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也是头一回干这么冒昧的事。
见他停了下来,她一骨碌爬起来,攥着他僧袍的手得寸进尺地攥上了他的袖子:“小师父,你能不能……帮我卜个卦啊?”
。
看到你们真好~一个寥以解闷的小故事,可能不太严谨,就看个快乐吧!明天的同一时间见。
第二章
回应了了的,是诡异的沉默。
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在裴河宴过往的二十年里,从未出现过。
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责任可能出在这个女孩似乎并不知道佛教不提倡八字占卜。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抓着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女孩,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卜卦?”他顿了顿,才把最后两个有些陌生的字补充完整。
了了丝毫不意外他会拒绝,都说算命是泄露天机,会有损自身福报。她想了想,一手牢牢攥着他的衣袖,一手去翻腾口袋。
可今天出来匆忙,别说零花钱了,她连宿舍的钥匙都没带在身上。
全部口袋掏空了也只摸出三两颗奶糖,还是化了又凝固,凝固后又化了……连狗都不吃的奶糖。
她可怜巴巴地摊开掌心,小声嘟囔:“好像是有点磕碜。”
说完,她轻轻地扯了一下小和尚的袖子:“我就是有点担心我爸,怕他回不来了。”她仰着头,小声哀求:“我只想知道我爸是不是还平安,告诉我这个就好。”
裴河宴自幼被送到寺院,由住持抚养长大,亲缘浅薄,所以他对父子亲情向来不太能共情,可对着一个好像还不太能直接讲道理的十多岁女孩,他也说不出什么冷血绝情的话。
他斟酌了下用词,尽量用她能听得懂的表达方式:“研究院到石窟是直通路线,每隔两天都会有运送物资的车辆来回。能在沙漠中开出这条路,一定是安全的。更何况,这条路线通车已经有很多年了,十分稳定。”
他语速轻缓,不疾不徐:“你还是个小孩,不用操心大人的事。你现在能做的,只有安心等待。沙尘暴已经减弱了,明天一早,研究院和基地就会派人去搜救。”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往回扯了一下袖子,试图体面地拿回衣袖的控制权。
可惜,她拽得太紧,纹丝不动。
了了固执得想要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结果,即使她心里明白,他说的十分正确。
见她不撒手,也不说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裴河宴无奈,只得伸手去抽回袖子。
察觉到他的动作,了了下意识往上又多攥了一节。于是,裴河宴没能摸到袖子,反而先握住了她的手。
他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
“抱歉。”他低声道歉。
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疑问。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掌心覆住她手背时,微微有些奇怪的纹路触感。那密密麻麻的齿状痕迹,几乎布满了她的整个手背。
他忽然想起半小时前,那刻意压抑的哭声。
塔内的隔音并不好,一层木板什么也无法阻隔。所以,从了了偷偷摸摸上楼起,他就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她只是偶尔漏出两个哭音,呜呜咽咽,时断时续。后来,就像时钟里精巧的报时机关一样,嗡嗡嘈嘈,吵得他心烦意乱。
果然啊,六根不净,多增烦扰。
他轻叹了一声,拈着腕上念珠垂下来的背云,无声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虽然他没说话,可了了莫名觉得,面前的小师父不会再拒绝自己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轻晃了晃他的袖子,又撸下手腕上她最喜欢的手链,一并奉上:“这样可以吗?”她努了努嘴,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看到:“链子上的小坠子,是金的。值钱!”
裴河宴看都没看她用来交换的手链,他往回扯了下袖子,示意她:“松手。”
了了抿着唇,不愿松开。
这么僵持了片刻,最终,他无奈道:“我答应了。”
了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立刻松开手,甚至还乖巧地用掌心将她捏皱的地方轻轻抚平。
裴河宴见识过她的难缠,见她卖乖,莫名有种上当欺骗的无力感。他转身,率先迈入更深的黑暗中:“你跟我来。”
了了生怕他反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迈上了塔内的第六层。
四周一片漆黑,不知是空间变换导致的视觉差异,还是第六层塔身的构造原因,刚适应环境的双眼,在进入第六层后再一次失去了光距。
方才那扇吱呀乱响的木门,半开着,房间里透出的墨色比她此刻视野内所能见到的都要更黑沉一些。它像是能吞噬光线的黑洞,又像是这座王塔本身豢养的妖兽,正凝视着所有侵入王塔的蝼蚁。
了了有些害怕,她迟疑着,停了下来。
这一停顿,他立刻察觉到了。
他回头看了了了一眼,也不催促。
进屋后,裴河宴先用火柴点亮壁龛里的蜡烛。
火柴摩擦着砂纸,第一下,只摩擦出点点火星,并未成功。
他捏着火柴换了个角度,又试了一次。
眼前忽然浮现出刚才在楼梯间,她哭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模样。那会,她眼神里的惊惧还未散去,看见火光时,有一瞬的茫然和戒备。直到两人对视,她应该是认出了白日里有过的那一面之缘,一下卸下了心理防备,变得毫无攻击性。
甚至,柔和得有些潦草。反正……看上去不像是很精明的样子。
火柴擦亮。
他收起思绪,拢着那团火光,将蜡烛点亮。火焰顺着烛芯,摇摇晃晃地燃起,又逐渐凝实,汇成一束火焰,将居所内的半个空间微微照亮。
他偏头,看向站在门口,有些拘束的了了:“过来坐。”
在黑暗中太久,忽然看见光线,就如寒冬中乍遇温暖,令人渴望之极。
她眨了两下眼,边走进房间,边悄悄打量。
这里像是一间书房,除了一张桌案,一个蒲团,便是满墙满柜子的书籍……甚至连地上落脚的地方都到处摆着成堆成垒的纸帛和竹简。
最角落的木墙上,还挂着一幅观音像。画像前,是简单的供台,摆着一个已经被阳光晒到干瘪的苹果以及一尊青铜色的小香炉。
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了了收回视线,在书桌前坐下。
裴河宴将壁龛里的蜡烛移到书桌上,掀开一角僧袍,席地而坐:“六爻知道吗?”
了了摇头:“不知道。”
裴河宴颔首,不知道那就好糊弄了。
他将书桌上还在隽抄的经书小心地放到一旁,清出一块空桌面。
随即,在了了的期盼中,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了三枚硬币,放在桌面上。
“六爻占卜,需要问清卦心,再辅以卦相,推测结果。”裴河宴将三枚硬币放入掌心,双手微扣,挡住了了了的视线。
眼看着即将要步入正题,了了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挨着书桌,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爸能平安回来吗?”
有了光,所有的动作行为和表情都有迹可循。
裴河宴对上她的视线,一本正经道:“已问卦,稍等。”话落,他不再说话,虚虚遮拢的三枚硬币在他掌心里翻置一轮后,他双手紧扣,闭眸诵念。
烛光下,他的脸部轮廓比白日里要柔和一些,但眉眼依旧清冷,既不似寻常少年的锋芒毕露,也不像成年人的沉稳持重,倒很有些不争不抢的清心寡欲,内敛又沉静。
当然,这是闭上眼之后。
他的那双眼睛,就如佛陀的第二法相,睁开和闭上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模样。
反正……就算他不会念经,信徒见了他,也得尊称一声“小师父”。
了了心里有底后,坐得越发端正。
数息过后,裴河宴合掌,将三枚硬币抛掷到桌面上。
了了连花色还没看清,他只撩了一眼,便收起硬币,再次掷卦。
接下来,了了更不敢开小差了。
小师父凝神细看时,她也凝神细看,看花色看正反看硬币的出厂时间……不过这硬币是不是有点太新了?那小光锃亮的,跟刚下生产线似的。
了了挠了挠头,有些坐立不安。
但见小师父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她又默默收起了心中的那点疑虑,自我安慰道:也许人家有自己的讲究吧……
五次掷卦后,裴河宴抬眸,瞧了她一眼。
这一眼,直看得了了六神不安,心乱如麻。
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一吸一动也会造成卦相的变化。直到硬币落在桌面上,车轱辘似地滚了两圈,缓缓倒下,她的紧张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了了长舒一口气后,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等待答案。
裴河宴眉间略带思索,沉吟数秒后,说道:“大过坎离三十备,晋及明夷家人睽。升困井革鼎震继,兑涣节兮中孚至。”
了了沉默。
半晌,她摇了摇头,坦诚道:“听不懂。”
裴河宴低笑了一声,他用手指沾墨,在桌面上潦潦画了两笔:“你求问长辈,我以父母爻为用神。一共掷了六次,六次成卦。一个背为阳爻,两个背为阴爻,结合六爻卦诀,也就是你心中何思何想,事实便何行何为。”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了了一脸茫然,不知他是故弄玄虚,还是不能直接告诉自己。若是后者,她有个极为不好的念头。
她揪着手指,难掩失望地看着桌上孤零零的三枚硬币。
塔外的风声已渐渐听不见了,偶尔还会有沙粒拍打窗户的细碎声,OO@@。这声音,就像一支巨型的沙漏,悬在玻璃瓶中,一滴滴地往地面上倾倒时间。
她扁了扁嘴,将捏在掌心中的手链和奶糖放在桌角:“那我先回去了,谢谢小师父。”
她说话时,眼尾又漫上了委屈的殷红。许是觉得不能再在他的面前掉眼泪,说完后,还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
怎么又要哭。
裴河宴心烦地闭上眼。
他烦躁地捻着念珠上的背云,一下、两下,三下。
耳畔,她起身的动静清晰可闻。
脚步声落在地板上,刻意放轻了,一步一步,逐渐走远。
他睁开眼,看着桌面上崭新的硬币,轻扯了下唇角,低声道:“放心吧,了先生有惊无险。”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没回头,只是抬手将硬币一个一个收了起来:“他会平安回来的。”
。
ps:六爻口诀摘取自六爻口诀……今天加更两章,然后……明儿更三章!存稿箱疯狂1,1,1。这得夸夸吧?何时见过我这么大方!
第三章
“真的吗?”了了惊喜。
她连忙调头折回来,这下脚步放轻也忘了,咚咚咚地踩着地板,几步奔回,趴到桌面上,再次确认:“你是说真的吗?不是哄我的吧?”
裴河宴掀了掀眼皮,没正面回答:“卦言本来就不能说得太直白,不然怎么会叫泄露天机?”
他这言下之意仿佛是在讥讽她太过愚钝,逼得他不得不说清楚一些,以免造成误解。
但了了丝毫不在意,从听闻噩耗至今,她的恐惧和慌张终于有了出口。
他就像特意来解开铃铛的神灵,自带仙乐。
她掩住唇,看着裴河宴,笑得直冒傻气:“谢谢小师父。”
这一回,他抬眼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和白日里的冷淡厌倦不同,虽然还是清冷得像是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可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原因,暖融融的烛光下,他似融化了一角的冰块,看着有人情味了许多。
他敛目颔首,抬手送客。
了了立刻识趣地起身:“那我先不打扰小师父了。”
她轻声说完,生怕再打扰到他,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门被带上,吱呀一声。
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眼了了离开的方向,门后悬挂的八仙过海图还在轻轻摇晃。
他微微侧耳。
沙漠寂静的夜晚,这座王塔就像一个天然的收音盒,无数细小的声音沿着地脉,悉数传入他的耳中。
除了塔下吵嚷的说话声,只隔着一层木板的脚步声,不用他凝神,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还挺正常,一步一个台阶。许是以为他听不见了,那道脚步声一顿,随即发疯似地轻跺了好几下。
裴河宴垂眸,看了眼堆在墙角的经书。翻旧的书皮上,扑簌簌地垒了一层新鲜的墙灰。
他闭上眼,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请神容易送神难,祖师爷诚不欺他。
好不容易等到那个脚步声彻底消失,裴河宴松了口气,起身绕至桌后,拿起蒲团。
弯腰时,余光瞥到一抹亮色一闪而过。
他微怔,凝神看去她把手链和奶糖当作酬金留在了桌角。
只能改日再还她了。
他轨迹不变,拿起蒲团放在了观音像的供台前,随即屈膝,跪坐在蒲团上。
随着他的动作,桌上的烛火随风扑晃,一会变暗,一会复明,几番沉浮,又逐渐凝成一束。
裴河宴未受一丝干扰,他凝视着观音法相,垂腕褪下缠在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弟子妄言,犯了五戒,自甘请罪。”
他闭上眼,指尖捻珠,轻诵佛经:“法无定法,人生无常。因缘和合,福祸相依。”
诵念数遍后,睡意上涌。他顿了顿,换了一句:“诸法寂灭相,不可以言宣。是法不可示,言辞相寂灭。”
佛珠从他指尖一粒粒捻过,一百零八颗,刚记了两轮数,便戛然而止。
他轻垂着脑袋,就这么跪坐着,闭目酣睡。
了了回到楼下,窝回角落里。
夜色渐深,鼾声四起。
她蜷着身体,背靠楼梯,望着窗缝。
原先还有一丝暗黄光线的缝隙早已被黑暗填满,仍有沙粒被时起时歇的热风拍入塔内,汇成薄薄一层。
哭过的眼眶热得发胀,她揉了两下眼,就这么枯坐着,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
数到塔外的风声彻底停歇,数到所有人声都变成梦中呓语,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沉入梦乡。
梦中,时而掠过白日里,小和尚居高临下望过来时的惊鸿一瞥。时而,是了致生背对着她挥手走入沙漠的背影。
她张嘴欲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就在她着急恐慌地想要追上老了,阻拦他时,沙尘暴突然而至。
她亲眼看见整座沙山被拔地而起,夷为平地。
空气中到处都是沙尘,她掩鼻屏息,仍旧呛咳得胸闷难受。
可她顾不上自己,她一路狂奔,试图追赶迎着沙暴走去的了致生。
2/8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