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拱手领命,静悄悄的拖拽着几个狼狈的御医退了出去。
一时间,大殿内仅剩下梁明一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谢行之眸色晦暗不明,沉声问:“如果吃了那种药,可会影响朕以后的雄风?”
梁明大吐一口气,有在乎的事就好说,他心里松快不少。
他面色激动,高呼:“陛下英明神武,此话问到点子上了!”
听到这句话,谢行之心中失落,神色愈发阴沉,慢条斯理的问:“看朕的笑话,你很高兴?”
梁明已经陪在两位陛下身边多年,对两副不同的性情早已习以为常。
这位陛下总是喜怒无常,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他也不能按正常人的思维去回话。
“陛下明鉴啊!臣就是一个乡野大夫,承蒙陛下抬举,这才得以进宫伴驾,这简直....”
“梁明,你若是下句话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就亲自砍了你的脑袋。”
谢行之拿过龙椅旁的剑,心中甚是怀念在北漠肆意杀戮的时光。
这位陛下当街就能杀人,梁明自然见过不少回,他头皮一紧,思索琢磨几息,才敢开口:
“陛下饶命,饶命啊,您请听臣讲。”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此等特殊的药,陛下身体康健,龙精虎猛,但也保不齐会被这药物裹挟住,因此,恐会生出变故....”
谢行之听过后,挥挥手,不耐道:“滚出去!”
梁明捡回一条命,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只准备明日进宫面圣时,和正主子再说一下这件事。
哪个正常男人会提出这样可怕的要求?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片静谧中。
谢行之晃悠了几圈,扔了手里的剑,撩袍坐到了御阶的最高处,大马金刀的懒散坐姿,长腿屈起,手肘搁置在膝盖上,手撑着下巴,免不了左思右想。
绝子药,虽一劳永逸,可永绝后患,但许是会出现致命的弊端。
他才刚开荤,稍稍品出点滋味,万一以后成了个不举的废物,或者变得不中用....
宋妧妧得不到满足,馋哭了怎么办?
所以,这事只能先放一放。
至于生子的事,也得缓一缓,都要慢慢谋划。
谢行之正想的入神,殿外传来通禀声,凌云走了进来。
“陛下,睿王妃唐萍又递了消息,想要进宫见您。”
唐萍?进宫?
谢行之面容上饶有兴致的模样,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一旁的剑,唇边浮起一抹笑容。
“宣。”
他说完撑着剑站起身,站在御阶上,忽然侧过身,缓声问:“她最近几日都查过谁来着?”
凌云恭敬回禀:“回陛下,最近查过韦氏的下场,打听过宋正德的下落,之前倒是经常盯着秦家和楚王府。”
谢行之嗤笑了声,拾阶而下,经过凌云时随口吩咐:“朕先回御书房,一会你亲自将她带过去。”
他踏出大殿,登上不远处的御辇,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扳指,不知为何,冷沉的心突然掀起了一丝波澜。
前世....
所有人的前世。
如此重要的天机和命数,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谢行之想到宋妧妧那个小姑娘,目光闪了闪,心里突然有些不宁静,他神色渐渐严峻起来。
第164章 处境
初冬降临,寒风料峭,窗牖都洒满了被凉风吹起的落叶,窗外的景象一片萧条。
睿王府早已无人问津,与其说这里是一座王府,不如说是一座行监坐守的囚牢。
正院门窗大敞,唐萍魂不守舍的坐在堂屋内,怔怔的望着院外的枯树草木,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睿王踏进屋内,先去关上窗户,随后又将房门关上了一扇。
他们还在等着圣上的旨意,必须时刻注意消息,再冷的天也不敢大意,因此房门必须大开。
他气色好了很多,不再是形容枯槁萎靡不振,眉宇间反而多了一抹与世无争的平静宁和。
“阿萍,我已经安排了人去准备炭盆,你先把披风穿上,这里太冷了,你身体受不住。”
说完,他拿过手肘上的绸棉披风仔细的搭在她身后,俯身想要整理好系带,忙碌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住,他顿了顿,抬眸看去。
唐萍其实有一副好皮囊,长相艳丽,骨相大气,是很光彩夺目的那种美。
但是,此刻她脸色苍白,人也瘦了很多,眼睛缺了些神韵,如此,倒是弱化了她脸上的艳色,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怜弱。
她握住男人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间不需言语却有着平淡真切的亲近。
她微微一笑,“别忙了,我不冷。”
睿王鼻尖发酸,沉默给她继续穿好披风,在一旁落座后又去反握住她的手。
男人手掌心灼热的温度渐渐驱散了她的心底的凉意,唐萍笑着问:“我做出那么多异常之事,你为何不问?”
睿王自上一回从宋姀的商铺离开,半路被唐萍带回了府,除了宫宴那三日躲不过,他再也没有踏出过睿王府的大门。
听到这句话,他脑海里瞬间涌现出自己做过的梦境,那些画面太过真实,有时清晨醒来后,他甚至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没什么好问的。”他转过头,认真道:“阿萍,等你从宫里回来,我们就离开京城吧。”
“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我以后会好好对你,你信我。”他眼睛里全是坦诚,颤抖的手似是有些不安。
他很怕她会拒绝。
唐萍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抚:“别担心,等我出了宫再说。”
她也想离京,但前提是能活着出来。
经历过这么多,睿王已经有了不少长进,他方才鼻尖酸涩就是因为恐慌,此时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语气里满是自责:“对不起,都是我无能,阿萍对不起。”
唐萍瞧着好笑,她摇头否认:“与你无关,这是我的劫数,必须自己迈过去。”
睿王刚想开口,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心头一跳,回首一看是唐萍的丫鬟翡翠。
“王妃,那孩子奴婢已经安置好了。”
唐萍点点头,温声道:“翡翠,辛苦你了。”
翡翠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略通武艺,很是忠心。
陛下登基之后也就罢了,但是自从尚书房重启,有些事就又有了变化。
她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为了谨慎起见,她与娘家已经许久没有联络过,身边唯有这么一个可用之人。
翡翠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缓了片刻,她蹙眉问:“王妃,您为何要管旁人的事?”
“奴婢只要出了府门,身后便有人跟着,咱们处境不好,何必多此一举。”
翡翠在心里叫屈,王爷算是被幽禁在王府,除了身上的封号,剩下的一无所有,可怜了她家大姑娘,要跟着吃苦受罪,再无安宁之日。
唐萍没有回答这些话,而是问:“你可有找到韦双儿的尸身?”
翡翠摇头,“没有。”她只觉得王妃安排的事总是奇奇怪怪。
秦家也就罢了,世家府邸都会有些龌龊事,打听之人不在少数,探查一二也无妨。
宋正德却是个外男,且与王妃素不相识,为何要去打探他的事?
本以为这就已经足够古怪,谁知前几日又突然冒出来个韦双儿。
而王妃只安排了两件事给她。
一是去寻找韦氏的尸身,二是要将韦氏的儿子阿勇安顿好。
前面几件事都没办成,唯独这个病殃殃的孩子,尚算是容易解决。
唐萍轻抚着手腕的银镯,想到那个叫阿勇的孩子,到底是多问了一句:
“那户人家可靠吗?”
翡翠点头,“王妃放心,何家虽是农户,但都是心地良善之人,那孩子没有富贵日子,却能平安长大。”
唐萍听过后,挥退翡翠,便将这事放下了。
等到屋内没了外人,睿王在旁问:“韦双儿究竟是谁?阿萍,你为什么要管那个孩童?”
唐萍叹了口气,语气缥缈:“韦氏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再过一年她就会成为宋正德的妾室,进了宋家,登堂入室,搅风搅雨,不是个安分人。”
“她一个寡妇,宋家再落魄,如何能将她纳进门?”睿王有些惊异。
“那她现如今为何会落得眼下这番境地,这....”
唐萍神色淡然,坦言:“因为这一世不一样了。”
她幽静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睿王,缓声道:“王爷应该心中有数才对,毕竟你也看到过一些天机,不是吗?”
睿王身体瞬间变的僵硬,嗫嚅半晌,始终没有开口。
一时间,堂屋内彻底寂静了下来。
“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上一世被韦氏拿来争宠,本就病弱的身体被折腾的愈发孱弱,最后就算是死了,也得被他娘利用一把。”
唐萍似是喃喃自语:“你知道韦氏陷害的是谁吗?她心气倒是高的厉害,做妾难以满足,甚至想登上正妻之位。”
“上一世顾夫人记挂长女的处境,心有顾虑,许是也不在意韦氏这些小伎俩,便疲于应付,能躲则躲。”
“奈何,韦氏心狠手辣,不惜杀子前来陷害她,此事一出,流言蜚语寒人心,顾夫人的境况,一言难尽。”
睿王听得入迷,忍不住询问:“顾家男丁各个有本事,怎能容许宋家如此行事?”
他顿了,继续说:“更何况宋家长房的侯爷还在,宋家二房怎会闹得如此家宅不宁?”
唐萍目光怔然,小声说:“如果这些人都死了或者....”
“王妃,王妃!”翡翠去而复返,一脸惊慌失措。
“陛下召见!”
第165章 前世
前来羁押她进宫的,竟是一个很意外的人,唐萍望着眼前身姿伟岸,面容英俊的男人,眸光微动。
“季大人,听闻你府上喜事将近,为何会是你来接我?”
季恒没想到这位睿王妃倒有如此胆量,生死堪忧的情况下,竟还敢和他搭话。
楚王倒台,后面揪出不少的小喽啰,凌云凌风忙得不可开交,他今日正好在宫里禀事,陛下随手将这差事扔给了他。
别说眼前的女人不过是个落魄王妃,就算是再高的身份,他也不可能给出回应。
唐萍受了冷待,面容上毫无变化,拉扯着惊魂未定的睿王,一起登上了马车。
“阿萍,你为何要和他说话?季恒是什么人,身上背负的杀戮比那刽子手还可怕,你以后别再....”
车帘刚放下,睿王便压低声音字字叮嘱。
“我不过问了一句话罢了,你别啰嗦了,我眼下还有用处,暂时死不了。”唐萍一脸洒脱。
暂时?
睿王本就心慌,此时听到这个词汇,脸色一白,声声念叨:
“不会的,我们都能好好活着,我这辈子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做,也不对,我上辈子也没做。”
说完,又一脸惊慌的转头问:“陛下为何要让我进宫?莫不是陛下知晓了我上辈子的那些事,我....”
唐萍狠狠掐了他几下,恨铁不成钢,心里烦的不行。
谢智这个人,心地不坏,可以说是非常善良,人虽是无能,但却心性简单,是个很好的蠢人。
她悠长的舒了口气,声音放轻缓:“别怕,咱俩今日一块进宫,就算是死,也能死在一起。”
睿王一听,大惊失色,浑浑噩噩的瘫在角落里,嘴里嘀咕个不停:
“我不能死,阿萍我上辈子对不起你,这辈子要补偿你,我不能死不能死....”
一路上丢了魂一般,等到踏进御书房之后症状更严重了,他整个人两股颤颤,站都站不稳。
谢行之一瞧他这副窝囊样,目光冷的似裹了一层寒冰,心中戾气横生。
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竟然和他同出一脉。
简直就是荒谬。
“谢智,你紧张什么?上回让你杀了五个兄弟,怎得还是没有长进?”
“看来还是杀得太少了,皇子所还养着十多个废物,朕正愁该怎么安置,不如你现在去将人都杀了,来给你练练胆量,如何?”
两句漫不经心的话在他头顶响起,带着酷寒的笑意,令睿王毛骨悚然。
他跪趴在地上,抖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谢行之嗤笑:“听说你那脑袋长得和别人不一样?自己就能给自己造美梦,说说,你上辈子爬到哪个位置了?”
“让朕瞧瞧,你是做了皇帝还是做了替死鬼。”
说完,他幽沉的视线落在唐萍身上。
这女人倒是比谢智那个废物强多了,有几分沉稳的定力。
“陛下,陛下...我..臣...”
谢行之修长的指节转着扳指,眸光微转,瞥向谢智,冷冷的吐出一句话:“答非所问,你想死?”
无形的压迫感,令人惊恐的氛围,唐萍也渐渐有些受不住。
龙椅上的男人,来自更高的阶层,在任何时候,对天下万物都有着可以生杀予夺的威胁。
更何况,她已经猜到了。
她今日运气不好,碰上的是那位副人格谢行之。
“陛...陛下,妾身有话要说,恳请陛下赐恩。”
谢行之笑意不达眼底,勾着唇角,幽冷的眼眸盯着她,语调闲散:
“心疼你夫君?”
“唐萍,朕猜想,你进宫这件事应是被迫而为,并不是心甘情愿,是哪件事让你产生恐慌?是朕造反回京还是宋姀退亲?”
“你早不进宫晚不进宫,偏偏拖延至不得已,才想着进宫说出前世的秘密,你当朕是什么人?”
谢行之唇畔挂着讥诮的笑意,神色越发凉薄,“你以为朕很想知道这些前尘往事不成?”
“你怀揣着秘密,做着旁观者,站在上天的角度看着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和生关死劫。”
“你拿朕当什么人?你手中的棋子?还是你眼里的戏中人?”
“唐萍,能够窥破天机的人,你觉得她的下场会是如何?”
唐萍虽然进宫前早有准备,但此时面临眼下的场景,听到这些字字有深意的话,她脸色陡然一变。
以上种种的罪名,她都不能认。
“陛下,妾身并无不敬之意,万万不敢将您比作....”
“你先把方才你在府里未说完的故事讲完,朕听到一半,不上不下的,浑身不舒坦。”谢行之语气平淡,自带压迫。
“韦双儿和宋正德在朕的手里,这俩人自有去处,不必你操心。”
“在朕这里,斩草除根是必然,你倒是心善,胆敢插手旁人的事,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你说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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