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仙舟人。”幼清摆手道,“我没有恶意,还请先生放心。丹枫是镜流的朋友,我来仙舟,都是镜流和她的弟子景元接待我,对我照料有加,龙尊大人信任我,将这件事拜托给我,我才贸然提出这些方法…”
卜荀握着拳,神情复杂,但对方言辞恳切,把他的顾虑都解释了,他只好道:“恕老夫失礼,并无不敬之意。”
幼清摇头,她摇晃小腿,低着脑袋,想让丹枫和卜荀继续商量,丹枫接过话,和卜荀道:“老师,可以一试。她同为龙族。”
“什么?”卜荀瞪大双眼,“她是龙?”
幼清点点头,“不过我是混血,我爹爹是龙,我阿娘是人哩。我不知我们的先祖是谁,和你们的是否是同一条龙,但是我们都是自然繁衍的…当然也有借梦、托生、转世之类的不太常规的方法。”
卜荀捏着龙须,沉吟许久,他道:“此事应知会冱渊君。”
“不急。”丹枫道,“幼清调制、钻研仍需时间,我想,事成之后,再与方壶联络。您意下如何?”
“唉…你是饮月君,是龙尊大人,我能如何?”卜荀拍拍桌子,撑着额头道,“一下子和我这老头说这样多,头痛啊…”
丹枫不再出声烦他,过了会儿,卜荀压着桌子,扭过身子看她,“幼清姑娘,方才丹枫所说借血一事,那这孩子…”
幼清指着丹枫说:“他说他来养!”
卜荀又拍了拍桌子,连声道:“儿戏…儿戏啊!”
幼清对对手指,“也可以不用丹枫的血,就是用他的方便一些,也更可控,老先生,我向您保证,绝不会有一只持明因我死去,蛋我都给你们保养得亮亮的!”
亮亮的有个毛用!?再说她是谁啊!不能因为镜流是剑首觉得有她担保就行吧?
但不得不说,一听她同为龙裔,卜荀的防备心也减弱了许多,同时升起一股化不开的期许,若是能自然繁衍…持明便不会灭族了。
这对一个即将走向灭亡的种族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卜荀更为警惕,他清楚仙舟的悲剧源于无知,倘若她也是如药师那样不顾他人死活的“神”,持明子孙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幼清小姐,你为何能有如此力量?一旦成功,这些新生的孩子,会不会…”
会不会是怪物,而非持明?
“我的力量是靠苦修得来的,当然,以前我是不懂生产之类的事的…”幼清叹气,“说来话长,总之我得罪了上头,闲赋在家,我阿娘看不惯我闲散,给我谋了个差事,让我去司管求子庙,我给心诚善良的夫妻治病、捏娃娃,这才学会了这个本领,这关乎一个新生儿的人生,我虽然不喜欢工作,但我真的好好考察父母和他们的生活环境才会给他们孩子的。”幼清叉腰道,“做送子娘娘那段时间,我的香火可是最旺的,那些带着其他目的来跟我要孩子的男男女女,我才不会让他们有孩子。老先生,我这么说,你肯定还是不信我,毕竟眼见为实,但是我这人从不食言,我干这个活也有两百年,之后我又回老家司水去了,只要和信徒有关的事,我都是认真对待的,那都是一个个生命呀。”
“再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巡海游侠,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扶危济困,现在镜流的朋友有困难,我岂有不帮的道理?”
她说到这,又补充道:“但是我理解你的顾虑,没有贸然行动,让丹枫来问问老师们也是我的主意,要是需要告诉将军,再做商讨,我也可以等一等的!”
这下弄得他们这些求人的不会做事了,幼清这话说得非常圆满,挑不出来一点错,卜荀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但看她面相就不像坏人,但他的评断太无力了,可他也不想告诉腾骁,这毕竟是他们持明内部的事…
卜荀想了好一阵,最终道:“也罢,幼清姑娘,念你为人无可指摘,再有剑首担保,你大可先制药,但后续…还请等我从方壶仙舟返回,带回冱渊君的口信才好。”
幼清点点头,她靠近丹枫,小声问:“这位又是谁呀?”
“方壶仙舟的龙尊,德高望重,是该告知她。”
“原来你们每艘仙舟上都有龙尊。”
卜荀起身,长叹道:“不仅有,方壶仙舟上多是持明,也是感念仙舟垂怜,给我们一个栖身之地。将军那边…便等有些成果再上报罢。”
丹枫颔首,看他要走,叫了一声“老师”,卜荀回头,遥遥望着他,又看了看幼清,卜荀清楚,丹枫为人面冷,不爱与人交心,做事很少和人商量,他私下里做了这件事,成了也行,若是不成,恐怕要酿成灾祸,反而是这个看着年龄小小的丫头,刚来就看透了仙舟生态,也看透了丹枫,竟然将他劝住了。
不说劝住龙尊,就连他也被说服了,现在就打算空手去拜会冱渊君喽。
幼清看着卜荀走了才说:“我看这位先生头发还有一半是黑的呢,恐怕没到大限吧?”
丹枫道:“自然,老师身体康泰,无病无忧,何来大限?”
“那你带我找的持明卵不是他?”
“并非…”丹枫道,“随我来吧。”
他又将她卷起,她抱着他的龙尾,笑得甜甜的,“龙尊,不瞒你说,我阿爹也是龙尊呢,他是司水的龙王,本来我也该做龙王的,但…哎,总之我十分理解你。现在你这样缠着我,好像我小时候,阿爹带我出去玩的样子呢。”
丹枫听着她的讲述,也露出浅浅的笑,但他并无父母,若是有人愿意这样带着他出去游玩…那,他希望他的阿爹是卜荀。
丹枫带她来到了一排屋舍前。这里挤满了持明卵,小房子都成了点缀和陪衬,沿着道路,丹枫与她来到一户人家,这里有一位年轻的持明守在前厅,幼清还记得她,这是跟在丹枫身边的侍女,见到丹枫,她起身道:“丹枫大人。”
丹枫应下,侍女紧张道:“您怎么…”
带外人进来了?
丹枫明白她的意思,语调放缓,竟然带了几分安抚的味道:“幼清并无恶意,带她来和弘月说说话。”
侍女只好让开,她担忧地望向屋内,幼清也放轻脚步,屋里充斥着药味,丹枫一靠近,便听一道苍老的女声说:“少主勿近。”
“无碍。”他坐在床边,想要撩开床帘,对方又咳嗽两声,连声道,“小心我这咳疾…”
丹枫见她伸出手,还是没有掀开帘幕,而是将她的手放回被中,妇人握着他的手背,问:“蜕生在即,龙尊大人不必担忧。”
丹枫道:“弘月,此次我来,是有事相求。”
他将借用她的持明卵与幼清的计划一一告知。
对方听了,并没有像卜荀那样忧虑,反而笑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神仙,竟然有这样的力量?若是要改我这身子,就将我这咳病一并去了,行不行?”
丹枫低声道:“弘月是我幼年时照顾我的侍女…我听闻,她每次蜕生,一到晚年便会咳血不止,顽疾难医。”
幼清点头,她将女子的手接过来,碰到幼清微凉的手时,帘内人微微发抖,幼清安抚道:“不要怕,我在给你诊脉。”
她细细听了会儿,然后放下对方的手腕,和丹枫道:“是肺痨,此病难医,但可以医治,若是需要,我可以在她破卵而出之前将她治好,这样下一世就不必受苦了。”
“多谢。”
弘月闻言,也笑着说了声“谢谢”,屋内寂静,她又轻声问:“方才我听您说,待新儿出世,由您带在身边抚养,可是真的?”
“嗯。”
幼清补充:“不要担心,就是借用作为研究,不会真的使用你的持明卵的,我会复制一个类似的…”
帐内安静,忽然,弘月伸出皱巴巴的手,握住丹枫道:“少主…为何,不直接用我呢?”
“为你的安危考虑。”
“您只找了我,是吗?”
丹枫点头。
“少主小时候就不爱笑,但是爱吃我做的甜粥,吃完之后便靠在我怀里,听我唱着童谣入睡…”弘月叹气,“我知少主会梦见历代龙尊之事,您的幼年哪有孩子的无忧无虑…”
是她,总是把他当成孩子,哄他开心,抱着他,为他唱着摇篮曲。
他幼年唯一幼稚的想法便是,等弘月蜕生,他便要抚养她…就像她照顾他那样。
“持明无子嗣,抚养少主,便如抚养我的孩子…”弘月笑笑,“侍奉龙尊左右,岂能畏死,何必大费周章借用?便用我…再成全您的夙愿吧。”
丹枫垂眸,他收拢手心,弘月勉强撑起身子,撩开床帘,幼清和她对望,她不过中年相貌,头发却一片惨白,因为呕血,整个人褪去血色,十分羸弱,见了幼清,弘月点点头,躺回床上,道:“我阅人无数,这位医士颇有眼缘,既然是丹枫大人的吩咐,我自然万死不辞…就是…他日蜕生,迢迢望着少主身边跟随着的并不是我,新生的我,是否会因此而垂泪呢?”
丹枫默然,他握着她的手,紧攥不放,片刻后,他问:“当真…不会损害持明卵?”
“嗯,绝不有损。”幼清坚定道,“不会有差错的。我的仙法可以庇佑一城…不,一座星球,我会用最强的护法之术保护她的持明卵。”
丹枫闻言,终是叹息,他轻拍弘月的手,应下:“好。”
弘月笑道:“多谢少主。这位年轻的医士…可千万别忘了给我治病。”
“放心,绝不会忘。”
“谢谢…”
他们谈话后不久,弘月便蜕生了。
丹枫立在她的持明卵前,一派冷清寂然,微风吹动他的衣摆,他兴许是在和她说,或者是自言自语:“持明蜕生,忘却前尘,弘月,终究还是…”
终究还是死了。
不论这之中孵出一位多像她的孩子,那个耐心哄他入睡的人都不在了。
第11章
丹枫很快便安排了靠近古海的一处房屋给她做研究,除此以外,他还承包了她的出行食宿,以表示对她的谢意。丹枫不爱讲话,他多数时间都冷冰冰的,背着手眺望远处,有他在的地方温度都会下降两个点,但只要他无事,就会在这陪着她忙碌。
丹枫还分配给她两个持明助手,一开始在这医馆看到持明卵的时候,两个人吓得脸色惨白,赶忙贴上去听持明卵的心跳,还好,摸着是温热的,里面也有活物。但幼清并没留下两个助手,她一个人做事反而更自在些,丹枫也随她去了。
持明卵在这能正常孵化,既有丹枫的力量,也有幼清的庇护。
景元和镜流没回来,白珩还在关禁闭,她闲来无事,还会在门口插个旗子,挂个铃铛,为大家诊病,不过她还没认全仙舟的药草,只能说出症状和病名,大家听后就去对面抓药,对面的医馆生意好起来,知道是幼清的功劳,他们还会免费为幼清提供她需要的药品。
一对小夫妻来她这里,不为看病,原是丹枫找来的两人,他们起初还有些踟蹰,但成婚几百年,两个人相濡以沫,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男方是持明,在丹鼎司当差,女子则是仙舟长生种,看着同事成家立业,确实很羡慕,但持明无法生育,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再说男方这边,他本就是丹枫的部下,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护珠人了,他就在丹鼎司讨了个闲差,和妻子过着清闲自由的日子,无子一事始终困扰着他们夫妻,所以丹枫亲自找他提及破解之法时,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可看到这个简陋的医馆,夫妻俩有些犹豫,心里不禁打起退堂鼓。
幼清却十分热情地吆喝他们坐下,她先给他们诊脉,男子望着她背后的持明卵,心跳都快了一倍,抬手要指,幼清道:“那是弘月,她在这孵化,不会有事的。”
男子哪敢讲话,持明卵离开鳞渊境,就像鸡蛋飞到大街上,每刻都有被踩碎的风险,但此事丹枫大人肯定知道,他深知忤逆医师的危险性,只能忍而不发,幼清给他诊脉,还点点头,说:“之前来我这都是看病的,你身体本来就不错,这么一对比,简直是相当好了!”
“他素来不喜荤腥,不食烟酒,入睡苏醒的时间数百年如一日,而且还会晨练。”女方抱着胳膊道,“他还爱干净,反正我没见他生过什么病。”
“唉,我要是仙舟人,我们早该有孩子了!”
仙舟打了好几次仗,每次都伤亡惨重,更别说内乱时期,仙舟人互相争斗,从生物繁衍角度来讲,有限的资源不会对应无限的人口,即便是长生不老的仙舟人,也不可能始终是适孕状态,人口也受联盟把持,自然就不好随意有孕了。虽不是药师的“诅咒”,可也是他造下的恶果。
幼清收回手,道:“你们二人身体都很康健,我这药也是第一次拿出来,这位先生饭后一日二次,就水吞服就行。”
女方道:“我不必吃?”
幼清摇头,“不用。对了,服药一月不要同房,实在忍不住…”她拍在桌子上一盒杜○斯,老夫老妻羞红了脸,女子猜到是做什么用的,扭捏地拿过来,小声道,“知道了。”
男方问:“可不同房怎么…”
“不要急嘛,一个月后复诊,我说行你们就可以同房了。”幼清抱着胳膊道,“一定要遵从医嘱啊,都成婚这么久了,应该没问题吧!”
看他们俩都在挠头,幼清惊讶道:“不会吧,你们多久一次?”
这下谁都不讲话了,幼清连连感慨:“长生种…真神奇啊。”
不过说起来,她爹娘看着也挺恩爱,莫非也天天…
她在这里畅想着爹娘的夜生活,那边小夫妻还在害羞,草草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连这个药用什么做的都没问。
弘月每天都要泡药浴,幼清会在晚上给她捣药,出于无聊,她也会手动捣弄,幼清呆呆地望着药杵出神,脑袋里还在思索刚才的事。
食色男女,本就是人之常情。她没有修无情道,师父有师娘,两位师兄师姐也是一对,海底的日子有多一半都在看他们恩爱,有时也不是她刻意的,但游历世间,也见过那档子事,修仙之人,男女修士同修,只要滋补得当,也是大有裨益的,幼清生性顽劣,行事幼稚,所有人都把她当孩子对待,以至于她活了几千年,都没有碰到过让她心动的道侣。
现在再想也没有意思了,修仙修到了头,无需这种事来增进修为,家里朋友众多,玩玩闹闹,也不会刻意去想,但贪恋美色乃是人之本性,幼清还是乐意看那些美男子的。
美男子…
她戳着戳着,就想到了许久不见的景元。
他确实漂亮,幼清见过男狐妖,多是柔媚,太像女子,不够威武,她也在天宫见过武将,他们壮得像熊,站在她面前,活活是一座山,景元的柔和勇武都恰到好处,说起来…他又高,身材又好,练武嘛…肌肉呼之欲出,却没有那么壮,说他媚…也就是眼底的一颗痣,浅浅的…一笑就勾人。
她大力戳着药杵,又想起丹枫,他也漂亮,不过太冷,这么一看,景元暖呼呼的,像个金色的太阳…
幼清正神飞天外,火上烤的药早就咕嘟咕嘟,药壶高声鸣叫,幼清猛得回神,刚想伸手熄火,整个药炉便跳了起来,砰得一声,紧接着,旁边两座炼丹炉也因为火势失控噼啪乱炸,幼清扑灭火焰,烟窜得老高,她捂着嘴跑出来,黑烟袅袅,很快便有灭火队过来查看情况,幼清一边咳嗽一边摆手:“没事了,就是烟大,没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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