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毛毛躁躁的?还不快收拾、收拾?”善鸢色厉内荏,抢在鹿鸣之前率先斥责了竹声。
“这婢子宫规也不知是怎么学的?看来是需要到米嬷嬷那儿报到了。”鹿鸣不在乎香炉,可是却在乎善鸢身边的人毛毛躁躁的,今日是打翻了自家的炉子,还不至于惹上杀身大祸,如果是在皇后面前出了错,怕是连善鸢都要被连累。
米嬷嬷是长春宫里头的掌管宫女的老嬷嬷,专门、训练礼仪,一把戒尺丝毫不含糊,所有小宫女都怕她。
善鸢知道竹声这一回当真是闯祸了,打坏了这种独一无二的宝贝,遇上再怎么心慈手软的主儿都免不了要挨板子的,善鸢想着要转移鹿鸣的注意力,不经思索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兄长不是说要出宫?那便早些出发吧,丝韵,把我的斗篷和帷幕带上。”
鹿鸣起身,虽然没有继续追究竹声的失态,不过却是暗暗地把一切记在心底了。
夜里,竹声劝阻的言语一字不落的入了鹿鸣的耳,无意间敲响了他心中的警钟。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此刻他是对竹声起了一些疑心。鹿鸣的疑心向来准确,他就是靠着这份敏锐,在后宫里平安长大的。
如果是其他人,他会选择让暗卫拉下去拷问,不过如果是面对竹声,总是要多几分的注意,毕竟竹声从小就跟着善鸢,竹声有个万一,善鸢肯定难受。
“马车已经备好了,尽快上车吧。”鹿鸣的语气带了一点敦促。
善鸢穿戴整齐,踩着绣凳,略过了鹿鸣伸出来的手,径直的坐到了窗边。这台马车属于鹿鸣,用得是南泱最先进的技术打造,外观平凡无奇,可实际上整个马车车体坚固耐用,马车的车身有着鹿鸣军队的腾蛇图腾,拉马车的两匹马,都是毛皮乌黑的大宛马,可以日行千里。
这台马车得了恩旨,可以在皇城里头可穿梭自如,不需要接受盘查,搭着这辆马车,一下子便马畅通无阻的驶出了青龙门。
正如鹿鸣所料,就在他们的马车驶出青龙门过后不久,皇后的人马已经把整个后宫封了起来,内外三层守得像个铁桶似的,量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可皇后的动作终究是晚了,鹿鸣的人早已经不在宫中。
善鸢并不知道宫里头当真出大事了,她心中对鹿鸣还有气,抱着胸,整个人都要贴在车壁上了,仿佛在用身体的行动,来告诉鹿鸣她对他的抗拒。
鹿鸣见她如此,心里并不好受,可他知道昨夜终究是他强迫了善鸢,善鸢心里有气,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囡囡,过来夫君这儿。”鹿鸣声音轻柔缓慢,就坐离善鸢约一人之距,言语间稍带谨慎,仿佛语气重了,就会把人给吓跑了一般。
善鸢听到了他的呼唤,别过了头,扁了扁嘴,一点都不想理会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见善鸢如此,鹿鸣心里头有一丝丝的不安,又喊了她一声,“囡囡,过来。”
从小到大,他都是无畏的,可这份无畏在善鸢面前形同虚设,只要面对善鸢,他就会忍不住患得患失。
从先帝大行的葬仪上,四十六名朝天女在众人面前活殉,照理来说,像鹿鸣这样年岁的孩子应该会被安排在大人的后头,可是因为宁皇后有心吓唬他,便把他排在了最前头,那个领着他到位置上的老太监,在他耳边小小声地告诉他,“以后等皇上走了以后,就要换贵妃来当朝天女了。”
那时鹿鸣年岁还小,当下都快要被吓哭了,在那儿看着那些殉葬的女子挣扎着面临死亡,想着自己的母亲未来可能也会有如此凄惨的下场,那样的恐惧几乎要将他给淹没了。
那样的场合下没有人敢哭的,可是善鸢却因为宫人管理不善,凑到了跟前哭了起来,他第一牵起她软绵绵的小手,也是他第一回拥着她入,在那一瞬间,他从善鸢的身上得到了勇气。
在那之后,他就喜欢善鸢了,从喜欢家人的喜爱,到喜欢女人的钟情,他已经离不得她了,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能够保护她、保护母亲,可他却好像不小心把她给丢了。
没有什么比善鸢的冷待更能伤害他,就算是皇后的毒杀、暗杀也不能。
他需要和他亲近,才能够排解胸臆间那股说不出的疼痛。鹿鸣实在无法忍耐了,他一下子的缩短了与善鸢之间的距离,猿臂一伸,轻而易举的把人给捞到了自己的怀里,一双强健的手臂将她牢牢箍住,令她无法轻易的动弹。
“你放开我!”善鸢从上车以后,第一次正眼看他,却是语带恼怒,“放开我!我不要你了!”
那一张他最喜欢的小嘴化成了刀子,朝着他丢来了最锋利的利刃,轻易的让他感到疼痛,痛彻心扉的疼痛。
鹿鸣的唇覆上了善鸢的唇,将所有伤害他的言语通通封缄。
第二十一章 喜欢你
所有谩骂的话语都被吞没了,善鸢没有错过鹿鸣受伤的神色,她心里再怎么生气,都无法真的因为鹿鸣的痛苦而感到畅快。
再怎么说,都是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即使到如今,她都还不能欺骗自己,说自己并不爱他。
只是那份兄妹情和男女情犹在她心里拉扯着。
鹿鸣的气息充斥善鸢的感官世界,他身上洋溢着一种清干净爽利的气息,宛如雪松的芬芳,能令人心旷神怡。这样的气息最能使善鸢心安,稍有不察,便易沈溺其中。
善鸢突然开口,咬住了男人的肩膀。鹿鸣一身的肌肉,被善鸢这样咬非但不疼,反而感到一股说不出的酥麻,他的心彷佛被小狸奴给挠了一下,只觉得善鸢可爱得紧。善鸢的贝齿陷入了他的肌理,发狠的咬着,苦大仇深,恨不得从鹿鸣身上咬下一块肉。
被咬了鹿鸣一点也不恼,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轻轻摩挲着她的脑袋,“别咬了,仔细牙疼。”他的语气饱含着宠溺,有几分的纵容和无奈。
“囡囡乖,你别嫁别人,嫁给哥哥好吗?”心中酸胀到了极点,鹿鸣坚硬的心房被击碎了,所有的自持和自尊都被打碎,他的语气带了恳求。
他小心摸过了她的嘴角,她还使劲儿的啃咬着,在听到鹿鸣的问句的时候,善鸢瞪大了眼睛,慢慢的松开了嘴。
善鸢听得出来,他在求她。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再是命令,而是恳求,虽然鹿鸣不曾开口说出对她的情感,可她却隐隐约约可以从他的眼神、语气之中品尝出那一点不寻常的情意。
她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里面纯净没有一丝杂质,鹿鸣以往总是觉得,光是被她这么瞅着,内心所有的苦痛都会被她治愈,可如今,被她这样瞅着,他的心底竟是生出了一丝的惊慌。
善鸢眨了眨水灵的眸子,松开了鹿鸣的肉。她的目光悄悄移到了鹿鸣的肩膀上,她是真的咬得很狠。
一丝丝铁锈的腥咸味儿窜入了口鼻之间,善鸢的心里头终于有了一丝丝的不安。
早先她才训过珍珠,要她不许咬人,结果她自己咬得比虎崽子还要狠。
“凭什么,非要我嫁给你不可?”对着鹿鸣,善鸢不管何时,总是有几分的娇蛮,就算鹿鸣欺负了她一整夜,她依旧把鹿鸣视作她可以撒泼的对象。
鹿鸣没想到善鸢有此一问,他愣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痴傻,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善鸢肯定会嗤笑出声。
鹿鸣知道善鸢肯定在心里笑他,他有些无奈的捏了捏善鸢的腰侧,“囡囡,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你别嫁给别人好吗?”
鹿鸣嘴里的喜欢,让善鸢愣了一下,在那一瞬间,善鸢心中涌升了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他怎么这个时候,对她说出喜欢呢?就在她已经决定要放弃他的时候,说出了喜欢。那她之前的克制和难过又算什么?
“囡囡,嫁给三哥哥好不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鹿鸣也是顺势而为,就这么再问了一次。
他的心就这么提在了半空中,期待着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覆。
善鸢陷入了沉默,品尝着心中的百味杂陈。
他可把她欺负得惨了,凭什么事事顺应他的心意。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又怎么可以晾着她这些年?她还记得那一年听他说出绝不娶她的话语,她心里是多么的难过。
善鸢就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看着就是很难哄的样子。
鹿鸣轻轻叹了一口气,光是看善鸢这小模样,他就知道,这下子难哄了。
“小祖宗、祖宗啊……”他感叹了一声,心中苦涩,可却也一股酸甜,他又用鼻尖拱了拱善鸢的脸颊。
他知道,要从善鸢嘴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怕是难了。为今之计,便是先令那姬家的郎君知难而退,再慢慢捧在掌心哄着了。
总归,他这次能活着回京,就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到他头上,不管是母妃还是善鸢,他都会护着、宠着、爱着。
“囡囡,不许喜欢别人,只许喜欢我。”这句话听起来霸道,可善鸢居然从里头品味出了一丝丝的委屈。
想来,他是真的很在乎她心里可能有别人这回事。
善鸢也是喜欢过人的,她知道喜欢的感觉,她对鹿鸣无疑是喜欢的,可是对于姬洛,那却还没有达到喜欢,或许在日积月累下总会有喜欢上的一天,可如今却是还不到。
若是嫁给姬洛,从一开始对姬洛便是不公平的吧!
毕竟善鸢知道,姬洛是真的喜欢她的。
“囡囡……我喜欢你……”
鹿鸣察觉到了善鸢的心不在焉,他贴着她的耳边一次一次的覆述他的情意。
善鸢没有开口,鹿鸣也保持着缄默。
越是靠近桐山书院,马车里头的气氛越是诡谲,当马车的速度趋缓,马儿慢慢地踏蹄子,整台车也完全停住了。
马车里头的氛围,似乎随着马车的静止而产生了一股妙不可言的变化,空气之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息,令人彷佛被无形的压力所笼罩,这样的气氛它沉默无声,却能够在每一次呼吸中让人感受到压迫,令人忍不住屏息。
这样沉重的源头,来自于鹿鸣,自从进入桐山书院的范围过后,鹿鸣便是神色不善,一张脸像是高山上的万年寒冰,冷得冻人,让人忍不住想逃离。
善鸢下意识地起身,自然地想要逃脱这样的压力,可她没能成功脱离,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手就被鹿鸣拉住了。
“你这是想要去哪里?”鹿鸣的嗓子很冷,尾音拉长了不少,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善鸢的心头划过,伤不了人,却颇具有威胁性。
鹿鸣这样冷戾的一面,向来是刻意掩藏的,这是善鸢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鹿鸣。善鸢心里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为何鹿鸣会如此凶名在外,这是她第一次亲储的感受到,鹿鸣给予人的压迫感。
在这样的近似胁迫的注视下,善鸢心底的委屈又涌升了。
“当然是下车去见姬公子了。”委屈成了善鸢的力量,让她的嗓子都提高了不少,“不是要我跟姬公子说清楚?不是要我向他表明婚事作罢?”善鸢来了一点气,口气带了一丝丝的讥诮。
也只有善鸢,敢在鹿鸣明显发怒的时候这样回应他,放肆的激怒他。
也只有善鸢,在意图激怒鹿鸣的时候,却是引来了他心中的怜惜,
鹿鸣善鸢,嗓子要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态度却是软和了不少,他轻轻的捏了捏善鸢的手,像是有意讨巧却拉不下脸,“以你的身份,不必下车会他,当是姬家的郎君来拜会你。”
鹿鸣的话语巧妙地将两人之间的身份划分。
善鸢处于一种站不站、坐不坐的尴尬姿势上,迟疑的目光投向了鹿鸣,“可是,这样的话还是得当面说清楚吧?”
鹿鸣的反应,倒是和她想像中并无不同,她也不认为鹿鸣还能让她见上姬洛的面。她就不懂了,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带她来这一趟,总不会就只是为了在马车上头欺负她吧!
“坐下。”在善鸢还在犹疑之时,鹿鸣强势的将她拉到了身侧,占有性十足的搂着善鸢的腰,两人的上半身贴得很近,善鸢想要拉开距离,却是屡屡被他带回身侧。
“什么话,在车上说就好。”鹿鸣心中郁闷至极,心里都乱成了结,仿佛是被珍珠玩过的毛线球,里都理不清。
第二十二章 拜会
一切都乱了,从一开始就乱了。从他回京以后,一切都和他想像中不同。就如同方才,鹿鸣本来没打算在车上碰她的,可一想到她和姬洛私下约在后山相见,一想到他俩将在那后山私定终身,他便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的冲动。
如果不是要让善鸢亲自拒绝姬洛,他不会带她来,可如今把她带来了,他却不想她见姬洛,就连让她和姬洛说上话,都令他无法忍受。
他就不该带善鸢来桐山的!
鹿鸣平时是个坚定的人,一但做了决定就绝对不会更改,可是在此时此刻,他却是有了打道回府的冲动。
可他没能来得及付诸实行,马车的暗门便被敲响了。
鹿鸣的马车隔音效果极佳,只有一道暗门能从外头与里头传递消息。
在暗门被敲响过后,鹿鸣打开暗门的的锁扣,外头才传来了蔚洕的嗓子,“王爷,姬家三郎在外头候着了。”
鹿鸣身边的人,嗓子多半有一种贴近主子的清冷,而且说话言简意赅,这才能在鹿鸣身边近身伺候。
鹿鸣不喜欢咋咋呼呼的人,只有善鸢永远是他的例外,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都是喜欢的。
“知道了。”鹿鸣关上了暗门,开启了了马车边上的暗窗,暗窗的设计精妙,半开的状态下,外头只听得见里头的声音,却看不见里头的样貌,从里头却是可以透过缝隙看见外头的样貌。
暗窗打开过后,外头传来了姬洛的声响,“姬家三郎在此,拜会郡主。”他的声音清朗,仿佛一轮清辉一般超脱俗世,姬洛恰巧站在靠近善鸢那一侧,视线越过了善鸢柔美的侧脸,鹿鸣可以看见姬洛挺直如松的身姿,光是匆匆一瞥,鹿鸣就能看出,姬洛确实是个相当俊美的公子。
不只是俊美,他身上还有一股文人墨客特有的气质, 在涅贵不缁,暧暧内含光。
姬洛拥有的可不只是出众的外貌和气质,他的才能也是赞誉如潮,备受肯定,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在翰林院当差,还能在最富盛名的桐山书院担任授课讲师,那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才俊了。
夜里,在善鸢睡过去以后,鹿鸣支使了他手下最得力的十三支暗队,对姬洛进行钜细靡遗的调查,那调查的仔细程度,已经到了姬家后院养了几只猫都一清二楚的地步。
鹿鸣还盼望着能查到姬洛有什么不妥,可是他失望了。不得不说,如果是要给自己的“妹妹”招婿,姬洛确实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儿郎,就连他故意放大检视过后,都不得不承认姬洛当真是个完美的人选。
和姬家联姻,甚至对他和贵妃都是有利的,姬家有着好名声,儿郎们都十分出众,姬家家风清正,后院里头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在京中想嫁姬家三公子的小娘子不知凡几,可姬洛便如天边摸不到的星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所有贵女都遥望的星子如今却先班落凡,化作流星,甘愿让善鸢拥入怀。
12/21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