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写着。
“给我的先生,岳峙。”
第99章 99.尽头(十九)
“给我的先生,岳峙。
当年的事情并非全部是你的错,之后希望你别再继续错下去,你妈妈和外公外婆都没有恨过你,他们很爱你,我也爱你。
祈祷你的幸福。”
寥寥几句,却让一张薄薄的纸犹如千斤巨石一般,死死地压在了岳峙的心上,他慢慢捂住胸口,却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窒息到面如灰纸。
他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幸福,他的人生已经戛然而止了。
他捏起丝绒盒子里的戒指,看着内圈Y&L的刻字,放在唇边虔诚地吻了吻,慢慢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非常合适。
青梨早就知道婚礼肯定不会进行下去,所以准备好的结婚戒指从一开始就没有带到酒店去。
他想起那晚缠绵时,她一直说着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他去看,她早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用死来争取最后的自由了,所以才会留下遗物和遗言。
而他却没有丝毫察觉。
阿梨是他害死的。
那时候她明明那么害怕都要通过“救岳峙”来争取更好的生活,现在却被他一步步逼着只能通过死亡来逃避现实的痛苦和绝望。
他摩挲着戒圈沉默了很久,缓过了那一瞬什么也不想管,什么都无所谓,只想追随青梨而去的消极,在内心做了新的决定。
你再等等我,阿梨,等我找到你,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埋葬在一起。
等我把你说的那些全都了结,我就去找你,你别走太快,再等等我。
他缓缓抬手,抓过其中一份文件,一页页翻开。
他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让他更绝望了,可他忘了,地狱也是有十八层的。
青梨比岳峙更早知道岳思楠为什么会疯掉,为什么会在生下岳峙后就精神崩溃,毫无顾忌将自己放逐到自甘堕落的不归路上,她甚至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李潮科以外唯二知道岳峙真正身世的人。
就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在李潮科的书房里看到的那本关于岳峙的文件夹。
里面有七份DNA的对比文件,李潮科对比了岳峙和七个男人的DNA,说明他自己都不知道岳峙到底是谁的儿子,而且七个人里并没有他自己,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岳峙绝对不是自己的儿子。
如果不是岳思楠在短时间内和这七个男人都发生过关系,不会需要通过这种手段来确定岳峙的生父。
青梨已经猜到了什么,可她还需要验证。
她记下了七个男人的名字和资料,在那之后拜托辛哥塔帮她查了每个人的身份。
除了一个是李潮科当时保镖团的一员以外,剩下六个都是那时候有名的政客,三个无.党派的中立人士和三个李潮科表面上的政敌。
在岳峙出生前的一段时间,这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先后选择支持当时的党派副手李潮科,终于第二年,李潮科成为了所在党派的党魁,开启了自己权势滔天的壮大之路。
岳峙的生父是其中一个人,但在岳峙八岁的时候,他公开反对李潮科的政策,之后没多久就因为不明原因的疾病暴毙了。
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多年,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再去追究太多,但辛哥塔还是帮她找到了其中一个仍然生活在新加坡的人。
但她没有机会去查证,这件事最后还是只能拜托辛哥塔。
在辛哥塔帮她破解了齐玉雨留下的那个,李潮科要挟岳峙外公外婆得到的芯片密码,而她看了里面的内容后,她就已经开始策划一切。
当然,第一步就是要挟梁津,得到对方的配合。
在梁津的掩饰下,没有任何人发现辛哥塔已经从北欧的渔船上来到了新加坡滨海湾的金沙酒店,在她潜入李潮科书房的事情上发挥了无与伦比的巨大作用。
之后,他和岳峙几人去了俄罗斯,而辛哥塔去找了那唯一一个还生活在新加坡的,被比对过DNA的人。
辛哥塔虽然瞎了一只眼睛,听力也几乎丧失,但不影响他执行这种小儿科的简单任务,大腿上皮开肉绽的两刀,对方就把什么都说了。
任谁被自己一直爱着的人,不顾父母反对也要在一起的人背叛,被对方送给好几个人玩弄,凌虐,度过地狱般的三天,还被录像威胁不能死也不能告诉父母,精神都要崩溃的。
青梨觉得岳思楠没有当场疯掉,已经是很坚强了,从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崩溃了,那种自我毁灭的放纵,或许是她逃避现实的手段或者加速自己灭亡的进程罢了。
知道真相的青梨无法对任何人说这些,只能埋在自己心里,她想替岳峙报仇除掉李潮科,但她并不想伤害岳峙本人,尤其是和他母亲有关的事情。
更不用说她还知道了岳峙一直忌惮的视频真相,从梁津那里。
岳峙从伦敦留学回来的时候才二十三四岁,靠着岳云霖留给他的全部财产和李潮科处于一些目的的扶持,开始发展自己的产业。
他不想用李潮科的钱,也不想听李潮科的指挥去碾压夺取一些中小企业,可他没办法拒绝。
因为有一天,李潮科让他回去,把他带进了他近十年都没有踏足过的,岳思楠生前居住的卧室,然后拨开斜对着床的书架上的两本书道,“你看这是什么?”
岳峙一眼脸色就变了,因为他认出那是安装过针孔摄像头留下的印痕,“什么意思?”
“唉,虽然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当年我能为了帮你脱罪把你送走,现在我也能为了让你乖乖听话,把真相公之于众。”李潮科虚伪的脸上挂着遗憾的表情道。
岳峙站在原地没说话,这个房间有他一生的阴影,他从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失去了镇定难以深入的思考了。
他拿出一台笔记本,打开上面的一个视频,拍摄于2003年的,岳峙十五岁时的视频,即便是分辨率和清晰度都有所限制,但也足够了。
视频就是曾经装在这里的那台针孔摄像机拍摄的,角度很好,几乎将这间三十平的卧室全都揽入画面,更不要说那张双人床了。
画面的开始就足够震惊,岳思楠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秽乱又不堪入目。
情动之处,她说着要舍弃一切和男人私奔的话,不管不顾要和他离开这里,尽管这个男人不过是她曾经最爱的李潮科的一个保镖而已。
她刚说完,门就被人推开了,年仅十五岁,才一米七多,显得有些单薄瘦弱,冰冷阴沉的岳峙举着一把手枪走了进来,“不行,妈妈,我不让你走。”
岳思楠眼疾手快盖住了两人的身体保留了一些体面,但听到岳峙的话她又发起疯来,“你不让我走,你凭什么不让我走,要不是你这个讨命鬼,我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我恨这里,我恨李潮科吗,我也恨你,你和他一样,都是毁了我的人,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我讨厌看见你吗,滚,给我滚出去!”
“砰”的一声,岳峙开枪了,那时候他还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他瞄准的是那个男人,可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没有了动静。
岳峙吓坏了,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岁,没有见过这个世界,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甚至没有正常的父母的少年,他只是不想再被自己的母亲抛下,却没想过真的要杀人,所以他慌乱地扔下枪,跑了。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可事情不会结束。
因为枪声,两人死亡的事很快就被人发现了,李潮科为了隐瞒真相还杀了看见他从房间里跑出去的管家灭口,就是梁津的父亲。
他本来还要一起杀了梁津的,被岳峙拼死拦下了,管家已经被他牵连而死,他只想着不能再让梁津死了,那是对方不过才是一个八岁的小孩罢了。
第二天他就和梁津西极还有陈赛一起,被送到了南非,之后是伦敦留学,近十年都没有再回来。
亲手弑母就像一个噩梦一样,直到三十五岁的今天,都还历历在目,时不时让他从午夜惊醒。
可那时的岳峙怎么也不会想到,真相居然被人拍了下来。
李潮科继续道,“我知道你无所谓,与其听我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你确定你外公外婆能承受得了这一切吗,你真的能让世人知道你母亲的丑态吗?”
不能,岳峙不能。
他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天,不能在这种时候被以杀人的罪名抓起来;不能让人知道大名鼎鼎,言情书网,多少人的白月光的岳思楠死在了和保镖偷情的时候;更不能让外公外婆知道,他们疼爱的外孙杀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一定会崩溃的。
“你知道你母亲在那张床上和多少不同的男人做过吗?”李潮科笑着问,“反正我和她没有婚姻关系,绿帽子戴不到我头上,不过这样别人会说她是什么呢?荡.妇?还是婊.子?”
“住口!你住口!”岳峙怒喊着打断李潮科的话,“妈妈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她只是……只是生病了,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而已……”
见识和知识都累积了不少后,岳峙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岳思楠那个样子并不是正常的,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吧,你想要干什么?”岳峙问。
“听话,我会给你注资的,你去把云升那个项目接了,对了,过两天齐玉雨和沈俊要结婚了,记得随礼。”李潮科满意地离开了。
之后在李潮科的帮助和授意下,岳峙不断蚕食鲸吞了云升,即使岳氏已经壮大,把李潮科的股份稀释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他还是忌惮于那段视频,不得不为李潮科所用,没法真正对他下死手。
青梨了解了所有的真相,她决定帮岳峙迈出那一步。
岳峙看着那张显示和他有父子亲缘关系的DNA鉴定书上的照片,很陌生的一张脸,他确定自己完全不曾见过。
“我该想到的,李潮科就是个变态,我妈妈怎么可能只是经历不被爱或者被冷落这种事情。”真相如此不堪,岳峙却无力用情绪去表达什么。
“这枚芯片里,是完整的所有视频,抱歉,我已经看过了,全都拷在平板里。”梁津在他面前放下一个平板,“青梨发出去的视频是后半段,还做了处理。”
岳峙缓缓按下播放键。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李潮科用来威胁他的视频,其实是他外公外婆用来威胁李潮科的,更不会想到,那个摄像头其实是他外公外婆接着看望自己女儿的名义,亲手装的。
画面一开始,就是岳云霖夫妇纠结不安的脸,但他们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李潮科肯定在虐待小楠和山山,只要我们拍下证据,就可以救他们了,这也是不得已的。”
他们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怎么可能不发现异常,岳峙身上一个被打出来的红痕,他们都要心疼好久,可多年钻研学术,他们又怎么斗得过李潮科的无耻,最后天真地想到了这个办法,期待救女儿和外孙离开泥淖。
视频的后半段,岳峙刚跑出房间,床上的两个人就动了,子弹贯穿了男人的大臂,擦伤了岳思楠的脖子。
“妈的,傻逼小兔崽子,等我出去非打死他。”男人捂着胳膊上的血洞气急败坏地说。
岳思楠一脖子血,抬手就给了男人一巴掌,“你敢动他一根手指试试!他是我儿子!除了我谁都不能动他!”
之后梁津的父亲就听到动静进来了,看着床上的场景显然有些尴尬,但其实李潮科的人都知道岳思楠的事,很多还和她发生过关系。
“怎么回事儿?”梁津父亲问。
“是山山,他不小心的,叫医生过来。”岳思楠轻描淡写地说,扯了枕巾按住脖子上的伤口。
梁津父亲转身正要去,李潮科就进来了,他问清楚状况后,笑了笑,抬手一枪就打死了梁津的父亲,管家头上开了一个血洞,没有任何声息地倒在地上,甚至没有能够给留在房间等着他的,那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儿子留下一句话。
岳思楠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李潮科又一枪打死了她旁边赤着身体的男人,血溅红了她半边身体,她整个都僵住了,在盯着李潮科看了一会儿后,惨然一笑,像是预知了自己今天的结局,“我终于自由了,你不要伤害山山和我父母。”
“当然。”李潮科笑着说,“看在我们好过一场,你有什么遗言,我可以帮你转达。”
岳思楠神色平静,“告诉我爸妈,我当年没有听他们的话,对不起,告诉山山……”
她忽然哽咽起来,红了眼眶,“我不是一个好妈妈,这么多年,我根本不配当他的妈妈,我不怪他也不讨厌他,我爱他,死了也会保佑他的。”
这是岳思楠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话,那时候她还不到三十五岁。
李潮科当然不会伤害她父母,他还要利用她父母呢。
岳云霖夫妇得知自己亲生女儿的死亡被打击得几乎就要离开世界,他们最后去了一趟女儿生前住的房间,都不敢看一眼被血浸透的床垫,趁人不注意回收了摄像头。
回去后,他们过了好久才去看摄像头里面拍到的内容,在看到岳峙开枪后就不敢再看了,说服自己忘了这一切,辞去教授的工作回到了中国。
谁也不知道这件事,真相就这么沉淀在了岁月的灰烬中。
直到近十年后,他们听说了岳峙回东南亚并开始开公司的事情,岳云霖已经淡然了很多,他收拾自己多年的收藏想要卖掉给岳峙筹措资金,就翻到了当年那个存储卡,他又看了一次,这次因为情绪还算稳定,他鼓起勇气看到了最后,知道了迟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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