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岳峙就回来了,带着她坐车去了法医中心。
“遗体在里面,基本的检查都已经完成了,到底要不要解剖还要看她丈夫的意思。”一个头发花白,但脸部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的中年法医说道。
青梨跟着他走到解剖室的门口,斜着瞥了岳峙一眼,“我自己进去,你别跟来。”
岳峙脚步一滞,停了下来,“那我在外面等你。”
解剖室里很冷,青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法医看到了,有些抱歉,“忘了提醒你们加件衣服了。”
青梨摇摇头,“没关系。”
她一步一步走到解剖台前,齐玉雨的遗体就躺在上面,不着寸缕,白色的被单只盖到胸口,透出青紫发灰的肩膀和头部。
青梨的视线落在白被单上,盯了一会儿,才一寸一寸往上,艰难地停留在了齐玉雨脸上。
齐玉雨是华裔,长相温婉大方,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根本看不出有三十六岁,她皮肤白净光滑,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
可现在,青梨却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人了,面部几乎都是紫黑的淤青和挫伤,一边的唇角开裂,颧骨布满了细碎的伤口,脸部肿胀变形,可怖又吓人。
“她……这是……”青梨急促地呼吸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哦,她脑袋里面的骨头几乎都碎了,变形是很正常的。”在一旁忙活的法医抬头解释。
青梨的鼓膜像是被锥子狠戳了一下,痛得她耳鸣,“她死得痛苦吗?”
法医推了推眼睛,“不痛苦,除了下坠的那几秒,肾上腺素放大的恐惧,她应该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颅骨粉碎性骨折,她当场就死亡了。”
青梨不忍地移开视线,又看到她肩膀上的淤青,她觉得有些奇怪,微微掀开了白布,发现她身上几乎到处都是淤青,“这也是坠楼导致的?”
法医摇头,“不是,这些是钝器挫伤,有段时间了,一两个月的,还有最近几天的。”
这个青梨能听懂,“是被打得?”
或许是因为看在岳峙的面子上,也或许是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法医没什么保留,“嗯,这种伤在家暴受害者身上很常见,她这个我看着像是戴着拳击手套打得,要是一般的钝器,她身上的骨头早断完了。”
青梨深呼吸了几下,看到了一旁证物盘里的东西,“那枚戒指,我能看看吧。”
“看吧,都已经取证完了,确定是自.杀的话,之后也要还给她家人的。”
青梨拿起那枚钻石戒指,看着戒托的背面,没有任何痕迹。
她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稍微烧了一下,一个不甚清晰的边沿浮现了。
是她和辛哥塔贴的贴片窃听器。
怎么回事,齐玉雨既然已经知道她被窃听了,怎么还没有把它拿掉呢。
青梨看了一眼背对她的法医,飞快的又烧了一圈,撕下贴片,贴在打火机上装进了兜里。
“我要走了。”她道。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齐玉雨的遗体,帮她把白单盖好,走出了法医室。
第78章 78.碎裂(十四)
青梨从法医中心出来后沉默了很久,窝在岳峙办公室的沙发上想了很多事情。
齐玉雨没有拆掉窃听贴片或许是因为不知道那里有芯片,或者不知道怎么拆,但她光得到这个贴片也是没用的,贴片只能传输音频,没有存储功能,里面什么都没有,公寓里的中转设备也早就拆掉了,就连她手机上辛哥塔专门做的接收程序也早没了。
她回忆着齐玉雨打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齐玉雨到底要告诉她什么呢。
还有沈俊,在媒体前面痛苦流泪,营造爱妻人设,可齐玉雨身上的伤就是被他打出来的,齐玉雨要她帮忙报仇,是要她去收拾沈俊吗?
想到这里她慢慢抬头看向岳峙,如果真要深究起来,岳峙是不是也是造成齐玉雨如今惨状的元凶之一呢。
“怎么了?”岳峙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问的时候甚至还有些雀跃。
“昨天齐玉雨打电话说要我帮她报仇,她被沈俊严重家暴,身上全是伤,沈俊肯定是她仇恨的人,我在想,她恨的人,会不会有你。”
岳峙眼神淡下来,“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回应她的感情,没有喜欢上她?你对我会不会太苛求了?”
青梨一愣,竟然无法反驳。
对啊,如果岳峙什么都没有做,那又有什么错呢,对他心存幻想不肯放弃的人是齐玉雨自己,用未来可以和岳峙结婚一直吊着她利用她的是李潮科,家暴她让她受伤逼她走到这一步的人是她的丈夫沈俊。
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要把岳峙放在加害者的位置呢?
“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十恶不赦,没有任何底线的人了吗?”岳峙看着她问。
“你昨天为什么不让我去见她?”青梨问,或许是因为岳峙昨天的阻挠,让她总觉得齐玉雨的死有什么隐情。
“你忘了她曾经雇人绑架你的事情了?在我眼里她和李潮科是一伙的,不值得信任,这一年我和李潮科矛盾很多,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岳峙看似平淡地说,语气是多少带了些受伤和愤慨。
青梨垂眸,岳峙说的也是事实,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我要出去一趟,我要去见见沈俊。”青梨站起身,“别的做不到,至少去揍他一顿。”
岳峙无奈地叹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你自己去是见不到他的,带着我的名片去,不可以直接上去。”
青梨有一些惊讶,“你不拦我?”
“好让你更讨厌我?”岳峙垂眸看着卷宗说。
青梨看着他,能感觉他语气里的自嘲和失落,低头的样子看着也很低眉顺眼,放在以前她可能会立马上去抱住他,抚着他的发根安慰他,但现在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岳峙会不会又在演戏。
信任崩塌如山倒,重建比登山还难。
“我要是给你闯祸怎么办?”就算抛开两人的关系不说,她还是安保公司的人,岳峙还是她的老板。
“不用担心,你就算被关进去了我也会把你捞出来的,我马上就会让梁津和律师跟过去。”岳峙抬头,“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沈俊有自己的保镖,势力不俗,揍得到揍不到,你别让自己受伤了。”
此时应该是拥抱的时候,可两个人遥遥相望,却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亲近。
青梨在怅然的同时也生出对岳峙的埋怨,他们本可以不用这样的,是岳峙把他们变成这样的。
“我走了。”她转身推门出去了。
新加坡面积小,金融区也相对集中,云升集团的大厦离岳氏也就几百米,她走着几分钟就过去了。
前台把她拦了下来,她拿出岳峙的名片,“我是岳氏岳总派来的人,我要见你们沈总。”
前台立马给沈俊打了电话,“是岳总派来的,她说她叫青梨。”
电话里沈俊轻笑了一声,“什么岳总派来的,那是岳总的未婚妻,岳氏未来的老板娘,还不赶紧把人请上来。”
青梨在办公室见到了沈俊,对方的脸色的确有些憔悴,坐在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姿态倒是很闲适。
“青小姐,稀客啊。”
“你夫人去世,你不应该去准备灵堂之类的东西,看着倒是很有空。”青梨靠近办公桌,语气冷淡地问。
“那些事要是都要我亲自去做,那这个董事长做着有什么意思?”沈俊扯了扯嘴角。
青梨点点头,“也是,你死了你的后事都交给别人去操办,何况是你太太的。”
这个可不算是玩笑,沈俊的脸色立马变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中午去法医中心,看了齐女士的遗体,她身上有很多伤,法医说是被家暴导致的。”青梨道。
“不可能!法医怎么会随便和你说这些!”沈俊脸色涨得通红,对比他修长的身材来说有些大地啤酒肚都晃了晃。
“可能是因为……我是和岳峙一起去的吧。”青梨道,“法医中心看他的面子。”
“岳峙也去了?”沈俊显得有些慌,“他让你来的,给我带话?”
青梨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怎么了,你好像很心虚,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的?”
沈俊看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放松了一些,“没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
“齐女士昨天给我打了通电话,就当是她的遗言吧,她是被逼死的,哭着让我给她报仇,我不知道她别的仇人是谁,但我知道肯定有你。”
“有我又怎么了,她人都死了,还能把我怎么样吗?”沈俊无所谓道。
“这么说你承认了,是你家暴她,逼得她自.杀?”
“我承认了,我家暴她,我隔三差五揍她一顿,打得她连门都不敢出,但要说逼死她,我最多占一半。”
青梨点点头,“一半就够了,你承认就好。”话音刚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直按在手下,篆刻着董事长三个字和沈俊英文名的,那个厚重的水晶铭牌扔了过去。
她突然发难吓了沈俊一跳,躲避不及,只勉强用胳膊挡了一下,才没有当场开瓢,但小臂一阵剧痛,也不能动了,整个人吓得歪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你要干什么!你知道你这一下我要没挡住,打在我头上我可能当场就死了!”沈俊目眦欲裂,冲着青梨大吼。
青梨淡淡“嗯”了一声,绕过办公桌来到沈俊面前,“被你挡下来了,还真是遗憾。”
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正踹在沈俊胸膛上,他惨叫一声,连椅子一起后仰,翻到在地,又被自己厚重的椅子砸了个七荤八素。
青梨弯腰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撕出来,一脚踢在后腰上。
沈俊大叫,忍着剧痛扒着桌沿想爬起来,但青梨又给了他的头重重一拳,他倒地前勉强按了电话的内线键。
“董事长有什么吩咐?”秘书室问。
青梨一记飞踢,他的头磕在桌沿上,又被弹起来,头皮破裂,一股鲜血流了出来。
“叫保镖过来……快!”沈俊抖着嗓子喊,蹬着腿往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青梨轻轻挂断了电话,“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和齐玉雨到底什么关系?!”
青梨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了想,“没什么关系,非要说,应该算是情敌吧。”但她曾利用过齐玉雨,还窃听过她,或许还有点愧疚和亏欠,所以站在这里,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沈俊破口大骂起来,“你和她一样,不过都是被岳峙搞剩下的破鞋罢了!岳峙玩腻了,就把她扔给我,你以为你能长久得了?等岳峙玩腻你了,你的结果不会比她好,没岳峙给你撑腰,你说不定还要到我的床上来求我……啊!”
青梨看着沈俊扭曲的面容,随手拿过他办公桌面上的实木镇纸就扇了过去,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沈俊惨叫一声倒在地,两颗牙混杂着血水和唾液飞了出去,他张着嘴痛得不敢说话,嘴巴也闭不上,口水和鲜血一起流出来,狼狈到了极点。
他是典型的富四代,从曾祖父创业成功起到如今,沈家在全球金融中沉浮但总能抓住风口,不断壮大,他是含着钻石勺子出生的,虽然当了老板为了证明自己受了点李潮科和岳峙的委屈,但却没遭过这样的罪。
想到这里,他觉得屈辱极了,瞪着青梨的眼神仇恨又恐惧。
青梨听到外面传来匆匆忙忙地脚步声,暂时放过沈俊,到办公室的一角,抽了一根闪着金属光泽的高尔夫球杆出来,等在门口。
两个保镖进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她兜头一顿打,她还顺便关上了门,一球杆砸坏了门锁。
保镖掏出手枪的时候,她也掏出了后腰的军刀,一刀就挑断了其中一个人的手筋。
秘书听着办公室里混乱的声音和惨叫,吓得全身发抖,赶紧让所有的保安都上来,结果门锁坏了,钥匙也没用。
正当他们准备踹门而入,强行突破的时候,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青梨白着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眼神冰冷如修罗,淡定地站在那里,甩了甩手上的血,“报警,叫救护车。”
沈俊遇袭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记者几乎是和警察还有救护车一起到的,他们的镜头清清楚楚地拍下了三个人被担架抬上车的场景,沈俊脸肿得和猪头一样,姹紫嫣红,沾满了血迹。
然后是青梨戴着口罩帽子,被警察架着,走了出来。
“请问你为什么要袭击沈先生?”
“这场袭击和沈太太的坠亡有什么关系吗?”
青梨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个记者,灰色的眼眸清亮明澈,“是,我是为了给齐玉雨报仇,她长期被沈俊家暴,是被沈俊逼死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一片哗然,记者和媒体疯了一样地往她面前挤,“请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有证据吗?”
“我有,我有沈俊承认自己家暴的录音,还有齐玉雨的尸检报告,法医可以证明齐玉雨身上有长期家暴留下的淤伤。”青梨道。
之后她什么都没有再说,平静地被带上了警车。
岳峙就在办公室看直播,无奈地叹了口气,打给梁津,“怎么样,人保出来了吗,有没有受伤?”
梁津语气有些急,背景非常嘈杂,“没有,沈俊让人守在警局这里,死活不让我们保释,警察就在旁边,还有很多媒体围着,我们也不能来硬的。”
岳峙眉头紧锁眼神冷峻,“交给我,让西极开车过来,我去医院探望探望沈董事长。”
医院的病房里,沈俊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他本来有轻微脑震荡,一直头晕恶心,瞬间被吓得什么感觉都没有,只剩下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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