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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相见——北倾【完结】

时间:2024-08-09 14:37:03  作者:北倾【完结】
第十七章
  噩梦退散,好梦降临。
  了了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特别的祝福。
  不过眼下,她更需要的可能是泻立停……
  喝变质绿豆汤的后果就是,她在厕所蹲着出不去了。
  以至于了致生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拉虚脱了的了了扛去医务室挂针。
  营养液的药水从输液瓶里一滴滴流入她的身体里,了了抱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一脸菜色地蜷缩在椅子上,吭都吭不出一声。
  了致生自责得不行,一步都不敢离开,把烧水煮粥的事全拜托给了庆嫂。
  庆嫂不知道缘故,煮了粥送来时,看着了了没精打采的模样,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是谁家小可怜呐。”
  了了没力气说话,只能往了致生那递了个埋怨的眼神。
  自知理亏的老了无奈地苦笑了声,拿起调羹,喂了了喝粥。
  这针一挂,就是两天。
  第二天了了恢复了些,催着了致生去浮屠王塔帮她跟小师父请假。了致生拿她没辙,亲自跑了一趟,回来时给了了带了句话“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了了听完,怀疑人生:“就这八个字,没别的了?”
  了致生帮她调慢了营养液的流速,反问她:“那你还想要什么字?”
  了了没接话。
  她想起那天下午,小师父摸着她的额头,祝福她“身心安康,莫逢凶险”时那温柔的语气,仍觉得凭他两现在的关系,怎么也不该就这八个字啊。
  她撅着嘴,发脾气:“反正就不能是这么简单的八个字。”
  了致生觉得她无理取闹:“那我给你找本新华字典,你想要什么字你自己翻。”
  了了:“……”她爸真窒息。
  就这么和平相处了三天,了了没问他那晚消失是干什么去了,了致生也没主动提起。两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谁也没有试图戳穿这层窗户纸。
  但了了知道,这一天迟早是会来的。
  
  了了恢复健康后,立刻去了浮屠王塔。
  落了三天的字没练,连她这么懒散的人都有些不习惯。
  裴河宴正在等她,看见她来,先仔细地打量了两眼:“恢复完全了?”
  了了刚想点头,又留了个心眼,怕他得到答案后会差使她干些重活,模棱两可道:“一半一半吧。”
  她那点子心眼在裴河宴眼里是完全不够看的,不过他也懒得拆穿,只是问她:“那你今天想做什么?”
  他举例:“看书、练字,或者别的,都可以。”
  了了有些不敢置信:“我生个病回来,待遇就这么好了吗?”
  裴河宴对她和了致生之间聊了多深没有概念,也不打算做那个拆穿谜底的人,他默认了了的各种想法,也包容她的各种猜测,不做任何解释。
  但实际上,是因为她开学时间将近,而她的书法提高程度,早已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了了选了看书。
  前段时间整理书架时,她除了记录书名,偶尔也会翻一翻内容。有些书,小师父会顺口告诉她讲了什么,而有些书,他都是快速报完书名,便继续下一本。
  慢慢的,了了也摸出了些规律。比如:前一种,是她可以看的,所以他才会跟划重点似的,总结内容,看她有无兴趣。
  后一种,则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所以他连多说一句都懒得,毕竟实在浪费口舌。
  她找了本闲书,倚靠着书架,就地盘膝坐下。
  这闲书,有些类似寓言故事,引经据典,最后煲碗鸡汤。起初看着还挺有意思,看多了,就跟陈词滥调似的空白乏味。
  她悄悄看了眼小师父,见他没注意这里,偷偷从书架上换了本书下来。倒也不是了了怕他,主要是他看见了,肯定得说她调性不佳,没有恒心。
  口舌之争,还是能省则省。毕竟,她从没在裴河宴这讨到过什么便宜。
  不料,这本更无聊了。
  它记载了有史以来有名有姓的高僧如何修行圆满的故事,了了看着满篇的圆通、惠通、灵通等各位大师的法名,支着下巴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默默地又给自己换了一本。
  这一次她严谨了些,认真地看了眼简介。
  “佛教高僧教你摆脱无意义的忙碌,获得心灵的宁静……”
  不好,她现在就挺宁静的。
  “新时代的通达佛法与减轻生活压力的智慧,幸福的根本在于本心……”
  看着就很深奥,她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越不怕死,活得越好。一心一意,才是修行佛法的本源。”
  了了皱着眉,苦大仇深,她不怕死也没活得很好啊。
  “你是在看书,还是在扫尘?”终于看不下去的裴河宴,从书桌上抬起头,看向她。
  她可能以为他没看见就不知道她那边的动静,也不想想她搬书换书时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有多像噪音。
  掩耳盗铃不外如是了。
  了了一手搭着书架,一边扭头看他:“可这些书都不适合我啊。”它们就差在书皮上写着“你别碰我”四个字了。
  裴河宴捏了捏眉心,视线从了了身上滑过,落在书架上找了找:“你左手边第五排的第八本。”
  了了顺着他说的去找,“这本吗?”
  “对。”裴河宴说:“你拿过来看。”
  好,这就是不让换书的意思了。
  她撅了撅嘴,乖乖地拿了书走到书桌前她的位置上坐下。
  这本书的封皮有些旧了,了了起初以为外面这层纸皮就是它的书封,可前后都翻了一遍,既没找着书名也没找着作者落款,更别提出版信息了,整一个就是三无产品。
  她不信邪,翻开扉页,第一页是手写的目录名单,第二页就直接开始了正文内容。她目瞪口呆,可看着书页上的宋体字,又是规规整整一目了然的印刷字体,完全不像是粗制滥造的盗版书籍。
  了了想问又不敢问,抬头见裴河宴在整理资料,默默歇了搭两句的念头,闷头看书。
  很快,她就发现了这本书的玄妙之处它是由很多本书拼凑起来的。
  上则故事还在讲千佛石窟的由来,下一则就是捕风捉影的人物野史。上下并不衔接,也没过渡起承,难怪跟三无产品似的……
  唯一有关联的,可能就是历史发展顺序。
  原来这是一部南啻国史啊。
  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书中夹了一篇关于啻蛮的艳史。
  “相传,南啻末期,啻蛮痴迷一位由古胤朝前来南啻讲经论法的高僧,无宴法师。并为其大兴土木,网罗经书佛宝,因此导致民不聊生,百姓哀声载道,最终灭国。
  而亵渎神明,玷污佛子,也成了啻蛮桀骜不驯的最大原罪,始终受世人诟病。”
  了了疑惑地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屋顶,又低头看了看地板。
  大兴土木,兴的是浮屠王塔?
  网罗经书佛宝……她默默转头看向书架,不会就是这些吧?
  那多少有点磕碜啊。
  裴河宴见她看着看着又走了神,那脑瓜子转得跟风扇似的,便轻移了一下镇纸。
  一声震响,不轻不重,足够把她拉回书本上了。
  了了老实了没一会,又蠢蠢欲动,她心痒痒地想确认个答案:“小师父,我能不能打扰你一下,问个问题。”
  裴河宴头也没抬,回:“不能。”
  了了一口气差点没接上,被哽得心脉堵塞。她锤着胸口,跟七老八十上了年纪似的:“我感觉我又不舒服了,头晕、喘不上气、嗓子里跟安了个鼓风机一样,你听是不是?”
  她一耍赖,裴河宴就没辙,他无奈地在了了继续表演口技之前阻止了她,妥协道:“你问。”
  了了往前挪了挪,挨着桌沿,神秘兮兮地小声问道:“咱塔里的宝贝呢,都上哪去了?”
  咱塔里?
  裴河宴挑了挑眉,没纠正她,也没跳入这个陷阱,反问道:“什么宝贝?”
  “就啻蛮赏给法师的宝贝啊。”她比划着,“这么大一个塔,都没点暗门或密室吗?”
  裴河宴屈指叩了叩桌面,示意她坐好。这么鬼鬼祟祟的,真跟有点猫腻似的:“世人既然都知道浮屠王塔里有啻蛮赠予法师的佛宝,又怎么会留到现在。”
  有道理。了了顿悟。
  她可惜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多少能留点什么,让我开开眼呢。”
  她这么惋惜,让裴河宴瞬间想起在浮屠王塔见面的那一晚,她恳求自己为了致生卜卦时,取下了她的手链,目光灼灼地告诉他,“这是金的。”
  他那会没懂她眼里那泫然欲泣的不舍,除了对了致生的关心外还掺杂了什么,现在忽然明白了,原来是肉疼。
  他抿了抿嘴角,压下到唇边的笑意:“现在的王塔里就只有快腐朽的木头,你赶紧摸一摸吧。等这边的修复工程结束,连这些木板和楼梯都要用玻璃隔起来了。”
  了了一听,格外稀罕地用指尖摸了摸地板:“都不用等到修复工程结束,我再过一周就要回去了。”
  她语气落寞,有些不舍:“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刚来这里时,我每晚都悄悄躲在被子里哭。洗澡不方便哭;每晚十点后断电也哭;吃不到新鲜蔬菜会哭;被热醒了还哭。”总是哭得莫名其妙,了致生连哄都不知从哪哄起。
  一次两次后,他成功脱敏,干脆当没听见,反正了了哭完了,也就没事了。
  “你比我爸心软多了。”了了说。
  裴河宴不置可否。
  每晚都哭,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她好像一感到委屈,眼角就会立刻泛红。
  她在浮屠王塔暂避沙尘暴的那几日,到点就摸黑上楼。忍得住的时候就自己默默坐一会,困了再下楼。忍不住的时候,就小声地哭,呜呜咽咽的,和寺庙里吹起的过堂风一样。
  实在不堪其扰,不管不行。
  想到往事,裴河宴叹了口气,问了了:“你是南方的。籍贯京栖?”
  前半句他语气笃定,后半句捎带了点询问,似乎是拿不太准。
  了了点头。
  她还在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和他说起过时,裴河宴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
  “难怪。”
  了了不解:“难怪什么?”
  “我母亲也是京栖人。”他语气淡淡的,几乎没什么情绪道:“我的母亲她……”
  他原本是想说,他的母亲就很爱哭。
  可一想到了了过分蓬勃的好奇心,一旦他提起自己的母亲,她可能会刨根问底。所以想了想,还是换了种说法。
  “她说京栖的女孩都很爱哭,只不过……你也太爱哭了些。”
第十八章
  了了不服,可她似乎也没法反驳。
  她爱哭还不是因为这日子过得太苦了?
  不过她也知道,很多她难以接受的事,在裴河宴或者了致生的眼里,是完全不值得一提的。
  她郁闷到拿手中的书撒气,没再说话。
  裴河宴没制止,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而说起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你来这之前,有去过千佛石窟的陈列馆吗?”
  “去过。”她声音闷闷的,有些提不起兴趣:“这不是所有人来修复基地的第一站吗?”
  无论老少,反正来之前都得先去一趟陈列馆,将所有的展馆从头到尾走一遍。跟她们学校组织春游秋游,总往博物馆带一样,美名其曰,了解历史。
  “有一个展馆,叫藏经洞。“他慢条斯理地收起工作资料,“你可能没留意,那里的经书大部分都货不对版。”
  裴河宴说着,从一旁的书笼里取出几本旧书,递给她:“这几本也是,你看看哪里不一样。”
  了了被勾起好奇心,接过书翻了翻。
  这套书籍,书名写着《佛雕艺术入门全套》,书皮尾页的内封却是一张宗祠继承人的名单。里头有不少生僻字,她连看都看不懂:“这是随便找了张纸当书皮吗?”
  “南啻时期的文化并不止啻蛮当政时的那段历史,它先后还历经了大胤朝、古溯国和雍国所在的历史朝代,最后才慢慢没落。只是塔卡沙漠在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历史间,一直都属于边陲小国,很少有人将目光落在这里而已。”
  “但南啻的佛教文化以及当时流通各国的经贸、文化、医学、艺术即使放到现在也是里程碑式的存在。所以在几百年前,发现此地藏书十分珍贵的拂宴法师,便联合当地氏族收归藏书。可惜……”
  他这一声低语,无奈又怅然。
  “可惜什么?”了了听得入神,催促他快些往下说。
  “可惜这些书籍自南啻亡国后,又经历了溯国与大漠数年战火的摧残,遗失的遗失,残破的残破,烧毁的烧毁,俱都残缺不堪。”裴河宴看着手中用宗祠名录修补的古书籍,低声道:“拂宴法师为挽救这些珍贵的藏书,便与当地氏族商议,将所有书籍登记造册,修补缺漏。于是,一半的藏书收入了浮屠王塔的藏经阁,由氏族长老联合当地百姓和僧人查补,一半送往京城大慈恩寺,由拂宴带领众弟子抄录修补。”
  他抚摸着最后那页封皮,说:“以前,塔卡沙漠所属区域是拂宴法师的封地,叫楼廊。楼廊土地贫瘠,十分落后。那时的纸笔比普通百姓的命还贵,但当时的百姓和乡绅为了响应拂宴法师的号召,把家中能用的所有纸张,哪怕一面是地契,是宗祠名录,只要另一面是空白的,可以写字,都一一上交,赠给经阁修补书籍。”
  他顿了顿,补充结尾:“虽然现在和当年缺少纸张,书籍珍贵的年代已经不同,可爱护书本,仍该是世人应做的。”
  裴河宴说完,看着了了。虽一言不发,可眼神里的不赞同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
  了了原本以为是在听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历史杂谈, 可当他把目光落下来时, 她脸颊顿时火辣辣的, 跟被火焰燎了一口似的, 烫得她无地自容。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并把刚才因为撒气翻得微微开线的书小心地压平,端正地放回书桌上。
  在知错就改这事上,了了向来态度良好,一骑绝尘。
  虽然也没法分辨她到底是不是真心改过,不过好歹,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裴河宴拿起书,摸了摸开线的书脊,有些心疼:“这是我花了好多年才凑起来的。”
  了了战术性地眨了两下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小师父的表情。她很擅长察言观色,并且对愤怒、失望和生气等大多数消极情绪都十分敏锐。
  而在这半个多月的相处中,裴河宴更是一个情绪内核非常稳定的人。他鲜少生气,即使真的被她惹急了,也顶多摆出一张冷脸,来宣告他的不悦。
  可只要了了真诚的道歉、检讨或者低声下气地卖乖,撒娇,他几乎撑不过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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