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红鱼的阴影中游出一条银色的金鱼,两尾小鱼绕着幼清的指尖转动,那条银色地被她送到他的面前,景元伸手握住,幼清低声道:“这也是我们的回忆…如果你想我了,只要看着鱼儿,就能进入忆境。”
景元垂眸,望着手心的游鱼,点头:“好。”
“还有这些…”幼清一挥手臂,无数红色的游鱼盘旋在天,她指着鱼儿道,“这是我所有的回忆,倏忽吃掉的几个忆境,对应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我还是重做了几只,剩下的没有破损,总是把它们随身携带有些冒险,所以我只复制了几个重要的忆境,其余的…能拜托你帮我照看么?”
红色的鱼儿飞入她准备的空画卷中,那条银色的也飞入其中,幼清指着他们床对面的位置,与他商量,“就挂在那,好不好?”
她吩咐的,怎能说不好。
幼清是把这里当成家了,才会将重要的东西藏在家里。
以前没有家的时候,她带着一个能容纳万物的乾坤袋,把她自己的躯体当成记忆的容器,但现在,她不再是漂泊无依的游子,而是一个有家有室的人了。
她的伴侣会照顾她最珍贵的东西,交给景元,幼清比带在自己身上还放心。
景元问:“不再游动,会不会有些拘束?”
幼清笑着说:“那等你有时间弄一个鱼缸来,让它们去里面游就好。它们承载的是我的记忆,你和它们说话,它们会听的。”
“好。”
幼清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景元凝望着她,叹了一声,将她搂到怀抱,下巴抵上她的发顶,幼清在他胸口摩挲,去触碰他的心跳,那银鱼静静闪烁光亮,像是在把这一刻烙印在心。
“景元…”幼清唤了他一声,有些哽咽。
“不怕。我会在此,等你归来。”
“嗯。我会尽快回来,到时候你可要请好假期,多陪我几天啊。”
“好。”
“那你如果要请假,得跟谁请假呀…毕竟你是将军。”
景元笑笑:“按理来说,确实没人会我批假,不过和青镞说便好。”
坏猫猫,这么快就会使唤下属了。
幼清拉拉他的头发,景元低头,幼清贴贴他的唇,哼笑:“那你可要多多挖掘这样的好部下,到时候,我肯定要把你绑在身上,足足三天!”
“三天就够了?”
还不是云骑事务吃紧,景元每个月能完全空出来三天都要感谢帝弓垂怜了。
于是幼清狮子大开口:“那就五天!五天不理政事,就只陪着我玩!”
“才五天?”
“你这个懒猫,还要休多久啊!那就直接请辞,我们永远玩下去!”
“也好,别看我刚上任不久,但我已经看好下任将军的人选,你看方习前辈就不错。”
“有道理,发展发展…”
两个人团在一起筹谋着怎么把将军之位甩手,其实也不过是开玩笑,用以疏解分别的苦闷罢了。
*
次日,景元早早便去了将军府,准备把事情做完,下午再陪她清点一下应该带的东西,做足出发的准备。
想到要和朋友们分别,幼清还是在群里提了一嘴离别时间。
不仅如此,她还提到自己已经把食谱传给景元,要是想吃好吃的,找景元就好。
「运气很好的飞行士:哎,景元做得再好,也不是我们小鱼的手艺呀」
「神厨小鱼:不怕,等我回来再做给你吃」
她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白珩一脸惆怅,无奈笑道:“回来啊…等你回来时,我也该…”
白珩抿唇,缓缓压下这股怅惘之情,伸个懒腰,便起身洗漱,准备去天舶司忙碌了。
除了白珩,大家都祝福她一路平安,唯有应星单独找到她,要看她的飞船,两人约在流云渡碰头,应星是开着星槎来的,一落地就看到一直金人走过来帮他卸货。
应星给她准备了一些武器,幼清赶忙打开储存仓,让金人能够放进去,足足有十个大箱子。
“说明书。”应星把说明递给她,一改平时的性子,耐心地给她挨个讲解。
幼清笑着说:“多谢!”
应星摇头,和她讨要钥匙,飞船是新买的,但应星还是打算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再进行一些改装,让飞船能适应长途旅行。
他让幼清不必守在这里,弄完会叫她。
想到丹枫那边也该好好打声招呼,幼清挥别应星,御剑飞到了鳞渊境。
自从上次陷入龙狂,丹枫的心悸时有时无,总是不太舒服,如果没有格外重要的事,他基本都会在家里养伤。
弘月和几位侍女一起侍奉左右,别看弘月现在个头小,比起其他持明来说已经长得很快了,见幼清来了,弘月笑着跑过去,幼清摸摸她的头,侍女们很是识趣地默默退下,还把弘月也抱走了。
“为什么幼清姐姐一来,我们就不在里面伺候了呢?”
侍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笑着说:“你还小呢,以后就会明白的。”
“不过,是不是我们想错了?”另一位说道,“我怎么听说,幼清小姐已经和景元将军订婚了?”
“你从哪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还能骗你不成,是几位大人聚会,我去倒酒的时候听到的!”
“那可怎么是好啊…”
这下弘月更听不懂了,两个侍女姐姐一脸失落,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让她摸不到头脑。
幼清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等门关了,丹枫便把她卷到身边,让她能躺在他的腿上休憩。
他伸手抚摸她的发顶,幼清仰头看他,就听丹枫道:“明日便走了?”
“嗯。我来是想来看看你,你要按时吃药,好好调理身体,注意安全。”幼清拉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除此以外,她也不知该如何嘱咐,只盼着他能照顾好自己,毕竟丹枫是她在宇宙之中遇到的第一位同族,如父如兄,对她关爱有加,她在罗浮的时间,有半数都在鳞渊境。她感谢丹枫的陪伴。
日后还有机会在碰到其他龙族么?幼清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是,没有龙会像丹枫这样让她信任,就像信任自己的家人一般。
丹枫抚着她,半垂着眼,只是安静凝望。幼清的龙尾勾住他的手指,她化成小龙,依恋地将他环绕,龙首也搭在他的龙角上,懒懒地闭上双眼。
同类的味道令她安心,她窝在他的发里,低声叫他:“丹枫…”
丹枫轻揉她的尾巴,嘱托她万事小心,一路平安。他没什么能送给她的,幼清也不需要更多了,她在他头顶说:“我最喜欢你给我的珍珠披帛,好看极了,我就带着那个走。”
那是很久之前的饮月君的东西。
那应当是一件礼物,没能送得出的礼物。是给谁的呢?模糊的记忆中浮现了一张模糊的笑脸,女子的笑容让他悸动,但丹枫清楚,这种感觉来自那代饮月。
既然她喜欢,便送给她,陪她周游宇宙吧。
*
在丹枫那里待了一会儿,也说了不少有关持明生育繁衍的正事,幼清便回到流云渡去看应星了。
飞船外部没什么变化,进去之后,布局也没有太大的改动,应星把控制台改装一番,更适合她的体型和使用习惯,至于里面的改装,应星没有动太多,从实用的角度来看,他给她做了个后备能源仓,方便她储存动能资源,剩下的…他能帮到的不多。
下了飞船,幼清看他额头有汗,便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应星接过帕子,擦拭之后,他看了看,轻轻收回怀中。
幼清有些诧异,不过他当做无事发生,幼清也没提,他不是挺嫌弃自己的小手帕嘛,难道是随手放的?
幼清背着手站在他面前,指着机翼说:“没有创可贴了。”
“什么创可贴?”
“就是之前在雨林里,你帮我修的。”
应星看着黑色的机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背影有几分孤独的意味,幼清莫名有些难过。
她把应星往机翼的位置推了推,给他手里放了一个超大号的毛笔,指着机翼说:“那就请百冶大人给我签个名吧,不管怎么样都是你改装的,也算你的作品之一吧?你现在这么抢手,听说其他仙舟也想请你过去做事呢,你给我签个名,等我回来,这飞船岂不是成了名家巨作?”
好蹩脚的理由。
城
但应星还是给她签了名字。
古朴的“应星”,在机翼的一角散着金光。
幼清收起毛笔,冲他嘿嘿一笑,应星忽而道:“幼清。”
他很少这样叫她,每次都是“喂”“哎”,或者哼两声。
幼清扭过身,和他面对面站着,他从地上拿起一个纸袋,然后,从里取出一颗银色的圆球。
轻点球面,圆球散出暖色的光。
这是一盏灯。
“给我的?临别礼物?”
“嗯。”
幼清抱在怀里,笑着说:“这是不是月亮呀,有没有什么寓意?”
他沉默半晌,望着她的眼说:“愿逐月华流照君。”
幼清怔在原地。
她意识到什么,泪水不禁滚落,应星抬手,干净的、仍旧有些粗糙,但无一伤口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擦拭过后,他的手挪到后脑,轻轻将她拢在怀里。
好轻的拥抱,他的手臂并未收紧,几乎是悬空的。
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应星靠在她的发上,叹息般说道:“此去经年,一路平安。”
*
她是知道的。
知道等她回来,有些人会不在。
她不想承担这样的离别,才走得这样早。
回了家,幼清有些失神,景元扶着她坐下,她靠在他的肩上,静静落泪,景元擦拭着她的眼泪,宽慰道:“别难过,进展顺利,便能早些回来。”
“嗯。”幼清抱住他的腰,那些有关离别的感伤接踵而至,让她垂泪,久久不能平复。
这也是与景元相伴的最后一夜了,他清楚她最近不能进食,便给她煮了一杯泉水,算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花样了。
幼清喝完水,抹开眼泪,轻叹:“只可惜我并没有收集多少灵宠灵兽,能陪伴你的,也只有这些雀鸟了。”
“那就足够。”
幼清躺在他的身侧,与他依偎着,因为他在身边,无需蜜语甜言和肝肠寸断,就这么平静地度过了这一夜。城
*
分别的时候到了。
大家都来送行,唯独不见应星的身影。幼清有些失落,不过她没再打扰,和镜流与白珩拥抱后,丹枫抱着胳膊,对着她点了点头。
城
白珩看幼清快哭了,立刻出来打圆场:“哎哎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我们几个又不会跑,等你回来了,我可要安排兄弟姐妹们给你列阵欢迎,你有没有喜欢的花,我给你安排上。”
幼清想起种在家里的紫藤花。
白珩虽不知道是什么花,不过看景元对着她点头,便道:“没问题,到时候就用什么紫藤接你,保证壮观。”
随后又怼怼镜流,和她说:“表示表示呀,剑首大人。”
镜流道:“镜流无所有。待你来时,便接待你同游罗浮罢。”
就像她们相遇时的约定。
幼清和她久久拥抱,松开后,大家默契地各退几步,幼清看向景元,他的手拂过面颊,幼清眼眶发红,景元笑着贴贴她的唇,温柔道:“等你回家。”
“嗯。”幼清紧紧抱住了他,“等我回家…我们再也不分离。”
启航的时间到了。景元和她一起设计的航线,至少能支撑整个旅途的一半。她启动飞船,隔着舷窗,她望向罗浮的朋友们,轻轻挥动手掌。
景元背着手看向她,风吹动他的衣摆,一如当年初见。
飞船缓缓驶离渡口,就在即将离开仙舟时,她恍然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
应星立在星槎海中枢的渡桥上,抱着胳膊,迢迢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飞船。幼清大力挥舞手臂,透过舷窗,应星依旧能看到她的模样。
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似乎是笑了。
幼清收回手,只见他越来越小,最终与罗浮一起消失在了浩瀚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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