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鸢小口小口的吃着糖葫芦,小模样实在勾人,鹿鸣忍不住问道,“就这么好吃?”他从来不觉得糖葫芦好吃。
“好吃!”善鸢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鹿鸣皱了皱眉,揩去了善鸢嘴角的糖粒,“吃着不腻?”
“不腻呢!”善鸢摇了摇头。
有时候她当真觉得,鹿鸣的生活太过板正,就拿他那死气沉沉的王府布置来说好了,明明可以放慢脚步,观赏两道的风景,可是鹿鸣从来没有这样的闲情,他总是不断的往前迈进,仿佛只要停歇下来,就会被人给追上。
“很好吃的,三哥哥你尝尝。”善鸢把糖葫芦递给了鹿鸣,这糖葫芦是四个一串,如今已经给善鸢咬去两个,第三个上面有个小小的牙印。
鹿鸣平素不爱吃这些东西,可是瞅着那小小的牙印,他却是鬼迷心窍的咬了一口。
糖衣的甜和山楂的酸同时入口,倒是没有他想像中那么不堪,大概是因为参杂了她的味道。
鹿鸣咬下了一颗糖葫芦,仔细的品尝着。他在品尝的不是糖葫芦,他在品尝的是善鸢眼中的世界。从这个角度去发想,他嘴里的糖葫芦味道就变了,变得甜在心里。
这是他头一回,品尝出了真正的甜美。
“你瞧,很甜是不是?”
“很甜。”他的嗓子像把刷子,在善鸢的心湖刷过,诱发了阵阵的涟漪。
善鸢的心脏跳得飞快,她想过嫁鹿鸣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鹿鸣这人平时不苟言笑,也不说好听的话,甚至连话都不多,她以为如果和鹿鸣成亲,大概便是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别想听到什么情话,也不会有那些风花雪月。
谁知鹿鸣这人面冷,可是私底下对着爱人,心却是热的,一张嘴也挺会说,这种区别对待,对她来说很是受用。
“贫嘴。”善鸢当真是又羞又窘了,她微微的别开了头,不去看鹿鸣脸上的神色。
“说的是实话。”鹿鸣把人抱到了怀里,握着她的手,把玩起了她的手指头。
善鸢任他把玩着她的双手,几乎是把十根手指都摩挲了遍,等心中的羞怯消退,善鸢这才把放在心中的疑惑给问了出口,“一早,三哥哥就说再不出宫,就走不了了,可是因为老妖婆的缘故?”
善鸢下意识地相信着鹿鸣,有鹿鸣在的环境,她便认为是安全的,这说起话来,嘴也没个把门,老妖婆三个字,却说得特别小声,眼底闪过了一丝慧黠的光芒,瞅着特别的喜人。
鹿鸣捏了捏善鸢的鼻头,“囡囡聪慧,一猜便是。”
善鸢对鹿鸣的态度,着实是大开眼界了,“三哥哥这是换了个芯子了?怎这般油腔滑调?”
鹿鸣知道善鸢是在挖苦他,可也不以为意,“这便是郎君和兄长的差别了,囡囡给我当娘子,那我自然当祖宗一般哄着。”
鹿鸣主动回应善鸢的疑惑,“皇后和太子如今是自食恶果,怕是想找你我撒气了。”
自食恶果这四个字,很值得玩味,身在其中,善鸢也算是熟知后宫里的水有多深,她的眉宇间,不免染上了一抹愤恨,“那老妖婆又想害你?”皇后对贵妃母子的打压可不是从成为皇后开始,早在她还是侧妃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是鹿壑的亲表妹,事事压舒染染一头,甚至在宁太后的放纵之下,害死了舒染染的长子,那个孩子,也就是鹿鸣的亲大哥。
舒染染当年嫁给鹿壑,看上的是鹿壑外表不凡、知书达礼、允文允武,更重要的是鹿壑是次子,上头有嫡长子,又与兄长兄友弟恭,他不必袭爵,后院也不会有压力,就算有一两个侧妃,那也压不过正室。
刚刚嫁进王府的那会子,当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直到她的大伯出了意外,公爹又在同年撒手人寰,她的人生几乎是毁于一旦。
那时她已经怀了身孕,闲云野鹤惯了的丈夫成了王爷,还被迫娶了侧妃,那侧妃还是他亲表妹,根本怠慢不得。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她抑郁寡欢,最后产下了一个无比孱弱的孩子,那孩子被取名为鹿吉,就是希望他能吉祥如意,平安长大。
鹿吉没能活过满月,鹿吉虽然孱弱,可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他的死是被当今皇后宁则云换了汤药导致的。
照理来说,鹿吉不能列族谱齿序,可鹿壑心中悲痛,让那孩子成为长子,那时宁则云也不敢闹,毕竟宁则云那时也不如现金那般心狠手辣,第一次害死一个孩子,夜里也是会做恶梦的。
在孩子夭折的时候,舒染染就该和离归家了,可偏偏京中生乱,和离的事儿便耽搁了,后来陈王府在宁家的撺掇下出兵擒王护驾。
府中正逢多事之秋,舒染染虽想离去,却没想过要给鹿壑添乱,就怕乱了鹿壑心神,谁知……这一仗过后,鹿壑成了真龙天子。
这史上,还没有能够与皇帝和离的例子,更别说舒染染成了妾室,就更不可能离去了。
鹿壑只要不放手,舒染染就只能一辈子囿于深宫之中,再也踏不出半步。
宁皇后忌惮鹿壑与舒染染之间的情谊,这些年来对舒染染和鹿鸣母子不只一次下黑手,通常只要不涉及人命,逸宁太后总是向着自己的侄女,迫于孝道,鹿壑都只能让舒染染母子把委屈吞下去。
从小到大,善鸢无数次的为舒染染和鹿鸣感到不值。
也还好,随着神武军慢慢的壮大,鹿鸣逐渐可以和皇后抗衡,皇后便收敛了不少,最近很少作妖了,大抵是鹿鸣归来,带着军功和声势,他的存在,简直就是在昭示着被宁皇后捧在掌心的太子有多平庸。
皇后所出的太子平庸,四皇子则是她特意养出来的纨绔,就如当年的逸宁太后一般,用心培养着长子,如果不是长子出了意外,鹿壑这个次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鹿鸣这才回来一天,皇后就迫不及待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善鸢心里头忐忑,只想早点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等回到宫里,她才知道该怎么帮衬鹿鸣。
“昨日夜里,皇后把自己侄女儿留在了凤鸾宫,还让太子把我留下,要灌我酒。”鹿鸣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善鸢已经想明白了,猖狂的宁皇后是什么意思。
宁皇后留宿的侄女,当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嫡女,只是她那风流的兄弟不入流的庶女,若是成了事,或者给人抓到把柄,还未成亲的鹿鸣的婚事就黄了,这样失德的王爷,又有哪个家族愿意把嫡女嫁给他?最后就算不可能娶那宁家女为妃,恐怕也是得纳为侧妃,娶不到高贵的王妃,怕是要惹人笑话不说,支持他夺嫡的人恐怕也会伫足不前、反覆三思。
“那老妖婆肯定给酒下了药,三哥哥你…….”善鸢想起了鹿鸣昨夜里的失控,内心不禁出现了猜想。
鹿鸣端是瞅着善鸢脸上的神情,仿佛就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善鸢的心中有他,为了他找了借口,可昨夜里的一切不能赖在皇后身上,那是他个人的意志,虽然手法卑劣,可如果重新再来一回,他也不会做出其他选择。
第二十七章 人心易变
“那是个阴阳壶。”鹿鸣揉了揉善鸢的手指,“按下开关,就能倒出掺了药的酒,我趁着鹿咸那傻子大放厥词的时候,把酒杯给换了。”在北境的那些年,鹿鸣可以说是吃足了苦头。
一个没有军功的小皇子随军,年纪如此的轻,自然是无法服众的,那时候鹿鸣学着和他们喝酒吃肉,一起摇盅赌钱,除了沾女色的事情他不做以外,其他什么都做了,最后和那群将是打成了一片,也学了不少奇技淫巧。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那杯混了大量春药的酒水被心情大好的鹿咸给喝下去了,鹿咸喝下那酒以后浑身发热,当下就把衣物全给脱了。
不过太子这么一锅,也正好省了事。皇后手下的人没能及时发现,那男人根本不是鹿鸣。
“他们把侧殿的大门给锁起来了,里头就是那个宁家的小姑娘,还有今天那些不入流的西域舞娘。”鹿鸣的语气里头多了一点讪笑的意味,“老妖婆手下办事不够仔细,把自家小主子锁进去了也不知道,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气,就不知道今日打开殿门的时候,老妖婆脸上是什么神色!”皇后恶劣,可不单单是想毁了鹿鸣的婚事,还想彻底毁了鹿鸣的名声。
借着恩旨留宿后宫,却在皇后宫中非礼了皇后的小侄女,同时还玩弄了西域来的舞娘。
如果鹿鸣真的不幸落了套,那当真是把他洁身自好的名声全给污了,人们会认为他道貌岸然,这样被拉入深潭里,还比原本就是个纨绔的四皇子更令人唾弃。
如今善鸢也不是那一无所知的小姑娘了,鹿鸣才会告诉她这些。
善鸢脸上的浮现了一股快意,“太子没有恩旨却留宿后宫,这已经是大罪,这次恐怕连宁家都没办法让他全身而退了!”如果说单这事件要把太子拉下来,善鸢是不信的,可是让他遭点罪,那却是必然的,宁家能够让太子不要被废,却不能堵住那悠悠之众口。
玷污母家表妹、淫弄西域舞娘、无视后宫规矩留宿,这些罪状可大可小,说小了就是德行缺失,说大了就是数点忘祖、藐视皇权,够皇后和太子喝一壶了。
更别说了,皇后狠毒,太子怕是还不知道,他母后那一壶酒,已经让他失去了身为男人传宗接代的能力了,虽然他已经有了儿女,可这终究是被自己的母亲给害惨了。
那小皇孙,倒是成了太子的独苗,谁要宁家出产的女子都善妒,太子妃没让任何其他妾室成功生下男娃。
“莫怪皇后急着召咱们回去,怕是想给三哥哥扣个帽子,说是三哥哥的暗害。”
“咱们囡囡可太聪明,不过这一回她怕是难以如意了,这次闷亏她必须得吞了。”皇后之所以如此蛮横,仰仗的就是母家的光环和太后的眷顾。
她与鹿鸣没有血脉关系,太后却怎么说都是鹿鸣的亲祖母。早在皇后害死鹿吉的时候,太后就曾敲打过皇后,在那之后,皇后怎么磋磨贵妃,太后都是束手旁观,却是不会坐视皇后戕害皇帝的血脉。
皇后如何购入那害人的药,罪证都已经经过十三支的手整理成两份,一份放在皇帝的御案上,另外一份放在太后的手上。
太后手边的那份罪证,包含了皇后这些年如何伤害其他的庶子女,皇后所做的这些,对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来说,是不可饶恕的。
善鸢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是说不出的惊悸,如果不是鹿鸣警觉,今日一早,或许被抓到和宁家女苟合的就会是鹿鸣,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她就觉得噁心至极。
鹿鸣对她做的那些事,不能和其他女人发生,就算只是挨个手指,对她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
瞅着善鸢苦大仇深的模样,鹿鸣还得安慰她,“这不就没事了?”
善鸢压制住了鹿鸣的手,“我话还没问完呢!”
“三哥哥,我曾听到你对宇文聪说过,你我之间只是长辈之间的一意孤行,宇文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对他的男女情分,就是在那一日被掐熄的,虽然她可以闭上双眼,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却不愿如此不明不白的过下去。
鹿鸣的好心情,因为乍听到故人的名字,荡到了谷底。
宇文聪是鹿鸣心中的一根刺,从宇文聪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
宇文一族,与贵妃的母家沐恩侯府是姻亲,在朝堂上同气连枝,共同抵御宁家的势力,宇文聪应当唤贵妃一声姨母,他与鹿鸣是表兄弟,与鹿鸣同年同月同日生。
贵妃在生下鹿鸣以后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宇文聪不仅止是他的伴读,也是他的手足。
鹿鸣有不少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是他真心当作手足的,只有这个表兄,在书院里,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在鹿鸣搬到外五所的时候,宇文聪还得了恩旨与鹿鸣同住,两人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直到后来,宇文聪失足落河,鹿鸣心中悲痛。
虽然没有人敢说出来,但是知情的人都猜测,这宇文聪是被皇后害死的,而且皇后本来想害的人是鹿鸣,宇文聪是代替鹿鸣而死的,从宇文聪死去的那一天开始,鹿鸣变得比以往都要更加的冷漠,听不得任何人再提起这个人。
鹿鸣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如果今天提起宇文聪的是别人,他怕是要发怒。
除了因为听到宇文聪三个字,也因为惊觉到,原来善鸢听到了他那一日的违心之论。
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对他来说当真是锥心刺骨,而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当年算计着说出来的话语,都被善鸢给听去了。
宇文聪硬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借着酒意打趣他,“有了小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喝酒都放不开,莫非是怕善鸢妹妹生气?”
在那时候,鹿鸣已经对宇文聪有了戒心,遂回应他,“那是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善鸢年纪与本宫相差五足岁,本宫把她当亲妹妹看的,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囡囡,你那日怎么会在那儿出现?”鹿鸣不解。
事情已经经过了几年,不过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是牢牢烙印在善鸢脑海里的,“那一夜我有些饿了,闻到了一股桃香,突然特别想吃桃子,我想起了仙草姑姑跟我说桃园的桃树结果了,就想溜去摘两颗。”
“仙草吗?”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仙草是皇后的人,虽然善鸢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却是知道后来仙草在后宫斗争中死去了。
想来是皇后知道鹿鸣曾表态不娶善鸢,特意要让善鸢死心的,毕竟善鸢的小女儿家心思,本就已经人尽皆知,除非善鸢也死心了,否则这桩婚事很难作罢。
“宇文聪和仙草姑姑,都是皇后的人?”善鸢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却因这样的事实而感到震惊,她心里头是一阵麻痛,她为贵妃和鹿鸣感到心疼。
仙草是从小照顾舒染染的贴身婢子,当初是陪嫁,过了成婚年岁也不愿意离开,这才成了管事姑姑,她一路陪伴着舒染染,就和颂仪一样,是舒染染的左膀右臂,失去仙草,如同斩断舒染染一臂,可谁曾想过,那一臂居然就是病灶!
宇文聪和鹿鸣亲若亲生兄弟,善鸢儿时也是跟在他俩身后,三哥哥、宇文哥哥的叫不停,怎么他们就成了皇后的人?
“囡囡,别难过,这就是人心,这世上……人心易变,能够始终如一的,极难。”鹿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了一丝水光。
那一丝水光来去得快,快得像是错觉,可是善鸢却是捕捉到了,正因为明白鹿鸣对宇文聪的感情有多深,所以善鸢更能体会他心中有多痛,想到他当时所承受的疼痛,她便为他感到鼻酸。
被背叛,最大的疼痛,来自对背叛者的信任和爱,付出的情感越多,受到的伤害越大,善鸢无法想像,当年他是如何独自舔拭这份伤痛。
“宇文聪是怎么死的?”善鸢无意揭开鹿鸣的伤疤,可是她从鹿鸣的反应能够体会到,鹿鸣还没有从这段伤痛中走出。
第二十八章 逆鳞
“他要杀我,却反被我所杀。”鹿鸣的声音异常的淡漠,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捏紧了拳头,靠在他的怀里,便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即使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依旧无法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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