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箬鸣气得浑身发抖,“放肆,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薛茗冲她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当自己是鬼界的皇帝了?况且我又不是鬼,就算你当了皇帝,也管不到我的头上。”
姜箬鸣听得此话,面色微微一愣,稍稍敛了怒气,道:“你都知道了?不错,我的确是鬼皇之女,身上流淌着鬼皇的血脉,只有我能驱动百鬼旗,这鬼界的皇位非我莫属。”
说到这,姜箬鸣才像是想起来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对薛茗劝道:“明日就是中元节,夜班子时鬼门大开,届时百鬼夜游便是新皇登基之时,若是你能将身体归还于我,我可将你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鬼王。不过一副躯壳,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找给你,你我都是阴年阴月阴时诞生,不该自相残杀,何不与我联手叱咤鬼界,站在巅峰?”
薛茗看着眼前的姜箬鸣越说脸上的表情就越丰富,她似乎已经想过千万遍成为鬼皇,掌控权力的模样,满脸的憧憬和兴奋毫不遮掩。她觉得极为好笑,好像所有的反派都有一个特性,在要死到临头的时候被自己的欲.望蒙蔽双眼,看不清楚局势。
薛茗先前读过零星几篇聊斋的故事,隐约知道里面所构建的体系中,神仙处于最顶端,在鬼怪出没的故事中,解决反派妖怪的人物不是像燕赤霞那样没写明出处的神秘人士,就是一些道士天师,很少会有神仙的出现。由此可见神仙在这个被构建的世界中拥有绝对的地位,或许在神仙没注意前可在人间作乱一二,但一旦被盯上,这些霍乱人间的鬼和组织,下场必定会非常惨烈。
燕玉鹤倘若只是奉命追杀师妹清理门户,则完全没有必要假扮成玉面鬼王,所以薛茗猜测他还奉了别的令,类如肃清鬼王,彻底捣毁鬼界势力之类的任务。
薛茗微微摇头,对姜箬鸣道:“不会再有新的鬼皇了。”
“谁说不会,我就是!”姜箬鸣厉声反驳,陡然发作,漆黑尖利的指甲掐上薛茗的脖子,双目变得赤红,露出森森鬼牙,眉眼聚拢着阴气,这一下更是鬼相毕露,恶狠狠道:“若是你执迷不悟,不肯将肉身还我,我自有办法将你生生剥下来。”
薛茗因为在梦中,对这些并无感受,只是被她阴晴不定,突然发癫的模样吓了一下,骂道:“你有办法?你要是真有办法你早就动手了,现在没招儿了就想着来拉拢哄骗我?当初害我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一日?你以为龇个大牙放两句狠话就能让我害怕?你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简直死有余辜,天上降下来一道雷将你劈得魂飞魄散那都是对你的恩赐,最好让你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姜箬鸣没想到薛茗竟会骂得如此狠毒,她一时被震住,睁圆了眼睛瞪着薛茗。
“还不赶紧给我滚!”薛茗喝道。
下一刻,她猛地从梦境中醒来,就看见燕玉鹤坐在她面前,摆出了一个打坐的姿势。薛茗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往窗外一看,就见天光已经大亮,黄昏的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地上有些斑驳。
薛茗虽然不太理解这燕玉鹤怎么睡醒就坐在这里打坐,但还是不想打搅他,在梦里被姜箬鸣气得不轻,打算爬起来喝两口水缓缓。谁知道她刚一动,燕玉鹤就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落在她身上。
薛茗被他一看,这时候就更气了,拽着他抱怨,“那个姜箬鸣钻到我梦里来了!我刚才还跟她吵了几句,气死我了。”
燕玉鹤反握住她的手,平淡道:“我知道。”
薛茗讶然,“你知道?”
燕玉鹤在她手指上捏了捏,过了会儿,才说:“她方才是分出了一缕魂丝,以本体入了你的梦,我在她身上下了追踪术,已经找到她的藏身之处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快追上去灭了她!”薛茗听闻,赶忙爬下床,两下就将自己的衣裳穿好,蹬上鞋子。
“今日中元节。”燕玉鹤慢悠悠地下榻,“距子夜还有三个时辰,不急找她,先去将最后一个聚阴阵毁了。”
他说话间前去将门打开,此时门外传来一声调侃,“怎么才来开门,在屋里甜蜜够了?”
薛茗听着声音耳熟,抬眼看去,就见先前被称作白堕鬼王的那个假宁采臣正站在外面,手里还拉了根绳,绳子拴在一个孩子的脖子上。
那小孩也并不陌生,正是先前薛茗冒险去救的游音,这会儿见了薛茗,他原本溢满委屈的眼睛立即飙泪,喊道:“快救我——!”
薛茗大惊,飞快走上前,气愤道:“怎么能这样拴孩子!哪有把绳子拴在脖子上的,你当遛狗啊?!”
第40章
游音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靠山,对着薛茗号啕大哭,抽抽噎噎道:“这世道……这世道还是有一个好人的……”
这小孩长得粉雕玉琢,漂亮可爱,哭起来时尤为凄惨,薛茗看了还是有几分心疼的,宽慰道:“这是在鬼界,本来就没几个人,遍地都是鬼,等出去之后处处都是好人了。”
谷井阑耸耸肩,满不在乎道:“不拴绳子他不安分,总想着跑。”
薛茗心说你这不是废话,你把人抓住了,还不准人想逃?
她对这假的宁采臣本就有怨气,没好气地从他手中夺过了绳子,将游音拉到一边解开了他脖子上的死结。游音得到了释放也并没有立即离去,哭声慢慢消停下来,小声地抽噎几下,转而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薛茗很惊讶,因为这个小人参娃娃居然第一时间没逃,反而在关心她。她将游音拉到桌边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说自己一切都好,暂时没什么事,又问游音,“不是说人参精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行迹难觅吗?你怎么被抓两次了?”
游音仿佛是觉得羞恼,涨红了一张小脸,喝了两口茶水这才道:“都是这些鬼,太过诡计多端,先前那只鬼变成了小姑娘的模样陷在泥潭里向我求救,我一时失了戒心才被抓。”
薛茗在脑中想象了一下百鸦变成小女孩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又问:“吃一堑长一智,既然你被骗了一次,我把你救走后你应该更加谨慎才对,何不尽快离去?”
游音巴巴地看她一眼,含有歉疚道:“你不是为了救我而被抓了嘛,我怎能弃恩人离去,不管你的死活?先前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我本想趁机带你走,没想到那个恶鬼突然变幻了地形,我一时迷失,谁知……”
他说到这,气恨地转头甩了站在门边与燕玉鹤说话的谷井阑一眼,恨声道:“此鬼幻化成你的模样诱骗我,我一心想要带你走,没识破他的诡计,就被他抓住了……”话说到后面,他自知愚蠢,声音小了许多,嗫嚅一般。
薛茗先前就听鹿蛮说过,人参精这一类的精怪向来重恩,就是那种你今世帮助了它,它追个几世轮回也要报恩的物种,因此游音被骗也情有可原。她问道:“你不是千年人参精吗?照理说应该是混迹世间多年,怎么还会被这样的小伎俩骗?”
游音蔫巴了,耷拉着脑袋小声说:“我在修行方面愚笨,修行了千年才幻化人形,这是初涉人间,以前一直扎根在深山之中。”说罢他又扬起头,凑近薛茗悄悄说:“我可以带你逃走,现在我身上没有桎梏,只要往地上一跳就能走。”
谁知这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了谷井阑阴恻恻的身影,“小萝卜干,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游音身子一僵,对于这侮辱性极强的言语极其愤怒,却又敢怒不敢言,头也不回但是低声反驳,“我是人参,不是萝卜,况且我们这屋中只有你是鬼,你的主意才是鬼主意。”
谷井阑冷笑一声。薛茗倒是觉得这话很在理,她伸手摸了摸游音的脑袋,温声宽慰道:“不着急,等我们解决了这里的事,就可以离开了。”
此时燕玉鹤眼眸一瞥,落在薛茗的手上,忽而双指一动,袖中飞出两根泛着金光的绳子,飞快地缠上了游音。
游音吓得大叫,腾地站起来,身体还没动作,就被那捆仙索拽着来到了燕玉鹤的面前,一抬头便是他冷面如霜的脸,登时也不敢哭喊了,生生止住了嗓子里挤出来的,怪异的声音。
“你们想吃了我?”游音战战兢兢道:“凡人吃了我的一根须便可延年益寿,一生康健,吃多了肉.体凡胎也无法吸收,我可以给你一根……”
燕玉鹤漠声道:“人参惯有一股土腥味,我不爱吃。”
游音气红了脸,想大声反驳他没有那种味道,但转念一想这个其实也没必要去争论辩驳,眼前这人越嫌弃不是越好?至少不会吃他了。于是他赶忙点头:“对对对,我常年埋在土里,什么污泥脏污的地方都钻,不管怎么吃身上都有怪味,不好吃。”
薛茗见给这孩子都逼成这样了,也不忍冷眼旁观,上前对燕玉鹤劝道:“你抓他干什么?人小孩已经够惨了,还是快放了吧。”
“自然是有用处。”燕玉鹤抬手,捆着游音的其中一根捆仙索便呲溜一下滑到了薛茗的手腕上,在她腕间缠了两圈,飞快变小,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金丝绳,而另一条则缠在了游音的手腕上。
“这是干嘛?”薛茗问。
燕玉鹤道:“若是危急之时我无暇顾及你,可让他带你脱身。”
薛茗猛地明白这游音被抓来是谁的授意了,她想起先前百鸦在变幻地形时,燕玉鹤的确是有向她冲过来的行动,但途中被百鸦给拦住。许是这样的前车之鉴,让燕玉鹤意识到他在混乱的场面中,并不能万无一失地保证薛茗的安危,所以他托人抓了游音。
薛茗想来想去,发觉游音这次之所以被抓,明里暗里竟然都是因为她。她不由觉得好笑,没忍住弯着唇笑了两声,对燕玉鹤道了声谢,继而牵着游音的小手哄道:“你听到了吧?没有人要伤害你,别害怕。”
话刚说完,她的手就被燕玉鹤突如其来抓住,随后稍一用力就将她的手拽走。如此拽走之后也不松了,就这样攥在手心里,薛茗疑惑地抬眼观察燕玉鹤,见他脸色略有阴沉,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此时白堕发出一声很轻的呵笑,阴阳怪调道:“你燕赤霞也有今日?难怪人们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看得我心头都痒痒了。”
“谷井阑。”燕玉鹤冷声道:“没事做,可以滚了。”
薛茗也是这时候才得知白堕的本名,没忍住看了他一眼,他便顺杆子往上爬,哎呀了一声,说道:“怎么能在人前直呼我的姓名,这要是让有心人听去了,暗地里找法子害我可如何是好?”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从他的语气和神态来看,好像也并没有多在意。
谷井阑说了几句,在燕玉鹤冷漠的眼神下悠悠离开。
薛茗寻思着应该要开始做正事了,想要将手从燕玉鹤的掌中挣脱出来,没想到她手指就刚一动,隐隐表现出要放手的架势后,燕玉鹤就将手上的力道又收紧了,嘴上什么话都没说,面色不显,手却捏得很紧。
昨夜自从烧了树之后,回来的一路上两人都是牵着手的,薛茗走路时喜欢摆手,又因为心情好,所以拉着燕玉鹤的手晃着玩,晃了一路。
他似乎因此喜欢上了牵手这件事,这会儿也牵得坦然,若无其事地对薛茗道:“出发吧。”
薛茗忍着没笑,故意道:“别牵着了,掌心热。”
燕玉鹤将头偏过去,问:“昨夜怎么不热?”
“那不是晚上凉快吗?而且黑灯瞎火地牵着也没人看见,现在光天化日,后面还跟这个小孩,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薛茗故作正直地说。
燕玉鹤嘴角一沉,“你祖宗都没他年纪大,这也算小孩?”
薛茗回头望了一眼瞪着无辜双眼的游音,说了句公道话,“虽然他年岁久,但涉世不深,跟孩子没什么区别。”
燕玉鹤不再说话,他似乎本身也不是喜欢跟人争论的人,只是这并不代表他认同,因为薛茗突然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掌越来越凉了。起先是那种类似降温贴的凉,而后居然慢慢变成冰块的温度,将薛茗指尖都冻得发僵,用力甩开他的手,同时喊道:“燕玉鹤!”
“你不是嫌热?”燕玉鹤睨她一眼,对自己降了体温一事并不觉得有问题。
薛茗说:“我嫌热是让你松手,别牵着我,不是让你变成冰块来故意冻我。”
燕玉鹤稍微调节了一下身体的温度,重新将她的手牵起来,淡声道:“这种不中听的话下次不要再说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薛茗都被他牵着。游音原本是跟在薛茗身边,由于燕玉鹤醋劲儿实在太大,固执地认为游音已经超过千岁,是个成熟且年老的男性,于是催动捆仙索,让游音被迫走在燕玉鹤的身侧,不准他与薛茗靠得太近。
偶尔休息时薛茗若是用手揉游音的脑袋,手背就会被燕玉鹤盯穿,最后也只得在他阴沉的目光下放弃捏游音的脸蛋。
薛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期间歇歇停停,双脚并未感觉特别累,天色依旧是黄昏的模样,云彩散尽后,整片天都显出又蓝又黄的模样,昭示着夜晚即将降临。
等薛茗感觉到走累时,忽而发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非常庞大的宫殿。宫殿建得很气派,但不知是用的砖石是灰的还是上了层灰色的漆,打远处看去整个建筑显得阴森无比,宫殿周围则是一些嶙峋的怪石,杂乱无章地摆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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