏影,楼庭柘震惊而溃乱的神色从疏影的每个孔洞中难以掩藏地流泻而出,枝叶仿佛荆棘,残忍且凶狠地划烂了他的高贵骄傲,一瞬摧心剖肝到极致,目色通红,毫无察觉之际,一行热泪与漫天枯萎的叶一齐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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